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后李暮一直想试试睡前喝杯酒,起初不知道怎么跟丫鬟嬷嬷提,后来终于提了,却被告知府里没酒。
李暮想一下就想到了原因:林却爱喝酒,但他身体不好不能喝。
这也是李暮在书里看的,书中顾池祭奠燕王总会带酒,回忆中燕王去世那年正月,顾池去王府找他,遇见他作死,边喝酒边赏雪景,顾池景也不让他赏,酒也不让他喝,还让他养好身体再出来吹冷风看雪景。
当时燕王说了句非常扎心的话:“万一没养好便死了,岂不是抱憾终身?”
结果那年腊月真就死了。
李暮觉得,身体不好就是不能喝酒,但没必要连累能喝酒的她。
于是趁着今晚夜色不错,她对林却说:“想喝酒。”
提到这个,林却有些没精打采:“府里没酒,娘不让喝。”
李暮看着他,林却:“要不明日让你的丫鬟去街上买几壶,就说你想喝,吴管事应当不会拦着。”
李暮迟疑,总觉得背后有坑。
果然林却又说:“看在你我的夫妻情分上,到时候也分我一壶?”
李暮装听不懂,扭头送给他一个侧脸。
婉拒了哈。
第十七章
林却没死心,后又问了李暮几次,在床上躺下的李暮被吵得静不下心,罕见地用了长句来反问他:“为什么不让你喝酒?”
昭明长公主为什么不让你喝,你心里没点数吗?
林却跟李暮谈条件:“说了你会同意分我一壶吗?”
李暮的回答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李暮准备等林却消停了再翻回来,毕竟还是仰躺着比较好入睡,谁知等了不一会儿,背后传来林却的声音,不似方才讨酒那般轻快,但也没有很沉重,跟讲睡前故事一样。
“因为我中过毒,身体不好。”
咦?不是因为生病身体不好吗?明明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第一次遇到和书里不同的设定,李暮带着疑惑,缓缓地翻过了身。
林却一手支着脑袋看着李暮,一手用手肘压着枕头,指尖在缠枝灵芝纹的枕面上一下一下地轻点:“先前说到哪了来着,唔……林家没了,阿池也被先帝带进宫,娘一时离不开,只有我赶了回来。”
“先帝越老越信宦官,我一路风尘仆仆不敢耽误,冒大雨入宫,却只见到司礼监的郑德详,那是看顾先帝长大的老伴伴,你要感兴趣,可以让鸽舍整理他的生平给你看。总之我因他几句话就被先帝叱骂不敬尊长、不知在进宫前修饰形容,叫罚跪了两个时辰才让先帝消气,允许我去见阿池。”
深夜总是比白天静上许多,林却的声音浸在漆黑的夜里,平静中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阿池当年也就比现在的栖梧大点,被带进宫前亲眼瞧见阿爹死于刀下,后又被关在无人的殿宇中一连数日。你猜他看到我第一句话是什么?
李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林却笑了笑:“阿池七岁上便嚷嚷着自己长大了,不让人随意背他抱他。可那日他扑进我怀里,流着泪咬着牙问我他若不是一出生就随了娘姓顾,外祖父是不是会连他一起杀。”
李暮一下又想到了顾池和李枳的结局。
心想这位燕王弟弟,怪惨的。
林却:“最后我与阿池从宫里出来了,先帝的说法是林家谋逆,我娘是公主,我与阿池是公主子,自不会受到牵连。只是郑伴伴……”林却微微一顿。
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又称伴伴,林却小时候常跟着母亲入宫,见郑德详的次数比见先帝还多,一口一个伴伴,早喊惯了。
哪怕后来喊的都是名字,哪怕林家覆灭后的时间里他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布局谋划,让先帝亲口赐死了他,也依旧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习惯称他“郑伴伴”。
林却改掉称呼,继续说道:“郑德详端来了一碗药叫我喝下,以证明我母子三人一心忠君,确无反叛之心。”
“无人说那是毒药,不过都心知肚明。”
这就是林却为什么会中毒的全过程。
李暮:“喝了毒药就能证明吗?”
“喝了毒药至少能让我死。”林却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将脑袋枕在了手背上:“是我娘的胞妹,现在的怀淑长公主救了我。”
“收养晏安,一方面是可怜他无辜受到牵连,没了父母,一方面也是让先帝知道我就算没死也废了,日后注定无嗣,只能收养一个,对大位没有威胁。”
李暮:“……”
啊,这也是可以说的吗?
废了?
真的?还是为了让先帝放下警惕编的?
李暮有一咩咩的好奇,但又不敢问,主要气氛不太适合,而且她穿越前也是看过r18的,总觉得这种问句后面一定会跟上“你要试一试吗?”的回答。
相当危险。
所以李暮没问,被轻纱床幔包围的空间一时陷入了沉寂。
李暮有些尴尬,正琢磨是该再说些什么,转移话题,还是该保持安静就这么睡过去的时候,她听见林却问:“都同你说了,那酒能分我一壶吗?”
