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还是总这样语出惊人。
昭瓷沉默半晌,看在它确实担心她的份上,认真解释:“不可能啊。我是药修,那就是碗中药,药材是什么我都晓得的。咒术的话,今非昔比了,我以前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才着道。”
“喔。”石罂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跳过我的猜测吧,确实有点离谱了。”
说着,它倒突然想起点事:“不过他为什么说你晕过去了啊?难道是不想公开和你的关系?”
也奇怪,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石罂花看薛忱是哪哪都顺眼。现在在一起了,它又觉着薛忱一身毛病。
……石罂花依旧稳定发挥。
昭瓷不得不将它倒过来掂了掂,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都是水,无奈开口:“是我让他这样说的啦。你刚在睡觉吗?”
找个合理的借口,省得旁人问东问西。
“是睡着了。”石罂花不好意思地点头。
合没多久的木门在这时轻微作响,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声渐渐逼近逼近。
“昭瓷,你在睡觉吗?”刻意放轻的女声响起。
“没有。”昭瓷不再和石罂花说话,一把撩起床帏,探出脑袋,果然见是涂珊珊。
“珊珊。”她挥挥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涂珊珊也挥手,合上门往她这走,解释道:“薛师弟说你醒了,我可以来看看你。”
“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她笑着打趣,“那些个师姐师兄得了消息,都想来探望你下,结果全给薛师弟打发回去了。”
那些个……是几个?
昭瓷抖了抖,在听见后半句时感动得快涕泗横流,只恨薛忱不在眼前。否则她非得亲亲抱抱举高高。
那句话本就是随口一提,涂珊珊没再想说下去。
“好点没?”她问道,觑眼昭瓷的脸色,神情稍舒,“我去看你几回都不在,问过薛师弟……才发现你在这。”
说着,涂珊珊话语稍顿,迟疑地将后边的字说完,拧眉道:“咦,我为什么会去问他知不知道你在哪?”
昭瓷以为涂珊珊在打趣她,用肘部轻轻撞了下,佯怒道:“你又笑我。”
她还是小声解释:“其实原本我只是想睡个午觉,但我门口人多,就来他这躺一下,哪想到……”
熟料,涂珊珊闻言眉头却愈拧愈紧:“来他这躺一下?你两关系什么时候好成这样,我怎么不知道?大家不都说你们互相看不顺眼吗?”
她说得煞有其事,昭瓷回过味来,觉着有哪里不对,蹙眉试探道:“你不记得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和他……”
说出口还是有点难为情,昭瓷话语微顿,颤了颤睫毛,声音愈发小:“我和他可能在谈恋爱。”
“有这事?”涂珊珊瞪大眼睛,但眸中愕然仅维持数秒,她突然连“哦”数声,用力一捶自己的脑袋,“对对,瞧我这脑子,怎么会把这事都忘了?复习复傻了,肯定是这样的。”
“复习害人啊。”涂珊珊感慨着,将带来探望的瓜果统统放在桌上,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昭瓷想了想:“应该过会儿。医修刚看过,等薛忱回来我道个别就回了。”
瞥眼稍显皱巴的床褥,她稍显心虚地抚平皱褶。
所以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赖在薛忱的床上啊?即使他说她用的床褥被单已经换新过了。
昭瓷陷入沉思,可能是他搬了张木几过来,可能是医修说诊断期间不要下床,也可能是薛忱让她待在床上……反正她有各种奇怪的理由可以赖到现在。
不好,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好。
等涂珊珊走后,昭瓷立刻收拾好东西,被褥叠得方正,准备离别人的床远点。
动作间,倒是突然想起涂珊珊忘记她和薛忱在一起这事。
涂珊珊记忆力向来很好,好到连八年前邻居家的大伯找了个小二十岁的妾室这事的细节都能在现在拎出来讲,绘声绘色。可方才她那样,显然对她和薛忱的事毫无半点印象。
怎么回事?
