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贺锋瞪着眼睛回道:“仗打得不好,就是因为平时操练得少。眼看下一战就要开打,现在不抓紧训练,难道等着阿鲁瓦打上门的时候再练吗?”
慕容琅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中,悠然自得地喝着茶,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二人的唇枪舌战。身后的御风终于明白了主子带苏墨来的用意,不由对慕容琅又佩服了几分。
李达见两边越说越凶,眼看就要吵起来,赶忙劝解:“将军和苏贤弟说得都有道理。两位别急,有话慢慢说。慕容将军让苏贤弟贡献良策,那咱们不妨让苏贤弟把话说完,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倒给贺锋提了个醒,心想:“现在是慕容琅为帅,胜败都与自己无关。苏墨不过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慕容琅让他说,那自己就听着呗。”他收回瞪着苏墨的目光,不再言语。
苏墨本想跳出慕容琅给他下的套,但此刻他却发现自己被贺锋这么一激,再加上李达这么一劝,似乎他被人抬着就进了套中,眼下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了,心中不免又暗暗骂了慕容琅几句,而后才道:“如若听我的对策也可以……”
“第一,让士兵们休整两日,这两日什么都不做,就是休息。两日后如何操练,如何作息,我自会告知。”
“第二,派人向阿鲁瓦放出消息,就说霍州军兵力孱弱,城中粮草殆尽,守将准备弃城而逃。”
“第三,辛苦两位副将着人准备一些绿色的染料,明日备齐。”
苏墨对众人讲着,贺锋和两位副将眉头一皱跟着又一皱,都快拧成了个疙瘩。谢启暄和御风也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苏墨这是要做什么。只有慕容琅,聚精会神地听着苏墨所述,眸色渐沉。
李茂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苏贤弟,我听着,你说的这些好像都和打仗没啥关系啊?什么睡觉啊、染料啊,到底是有啥用?难道不应该讲讲战场上,我们应该用什么兵器,摆什么阵列吗?”
贺锋用眼睛瞟了瞟慕容琅,心道:“这个苏墨,果然是个愣头青。这下看你怎么下台!”
谢启暄突然站了起来,回怼李茂:“怎么没用?我贤弟可是很有本事呢!你听不懂就别乱说话!”
“这么说谢公子是听懂了,那你不妨给我们解释解释?”贺锋言语挑衅。
“我……我又没打过仗,我哪里说得清。”谢启暄嘟囔着,他其实也是一头雾水。
李达见厅内的气氛有些焦灼,现下也快到晌午,便提议众人先用饭,下午再议。
“不必啦!”贺锋有些不耐烦:“一上午都在说些有的没的,浪费了这许多时间。既然霍州军的主帅已是逸之,一切听他的便是。”
他站起身,看向两位副将:“刚刚这位苏贤弟说的,我就当这是逸之的军令了。李达!李茂!”
“在!”两人拱手抱拳。
“传令下去,这两日让将士们回去睡大觉。”贺锋呵呵地笑着说道。
第44章 此计甚妙
“啊?”二李兄弟面面相觑,心里想着:“这还真要睡觉啊?”他们又看向慕容琅,见慕容琅冲他们点了点头,二人只好领命。
“对了,苏贤弟说的其他的事也都给办了。省得到时候有人说咱们不配合。”贺锋又补充道。
“是!”两人再次拱手抱拳。
“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留各位用饭了。”贺锋看向慕容琅,话中有了送客的意思:“我也要回去睡觉!”
御风见贺锋一个四品将军对慕容琅无半点应有的敬意,话里话外透着轻蔑,拳头早就攥得紧紧的。此刻,见贺锋连饭食都不招待,上的茶都是凉的,火气一下窜到头顶,跟着就要上前拽贺锋的衣领。
慕容琅见状一手拦住了御风,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起身,对贺锋道:“贺兄精疲力倦,逸之自当体谅。为避免打扰贺兄休息,以后军中议事不如就在我府内进行。”他回头看向御风,道:“今日午后就命人将沙盘和布防图挪到府中,不得有误!”
“是!”御风道。
“李达、李茂,你二人可有异议?”慕容琅又看向两位副将。
“末将不敢有异议!一切旦凭慕容将军安排!”二人低头抱拳。
“你!”贺锋见慕容琅这是彻底让他靠边站了,气得火冒三丈。可慕容琅说得没半点毛病,一时间他火气梗在心里,心口一揪一揪地疼。
慕容琅只当没看见,带着同来的几人起身就出了屋。刚出门没几步,就听花厅内“叮咣”一阵乱想,不用问,一定是贺锋在砸东西!
谢启暄和御风听了,只觉大快人心,真是太解气了!要不是顾及着还在将军府内,他们简直都要拍巴掌了!慕容琅和苏墨则无奈地摇摇头,贺锋如此暴躁,真不是霍州军之幸!
