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培养一个童生就能把一个普通的农家给挖穷。
然而还有很多人读了半辈子书,最后却连童生都捞不到,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像顾大婶家宝贝孙子,因为他在村子的私塾读书,原本称得上富余的家里,都要紧巴巴地过日子。
所以顾怀山说出这话,是没什么底气的。
他选择了这条路,是因为看到了宋县令掌人生死,便也想像他一般给桑溪庇护,只是考虑了一整天之后,怕桑溪不同意,因为花费太多钱了。
桑溪道:“真的,我支持你读书。”
“你愿意读书,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夫君才不是绣花枕头,对吗?”
桑溪从空间里取出十两银子,“五两银子的束脩费,还有五两银子给你买笔墨纸砚。”
“启蒙的话是不是还需要买《千字文》《三字经》?”
顾怀山点了点头。
第74章 缝书包
这个世界的字与现代简体字有些不同,桑溪只能凭着感觉认出一些简单的字来,前世文学系高材生成了半文盲。
因为顾怀山要去读书,桑溪第二天一大早便叫着他起来,去笔墨铺子里买纸笔,笔墨纸砚都是些精贵的东西,一刀纸有十五张,要五百文,一块中等的墨要卖二两银子,更遑论砚台,毛笔,还有一些启蒙的书。
林林总总,带出来的五两银子已经花的所剩无几。
顾怀山再是聪明,将近十年前学的那几天东西也都忘完了,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象。
桑溪跟着他去城东的先生家里,这位先生与校长类似,自家宅院便是书院,名叫东山书院,由着门童引进去,院中传出学子们琅琅的读书声,院中种着一小片竹林,环境静幽,清寒入骨。
交了五两银子的束脩费,书院先生便带着顾怀山进了屋子。
学院也分为上等班与中等班,上等班是即将参加明年童生试的,而中等班是刚入学的,桑溪听着传出来的声音,多是一些小萝卜头,声音清脆。
因为是刚来,顾怀山只能被安排进了中等班。
她想着顾怀山一个大高个与一群小萝卜头坐在一起读书,不禁生出些笑意。
书院不允许闲杂人等过多逗留,把顾怀山送去之后,桑溪便回了铺子。
因为卖麻辣烫,没有顾怀山也忙得过来。
乔安几个人还在认认真真地学烤串,如今也算有模有样了,只需要多练就能出师了。她开始考虑奶茶的事情。
奶茶虽然可以在店里用碗装,但是她还是更倾向于现代可以带走随时随地可以用的杯子。
只是没有塑料杯,也没有封口机,有些难搞。
想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了东山书院一进门影壁前那一片修竹。
竹子中空,且笔直修长,一节竹子刚好可以做一个杯子,且还可以在靠近竹节处做一个盖,简直是天生的容器。
至于吸管,完全可以用中空而且硬挺的空心草代替。
竹子在槐杨村旁边的山上就有不少,木匠也是现成的,桑溪这下不愁容器了。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羊奶,茶叶,粉圆等,都需要去协商。
思来想去,桑溪决定先把顾大嫂叫来帮几天忙,她去跑跑路。
不过澄粉的事情,在镇上找粮油铺子就可以先谈好。一直去的粮油铺子就在临街,拐个弯就到了,是马记粮油铺,以前都在那里买面粉和一些调料之类的,这次澄粉便也在那里买。
桑溪先买了二十斤澄粉,澄粉比面粉要稍微贵一些,花了七两银子。
等回了铺子,也差不多到了晌午。
顾怀山下课是在下午五点,到家刚好赶上晚饭时间。书院管一餐晌午饭,因此每天晚上才会回来。
远远的,桑溪就看到顾怀山背着她做的歪歪扭扭的挎包回来了。
她没什么手艺,针脚做的有疏有密,还好挎包不需要多细致,只需要把两个布片缝在一起,再缀个背带就好。顾怀山生的身高腿长,周身气质浑然天成,本是一副好相貌,奈何再把视线移到那个歪歪扭扭,实在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书包的东西上,便有些煞风景。
桑溪强忍着把视线放到他脸上,尽量忽略那个丑东西。
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不禁扶额。
——“你上学不需要书包吗?”
