昭瓷摇摇头,又开口小声地安慰:“我先试试。”
如果这真是种疾病,那医修治不好的,药修也治不好。
这个世界里的药修就只能做做药剂,成本高,耗时长,制作出来的药剂在治病时,效果远不如医修耗费一半成本弄出来的。
她又不敢随便乱用药,谁知道会不会加重病情。
试探地用了几种不会有副作用的药,都没有起到效果。
身侧谷雨的双眸一点点变暗,到最后已经快要哭出来。
倏忽间,伏在昭瓷肩部的石罂花打个哈欠,几点花粉不经意地落在谷雨娘亲的脖子上。
昭瓷亲眼见那冒出了一小点的青绿。
正要凑近看时,木屋猛然一晃,灰尘坠落。
“谷雨你怎么敢在村子里养整屋的妖孽!”
“赶紧出来,我们要一把火烧掉这!”
“当初就该把你这灾星和你那不检点的娘统统赶出去。”
是村民愤怒的指责,此起彼伏。
昭瓷浑身一抖,抓紧时间观察那绿光。
是个小小的芽苞,几乎难以察觉。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薛忱撩起黑布,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同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对视。
他们还在叫嚣着要把屋子烧掉。
有人指着他,愤愤道:“你和那昭姑娘,是不是要帮着谷雨包藏妖魔!亏我们对你们如此之好。”
话音刚落,便响起阵附和声。
未及弱冠的少年,轻飘飘将目光投向人群。
他们不自觉一抖,短暂噤声。
薛忱这才弯弯眉眼,无意同他们废话,笑吟吟问道:
“闭嘴和死,选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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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瓷出来的时候,外边半点人影不剩。
只有少年靠在门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剑穗,神情恹恹的。
察觉到身后的声响,他徐缓回头,眼眸终于多了点神采,笑着问:“怎么样?”
“谷雨的娘亲已经睡了,其他人也是。”昭瓷面容比方才轻松不少,嗓音也是轻快的,“是孢子入体,在体内生根发芽后导致的症状。我将它们清除掉就好啦。”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宗门大殿里飘在空中的孢子样东西。
“真厉害啊。”薛忱微弯眉眼。
他应当是真心实意在笑着,像是雨过天霁,眼尾扯出温和的弧度。
昭瓷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
“人呢?”她震惊问道,方才听着明明有很多。
薛忱略一沉默,诚恳道:“走了。”
那他们走了,她也要走了。
就是没搞明白大反派怎么一直跟在她身后,他两明明该在上一个转角分两方向。
“昭瓷。”
正要开口询问,身后突然传来轻声的呼唤。
轻得好像天上薄薄的云,一吹就散去了。
“怎么了?”昭瓷扭头,疑惑出声,乌发轻快地左右晃动。
薛忱目光微动,轻笑着给她递个木匣:“给你送个东西。”
昭瓷接过,睫毛困惑地上下扇动。
她好像什么东西也没忘呀?
打开后,昭瓷难以置信抬眸,想起被丢掉的那只水滴状耳铛。
清风穿庭而过,卷起少年宽大的衣袖。他额前有几缕碎发,被风拉扯着遮住眉眼。
阳光映在他眼底,波光粼粼的。
昭瓷想都不想地递还给他:“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谢谢。”
盯着她好一会儿,薛忱才错开视线,面无波澜道:“上次那个稻草娃娃的回礼。”
噢,那个尖叫吵人的稻草娃娃。
昭瓷心虚地一摸鼻子。
“你不喜欢可以丢了。”薛忱温声道,表情依旧淡淡的,只眼底很迅速地闪过丝不自然的神色。
石罂花在识海里笑得打滚。
但想起昭瓷上次的劝告,它又一个字没敢说。
“不……”昭瓷话才开口,便被蓦地打断。
“你不还有事要做吗?”薛忱目光短暂地在窗前那小丛压塌的草上停留,轻啧一声,不由分说地将昭瓷转了个向,“下次见。”
回眸时,少年修长的背影已然消失在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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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宋鸣正来回踱步,内心隐隐不安。
"你又在干什么?"血雾盘在椅子上,不满道,“气运夺了,修为升了,你怎么还是这种不沉稳的模样。”
“若非天道选中了你……”它轻啧一声,话语戛然而止。
宋鸣却懂它的意思,神情明显慌乱,强行镇定:“你放心,我肯定够格作为合作伙伴。重生过数次,我拥有的记忆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的。”
稍一停顿,他又问道:“对了,我想问你,魔渊……”
话才刚起头,那团血雾突然化作飞光,骤然消失在空中。
明显是在躲避什么。
干燥的、闷热的风自外入内,床帷微晃,悬挂的画卷哐哐撞墙,无端叫人心情烦躁。
午时的阳光将物什身形拉长,投落在墙面,分外张牙舞爪的。
窗户吱呀作响。
宋鸣微一蹙眉,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他起身将窗合实。
转身刹那,电光石火间,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便被人拽着头摁到了地面。
头顶五指冰冷有力,如铁箍般将他攥住。
哐。
他的脑袋用力凿在地面,
“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对你动手的。”少年人含笑的嗓音响起。
宋鸣瞳孔剧缩。
是薛忱,怪不得血雾会跑!