一行人回到府上,用过午饭。御风命下人将贺锋花厅内的物事搬进书房,又着人通传两位副将过府议事。待李达、李茂到了,几人便开始继续商议。
众人对苏墨的计策还记忆犹新,此时想听他再做一番详解。苏墨也不拿乔,直截了当地说道:“想必大家都能理解让士兵们休整两日的用意,目的就是为了养精蓄锐,以饱满的状态上阵杀敌。”说着他看向两位副将。
李达和李茂其实并不认同贺锋那种熬鹰似的带兵方式。别说士兵了,连他俩都快顶不住了,但苦于贺锋的官职和脾气,只好忍着。如今苏墨说出了将士们的心声,他俩心里很是感激。
李达道:“这段时日士兵们日夜操练,确实疲惫不堪,军内存了不少怨气。如能休息两日,士兵们一定会欢欣鼓舞。只是不知两日后,是否还如原先一样操练呢?”他有些担心。
“当然不是!”苏墨答道:“两日后,将士兵们分为三组,第一组,亥时到寅时休息;第二组,卯时到午时休息;第三组,未时到戊时休息。除去休息时间,其余时间则都要训练。”
“这是……”李茂挠了挠头,还是不明白苏墨的用意:“贤弟能否再说得清楚些,这是要做什么?”
“如今霍州军兵力不足,即便是将伤残的士兵都算上,也只有九千多人。以九千人正面对抗将近三万人的鞑靼军,显然没什么胜算。既如此,我们不如就搞一个车轮战。我将一天中的十二时辰分为三段,每一段都有士兵在休息,每一段都有士兵能作战。这样轮流和鞑靼军对峙,可令其疲于应对,困乏而败。”
“想法倒是不错,可这么分组的话,咱们的兵力不就更分散了么?一组三千人,如何对抗他们的三万人呢?”御风插嘴道。
“御风大哥说的不错。这就用到了我的第二条策略,向阿鲁瓦释放消息,霍州军兵力短缺,守将恐欲弃城。”苏墨继续解释:“这样一来,阿鲁瓦定不会动用三万大军一齐向我们开战,而是尽可能使用小股兵力拿下霍州。要知道,他如今陷入鞑靼王庭的内部争斗,如我料得不错,恐怕他要时刻提防达腊王子向他背后捅刀,因此保存实力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事。”
“是啊是啊,如果能用很少的人就能打赢胜仗,阿鲁瓦没有必要把所有的兵力都押上。”谢启暄有些听懂了。
“那第三点又是什么意思呢?你要绿色的染料是做何用?”谢启暄接着问。
“这个嘛……”苏墨顿了顿,喝了口茶,正要说话,只听慕容琅在一旁道:“苏贤弟一定是想用染料将士兵们的衣服染成草木色,埋伏于山中。”
霍州城三面环山,北面城门面向鞑靼所居的塞外草原。城门两侧山脉高耸,林木浓密。阿鲁瓦每次率军前来,必途径此处。如今刚刚入秋,山中草木仍绿意盎然,只间或杂有黄色。而大周士兵们的札甲恰为黄色,如若在上面涂上绿色染料,远远看去,很容易与林中树木融为一体。
“待鞑靼军小股兵力一到,山上的草木随风而动,士兵们高声怒吼,他们定会以为草木皆兵而心神大乱,那咱们的赢面就大了!”慕容琅接着说。
苏墨没想到慕容琅竟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通透,有一瞬的怔愣。慕容琅则看着苏墨,眸中意味不明。而一旁的众人听了,只觉恍然大悟,纷纷称赞。
“妙!果然是妙!”
“此计甚好!”
“贤弟,你可真有本事!”
当下对策已明,李达和李茂抱拳告退,回营着手准备。
晚间,霍州知州赵仕诚亲自登门,拜见慕容琅。赵仕诚年近五十,头发花白,背有些驼,但目光却透着世故精明。他任霍州知州数载,风评还算不错。进到花厅,他见青年姿容俊朗,身形英伟,往厅中一站便有泰山压顶般的名将威仪,不禁暗自称赞“不愧为大周的第一将军”。
两人行了礼,慕容琅又向他介绍了随行的几人,赵仕诚便道,自己已在府内摆下接风宴,请众位一定拨冗出席,以尽他的地主之谊。慕容琅见他态度诚恳,也不再推辞,请赵仕诚先行回府,自己与众人稍后就到。
……
知州府内。
虽是接风宴,但气氛却有些凝重。如今战事已箭在弦上,霍州城内的每一阵风、每一缕空气都带着紧张的气息。大家不再像往日一般说笑,也没有饮酒作乐的心思,只低头吃着饭。赵仕诚为了活跃气氛,便开始讲些霍州的风土人情和有趣的典故,几人也明白他的心思,尽量摆出一副听得饶有兴致的样子附和着,一餐饭好不容易才吃完。
就在众人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赵仕诚请慕容琅走到一旁,低声问:“慕容将军,您此次奉旨前来施援,下官当真感激不尽。然霍州地处偏僻,我唯恐招待不周怠慢了您。那个……”他顿了顿,又道:“您看是否需要安排几个暖榻的姑娘,服侍您的起居?”