说好要上学之后,桑溪忽然问道。
顾怀山心思没那么细,说要上学之后便只想着那束脩费以及笔墨钱,哪里还会想到书包这种东西。
他犹疑道:“我手上拿着便可。”
桑溪摇摇头,脑海中蹦出来顾怀山乖乖背着斜挎书包上学的样子,承认有些被萌到,她自告奋勇道:“上学怎么能没有书包呢?我给你做。”
说着她就去找布料和针线,顾怀山原本要制止,虽然桑溪亲手做的书包有些诱惑力,但毕竟天色已晚,晚上做针线活伤眼睛。
奈何桑溪很固执,脑海中都是顾怀山背着书包上下学的样子,便执意要给他缝一个书包。
顾怀山一拦,她便道:“你是不是嫌我,不想背我缝的书包?”
顾怀山哪敢嫌弃,急忙道:“没有,我只是怕你伤了眼睛。”
“一次而已,不会的。”
桑溪兴冲冲地拿出针和线,开始缝书包。
上一次拿针线还是年少时,那时妈妈很早就丢下她另嫁他人,小时候没什么衣裳穿,衣服破了就缝一缝继续穿,缝破衣服一直持续到高中,才被豪门老爹认回去。
但大概她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缝了很多次还是不怎么精细,经常被针扎伤。
做书包还是第一次,后来虽然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豪门里,但好歹吃穿不愁,许多年不碰,让本就不熟练的针线活雪上加霜。
桑溪先在布上画出两个布片,然后拿起来缝。
“嘶——”
一声低呼,她不慎被针扎了一下。
顾怀山原本就在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的动作,连忙执起那根食指,因为用劲不大,只隐隐看到一个孔。
“疼吗?我去给你拿药膏?”
神色紧张,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受伤的手,仿佛被扎了一下是受了多重的伤。
桑溪:“……”
桑溪本来有点感动,听到后半句果断把手拿出来。
“哪有那么严重啊,等你把药膏拿来都要愈合了。”
顾怀山关心则乱,闻言,仍是紧张地看着她,桑溪动作熟练中又带着生疏,每一针都落在意想不到的位置,顾怀山光是看着针起起落落,一颗心就悬了又落,起起伏伏。
神情很是认真,在葳蕤烛火下仿佛披上一层柔光。但是看到那粗的甚至笔都能从里面掉出来的针线,柔光滤镜便即刻碎个干净。
顾怀山:“要不我来缝吧。”
桑溪摇摇头:“我来。”
顾怀山担心地看着她,正欲说话。
桑溪:“你不懂。”
“?”
桑溪叹了口气,和蔼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
顾怀山看着她缝完了书包,还在书包外缝了一个小布袋,美其名曰给他装铜板上学买零嘴。
“快试试。”桑溪一缝完,便献宝似的迫不及待要让他试。
第75章 丑书包
第一次当家长,桑溪比他这个要去上学的还要热情。
顾怀山背上了桑溪亲手做的书包,心情仿佛艳阳高照,还在桑溪面前转了个圈,正等着她的夸奖呢,回头一看,桑溪有些不对劲。
顾怀山疑惑:“怎么了?我不适合吗?”
桑溪一手捂着脸,有点没脸见人。
半晌,几乎是咬牙切齿,羞愤欲绝:“要不,你先拿着书,我明日去裁缝铺找人给你做一个。”
不是顾怀山不适合背书包,实在是她做的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有碍观瞻。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丑的书包!
本来放在手上还称得上可以,可是让顾怀山一背,便现了原形。
顾怀山察觉出了她的意思。
“不用,我喜欢这个。”顾怀山道,“你做的我都喜欢。”
“真的喜欢?”桑溪狐疑道,她放下捂脸的手,看了看顾怀山,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缝出来的书包这么丑。
“真的。我一定小心谨慎,好好珍惜这个书包。”顾怀山捧着它,爱不释手。
“……”
桑溪看看他的眼睛,眼中流露出来的喜欢不是装的。
她有点一言难尽。
……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桑溪选择不去看他腰间,道:“你去上学有什么需要都要与我说,咱们家虽然不算富有,但是也足够支持你读书。笔墨纸砚没了也要与我说,总之你要记住,咱们家供你读书还是绰绰有余的。”
“还有,与人为善,去了学院,除了读书也要与同学友好相处。”
想了想,她又道,“当然也不要被别人欺负了不吭声。”
一张小嘴喋喋不休,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家长。
顾怀山道:“知道了。”
他摸了摸桑溪柔软的头发:“是不是把我当成小孩了?”
桑溪:“……”
桑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你怎么知道?”
