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阵喧闹。
像是有人闯了进来,外面守着的人震惊以后,便尽力阻拦。
喧闹之间,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
“放肆!李志,你也敢拦我?”
随着一声娇喝,门外声音却更大了,像是有人在求饶。
但却并没有什么用,门被打开。
林观礼皱着眉,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没什么精神。
深思混沌,乱成一锅粥。
在彻底昏过去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一角鲜红如血的衣角。
是她吗……
又做梦了。
闭眼之前,他有些贪心地想,若是死之前,再偷偷看她一眼就好了。
——
桑溪忙活了一整天,一边看着铺子,一边指导着姜海做酱油的方子。
好在姜海虽然爱厨艺如命,看到桑溪忙的不可开交终究还是有所收敛,在铺子开门没多久,便走了。
晚上,顾怀山回来的时候,铺子里仍旧灯火通明,有了他帮忙,桑溪终于有机会喘了口气。
铺子里座无虚席,桑溪歉意地告知铺子后面仍旧在排队的人铺子要打烊了。
原本人来人往地铺子现如今已经十分冷清,不少铺子已经关了门,只有远处几家客栈仍旧点着灯。
人们抱怨了两句,很快散了。
等到铺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走,桑溪趴在桌子上累得仿佛丢了魂。
顾怀山给她按着肩膀,不知道从哪学的按摩手法,桑溪竟然觉得颇有些舒服。
一身的疲惫都有所缓解。
桑溪昏昏欲睡,这时,铺子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桑娘子。”
桑溪趴在桌子上,没动,看向二人。
“铺子已经打烊了,若是想吃,得等明日。”
“不是,不是来吃饭的。”
来人正是柳识香,身后跟着包扎着的李桥。
柳识香看到桑溪,有些歉疚,“这一次来,是跟桑娘子告别的。”
桑溪这才站起身来,她遥遥一看,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柳识香身着桃粉色斗篷,长发挽起,梳着飞云髻,一根玉雕的蝴蝶跃然期间,仿若春日花丛。
——那是妇人的发样。
桑溪眨了眨眼睛,道,“那便祝你们,一路顺风。”
柳识香笑了,如同三月桃李,本就清秀的模样如今平添几分娇媚,“好。”
身后李桥冷着一张脸,眼皮垂着,视线全落在前面的柳识香身上,柳识香微微侧过头,向后看了一眼,李桥接收到她的视线,了然,“顾公子,借一步说话。”
顾怀山皱着眉,若不是桑溪在这里,他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多给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桑溪,桑溪微笑,朝他点点头。
顾怀山冷着一张脸,随着李桥出了门。
桑溪转头看向柳识香,“柳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柳识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道,“今日来,想再对桑娘子说一声对不住,从前是我糊涂,鬼迷心窍,多有抱歉,愿你今后生意红火。”
表情真挚。
桑溪便道,“多谢。”
她不是咄咄逼人的人,虽然柳识香以前用过一些手段,但没有如意,甚至还遭到了反噬,最后哪一出,李桥也被揍了。
也算是两清,原本只是当做陌路人,没有想到现如今还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
大抵是知道她身怀绝症之时,心中到底是可怜的。
桑溪从茶杯中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那是方才用灵泉水煮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柳识香到底是什么病,不过喝点灵泉水没有害处。
柳识香接过去,喝了一口,不一会儿,眼眸微亮,“桑娘子的茶,真好,喝着沁人心脾,仿佛要把一身的疲惫消解。”
桑溪只是笑,没有说话。
柳识香端着茶杯,喝了一会儿,她放下茶杯,道,“桑娘子,我有一事告诉你。”
桑溪看向她。
柳识香道,“桑娘子可否还记得食神节的第一天,我曾经说过喜欢海升酒楼的林公子?”
桑溪点点头。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怪异,柳识香对李桥情根深种,即便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能叫她心碎,又怎么会爱上其他人?
她怪异地看了一眼柳识香。
第172章 同白头
柳识香将喝完的茶盏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正色道。
“我曾经告诉你我喜欢他,其实不是真的。”柳识香颇为认真。
就在桑溪疑惑她为什么这么说的时候。
柳识香缓缓道,“其实我只是为了提醒你离林观礼林公子远一点。”
桑溪歪了歪头,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讲究吗?”
