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口吐鲜血,却还是在死前挣扎着拉扯李枳,让李枳躲开了一枚暗箭。
随后便有赶来接应顾池的人拿着弓从暗处走出,那人是全文最后的反派,见顾池不愿李枳有事,他也懒得再做什么,径直带走了顾池的尸体。
至于李枳,她明明是个爱哭的人,可自从知道顾池的身份她就再也没哭过,杀顾池时她没哭,被顾池救了也没哭,直到顾池的尸体被带走,她依旧没掉一滴眼泪,只在某个风和日丽天气晴朗的午后,她纵身跳进河里,结束了在她自己看来并不为人称道的一生。
非常俗套的故事,但足够经典。
李暮看文的时候就怀疑,《醉青鸾》作者设定外嫁女不会被娘家连累,是不是就是为了安排这段剧情,故意刀读者。
想到这,李暮落笔都重了几分,在心里骂了几句爱发刀的无良作者。
李暮练了几张字,感觉最近都没什么进步,加上刚才又吞了口陈年旧刀,一时心烦决定到外面走走。
明台寺的客院非常清净,李暮又专门观察过,知道下午这个时间日头高照,基本没什么人出来溜达,加上今日有讲经,人就更少了。
李暮身后跟着纤云,手里拿着一个三哥给她带的风车,走的方向正好着风,看风车呼啦呼啦地转,她脚步越来越快,直到纤云喊她她才重新慢下来。
小路尽头有个亭子,李暮和往常一样到那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往回走,正高兴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撞到,然后便遇到了今天的第一件倒霉事——
她下台阶时没看路踩空,直接摔下来,蹭破膝盖还扭伤了脚踝。
脚踝肿了,李暮觉得问题不大,忍一忍能走回去。
纤云急忙扶她回亭子里坐着,说扭伤这事不能轻视,一个弄不好可是会瘸了的。
李暮:“……”
真的假的。
李暮真不觉得扭伤算什么大问题,又怕是自己习惯了现代医疗才这么有恃无恐,想想还是决定听纤云的,等纤云去叫赵嬷嬷和寺里懂医术的和尚过来给她看看。
纤云最初的想法是背李暮回去,李暮想也不想拒绝了,她小学毕业后就没被人背过,况且她穿越过来一年多时间里,身高从一米六蹿到了和穿越前一样的一米六八,比纤云还高半个头。
让纤云背她,怎么想都很别扭。
纤云朝来时的路跑去,李暮倚着美人靠干等,无聊地在心里唱起了歌。
她想应该没有穿越者可以忍住不在心里唱现代的歌,毕竟考试做题的时候都忍不住。
李暮在心里从流行音乐唱到摇滚,又从摇滚唱到古风,后面实在等得无聊,伴着风车旋转的动静,轻轻地哼出了声。
“阿弥陀佛,燕王殿下,这边请。”
相隔甚远的一条路上,一和尚指引林却顺着路走下去,并拦下了与燕王同行的顾池和侍卫:“主持只见燕王殿下,还请诸位在此稍候。”
顾池蹙起眉头,一众凶神恶煞的侍卫也将手放到了腰间佩刀上,气氛霎时剑拔弩张,反倒是林却,没心没肺地吩咐:“那你们就在这等着吧。”
顾池:“兄长。”
林却没理他:“劳烦带路。”
和尚领着林却往里走,一路越走越偏,原先还能看见几间寺院的房舍,到后来只剩郁郁葱葱的树林。
林却仿佛没察觉到异样,闲聊似的问:“大师可曾去过洛阳?”
那和尚:“阿弥陀佛,小僧不曾去过洛阳。”
林却笑道:“是吗,听大师口音,像洛阳人。”
和尚陷入了沉默,林却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王去过那,不怕大师笑话,本王去那杀了母家的小舅舅,把他府邸的金银财宝搜刮一空,可算解了朝廷没钱的窘境。”
“本王瞧这法子当真不错,又挑了几个舅舅来杀,没有舅舅表兄弟也行,再远些的表亲,虽不大好意思,但也没办法。”林却语调轻松,仿佛在说自己过年走亲戚的事,而不是杀亲戚:“好在先帝子嗣众多,本王又先后挑了就藩武昌、成都……”
和尚的吐息微微一滞。
“唔?是成都府吗?楚王那支应该杀干净了才对,难道是阿池疏忽了。”林却忽然话锋一转,自言自语一般,惊的和尚直接顿住了脚步。
随后林却才想起告诉和尚他是哪里漏了陷:“你知道明台寺的和尚都爱管本王叫施主吗?”
和尚转身阴恻恻地看着他,同时树林子又跳出十几个手持刀剑的黑衣刺客。
林却看这阵仗,真心实意地笑了。
和尚被他笑得心里发虚,面上不显,也不同林却啰嗦,径直对刺客下令:“杀!”