“我没送孩子上过学,过过瘾。”
顾怀山摸她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桑溪道:“总之,顾小朋友在学院要乖乖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考取个功名,带我走上人生巅峰。”
顾怀山:“好。”
眼角难得带了一丝笑意,然后轻轻抱住了仍旧在苦思冥想还有什么没想到的桑溪,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干净清冽,当然,如果不是腰间那丑得出奇的书包,会更惑人。
……
此刻,看着顾怀山背着那丑东西从街角走过来,桑溪捂了捂脸,不敢直视。
她甚至有了最坏的打算,顾怀山进入学院第一天的挫折,恐怕就是要遭到同学对书包的嘲笑。
顾怀山步履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铺子。
他看着站在门口扶额的桑溪。
“在干什么?”
“在反思。”
“?”
“反思究竟是什么让你失去了审美能力。”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败坏,让妙龄男子甘愿背着一个抽出天际的书包从城中走到城东,并且还隐隐有炫耀的意思。
顾怀山没听太懂,也无法给出答案,大大的脑袋顶着小小的问号。
桑溪道:“饿了吗?晌午吃的什么饭?”
“两个玉米窝窝,一碗米汤,还有一碟咸菜。”顾怀山道。
桑溪想到学校食堂不会给孩子吃多好,但是一听这还是有些震惊:“一点荤腥不沾?吃得这么差?”
顾怀山颔首:“尚可,已经是很好的吃食了。”
自从桑溪嫁到顾家,顾家日子便越来越红火,铺子里更是日日都有不少进账,餐食上顿顿有肉。可是顾怀山没忘记从前穷的时候,一勺米添一瓢又一瓢水,靠米汤度日的生活。
在顾怀山这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是不存在的。
农村人对吃上没什么讲究,他也不是娇气的人,能填饱肚子就好。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书院提供的餐食已经算是好的了。
道理桑溪都懂,读书不是去享福,现代有些高中都时兴军事化教育,更遑论古代严苛的科举,对于严于律己这种事恐怕更加严格。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心疼自家孩子。
桑溪道:“两个窝头怎么够,你以前吃饭至少吃四碗的。先吃点串垫垫,我去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反正乔安他们也还没吃饭。”
“……好。”顾怀山便放在书包,替她看着铺子。
乔安几个人听到要吃红烧肉,眼睛顿时放光。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拒绝小溪姐的红烧肉,他们只吃过一次便爱上,只是桑溪冗事缠身,有时候大家只吃些串便草草了事,或是简单炒个菜,他们就只吃过一次红烧肉,那肥瘦相间,酱香软糯的味道至今难忘。
乔安他们看向顾怀山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感激。
顾怀山蒙在鼓里,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
等忙活了一会儿,又做完了饭,便提前打了烊,几个人凑在一起吃了饭。
都是一些饭量惊人的少年人,桑溪做了足足一大盆红烧肉,还是几乎被吃完。
剩下一些,她让乔安几个人分着带回了家。
晚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熄了灯,两个人中间还是隔着一个枕头,桑溪看着圆圆的月亮,闲来无事,问道:“你今天在学院里学了什么?”
那头传来顾怀山清朗的声音:“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
“停。”
桑溪听到背书,有些头疼。
千字文是启蒙书,桑溪小学时候也会背,如今已经很久远了。
顾怀山依言停住,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转而道:“等年底,我会去山上打猎。”
学院就像现代的学校一样,也会放寒暑假,年底正是寒假。
桑溪皱眉:“冬日里大雪封山,到处都是银装素裹,视物困难,会有危险。”
而且冬日里会有野兽出来觅食,她担心。
顾怀山道:“没关系。”
桑溪忽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要打猎给自己赚束脩费?”
那边没有说话,但是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顾怀山确实有这个顾虑,在考虑要读书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
第76章 桑老爹
在他要决定读书的时候,就想好田假冬假去打猎,来攒束脩费。
桑溪知道了他的意图,想了想,道,“你自己决定好的事情我不会反对,但是打猎赚到的钱终究是不确定的,你到时候钱不够了就跟我要。”
那边呼吸骤然沉重。
桑溪垂眸,她现下赚的钱是完全供得起顾怀山读书的,只是,一来,顾怀山自己的决定她不会多加打扰,二来,自己赚钱何尝不是一种锻炼,她不想他养成衣来伸手的软骨头。
顾怀山虽出身乡野,但也有自己的自尊。
花她的钱,他心底终究会难受。
相处了这么多天,桑溪也了解他的性格。
“我这可不是无偿的哦,算是借你的钱。我这可是高利贷,你借一分,以后可要加倍偿还的。”桑溪道。
那边顾怀山似是轻轻笑了一下,“好。”
没有奢望他能扬名立万,高中状元,但是桑溪希望他能走到自己能走到的地方,未来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