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如实呈禀就好。”慕容琅举杯回敬道:“另外,仗虽然打完了,但城内烧毁的商铺、民居要尽快重建,烧毁的地砖都要更换,百姓也需要妥善安置,这些事还要有劳赵大人!”
“此乃下官应尽之责!请慕容将军放心!”赵仕诚拱手回道。
李达和李茂走到慕容琅身边,毕恭毕敬地敬了酒,又说了好多恭维的话,随后问道:“慕容将军,这次阿鲁瓦战败,依您看,达慕可汗会不会以此为由,向霍州发兵?”
慕容琅思索了片刻,道:“阿鲁瓦被俘,鞑靼王庭内原有的平衡被打破,达慕可汗暂时会忙于平息内部争斗。何况鞑靼本就将才不多,此次又失了一员大将,即便要发兵,也没有合适人选。你们趁此机会,抓紧补充兵力,增补兵器,切莫大意。”
“是!”两位副将领命。
这时,御风急匆匆走进厅内,来到慕容琅身边,贴耳悄声说道:“主子,地牢里出事了!阿鲁瓦被贺将军给杀了!”
“什么!”慕容琅面上一僵。
“我刚刚去请贺将军,他府里小厮说他去了地牢。我一听就觉不好,赶忙骑马去追,可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到那里的时候,阿鲁瓦已经断了气,身上被贺将军捅了……捅了十多刀!刀刀命中要害!”御风回禀道。
话音刚落,就见贺锋大步走到厅内,通身的杀气未消,札甲上还带着血迹。众人一见全部惊怔,只有喝醉了的谢启暄,迷迷糊糊地未发现什么不妥,对着他满口酒气地说道:“哟!贺将军,你来了!阿鲁瓦已经被逸之抓到了,鞑靼军也都死了,怎么样?就问你服不服?”
“服!当然服!我心服口服!”贺锋不知是一吐一直以来的憋闷,还是真心流露。他走到桌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向慕容琅道:“贤弟,以前总有人说你那‘怀远将军’的封诰是靠你那二品大员的爹才弄到的。不瞒你说,我也这么想。可经过这次,我贺锋服你!大周第一将军,果然名副其实!这杯酒就当是我为这几日的怠慢向你赔罪!希望你莫与为兄计较!”说罢,他仰头饮尽。
慕容琅正为他杀了阿鲁瓦气恼,但见他话中又是认错又是赔罪,此刻也不好发作,只得回敬了一杯:“贺兄见外了。我从未生过你的气,又何来计较一说?这次贺兄让我暂代主帅一职,足见你有容人雅量。今后霍州军仍由你统领,你可要守护好大周的边关和这一方百姓,不负皇恩。”
“这是自然!请贤弟放心!”贺锋道,随即他又倒了一杯酒,转头看向苏墨:“这次苏贤弟的计策真可谓是神机妙算,出奇制胜,本将军着实佩服!不知你可否有意留在霍州,做我霍州军的军师啊?”
苏墨一愣,没想到贺锋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将了他一军。他无意从军,对做什么军师的不感兴趣,何况家仇未报,奇毒未解,他实在没有理由留在霍州。可如果直接回绝,又恐驳了贺锋的面子。正踌躇间,就听谢启暄醉醺醺地说道:“我贤弟还要跟我一起回玉京呢,嗝~ 才不会留在这儿给你卖命!”
