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呢？我在市场上问过了，那种青皮梨才卖三毛一斤。”
“不会吧，这么便宜？听说昨天还卖五毛呢！”
“真是没看出来，这两口子竟然这么黑。我可跟你们说，以后他们家的东西再好，我们也别去买。”
凌玥用水盆端了一盆子脏衣服来到水房，偏巧就听到最后黄桂香说的这句话。
她装作没听到走进水房，水房里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黄桂香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陈招娣，示意她去打听。
陈招娣犹豫着凑到凌玥身边，小声地问道：“小月姐，我今天看到你在市场上卖水果了，生意好吗？”
凌玥接了半盆水，麻利地将脏衣服泡着水里，笑盈盈地说道：“还行，总比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花钱还得找男人伸手讨的好。”
凌玥这句话顿时就将整个水房的人都得罪得死死的。
第8章 你得按剧本来演
水房里的这些家属不像双职工家庭，她们全都指望着自家男人在机械厂里挣的那三瓜两枣，日子虽然过得下去，却也是紧巴巴的，一年下来也存不了几个钱。
黄桂香当即不乐意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可不是这个理，我们又不像某些人，明明自己大字都不识一个，还学人家做生意。”
她哼哧哼哧在洗衣板上卖力搓洗着衣服，嘴上一刻不停：“这人呐，就要有自知之明。就这么一头扎进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凌玥没说话，坐在小马札上洗着衣服。
见凌玥不搭理自己，黄桂香得意地撇撇嘴，那声音似乎是从鼻孔里传出来的：“更可气的是有些人还不懂人情事故，每天晚上弄得那么响，吵得人睡都睡不着，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别说是梨子皮，连句话都没有。”
凌玥扫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可不是，我可不像某些人，打着过生日的名号，收了礼金连口水都不给人喝，我这点小事算什么。”
黄桂香顿时急了。
凌玥虽然没点名道姓，但就是在说她们家。
去年她男人季小年过三十岁生日，她早早的就放出风声说要大办，甚至还挨家挨户的去通知大伙，某某天别开火，就在家属院里吃个便饭。
可真等到季小年生日那天，大家伙将人情礼金啥的都送过去，黄桂香也笑嘻嘻地收下，嘴上说一会请大家伙去吃国营饭店吃大餐，可结果呢？
结果她连杯水都没给人倒，甚至还有几个门都没进，季小年就拿了封信跑回来，两口子急匆匆地跑老家去了。
要是他们真回老家了那就还没后面什么事了，问题是他们跑到百货大楼那边的国营饭店，两口子吃的那叫一个香。
“凌小月，你这个贱人说什么呢！”
凌玥看着几乎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将手上的衣服噌地丢下，人猛地也站了起来。
“你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她冷笑。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她偏就要撕开这个女人的伪装。
凌玥很厌恶这种人。
她将声音提高几分，说：“别人不知道，还真以为你家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实际上呢，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和你们家那口子上百货大楼那边的国营饭店吃饭去了！”
她夸张地比了个圈：“那么大一盆子鸡，亏你们两口子也吃得下！”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不是凌玥说起这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茬。
黄桂香脸涨得面红耳赤，指着凌玥哆哆嗦嗦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信了几分，朝她投去几分鄙夷的目光。
和黄桂香要好的蒋聪香连忙打起圆场：“小月，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吧，你现在再提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凌玥冷哼：“是没什么意思啊，我也不想说啊，这都快一年了，你们谁听我提过？”
“今天是她没事找事，非得往我身上泼脏水，这口气我可忍不了！”
“亏我当时还随了两块钱呢，我就当那两块钱喂了狗！”
“姓凌的，你骂谁是狗！”
黄桂香跳了起来。
凌玥讥讽地说道：“谁认就骂谁！”
“你……”黄桂香咬着牙，“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了你才甘心！”
凌玥睨着她，就这点战斗力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切，小样！
“姐，你得按剧本来演。都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这还没闹呢，就要寻死觅活了？”
黄桂香气得深吸一口凉气，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哎呀，黄姐！”
