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扔就扔了吧,不过就是件衣服。”苏墨宽慰着自己。
转天一早,一行人再次上路,前往朔州。朔州远在霍州城的千里之外,几人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月便能抵达。
苏墨本是远远避着慕容琅,但见他坦荡磊落的样子,觉得自己再躲下去,就好像做错事的是他似的。何况谢启暄已经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这位少爷要是逼问起来,他可是招架不住。于是,苏墨只好强装无事发生一样,尽量嬉笑如常,只是依然和慕容琅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既不让场面显得太过古怪,又要提防慕容琅对自己下手。
慕容琅自从与苏墨亲手过招,已大致了解了这位少年的功夫,只要自己多加小心,苏墨杀不了他。他带上苏墨,为的是彻底弄清苏墨与慕容家背后的恩怨。那夜之后,苏墨对他已然有了畏惧,想必不敢再轻举妄动。这样也好,省得隔三差五,这位贤弟就要来一次刺杀,虽然成不了事,但总这样下去,他未免也会觉得累的慌。
至于他对苏墨别样的情感……或许是那晚的酒意未散之故,总之不是什么大事,而他更不可能喜欢男人!
御风才是三人中最别扭的那个,可作为贴身侍卫,他又必须时时守卫在慕容琅身边,真是尴尬得脚趾抠地。一路上,他不时悄悄打量下主子,又偶尔看看苏墨,越看越觉得这两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启暄这次倒是老实了许多。有了前一次出行的经验,他不再折腾幺蛾子,不是睡觉,就是聊天,要么就是帮车夫赶赶车,很是乖巧。
几人或走官道,或抄小路,大约半个月后来到了塔旗镇。
塔旗镇,镇子不大,本地居民只有两百来人,但因与鞑靼接壤,云集了各地客商。他们将大周的茶叶、丝绸、瓷器贩卖到鞑靼,又从鞑靼带回兽皮、肉干卖给大周内陆的商贩。小镇山高皇帝远,镇上也就难免滋生了些捞偏门的、犯了刑律逃亡的、做皮肉生意的……各色人等鱼龙混杂,镇子里的“水”极深。
这两年虽然大周与鞑靼战事频仍,但非战区的民间贸易并未中断。两地客商因担忧未来的形势,反而加紧了商贸往来的次数,想抓紧时间多赚些钱。因此,镇上的客栈一直爆满。
几人找了间镇上最大的客栈,御风给老板加了一倍的银子,才盘下几间客房。慕容琅打算在此休整一晚,明日继续赶路。
午饭时分,客堂中坐满了人。几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待伙计上齐了菜,就慢慢吃着,耳边不时传来邻桌的交谈。
“这批绸缎墨尔根催得紧,咱们吃完饭歇一会儿就得出发。”一个身穿青灰色粗布外袍的中年汉子说道。他面上泛着油光,目光中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这么急?明日镇上有赛马大会,我都答应我那个相好带她去了。”坐在他对面的身形精瘦的男子抱怨道。
“没办法,墨尔根在鞑靼生意做得大,咱们好不容易搭上他这条线,得罪不起。”中年汉子边吃边说。
“等这趟走完了,咱们能赚上一大笔,到时候你想看什么不成!听老大的没错!”旁边一个彪形大汉粗声粗气地数落着“精瘦男”,他的左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慕容琅和御风用余光打量着这几个人,而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苏墨自顾自地低头吃着饭,不时和谢启暄讨论下菜色,完全没在意旁边的情形。
几人吃过了饭,或回房休息,或去镇上溜达,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晚间,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几人坐在桌前点完菜,聊着下午在镇上的见闻,却迟迟不见苏墨下来。谢启暄估摸着他可能睡过了头,就跑上楼,在房门前敲了半天。见始终无人回应,他情急之下,一把将门推开,进到屋中,不由一愣!
屋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没动过的样子。要不是装着苏墨行李的箱子放在地上,谢启暄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
桌上的茶盏下压着一张字条,谢启暄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谢兄,我去鞑靼了,莫要来寻。待我回来,会去朔州找你。保重!苏墨。”
他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苏墨会不辞而别。他急忙打开苏墨的箱子确认,果然见里面的行李少了一半,这才相信苏墨是真的走了。
“逸之!逸之!不好了!苏墨走了!他去鞑靼了!”
谢启暄拿着字条,慌慌张张地冲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周末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52章 啪啪打脸
几人闻言全部怔楞。慕容琅接过字条,反复看着上面的留言。
事实上,慕容琅能感受到苏墨这一路上对他的避忌。如果说,此前苏墨对他的杀心还有所遮掩,但自那一晚之后,这样的杀心无疑已经摆上了明面。想杀但又未杀成,从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来讲,他可以理解苏墨的不告而别,但……为何要去鞑靼呢?慕容琅想不通。看来,这位苏贤弟身上的谜团还真是一个跟着一个!