慕容琅闻言皱了皱眉,心想,看来赵仕诚这官做得久了,也沾染了官场上油滑的一套。赵仕诚见慕容琅面色不郁,赶忙解释:“霍州的姑娘容色虽比不上京城,但下官为您选的几位,个个眉清目秀,脾气也很柔顺。将军见了如不喜欢,下官可以再……”
“赵知州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但人就不必了,我并没这样的嗜好!”慕容琅打断赵仕诚的话,冷冷地道。赵仕诚忽感周身一阵寒气,吃饭时还温雅和煦的慕容将军此刻却面如寒潭,眸色冷得看上一眼似乎都要被冻僵。他赶快禁了声。
“赵知州如无别的事,我就告辞了。”慕容琅说罢,不等赵仕诚回答,抬脚就出了门。
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在苏墨的耳中。他不禁讪笑一声,觉得慕容琅好会做戏!明明是个连府里稍微有点姿色的丫鬟都要霸占的好色之徒,此刻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真是好笑!
谢启暄听见苏墨的笑声,不明究里,好奇地问道:“贤弟,你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笑可笑之人罢了。”苏墨回道。
“可笑之人?”谢启暄听不明白:“谁啊?”
几人走后,赵仕诚站在厅内还在琢磨着慕容琅的话,看这位将军的样子显然是有些不高兴,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赵仕诚的管家从几人进门就一直在旁伺候,将全部经过都看在了眼里。他见老爷眉头紧锁,便走过来道:“老爷,依小的看,您刚才就不应该问慕容将军的意见。我见他年纪轻轻,又当着那么些人,八成是面皮儿薄。不如,您晚一点儿,等众人都歇下了,再让婆子将几位姑娘直接送过去。人都到那了,他还能不收么?”
也是!赵仕诚心想,慕容琅年仅十九就官至三品,想必很是爱惜羽毛,行动做派定于那些官场上的老油条不同。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唐突了。想到此处,他对管家说:“此事就交给你办,一定要将人送到!”
“好嘞!”管家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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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暖榻之人
入夜,苏墨洗漱完毕,见月色正好,便一个飞身翻上屋顶,躺在屋脊上,头枕手臂静静地看着夜空。在庵中生活的那些年,自从他学会了轻功,经常一个人乘着夜色,躺在殿宇的屋脊上静静地看月亮。
边关的月色到底与山中的不同,少了几分妩媚,多了些许苍凉。一轮玉盘高挂穹顶,流光倾泻,就像一道清冷的目光,深情地凝望着霍州城。这道目光他再熟悉不过,就在那位丰神俊朗的大将军眼中……
“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苏墨晃了晃头,觉得自己竟然想到了慕容琅,实在有些荒唐。然而此念一起,待他再次向月亮看去,越看越感觉像是在和那人对视。月光照在他身上,就好像正被人审视着一样。
苏墨觉得浑身不自在,明明衣衫齐整,却像是被看穿了一般,甚至连自己不为人知的计划都被看了去。他的目光不由开始闪躲,渐渐地都不敢再用正眼看了。
“滚!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院中突然传来御风的吼声。苏墨被吓了一跳,探头往下面看去。
院子里站着约莫五六位姑娘,个个面若春桃,身若拂柳,身上的衣料却极为单薄,看得苏墨身上一阵阵发冷。姑娘们的前面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此刻正对着御风,满脸堆笑道:“这位大爷莫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这些姑娘都是我们老爷为大将军千挑万选出来的。您不妨通传一声,让大将军见见可好?”
“我家主子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御风哼了一声,不客气地道:“敢问这位嬷嬷长了几个脑袋?棺材板可准备好了?”
那婆子听着这话实在没法入耳,但来之前又被管家千叮万嘱一定要将此事办妥,只得忍着气、陪着笑道:“看大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婆子我好心好意来给大将军送几个可心人,您不领情也就罢了,怎的还想要老婆子的命不成?”
御风觉得这婆子难缠得紧。眼下夜已深了,主子正在书房排演战事。苏墨虽给出了对敌之策,但要用其指挥作战,还需很多周密的考量。这婆子再闹下去,扰了主子的要事不说,阖府的人都会被吵醒,到时候可真就是他不会办事了。
想到这,御风“呛啷”一声从腰侧抽出佩剑,剑身寒光一闪,杀气冽冽。众姑娘哪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禁叫出了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那婆子一见,方知面前这位爷敢情是动真格的,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再不走,就先用你的血暖暖我这剑,看它喜欢不喜欢!”说着,御风上前,挥剑作势就要刺向婆子的胸口。
“大爷息怒!我走!我这就走!”婆子吓得面色煞白,语无伦次,转身就要逃。可她哪里还站得起来,只得趴在地上向大门连滚带爬。众位姑娘花容失色,早就惊叫着跑得没影了……
御风待那婆子彻底爬出了府门,这才将剑入鞘。
“呸!看谁再敢来毁我家主子清誉!”御风狠狠地道,说罢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地:“哎~明天还得让人擦地。真是晦气!”他摇摇头,转身进了屋。
苏墨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免生疑:看御风的样子,倒不像是演出来的。何况此时众人皆已就寝,慕容琅若当真贪恋美色,也不用顾忌什么,悄悄收在自己屋里就好。难道他真是洁身自好、色不沾身?可那夜晚香说的很是真切,莫非……是在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