明明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昭瓷却突地想起阿紫曾经失忆过。
吱呀。
木门在身后第三次发出吱呀声,这回是她很熟悉的脚步声。
“薛忱。”昭瓷放了手里的东西,转头,望着疾步走来的少年深鞠一躬,“辛苦啦。我头回知道修真界还能这么看病的。”
是在说隔着床帏看病和他代劳对话的事。
“哪会辛苦。”
他巴不得以后这些事都交由他处理。
薛忱微弯眉眼,抬手轻飘飘地抚过少女柔顺的秀发,温声问询:“你现在有哪不舒服么?师兄说晚间有空,我就拜托他再来看你一回。”
青云宗有自己的常驻医修,专看在读弟子,大多都和方才那位一样是青云宗培养出来的。
桌上摆着支空了的笔杆,他自然而然地拾起,拧开墨水盖,换新了递过去。
“没呢,感觉挺好的。”昭瓷接过,在指尖转着,状似不经意地笑道,“你怎么这般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病入膏……唔。”
薛忱单手撑床,另只手严实捂着她的唇,面无表情道:“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嘴封起来。”
昭瓷拿下他的手,双指叠合在唇前作拉拉链的动作,乖巧点头:“好的。”
薛忱瞧见她唇瓣稍干裂,起身,往木桌走着想给她倒杯水。才转过去,却突然听到个人风格非常鲜明的心声。
【怎么封?拿嘴封啊?那我要一雪前耻,亲哭他。】
薛忱足下踉跄,手也是一颤,水从杯盏内溅出落在掌背。他羞恼地转身:“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哦。”昭瓷正襟危坐,视线却左右飘忽,“什么也没想。”
瞧她这脑子,总是蹦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昭瓷忏悔,深感愧疚。
愣神间,那张精致昳丽的面容骤然靠近。乌睫纤长,鼻梁挺立,那点红痣正明晃晃对着她。
昭瓷不自觉屏息,目光落在他面颊的绯红,看着他凑近。呼吸也是,两人的毫无保留缠在一处。
是不是要闭眼?还是闭眼比较好对吧?
昭瓷阖了双眸,那点热气却突然地远离。
她将眼眯开条缝,却正好被逮个正着,少年冲她扬扬手里取下的绒毛,恶劣一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
昭瓷冷脸瞪着他,耳根通红。
薛忱将那点绒毛吹远,哼笑一声,找回点场子似的:“我才不亲呢。”
话音未落,衣襟突然传来股大力,他被猛然一扯,带着往前倾。
柔软细腻的纤手先揽住了脖颈,香气盈怀,她凑得极近,又在他怔然间俶尔抽离。那双手也转到他面颊上,不轻不重一扯。
昭瓷弯着眉眼,眸中藏点得逞的狡黠,纠正道:“是我不要亲你。”
两人对视,沉默良久,薛忱突然推开她,面无表情伸手:“拿来。”
……唔,被发现了。
昭瓷撇撇嘴,不情不愿从被褥里掏出本粉皮的册子,递给他。书封上赫然几个大字:《十天速成钓系:让她对你欲罢不能》的书。
她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再见了,我会想念你的。”
“呵。”薛忱冷淡地掰开封皮上的根根手指,“想它不如想我。”
“想的想的,一起想。”昭瓷点头如捣蒜。
“话说,我也不是偷看啦。”她一指博古架,替自己辩解,“是你说上边的书我随便拿。”
他也没想到那还有漏网之鱼。
薛忱将书丢回抽屉里,落了锁,轻哼一声:“那我还说让你待这别走呢。”
若非他扯堆合理的、有说服力的借口,她刚醒来的时候,就得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昭瓷没听清:“什么?”
“我说,让你待着好好休息。”薛忱面不改色道,跳过一时的嘴快。
说话间,不由分说地把人往被子里塞,直到姑娘家被裹得只露出张小脸,才满意收手。
冷不丁的,最后那节指尖却被用力捏住。他垂眸,放轻了音量问道:“怎么?”