……
远处忽然刮来了大风,李暮哼着歌举起风车,顺着哼歌的节奏晃了晃,结果一个没拿稳,遇到了今天第二件倒霉事——风车脱手了。
脱手的风车被风吹进小树林,要不是没有手机,李暮都想拍下来p双线条脚上去做成“溜了溜了”的动图表情包。
李暮没有马上起身去过追,她等了等,等风车停下,确定不会再跑了,她才扶着美人靠站起来,单脚跳出亭子,一蹦一蹦向风车靠近。
她将扭伤的脚落到地上,弯腰去捡风车,突然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她轻轻一颤,拿着风车直起身,略有些僵硬地扭头朝闷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摇曳着点点璀璨金光的婆娑树影下,一身形挺拔的男子远远地背对着她,男子脚下倒着一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的黑衣人,视线再放远一点,零星还有几个倒地的黑衣人,再远一点,李暮视力有限,但她猜那几个黑色的东西应该也是人。
这是……一路打过来的?
鲜红色的血从男子手中握着的长剑剑刃上滴落,李暮默默在心里改了口。
是一路杀过来的。
李暮遇到了今天的第三件倒霉事——她撞见了杀人现场。
第十章
完了,李暮想,她该怎么在脚踝扭伤的情况下,跑赢眼前这位1挑N的杀人犯呢。
如果只有尸体,李暮不会那么怕,问题是,制造尸体的人就在她眼前。
自己可能成为下一具尸体的恐惧让李暮的身体出现了短暂的罢工,这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就跑,也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反应过来尸体都穿着明显不日常的黑色衣服。
或许,有问题的是这些黑衣人?
怎么说也是从小看着各种武侠剧长大的,稍微这么一想,李暮冷静了下来。
这时背对着她的男子像是清楚有李暮这么一个人,侧过身,望向了她。
男子有一张不该在树林里杀人的脸,或者说长着这张脸的人就该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拿也是拿一杆写字的笔,或一把琴,而不是一柄刚划破过血肉的利剑。
男子的脸颊上还被溅了几滴血,出炉银色的衣袍上也沾满了血渍。
李暮看着林却的时候,林却也在看李暮。
一个……没有表情,不知道害怕的小姑娘。
和站在树影下的他不同,小姑娘冷冷清清地站在阳光下,一身竹青色的短衫,牙白色的花鸟裙,手里拿着一支色彩鲜艳的吉祥轮①。
林却猜她住在寺中客舍,没多客套,径直问:“姑娘的住处离这儿近吗?”
李暮幅度很小地歪了下头:“……?”
他对李暮举起那只没有握剑但还是染了血的手,仿佛手上只是沾了林间的泥一般,问:“可否借水洗个手?”
身为社恐,李暮逼自己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拒绝,拒绝的判断标准简单粗暴,不是别人会不会不高兴,而是自己愿不愿意。
不在预料内的展开让李暮的思考方式回归到这套最原始的模板,她启唇,言简意赅:“远,不行。”
说完李暮就后悔了,实在不该在没确定对方会不会伤害自己的情况下,直接硬刚的。
谁知对方很好说话,又问:“那能借张帕子吗?”
他实在不喜欢满手黏腻的触感。
李暮不想惹怒对方,可也不希望对方借着拿帕子的理由靠近她,于是她委婉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没有帕子。”
这番有商有量的对话听起来不对劲,也不像是杀人者和目击者之间该有的交流。
更像是……
淦!为什么他们俩看起来像一伙的。
李暮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恰逢此时,李暮身后传来纤云的声音:“姑娘!”