李暮哽住。
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讨酒喝吗?!
李暮顿觉方才不想破坏气氛的自己是个真傻子。
林却见她不答,伸手扯了扯她落在枕上的头发:“你看我这么可怜,如今只是想喝壶酒。”
还卖惨。
李暮:“不行。”
她才不要因为给林却酒喝被昭明长公主叫去说话,身为一个懂拒绝的社恐,她要杜绝这方面的风险。
不好说他们因为这壶还没买进王府的酒谈判到了多晚。
反正第二天两人都很迟才起床。
李暮特意等林却不在的时候,让纤云飞星出门买了酒,回来同吴管事打了声招呼,又寻了个地方藏酒,免得让林却发现。
李暮试了几次,发现睡前喝酒确实能助眠,而且喝上一小杯心情也会像气球一样飘起来,便愉快地抛开了安神汤。
然而藏酒这件事进行的并不顺利,林却总能找到酒,李暮后头刻意避开了所有人,只有自己知道酒在哪,可依然会被林却找出来。
这天林栖梧和李云溪来李暮这赶功课,见李暮盯着桌上两个巴掌大小的酒坛子发愁,便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
纤云飞星知晓李暮在藏酒,还觉得挺好玩的,就做了解释。
李云溪:“听起来和藏钩一样。”
如今藏钩并不流行,却也是李云溪和李楹在家会玩的小游戏之一,玩法有简单有复杂。
简单的便是许多人一起玩,分成两个阵营,一个阵营猜一个阵营藏,猜钩子在谁手中,复杂一点便是猜把钩子藏在何处。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①。
其中“送钩”说的就是藏钩这个游戏。
据闻前朝有人特别擅长在宴席上玩这个,通过察言观色,就像破案抓贼那样,每次都能找到钩子。
李暮闻言悟了,藏哪都没用,对手是林却,藏不过的,有些事情该麻烦还是要麻烦别人。
想通这点,李暮把酒交给了刘嬷嬷。刘嬷嬷和吴管事一样得了昭明长公主的命令,不让林却喝酒,只要酒在刘嬷嬷那,林却知道也没用,就是得劳烦刘嬷嬷每晚给她送一杯来。
解决了藏酒的问题,李暮回想李云溪说的藏钩能手,隐约感觉这种察言观色的游戏,很像她穿越前想玩但不敢玩的桌游狼人杀。
其实不止狼人杀,线下的剧本杀和线上的鹅鸭杀都是她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白月光和朱砂痣,身为社恐,这辈子注定和社交游戏无缘,即便她是真的很想玩。
李暮想到这,不由得蠢蠢欲动,反正每天都要练字,她索性写起了狼人杀的规则,只是其中许多名称放这里都要改,民还是“民”,狼人可以换成“匪”,预言家换成“钦天监”,守卫换成“侍卫”,女巫换成“大夫”,丘比特换成“月老”……
李暮没写专业术语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说到底,那些所谓专业的门槛,也是李暮望而却步的原因之一,她只想玩个游戏,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说错什么而被指责不会玩。
李暮写得相当开心,被林栖梧看到内容时,她甚至没躲,期待林栖梧会喜欢这个游戏。
其实光看这么多字,林栖梧并没有感受到游戏的魅力,但她看出李暮好像很喜欢这个,上头还写了可以用纸笺来做牌子。
嗯……不如她做一套木头的,送给嫂嫂好了,林栖梧想到就做,还跟李暮要走了写满几张纸的游戏规则和身份介绍。
李暮期待林栖梧能给她带游戏体验的反馈,却不想在中秋那日,收到了用梨花木做的身份牌子。
往年中秋节林却都是带着林晏安到隔壁长公主府过节,今年也不例外。
林却跟李暮说过是家宴,除了两府的人,还有怀淑长公主,要是加上李暮就一共七个人,问李暮去不去。
李暮知道林却已经很照顾自己了,每天送来燕王府的请帖她都能假装看不到,一个人在府里宅着,如今一个中秋家宴,她不想扫大家的兴,去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装傻不说话就是。
当晚宴上除了各色佳肴和月饼,还有正值时节的螃蟹。
李暮低头拆蟹的时候,林栖梧把牌子送给了她。
怀淑公主本就对李暮好奇,见状问起来,林栖梧替李暮解释,还拿出了那几张李暮写的纸。
李暮眼皮一跳:她的字还不太好看来着。
好在林却伸手接过了那几张纸,没给别人,而是简单看过后问李暮:“要玩吗?”
李暮心中一动:“我不玩,你们玩吗?”