“出发前,苏墨就说他要去鞑靼。是我好劝歹劝,他才同意去朔州的。”谢启暄嗔怪着苏墨道:“没想到,他竟是骗我的!”
“你可知他去鞑靼所为何事?”慕容琅蹙着眉问。
“他没说,八成是去玩吧。”谢启暄有些生气,气苏墨去玩却不带上自己。
“玩?”慕容琅翘了翘嘴角,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主子,你看我们要不要去找?”御风小心翼翼地问。要搁往常,他才不会关心苏墨的死活,他的主子只有慕容琅一人。可如今主子和苏墨的关系不一般,他拿捏不好这里面的分寸。
“不必!他既要去,就让他去。咱们计划不变,明日启程前往朔州。”慕容琅淡淡地道,像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御风回应。看来主子对这个苏墨也没那么在意,他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倒是谢启暄听了慕容琅的话有些着急:“逸之,咱们不去找苏墨吗?万一他出事怎么办啊?”
“他都说了不让去找,就说明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你这又是急的什么?”慕容琅揶揄他道:“你这个苏贤弟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可是连阿鲁瓦都给算计了去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个镇子这么复杂,那些人我看着……都不太面善,所以还是不放心。”谢启暄咕哝着说。他没敢告诉慕容琅,他下午在外面闲逛,只一眨眼的功夫,钱袋子就不知道被谁摸了去。幸而他只带了些散碎银两,要是连银票都带上,那可就损失惨重了!
“谢公子,咱们就是找也得有个方向。出了塔旗镇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苏公子也没说是往哪里去,这……不太好找啊?”御风想让他打消这念头。
谢启暄挠了挠头,无言以对。但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认真地说:“苏墨不会骑马,他要走,一定是搭某个客商的货车。咱们找客栈老板问问,这几个时辰内都有哪些客商退房去了鞑靼,也许会有些眉目。”
“这倒是个办法。可我看苏公子去意已决,咱们即便找到了他,他也未必会愿意跟咱们回来。要不等到了朔州,咱们再从长计议可好?”御风劝着谢启暄。
谢启暄明白御风这话的意思。凡事应以大局为重,何况他马上就要做朔州军的医官了,更应该以朔州为先才对,只好点了点头,默认了御风的意见。
此时菜已上齐,御风起身招呼大家吃饭。谢启暄因有心事,少了平日的笑语喧哗,加上饭桌上又少了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慕容琅似乎也没什么胃口,浅浅吃了几口,就先回房了。
御风见状,又开始琢磨上了:“主子这是不高兴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口不对心?看来他还是记挂苏公子的……哎!可怜主子如此一个大好儿郎,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弄不清底细的男人,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苦呢……”
御风突然有点心疼慕容琅了。他作为贴身护卫,主子的事就是他的事!为主子分忧就是他的责任!于是,待众人吃过饭后,他去找客栈老板做了一番打听。
原来,明日就是塔旗镇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每到此时,附近村镇的居民都会来参加,就连鞑靼的商贩也会赶来,镇上就像过年一样热闹。两地客商们通常会抓住这个机会结交生意伙伴,顺道卖卖货。因此,除非有急事,要不大多数人都会等赛马大会结束后才走。
今日下午一共有三拨客商退房,一拨去了内陆,两拨去了鞑靼。
去往鞑靼的两拨人中,一拨是做丝绸生意的,一共三人。他们是客栈的常客,这几人一般会先到距塔旗镇不远的小章村与另一拨人汇合,然后才会出发。另一拨客商则是卖茶叶的,茶叶这东西越新鲜越能卖出好价钱,因此他们从不耽搁时间,一行五人退房后,就一路向北,径直往鞑靼去了。
御风谢过老板,转身便上了楼。路过慕容琅房间的时候,他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将这些消息告诉慕容琅。弄对了,是他猜出了主子的心思,弄错了,他就是多此一举。可……这两样好像哪样都不合适!
“御风,你愣在这里干嘛?可是有事?”慕容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了他一哆嗦。自从他无意中看到了不该看的那一幕之后,每次去找慕容琅,心里都有虚虚的,总害怕又撞见什么不该他瞧的。
“额......没事!啊不,有事!”御风语无伦次。
慕容琅见他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一定有事。
“进来吧!”他道,随即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御风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见慕容琅坐定才道:“主子,刚刚我去找客栈老板探问了一下消息。据老板讲,今儿个下午一共有两拨人去了鞑靼……”
“一拨是卖绸缎的,一共三人,一拨是贩茶叶的,一共五人。可对?”慕容琅不能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主子,你怎么知道?”御风有些纳闷。
“你去之前,我就已经问过了。”慕容琅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继续道:“而且据老板讲,下午有个少年装扮的人,向他打听过绸缎商的房间。”
“这么说,苏公子真的是跟着他们走了?”御风推测道。
“依我看,八九不离十。你忘了?咱们中午用饭的时候,那三个人就坐在邻桌,苏墨应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午饭后,独自找到他们,搭上了他们的车。”
“对哦!”御风一拍脑袋:“您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几个人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不过……他们应该是飞花帮的人吧?”