水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整个人家属院的人都围在黄桂香家，而凌玥则没事人一般洗完衣服晾晒好，回到小窝里往箩筐里装梨子。
王昭阳奇怪地问她：“小月，你真要去走街串巷叫卖？”
“对，不将这些梨子变钱，我觉都睡不踏实。”
这可都是钱买来，只有卖出去了才叫赚钱，压在手里哪能叫赚钱？
“你打算去哪里卖？”
今天菜市场上梨子太多了，大家都没卖几斤出去，这会子再挑出去卖，岂不是在找罪受？
凌玥说道：“守在菜市场也卖不了几斤，还不如挑着沿街叫卖呢。”
帮着凌玥挑梨回家，再帮她运梨子到市场去，王昭阳也没觉得有多丢脸。
但如果让他挑着梨子沿街叫卖，他可是机械厂的技术员，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这不太好吧，还是等没那么热了再出去吧。”
“你懂什么！”凌玥装好了梨，拿起扁担挑着就往外走：“要是我将送货上门，说不定他们要的更多呢。”
凌玥下楼时，黄桂香屋里依然人头攒动，她扫都没扫一眼，脚步轻快地出了家属院。
约摸两个小时后，凌玥挑着一担空箩筐回来时，黄桂香正和蒋聪香坐在门口，看到她过来了，黄桂香眼里闪过一抹怨毒的神色，鲠着脸瞪着她。
凌玥眼睛都没朝她那边扫一眼，径直上了楼。
她现在的心情美的很。
沿街叫卖虽然是下下策，但到底还是行得通的。
早上在市场守了两三个小时才卖了区区五十斤梨，可挑着沿街叫卖，不过两个小时就卖了一担。
要不是她担心身体吃不消，她肯定还要再装一担出去卖。
一进门，就看到王昭阳在卧室里写着什么，她也没去打扰他，而是准备起晚上去夜市的货。
听到动静，王昭阳走了出来，对她说道：“小月，你今天和楼下的黄姐吵架了？”
凌玥一边往箩筐里装着货，一边说道：“先撩者贱，我喷不死她！”
再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和大家伙讲了自己看到的事实而已。
是她自己承受能力弱，心理素质差，她晕倒也好，气出病也好，这根本就怪不到自己头上。
王昭阳叹了口气，说道：“一栋楼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和她撕破脸。”
凌玥顿时就不乐意了：“王昭阳，我才是你老婆，你老婆被人指鼻子骂的时候我没找你帮忙就算了，回头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是不是我倒下了你才开心？”
这死男人，胳膊肘竟然往外拐！
气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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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来人啊，耍流氓
“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想说，大家都在一栋楼里住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要退你退，别拉着我。”凌玥懒得理他，继续装梨子：“别人都骑到我头上来拉屎了，还不让我反击，真当我好欺负呢！”
王昭阳拧着眉，深深地看着她。
凌玥装好梨子，问王昭阳：“彤彤呢，怎么没看到她？”
“在招娣家看电视呢。”
凌玥怔了怔，正要吐槽这年头还有谁看电视时，猛地回过神来，现在可是一九八五年。
别说看电视了，哪怕是用收音机听歌都是很时髦的事情。
“那咱们得努力了，争取早点买台电视机。”
凌玥不希望彤彤步自己的后尘。
小时候为了看电视，她们四姊妹也没少挨白眼。
即便是自己大伯家，她们没过去时，他家里电视放得那叫一个精彩，等她们过去了，电视直接就关了。
那时候她也不懂，后来才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家里穷，大伯他们一家子人都看不起他们。
后来还是到了九十年代初，别人家里将黑白电视换成大彩电了，他们家才买了台十四吋的金星牌黑白电视机。
即便是这样，他们四姊妹也乐得天天守着电视看。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没怎么跑别人家里看电视。
王昭阳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坐回书桌前继续写着什么。
对王昭阳工作的事情，凌玥帮不上忙。
看到他伏案写资料，她也没去打扰他。
她自己在外面跑了两小时，又洗了脏衣服，现在也有些乏，装好梨子后就躺到床上睡了起来。
季小年下班后，回到家才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的，而黄桂香却一动不动的坐在门口小声抽噎着。
自从跟他住到家属院后，黄桂香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坐在门口哭过。
季小年问道：“桂香，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自家男人的问话，黄桂香更觉得委屈，泪水刷的就掉了下来，哽咽道：“还是不楼上那个凌小月！”
她加油添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你说说看，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和人红过脸，她倒好，都快将你婆娘欺负死了！”