“嗯。我受谢医尊的嘱托一路陪谢兄而来,自当一起回去。何况在下并没有太大的抱负,碎银几两,安稳度日就是最大的愿望。恐怕要辜负贺将军的美意了!”苏墨赶忙接过谢启暄的话头,担心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来。说罢,他以茶代酒,回敬一杯。
慕容琅瞟了苏墨一眼,“碎银几两?安稳度日?”他不禁暗笑。
“苏贤弟既无此意,那我就不勉强了。”贺锋干了杯中的酒,道:“刚刚我去牢里杀阿鲁瓦的时候,那厮还吵着要见逸之,以为这次全是他一手谋划。他要知道咱们的谋略其实是你小子出的,恐怕下巴都要砸到脚面上!哈哈哈哈……”
“什么?你把阿鲁瓦杀了?”苏墨惊道。
“嗯,是啊!不杀他,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我与那厮势不两立已久,这次他落到我手里,没给他碎尸万段,都算我手下留情!”贺锋咬着牙道,回想起刚才杀阿鲁瓦的情景,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糟了!”苏墨暗想,他本想找个机会去牢里问问阿鲁瓦关于幽冥毒和蓝魄冥罗花的事,这下全让贺锋搅了。如若再想查找此毒的秘密,只有想办法亲自去一趟鞑靼了。
慕容琅也对贺锋的鲁莽颇为头疼,他活捉阿鲁瓦的目的正是要向他了解鞑靼王庭的情况。
如今达腊对朔州鸱视狼顾,达慕可汗一方面忌惮自己的儿子独自做大,篡夺王位,但另一方面也想借达腊攻打朔州,侵吞大周国土。他们下一步计划究竟是怎样的?阿鲁瓦作为鞑靼的军师,辅佐达慕十余年,一定知道。可如此宝贵的信源,就这么被贺锋杀了!他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席面上的气氛有些僵。赵仕诚向李达、李茂使了个眼色,两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便插科打诨,唠起了霍州的风土人情。席间,几人又轮番向慕容琅、贺锋等人敬酒,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
赵仕诚见天色已晚,大家又一连累了几天,就提议众位早些回去休息。谢启暄已醉得不省人事,慕容琅也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了。御风让苏墨照顾谢启暄上了马车,自己则带着慕容琅先行回府。
……
慕容琅被御风送回房内,放在床上。御风见他并无大碍,便为他盖好被衾,转身出了屋。院中,李达和李茂正等着他。
两兄弟对慕容琅的威名早有耳闻,但亲眼得见风采还是第一次,故而想让御风多给他们讲讲慕容琅的故事。刚刚三人在宴席上已约好要单独小聚一场。御风想着如今战事平定,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何况今天大伙儿都很高兴,便跟着他们去了。
苏墨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扶着烂醉如泥的谢启暄回了房。谢启暄身子一沾床榻,就倒头睡了过去。
苏墨见他醉得像个死人一样,心念一转,推开窗扇,默默看向慕容琅所住的正房。此刻,房内漆黑一片,估计他已熄灯睡下。宴席上,慕容琅被众人敬了不少酒,苏墨注意到他出府时的脚步都是乱的,是被御风扶着才勉强上了马。苏墨知道自己的功夫自然无法与清醒时的慕容琅相比,但……若是他醉了呢?
眼下,御风也不在府中,这背后当然也是苏墨推波助澜的结果。这几天,二李兄弟总是时不时向他探问慕容琅往日带兵之事,他便让他二人待霍州之战结束后可找御风一叙。刚刚在席间,苏墨建议他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约上御风好好闲话一番,二李兄弟果然如他所愿,将御风约了出去。
苏墨看着慕容琅的房门,手中轻抚藏于袖中的匕首。匕首在衣料上形成了一个凸起的轮廓,他用手来来回回地磨搓着。今晚时机正好,也该是他和慕容琅之间的这笔账清算的时候了。
然而此时此刻,苏墨的内心却是犹豫的。这几日他与慕容琅的合力抗敌,让他见识到了另一个慕容琅,一个不同于陈家仇人的慕容琅。那是一位运筹帷幄、智勇双全,足以威慑异族敌军、有着大将风度的一代明将!
苏墨虽没有见过多少大周将领,但在他心里,将军就应该是慕容琅的样子。而他曾与这样的人一起为大周而战!为霍州的百姓而战!这让他的心里甚至隐约泛起了一丝与有荣焉的荣耀!这样的情绪对于苏墨来讲是陌生的,也正是因为陌生,让他竟有了些害怕。他害怕自己因此而沉迷,甚至忘记了陈家的世仇和所受的冤屈!