“但,你可真大胆啊。”薛忱轻描淡写道,“去打扰她睡觉。”
话音刚落,宋鸣神情霎时变得分外狰狞,掏符纸的那只手响起骨头断裂的声音。
“连我都只敢试一次,你怎么能呢?”薛忱轻笑着,似在真心实意地困惑。
第035章
春日晴和, 大片大片的阳光漫洒入内,落在少女银白的发带,折射出种温柔平静的光泽。
昭瓷坐在桌前, 手里捏着颗小孢子,正是在谷雨娘亲身上找到的。
“主人。”石罂花在旁边,抖着叶子劝道,“要不你转个职业吧?你现在才入门,还有机会,药修实在是……”
它欲言又止,瞧着是真心在替昭瓷惋惜。
“不要。”昭瓷拒绝得飞快。
她放了种子,望向石罂花, 蹙眉认真道:“为什么都要劝我转?这是我喜欢的,是我愿意干的, 那我当然想一直坚持下去。”
姚渠长老、其他的教习夫子, 甚至师兄师姐都和她谈过, 让她趁早转。
契约的灵植,做药剂的材料, 一个也不便宜。若非像青云宗这样有自己的药田, 普通宗门连开设药修课程的成本都付不起。
越高级的植物, 制成药剂的成功率越高;低级别的, 像是路边杂草, 根本没法制成药剂。所以药修制出来的东西, 只能面向小部分人。
但药剂起的功效,同样成本下,能请其他修士做到更好的效果。那小部分人, 通常也不会买药剂。
长此以往,药修的就业前景差, 实用意义差,赚钱能力差,每一代想当药修的人都在逐步减少。
昭瓷有个很可笑的梦想。
她想要扭转这趋势,让所有人对药修刮目相看。
这个想法,是在所有人一次次默认药修上不得台面时产生的。
但她没有说,谁都没告诉,连石罂花也不知道。
哐当。
桌面突然一阵剧烈颤抖,物件全都错了位。
那颗干枯的孢子不知受到什么刺激,骤然发芽,转瞬间生出无数盘曲的、漆黑的触手,黑底红纹,目标明确地冲昭瓷袭来。
“你又乱抖花粉?”昭瓷仓皇躲过,震惊望向石罂花。
“我没有!”石罂花震声,“昨日你让我看好自己的花粉,我今天就很小心的。”
昨日多亏石罂花撒的花粉,昭瓷才发现那群人身上长着的孢子。
但万一是某种有攻击性的植物,这可就满是风险。她回来就叫石罂花注意着花粉。
一条触手自头顶横过,两侧生出无数倒刺。
昭瓷抓起桌旁的针筒,瞅准时机,用力地往上一刺。穿过厚实的植皮时,立刻将橙黄的液体统统推进去。
植皮太厚,她推得又太急。
噗叽。
针头和针筒分开,各待两边,小半管的橙黄液体飞溅在地。
昭瓷傻眼,心下一个咯噔。
视线里的黑皮植物却像脱水般,慢慢骤缩,最后干瘪地落在地面。
“吓死我了。”石罂花拍着叶片飞到她肩膀上,“我还以为你这应急用的药剂没推进去呢。”
昭瓷一早就考虑到植物疯长的可能性,提前配好药剂,以应对方才的状况。
确认一切恢复正常后,她弯腰,本想用手捡,觉得不妥当,又赶紧唤出条藤蔓将干枯的植物包裹好,收入芥子囊内置有透明液体的容器里。
其他的藤蔓就随她意识,转瞬间将房屋复原如初。
昭瓷的神识,短暂停留在容器旁漆黑漂亮的石头上。
那是谷雨昨日给的。她不肯收钱,谷雨说什么都想把这石头送她。
算算时间,去掉孢子和体内残存的植物茎秆后,谷雨的娘亲今日应当会恢复差不多了。
昭瓷理理衣摆,带着石罂花往外走。
她就悄悄看一下,确认他们没事就离开。
经过薛忱房门时,鬼使神差般,昭瓷回头看了眼。