“那个臭女人在哪！我找她算账去！”
“她男人刚挑着梨去夜市了，她还在家里磨蹭呢。”
季小年也是个爆脾气，也顾不上安慰黄桂香，蹬蹬蹬地跑到楼上，敲开凌月的家门。
“凌小月，你赁什么打我老婆！”
凌小月冷不丁地被他这一吼，一记眼刀子就杀了过去。
“季小年，你到我家里发什么疯，我什么时候打黄桂香了？”
“桂香都和我说了，你不仅打了她，你还骂她是条狗，甚至，”季小年指着凌玥，喝道：“你还让她去死！”
“我说你一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呢？”
凌玥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她冷哼一声，怒道：“你不问清红皂白就跑我家里来兴师问罪，你算老几？”
“我还就告诉你了，别说我没动手，就算我今天动手了，那也是她活该！”
“道歉！你必须去给我老婆道歉！”
凌玥将彤彤推进卧室带上房门：“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季小年气得在桌子上猛地一拍：“凌小月，我警告你，你别不知好歹，惹毛了我，你看我扇不扇你！”
“季小年，我也警告你，这是我家，容不得你放肆！你要是敢在我家乱砸东西，别怪我去找保卫科！”
“去啊去啊！”黄桂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上来。
一进门，她就看到堆放在角落里的那一堆青皮早酥梨，原本心里已经压下的火噌的又窜了起来。
“你今天欺负我还不够，还想欺负我男人？”
黄桂香冲进来，对着凌玥当头就是一拳。
季小年没回来时，黄桂香都不敢上门，只敢拿眼刀子剜凌玥，现在季小年在身边，自然有了倚仗。
凌玥的脾气也上来了。
到自己家里闹事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手，她也不是吃素的，抬腿朝着黄桂香踢了一脚。
这一脚劲很大，黄桂香没站稳，噗通一下就倒在地上。
看到黄桂香吃了亏，季小年再也忍不住，一把就抱住了凌玥。
凌玥当场大喊起来：“抓流氓，快来人啊，季小年趁着我男人不在家，跑我家里来耍流氓了！快来人啊！”
她这一喊，就将左邻右舍吸引过来了。
“小年，你们两口子这是做什么！”
“快放手，你要是坐实了耍流氓的罪名，你的工作还要不要了！”
季小年顿时懵了，他也被“耍流氓”这三个字搞糊涂了。
气极败坏地指着凌玥说道：“我怎么就耍流氓了，姓凌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凌玥丝毫不惧地瞪着他：“你们两口子趁着我男人不在家，一进门就对我上下其手，不是耍流氓是做什么！”
“我要去找保卫科！保卫科要是不管，我就去派出所报案！”
凌玥很清楚这年代一旦坐实“耍流氓”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
坐牢都是轻的，严重一点，直接判死刑！
黄桂香吃力地站了起来，指着凌玥的鼻子说道：“姓凌的，你的心肝都是黑的吗，我男人会看上你这么个竹竿似的女人！”
凌玥却不跟她争辩：“我不跟你说，你男人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他不仅拍桌子对我恐吓，还抱了我，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你们都来评评理！”
季小年跑到凌玥家来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尤其是住凌玥隔壁的阎庆田，听得那叫一个真切。
他第一个站了出来：“凌小月同志没说假话，我刚才都听到了，他不仅恐吓凌小月，还拍了桌子！”
凌玥喊出抓流氓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冲了过来，正好看到季小年抱着凌玥。
“我刚才也看到了，季小年确实抱住了她，大家伙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
季小年百口莫辩，闻讯而来的蒋聪香连忙说道：“大家伙都消消气，这就是个误会。”
她一边说，一边对黄桂香使眼色：“桂香，小年，你们就低头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说完又看向凌玥：“小月，这本来也不是件什么大事，何必把事情闹大闹僵了，是吧？”
第10章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凌玥冷哼，她清楚得很。
蒋聪香和黄桂香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她要是不帮黄桂香那才叫怪事。
“你既然说这不是大事，那我们就到保卫科问问，看保卫科的同志怎么说。”
季小年忽然清醒过来。
自己回家后，听了黄桂香的描述，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凌玥欺负黄桂香，脑子一热就冲了上来。
他现在冷静下来，看着怒火中烧的凌玥扬言要去保卫科，顿感事情大条了。
他想给凌玥道歉，可凌玥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冲出人群就往外面跑去。
蒋聪香一看顿时急了眼，连忙追了出去拉住凌玥，劝道：“小月小月，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去保卫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