不可以!苏墨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他已无路可退,他没有另一条路可走!他若退了,对不起陈家的列祖列宗!他若退了,对不起为他殚精竭虑一生的义母和乳母!就在今晚,他必须手刃仇人!
想到此处,苏墨稳了稳心绪,毅然决然地走出屋。他来到慕容琅的正房前拉了拉门,房门纹丝未动,应是从里面上了闩。苏墨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见有一片窗扇未关,他毫不犹豫,一个腾身便跳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浴房刺杀(上)
刚一落地,苏墨只觉脚下一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以手撑地,赶忙站起,发现手上湿乎乎的,裤子后面也湿了一片。“哪里来的这么多水?”苏墨纳闷,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竟跳进了慕容琅的浴房。想是他刚刚沐浴过,下人未及清理,故而地面上还汪着水。
苏墨甩了甩手,幸而他轻功不错,刚刚屁股着地那一刻提了口气,没弄出什么声响。“难怪那片窗扇未合,原来是为了散水汽。”他暗暗吐了口气,竖着耳朵听着浴房外的动静。屋内静静的,落针可闻,慕容琅想是已经睡熟了。苏墨这才放下了心,轻手轻脚地向外走去。
“咣当!”浴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道身影立于门口。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苏墨只见那人墨发披散,双手抱胸,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他,目光如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松香气。微风过处,青年乌发扬起,好似谪仙!
“慕容琅!”苏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一怔。
“苏贤弟深夜来此,莫不是想与为兄一起沐浴?”慕容琅一步一步款款走进浴房,身上还穿着刚换上的中衣,语气顽劣却又不善:“可惜啊,为兄已经洗完了,下次还请早些。”
苏墨见慕容琅神色清醒,毫无醉酒之状,心知失算。今夜之战势必艰难,但事已至此,只能拼了。
“怎么?原来逸之兄竟好男风?”他挑衅地回道:“怪不得前日赵大人送来的佳人都被退了回去!只是在下并无此好,恕难奉陪!”
苏墨边与慕容琅打着嘴仗,边将藏于袖中的匕首暗暗滑入掌心。他握紧手柄,趁慕容琅一个不注意,抬手便向前刺去。慕容琅一个闪身,向右避开。苏墨跟着上歩,调转刀刃方向,跟着一个右刺。慕容琅再次躲闪,苏墨又扑了个空。
浴房不大,中间被浴桶占去了大半的面积,两侧则是放着巾帕、澡豆、换洗衣裳的架子。两人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围着浴桶的一圈。苏墨不断地上刺,间或撩割、平斩,慕容琅虽身形高大,但因常年习武,身手极为灵活,他在狭小的空间左躲右闪,几个回合下来,苏墨的匕首始终未能近他的身。
“苏墨,你与慕容家到底有何仇怨?说出来,或许为兄可以帮你。”慕容琅一边躲避着苏墨的刀锋,一边喝问。
“逸之兄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么?”苏墨讥嘲着,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他趁慕容琅一直关注着上身的攻击,突然来了一个截腿下刺。慕容琅见状,立刻双手撑着浴桶边沿,身子在半空一个倒立飞身,落于地上,但裤子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道。
“贤弟还说不好男风,连为兄的裤子都划破了!”慕容琅佯装抱怨,话音却带着冰寒。
“裤子算什么,大不了陪你一条,只是你要有命穿才行!”苏墨知道这是慕容琅故意说些怪话,分散他的注意,便不客气地回敬道。
他趁慕容琅落地未稳,立即用单手撑起桶沿,双腿向慕容琅踹去。慕容琅见状,迅速弹臂回拨,苏墨的腿被拨转了方向,重重踹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木架受不住力,向前倒地,上面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苏墨落地未歇,紧追不舍,他假装向慕容琅的膝盖刺去。慕容琅弯腰抵挡,哪知苏墨紧跟着挥臂一抬,刀尖一个上扬,斜着划破了慕容琅的左肩,霎时一股鲜血冒出,染红了月白色的中衣。