“对!他们的腰带上都绣着一朵红色的桃花,这是飞花帮的标记。”慕容琅肯定地说。
“可飞花帮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他们以做生意为掩护,实则行的是人贩子的勾当。苏公子要是搭上了他们,恐怕会有危险……”御风开始担心苏墨的处境。
“哼!苏墨一直生活在山里,哪知道江湖上这些道道。愚蠢至极,活该被人骗!”慕容琅的话音中含着怒意。
“那……咱们可要去把他找回来?”御风琢磨不出慕容琅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去!他自己找死,咱们还拦着他不成!何况他要是死了,咱们正好少个麻烦!”慕容琅停了敲着桌案的手指,似是在和谁赌气。
“那,那属下就回房休息了。主子您也早点休息。”御风躬身退出,关门时,他又看了慕容琅一眼,确认他不再改变主意,才转身离开。
御风走后,慕容琅心里起了说不出的烦躁。
飞花帮手段下作阴狠,为人所不耻。为了迎合鞑靼贵族的怪癖喜好,不论是妙龄少女,还是细皮嫩肉的少年,都成了他们待价而沽的货品。这些少年少女一旦被卖到鞑靼,遭受的都是非人的待遇,多半会被凌虐折磨而死。这些年,朝廷虽然一直在大力清缴,打击了一部分飞花帮的势力,但毕竟鞭长莫及,像塔旗镇这种边陲小镇,总会有死灰复燃。
苏墨的功夫防卫尚可,但攻击力弱,力道也不够,遇到这些人,一个两个还可以,再用上些计策,顶多对付三个。人再多的话,他十有八九是打不过的,不死就算命大。
“他本来就对慕容家不善,让飞花帮解决掉也好。”慕容琅努力说服着自己,准备提笔给母亲写封家书,分散下注意力。可还没写几个字,少年清秀的眉眼就浮上了纸面。慕容琅甩了甩头,试图驱散,哪知画面又变成了苏墨落难后被人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样子,怎么也挥之不去了。慕容琅气得一下将笔掷于桌上,笔上的墨汁飞溅出来,染脏了雪白的信纸。
他揉揉额角,信是写不成了,干脆沐浴睡觉。可等他进了浴房,见到浴桶里的水,霍州那晚的“香艳”场面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一下涌进了他的脑海……
“御风!”慕容琅几步走出房间,冲隔壁叫道。
“主子,我在!”御风跌跌撞撞地开了门,身上歪歪斜斜地披着外衣,鞋子还趿拉着,一看就是已经睡下,突然被叫起来的。
“收拾一下,马上走!”慕容琅命令道。
“走?去哪儿?朔州吗?”御风不明白为何大半夜的就启程。难道朔州有什么军情?可他没收到什么信儿啊。
“去小章村!找苏墨!”慕容琅头也不回,率先下了楼。
“啊?”
“哦!”
“是!”
御风已经被这位主子彻底弄糊涂了。真想问问主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啪啪打脸”?他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迅速穿好衣服,提上佩剑,追上了慕容琅。
两人一人一马,乘着夜色,向小章村飞奔而去。
第53章 误入贼窝
此时,苏墨已坐着绸缎商的马车,到了小章村。
原来,午饭时分,他不露声色地将几人的谈话全部听了进去,得知他们下午就要启程,便待饭后大家散了,找到客栈老板,打听这几个人住的房间。等见到几人,他说明来意,愿以十两银子作为路资,希望能搭个顺风车,一起前往鞑靼。
那位“老大”打量了苏墨一番,又和“精瘦男”、“刀疤脸”交换了下眼色,便同意带苏墨一起上路。只是说好,要和他们一起先到小章村取另一批货,然后再走。苏墨当即同意。
几人申时出发,行了莫一个时辰,就进了小章村的一户人家。马车停进院中,苏墨跳下车,但见五个彪形大汉从屋内出来,对着“老大”拱手行礼。“精瘦男”、“刀疤脸”显然和他们相熟,几人称兄道弟地好一阵寒暄。
那几人见了苏墨先是一怔,随后用寻问的眼神看向三人。“精瘦男”和其中一人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的嘴角抽了抽,又看了苏墨一眼,才招呼大家一起进屋。
陌生的环境和几人鬼祟的神色让苏墨顿时起了疑。这八个人除了“老大”和“精瘦男”之外,其余全是壮汉,身上都带着佩刀,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经常舞刀弄枪。这样的行武之人若是保镖也算说得过去,但除了这几人外,就再没有别人了。他们做绸缎生意,难道那粗糙的手指不会把布料弄坏么?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因存了这样的心思,苏墨放下包袱,开始留心观察四周的情况。小院挺大,除了正房,还有东西厢房和几间耳房,后面还带了一个院子。苏墨谎称内急,三步两步跑进了后院。院子里除了茅厕、柴房和杂物间,还有一间较大的屋子,从外面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