正要抬脚离开,门却吱呀打开。
昭瓷拔腿就跑。
【我只是好奇你在干什么,并不想打招呼啊。】
腿都还没迈开,冷不丁的,衣领骤然给扯住,不许她再有逃跑的动作。
脖颈上传来阵冰冷触感,很快又散去,像是指尖骤然的蜷曲。
“你跑什么?”少年满含不虞的嗓音响起。
扯着她领子的那只手,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拽,拽到了他身边。力度没叫昭瓷有半点踉跄。
那股她闻过很多次的清冷香味又涌入鼻腔。
昭瓷目光游离,胡诌道:“我只是想起来有点急事。”
“你最好是。”薛忱微笑。
反正她每次见人就跑,每次都整得像是有急事。
薛忱的目光在姑娘家光洁的耳垂上稍作停留,那儿空无一物的。
他微微蹙眉,却什么也没说,伸手将被自己扯皱的衣领又弄整齐,格外当心着,没让指尖碰到她的脖颈。
等过半晌,薛忱都没说话。
昭瓷实在弄不懂他,抬眸,盯着他睑下那颗红艳艳的泪痣好一会儿,才试探道:“那我走了?”
“去哪?”他问。
昭瓷如实回答:“去看一下谷雨的娘亲和其他人。”
“喔。”薛忱点点头。
然后就一直跟在她身侧。
“你干嘛跟着我?”察觉到经过的同门露出复杂神情,昭瓷浑身不自在。
还有那堆同门也奇奇怪怪的,之前还对她喊打喊杀,现在看着她时,眼里又流露出同情。
她终于停住脚步,望着身侧少年,温声道,“你可以去忙你的事。”
少年的额前缀着几缕碎发,被风拉扯着,偶尔遮住秾丽的眉眼。
他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轻声道:“是你答应和我待一起的。”
昭瓷:“……”
行吧,跟着就跟着。
昭瓷不太习惯身边有人,但薛忱干这事的次数有点多,她反正可以接受了——
只要他不说话。
昭瓷恼火地想,身侧手指蜷曲,恨不得给他脑袋来几下。
一路上,薛忱像是有话没话地找她聊天。
昭瓷头都大了,还要微笑着回应,不然太不礼貌了。
【不想说话啊啊。真的好想给他一拳。能不能安静点?】
薛忱没忍住,笑出了声。
每回都是这样,昭瓷面上有多冷静,内心就有多精彩。
远远迎来个驼着背的身影,靛青色衣裳。
昭瓷定睛一看,瞳孔地震,难以相信这是前不久还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男主。
他的面颊像是脱了水,几乎只剩层皮松松垮垮挂在骨架上。眉眼也是,全然没有半点精神,同七老八十似的。
目光往昭瓷这儿瞟来时,宋鸣明显一抖。
“啧。”薛忱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昨日他都把宋鸣头拧掉了,亲眼看着他化作青烟,应该得退出秘境。
结果今天,宋鸣还站在这。
不论是哪里,只要宋鸣身死,天道都会将他复活。过几天,他便连样貌的异样都瞧不出来。
无缘由的,昭瓷就觉得宋鸣身上有股让人很难受的感觉,和普通的陌生人还不一样。
见宋鸣是迎面而来,她毫不犹豫地放满脚步,借薛忱的身形挡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