李暮就差把“你们玩一个给我看吧”写在脸上。
林却失笑,同其他人简单讲了一下游戏的玩法:“民抓匪的游戏,谁民谁匪,抽牌子决定。”
在场除了李暮一共六个人,李暮怕身份太复杂难入门,就只拿了四张民和两张匪的牌,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身份。
吴管事来做法官,这里用的名称是“青天大老爷”。
然后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林却是民,第一晚被杀的就是他,哪怕拿到匪牌的是昭明长公主,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屠刀挥向林却,如果林却是匪,一定能活过第一夜,那被众人判有罪入狱的第一个就是他。
反正大家都默认了,这个游戏,不能让林却留下。
李暮咬了咬唇,想忍没忍住,对着林却一通笑。
林却翻着特殊身份的木牌,淡淡道:“一会儿就不会了。”
如他所言,后头众人发现昭明长公主也很厉害,下手狠,眼光也毒,其次林晏安小小年纪也不容小觑,便不再针对有可能被匪故意放过的林却,转头防起了他们俩。最后林却还往里头加了张特殊身份的牌,让游戏变得越发有意思起来。
不过林却在好人阵营时,在第一晚被杀的概率还是很高。
一晚上下来,众人都玩得意犹未尽,本来还不感兴趣的林栖梧打算再去做一副牌,怀淑长公主也问能不能给她一副。
离开前怀淑长公主还很高兴,同昭明说李暮的奇思妙想真有意思,听闻如今在京中流行的土豆宴最初也是李暮在娘家捣鼓出来的,可见李暮不傻,只是想的和旁人不一样罢了。
第十八章
林栖梧迷上了狼人杀,偶尔她来李暮这赶功课,李暮还能听见她跟李云溪嘀咕。
李暮听了一耳朵,发现她们管古代版狼人杀叫“捉匪”,为了凑人头玩游戏,林栖梧竟还叫上了和自己关系不怎么好的李楹和林晏安,就这样人还不够,到处找人组局,因此结交了不少新朋友。
而捉匪也像一阵风似的,在京城传开了,就连鸽舍送来的消息里,也提了一嘴相关的信息。
有人说这游戏打打杀杀,有辱斯文,也有人不在意这个,只觉得惊险刺激,总要在酒桌上玩两局,旁的人便是不爱玩也爱看。
连牌的材质也多了好几种,民间常用竹子做牌,富贵人家用贵一点的木材,边上雕刻各色花草纹路,到后边连玉质和银鎏金的都有,还有脑子活络的商人找了画师,做了有人像的牌子,价值不菲。
李楹的生母柳姨娘家里是行商的,听闻也借此挣了不少,有把捉匪牌往南边带的架势,还托人送信给李楹,说你那做燕王妃的堂姐要是再有什么主意,可千万同他们那边知会一声,做生意嘛,就是要快人一步才有钱挣。
李楹也是胆子大,真敢问到李暮面前,问得李暮无言以对。
玩捉匪的,都知道捉匪牌是她弄出来的东西,不是古人的版权意识好,玩个游戏都会标注游戏来源,而是燕王妃的身份够高,容易产生名人效应,所以总要被提一嘴。
李暮为此羞耻了好长一段时间:原版狼人杀不是她创造出来的东西,换个时代换个名字就说是她的创意,李暮很难不尴尬,穿越前怎么都抹不灭的想玩狼人杀的心,居然在这份羞耻之下逐渐熄灭,甚至开始刻意逃避有关捉匪牌的信息。
且这样比起来,土豆的扩散还是太慢了。
李暮看着鸽舍给的内容,郁闷不已。
土豆已经在喜好新奇的世家大族餐桌上流行,南方富商最爱花钱跟京里的潮流以彰显财力,因此土豆的种植也从宫内流向宫外,其中一小部分高价卖往南方。
她先前还觉得挺好,直到捉匪牌在短时间内迅速火起来,她很难不替土豆感到委屈。
且这个时代这么像明朝,一想到这里可能会和明朝一样遇上小冰河期,导致作物减产,她就恨不得赶紧把亩产量高的土豆推广开。
要不,跟林却谈谈?
毕竟她穿越前就是个打工人,在推广作物改善百姓生活方面,林却应该比她更加擅长。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李暮经常在林却面前走神,林却问过三次,第一次她下意识摇了头,表示自己没事,第二次她想说,没做好心理准备,说出口的话语临时改成了:“我想学骑马。”
林却带她去府内的跑马场,给她挑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教她怎么和马培养感情,怎么上马,怎么坐在马背上,怎么让马儿走起来又怎么停下……林却是个很好的老师,没几天李暮就已经能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自己上马,骑着马在草地上慢慢溜达。
林却还带着她跑了两圈,让她适应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
等从马背上下来,李暮脸色煞白,腿都是软的。
铱驊林却:“我下回慢些?”
李暮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适应就好。”
她的恐惧都点在社交上了,其他反而很容易克服,穿越前她曾去学滑雪,当然是一个人,教练通过对讲机的关心比坐缆车的时候机器故障停在了半空中更让她感到害怕。
去做手术,最痛苦的回忆不是一个人住院,也不是术后切口感染发炎还排线,她最痛苦的回忆是局麻躺在手术台上听主刀医生和护士闲聊,听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脑子一抽跟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