昭瓷正正好抬眸,期然地落入眼中,小声唤道:“薛忱。”
嬉闹归嬉闹,她其实也能猜到自己有些什么问题,医修查不出来,而且是她不知道、但薛忱知道的问题。薛忱之前那番反应就更坐实她的猜测。
有时她也觉着薛忱这性格挺烦的,跟没长嘴似的。如果不想说什么,那不管她怎么问、问多少次,他都不会说。
像他的伤,或者是每次提起都被跳过的神魂契。
“其实如果有什么事,”昭瓷更用力地攥紧他的指节,直视他的眼睛,斟酌着道,“和你我有关的,我都建议你还是和我说一说比较好。一个人觉着困难的事,两个人可能就会轻松些。”
“但你要不想说,小事的话,我会努力装作不知道的。”她又补充。
刚升起的炭火噼啪作响,墙面光影斑驳,喧闹间弥散开奇异的祥和宁谧。
姑娘家睫上落着火光与日光,抬了眼皮,安安静静地望向他。面颊莹白泛亮,同最上等的瓷器般,美好且易碎。
薛忱率先移开视线,捂住她的眼睛,轻声道:“再等等,下次会和你说的。”
/
下午时,昭瓷的东西已经尽数搬回灵药山。其实也没什么,多是薛忱给她买的一堆蜜饯。
“你好像在喂猪哦。”昭瓷将瓷罐排排放在柜上,手指戳了下他的腰间。
薛忱不惯着她,伸手,哼笑道:“那还来。”
“不要。”昭瓷将最后个瓷罐背到身后,嘿嘿一笑。
她转过去,背对着他踮起脚放置瓷罐:“话说,上回我拿过去的那些你有吃吗?就那堆瓜子、肉脯,还有糖糕和炸物啥的。”
唔,再踮一点点就能放到最顶端了。
昭瓷努力伸手,指尖蓦地探到点冰冷,罐子很快被只筋络明显的手结果。
“有,都很好吃。”薛忱摁了下她的肩膀,等人站回平地,才把瓷罐对着顶部正中的问,“放这?”
“嗯,谢谢。”昭瓷用力点头。
平日里总不觉着,但这会儿她才发现薛忱高过她不少。
昭瓷悄悄抬手比划了下,有一整朵石罂花呢。
“还有什么要放的吗?”他又问。
昭瓷摇摇头,瞥眼桌前枯了许久的花芷,嘴一快:“你可以把你放上去。”
薛忱:“……”
他面无表情盯着她,眼神里明显是“你听听你在说什么”的意思。
昭瓷捂住嘴,眼神飘忽:“不好意思哈,你知道的,我这人有时脑子不太好使。”
“我可不知道这个。”薛忱叹口气,将她的瓷瓶挨个转正对齐,“你别诬陷我,我从没觉着你脑子不太好使。”
“那你是在夸我聪明吗?”
“我难道还能是别的意思吗?”
他说得好平静又好认真,昭瓷原还在练习她新学到的技巧,眼睛眨巴眨巴着,却突然继续不下去。
“那、那谢谢啊?”她试探道。
“不客气。”薛忱一弯眉眼,见柜顶有本书卡在缝里,摇摇欲坠。他伸手取下,想找个地方放好,瞧清上边的字时却诧异地挑了挑眉。
“昭瓷。”
身后传来带笑的唤音。
昭瓷正弯着腰捣鼓她的花草,闻言转身,见少年笑吟吟地冲她挥手:“过来下。”
“做什么?”她放下花盆,依言走过去。
刚刚靠近,手腕便被人一扯,重心不稳,跌入了带股冷香的怀抱里。
她好像坐在他腿上诶……
昭瓷挺直背脊,神情严肃,手停在半空完全不敢落下去。但刚惯性使然碰的那下,还是叫她记得了他紧实又轮廓清晰的肌肉触感。
不愧是剑修。
昭瓷想起私下里大家总讨论的事。
温热的呼吸拂过发顶,混在风里,吹着她的几缕碎发遮住视线。
昭瓷面颊发烫,视线左右漂移,竭力地摒弃不该有的杂念。
突然,不轻不重的声“啪”,一本敞开的书落在她面前。
内容、图画都很眼熟。
昭瓷表情一僵。
“彼此彼此啊。”薛忱屈指叩了叩桌面,挑眉。
昭瓷双手捂脸,面颊爆红,挣扎着就要下去:“你闭嘴!”
薛忱一时不察,还真叫她得逞了。但反应过来时,他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捞,拐回自己的怀里。
“那我闭嘴了,你不要跑。”他将下颌搭过去,懒洋洋道,尾音刻意地稍稍上挑。
“嗯。”她好像是应了,又好像只是吞咽东西发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