慕容琅右手捂肩,脚下一个踉跄,往后一退,撞上了身后的木架。这一侧木架上的东西也被撞落,地上一片狼藉。
事实上,慕容琅本没将苏墨的行刺当回事。凭他的武功,若是连一个山里出来的小子都打不过,那真是徒负盛名。他只不过想趁机问出苏墨背后的秘密。但现下他见少年刀刀藏着杀机,大有不取他的性命不罢休的架势,心内便生了几分狠厉,面色也愈来愈冷。
此刻,两人相对而立,苏墨站在浴桶的一头,慕容琅则站在相隔不远的浴桶一侧。苏墨虽赢了一招,但他并无必胜的把握,再这么下去,等御风回来,形势会对他更加不利。他见浴桶内的水还未倒,灵机一动,迅速将水撩起,向慕容琅泼溅而去。慕容琅挥臂挡水,苏墨趁机一手撑着桶沿,一手握着匕首,身子腾空,直直向慕容琅的心口刺去。
“慕容琅,拿命来!”苏墨叫道。
慕容琅只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危机之中,他用力一个挥腿前踢,苏墨的胳膊被这股强大的力道撞到,匕首被震得脱了手,而撑着浴桶的手臂则被慕容琅紧跟着一个侧踹,剧痛袭来,苏墨把手一松,瞬间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掉进桶内,水溅了一身。
“哼!人都坐到桶里了!还说不是来陪为兄沐浴的?”慕容琅戏谑着,脸上却仍是寒霜一片。
苏墨已浑身湿透。他虽然系着束胸,但仍然担心湿了的衣裳紧贴身体,暴露了身形,只好将身子全部浸没水中,后背紧紧贴着桶壁,只留个脑袋露在水面之上。想到面前的青年刚刚在此处洗过澡,苏墨面上微微泛红,眸中含着极致的怒意,瞪着慕容琅。
慕容琅的身上也被溅湿了,中衣内隐隐透出宽阔的胸膛和结实的腹肌。他探身看向苏墨,一张俊颜就悬在苏墨头顶,苏墨抬眼看着慕容琅冷峻的眼睛,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领。男子的压迫感和少女的羞涩同时袭来,苏墨觉得很不自在,随即别过头去。
慕容琅却将此举看作是苏墨的不屑,他不顾肩伤,用一只手硬生生地将苏墨的脸掰了回来,逼他直视着自己,话音寒气逼人:“你究竟与慕容家有什么过节?先是闯进我父亲的书房,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下手?”
“哼!逸之兄的嘴可真是厉害!我明明救了你一次,今夜也只是第一次袭你,怎地就变成了三番两次要你的命?你这颠倒黑白的功夫,莫不是你们慕容家的家传绝学?”苏墨的脸被慕容琅捏得生疼,却仍然不服输地回应着。
慕容琅手上的虎口恰好抵在苏墨的唇上。苏墨说话时,软嫩的双唇一动一动,刚好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皮肉。慕容琅不知为何,只觉手上又麻又痒,一股热流顺着手臂直达心底。他此生从未有过这样奇异的感觉,不仅不舍放手,反而有些贪恋起来。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慕容琅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有些懊恼,手上也加重了力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山中打虎那次你是怎么想的!”慕容琅接着刚才的讯问。
“哦?知道还让我走,你莫不是傻?”苏墨再次嘲讽道。
“是啊,可贤弟你不是又乖乖回来了么?咱俩究竟是谁傻?”慕容琅嘴角微翘,带着一抹不羁。
“你!”苏墨气得用左手拍了下水,一滴水珠刚好溅到自己的唇上。他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哪知舌尖刚好碰到慕容琅的手上。慕容琅只觉手上像是被烫了一下,不由一颤,跟着用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苏墨拍水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他来了,他俩在浴房打起来了~
第50章 浴房刺杀(下)
苏墨使劲挣了挣,但少女的力气怎可与男子相比,何况他现在坐在浴桶里,完全使不上劲儿。苏墨见徒劳无用,又担心动作过大,将衣襟挣松了开,只得停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