李暮心中一紧,期盼着纤云不止带赵嬷嬷一个人来,最好还有明台寺的和尚。
李暮的运气似乎在之前三件倒霉事后触底反弹了,她回过头,发现纤云身边除了赵嬷嬷,果然还有一个和尚和一个抱着药箱的妇人。
李暮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接着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原来你不是不怕。”
李暮吓得后背一紧,没理他也没回头,一瘸一拐地朝着向自己奔来的纤云和赵嬷嬷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注意身后,确定没有传来脚步声,便一直维持匀速。
溜了溜了溜了。
纤云跑到她身边,方才离得远有树挡着没看清,这会儿看清了地上倒着的尸体和手中握剑的林却,她吓得小脸煞白失声尖叫,要不是李暮扶了扶,她能直接跌坐到地上去。
赵嬷嬷也被吓得不轻,一边念着最近念惯了的阿弥陀佛,一边把李暮往自己身后拉。
和尚则是脸色有些难看地问林却:“林施主?你怎么会在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兄长!”怕是嫌场面不够热闹,顾池也带着人姗姗来迟。
顾池等人在踏进明台寺时就派了人去接触锦衣卫在寺里的暗桩。
结果一个都找不到,又听说主持在法堂讲经,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了过来。
和尚大约是怕李暮被牵连,便让赵嬷嬷等人先带李暮去亭子那看一看脚踝上的伤,抱着药箱的妇人是他们从附近雇来的人家,家里开药堂的,会些医术,长年待在他们寺里,免得遇上女香客身体不适,他们一群和尚总归是不方便。
李暮被扶着回到了亭子里,落座时,她犹豫了一下,多走几步故意挑了个一侧头就能远远看见那黑衣人尸体的角度
李暮上一回在现实中遇到尸体是穿越前,她去医院看病,下停车场的时候走错了通道,差点闯到医院太平间。
有关那段回忆,李暮虽有畏惧,但并没有做什么噩梦,就是感觉相当的……难以忘怀,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刻意去回想。
就像巨物恐惧症患者看到巨大的物体会感到不适,却又忍不住看一遍,再看一遍。
眼下她看见尸体的感觉和当时差不多,尸体手脚俱全,也不见特别明显可怖的铱驊伤口,要不是林却手中的剑上有血,她甚至都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死了。
没有多大的视觉冲击,就是“他已经死了”这个概念,让李暮心里泛起异样,在确认自己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后,她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妇人说她的脚踝没什么大碍,就是肿了看起来有些吓人,这几日莫要走动,明天再拿热水泡过的巾布敷上几天,慢慢会好的。
另外还给了她两瓶外敷的药,一瓶抹脚踝的扭伤,一瓶抹膝盖的擦伤,一天两次。
妇人还有别的事,叮嘱完抱着药箱就先走了,走前还同她们说了自己的住处和平时晒药的地方,若没出诊,一般都能找到她。
赵嬷嬷与纤云连忙道谢,李暮也混在她们的道谢声中,壮起胆子跟着说了声“谢谢”。
妇人离去后,纤云在一旁红了鼻子,显然是吓得不轻,缓过劲儿后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李暮心里有愧,要不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哪有这么多事。
她不敢出声安慰,只能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方帕子,笨拙地替纤云擦了擦眼泪。
结果纤云哭得更凶了,搞得李暮好一顿手足无措。
待安抚好纤云,李暮将帕子收起来,同时又朝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剩下的一群人也准备离开,她的视线由不得落到了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也正好看过来,瞧见了李暮收帕子的动作。
撒谎被撞破的李暮尴尬地把头转了回去。
“兄长在看什么?”
林却的话音染上了莫名地笑意:“看骗子。”
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林却带着弟弟跟和尚去法堂见主持。
之后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从明台寺离开。
回到燕王府,又有许多消息通过鸽舍送来,其中一条上头写着因为巧合撞见林却杀人的李暮的身份。
林却很意外,又问了一句,才知寺庙不好带太多下人,所以飞星被留在了李府,但凡飞星也在,随便敲几个锦衣卫的暗号,林却能更早确定李暮的身份。
林却出门一趟有些累,看完那些零零散散的情报,预感头又要疼了,就准备把头发散了回屋歇歇。
不凑巧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帝见今年上贡的李子品种繁多,就办了个品李宴,召了一些大臣入宫一起品尝。
林却直接拒了不去,刚躺下没多久,宫里又来人,等了半晌连林却的面都没见到就回去了。
宫里第三次来人时,吴管事去叫醒了林却,林却从床上起来,扶着额神志不清道:“皇帝终于对我起了杀心,想用这种法子熬死我吗?”
吴管事心说杀心怕是一直都有的,熬死未必,很可能是怕不多来请几次,显示不出对你的尊重。
“要不让二爷去?”
“阿池忙得很,有这空闲做什么不好,非要进宫去陪皇帝喝酒做戏,他疯了还是我疯了?”若非顾池坚持和他一同去明台寺,他甚至都不想让自家弟弟挤出时间来跑这一趟。
“那……”
说话间,第三批来请林却的人还没走,第四批又来了。
林却面色极差,表情却是笑着的:“更衣,入宫。”
林却那边心情不佳,皇帝顾由洵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
第一次第二次也就罢了,第三次第四次已经给足了面子,若还不来,岂不是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六年过去,顾由洵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成为那把龙椅上最终的赢家,对林却也不再像刚登基那会儿那么乖顺听话。
畏惧还是有的,但在畏惧之下,多少生出了一些别的念头。
这让他在假借更衣离席时,遣退了身边一众的宫女太监,把偏殿内目之所及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段公公来时,他已经出完了气,段公公赶紧端着酒杯和酒进去,熟练地哄着他,给他倒酒。
顾由洵喘着粗气连喝了几杯,冷冷地问他刚刚去哪了。
作为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走开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段公公知道顾由洵并不是真的要发作他,不过是心里不舒坦,随便找个人迁怒罢了。
他从善如流地做出一副恐慌的模样,求顾由洵息怒,弯着腰请罪道:“奴婢②瞧陛下爱吃湖北上贡的玉皇李,就下去叫人再多拿一些到席上,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李大人,这才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