柳识香轻轻摇了摇头,神色讳莫如深,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才道,“他,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人。”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静寂。
那日惊鸿一瞥,骤然浮上脑海,桑溪想到了那日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人一身白衫,眉眼如画,温柔如风,一把沉疴病骨,却独有风骨,衣袂翩翩,明明一脸温柔,却犹如隐忍包容,历尽沧桑,让人见之难忘。
即便只是一副普通人的面容。
桑溪眨了眨眼睛,没有从那清癯的身形中品出什么不可言说来。
柳识香看她半信半疑的样子,又道,“虽然我之前……不好,可这句却是真心话,林公子虽然本人谦逊有礼,极为温润雅正,然而大抵是从前出过什么事,反正,你还是尽量不要接触,以免被误伤了。”
桑溪对她的眼睛对视。
柳识香没有像从前那样躲开,反倒点点头,努力摆出让她相信的样子。
眼底清澈,没有任何期满的意思。
桑溪道,“好,谢谢你的好意。”
柳识香这才露出笑容来,松了一口气。
“你相信就好,我亏欠你许多,今日来这一趟,告诉你一声,也算是还债了。”柳识香柔柔一笑,说着,慢慢站了起来。
像是要走了。
桑溪问道,“你不是要李桥考取功名吗,怎么还要走?”
柳识香笑道,“是啊,他答应我了,等我……去后,就继续刻苦读书。他说,想在最后一段时间,带我去江南看看,算是我最后一点心愿吧。”
说起江南的时候,她眼中微微闪着光,像是看到了漫天繁华,星光点点。
她还穿着那粉色的衣裙,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挑,腮边是娇嫩的桃粉色,整个人像是已经开放的海棠花。
门外,李桥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识,好了吗?”
柳识香转过头看了一眼李桥,转身对桑溪拜别道,“姐姐,我要走了。”
“望你以后与顾公子同白首,共情深。”
她转过身,走了出去。
三月里风正好,裙尾摇曳翩飞,像是振翅的蝴蝶,又像是飘飞的花瓣,被风吹落,她在李桥的搀扶之下,登上马车,掀起帘子时,忽然向后看了一眼。
桑溪站在门边,看着她。
柳识香嘴角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刹那生辉,胜过周围一切繁华灯光。
她摆摆手,道,“我走了。”
随即头也不回的登上马车,李桥驾车,对桑溪与顾怀山抱拳,随即驾着车远去,远处灯光渐暗,一片浓黑,最后,连马车也被吞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再也看不见。
桑溪低下头,对顾怀山道,“结束了。”
第173章 不许同睡
她站在台阶上,笑意盈盈。
正好与顾怀山平视。
眼眸在灿烂的灯光下显得犹如湖面潋滟的水光,十分醉人。
万般声音远去,心绪微微震颤,骤然间仿佛无数种丝竹管弦在心间作乱,胸腔升起一股难明的鼓胀感,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她眼中光芒闪了又闪,牵扯着他的心绪也愈加烦乱。
顾怀山一直看着她,像是在发呆,平静得过分。
谁也不知心下是如何风起云涌。
“在看什么?”
桑溪歪了歪头,问道。
顾怀山直直地看着她,看得桑溪有些莫名其妙之际,他骤然移开视线,别过去的半边脸,在灯火的映照之下,耳尖爬上红晕。
顾怀山拾级而上,随着他踏上台阶,桑溪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他,下巴抬起。
忽然,眼前一黑。
眼睛被温热的大掌覆盖住。
桑溪,“?”
她正欲开口询问。
忽然,唇上落下一片温软。
稍纵即逝。
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滑落,却也如被滚烫的东西烫到。
被覆盖的眼睛瞳孔震颤,身体一僵。
桑溪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眼前已经恢复明朗。
四下无人,明明是还有些冷的春夜,她却觉得在火炉旁边,脸颊炽热,被触碰的唇角更是滚烫,连带着脸颊也爬上一片红晕。
手不自觉地覆上那曾被触碰的双唇,桑溪抬起头,看向罪魁祸首。
顾怀山一副任人宰割,理直气壮的样子,“抱歉,没忍住。”
桑溪,“……”
桑溪没话说了。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清冷的街道,还好方才没有人,不然真的要羞死人了。
顾怀山说完之后就一副任凭发落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桑溪握起拳头狠狠在他胸口锤了两拳。
——没什么用。
顾怀山眉头都没皱一下,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桑溪。
好像她是什么小动物一般,打人就像挠痒痒。
不仅没有痛感,甚至还疑惑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用力气……”
桑溪急火攻心,恨恨地拧了他腰间一下,尽是硬邦邦的肉,根本捏不起来,顾怀山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反倒是她手指不小心被连累地有些疼。
“你今晚只准吃两碗饭!”
恨恨的撂下狠话,桑溪揉着发疼的指头,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顾怀山跟在她身后,道,“好。”
倒是从善如流。
桑溪有点生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他差距如此之大。
明明都是吃一样的饭,他怎么就力气那么大?
想不通,桑溪啪的一声把卧房的门关上。
险些砸到紧随其后的顾怀山的鼻梁。
他被迫停在门外。
“今晚睡觉自己睡,不许动手动脚。”
顾怀山原本的悠然的表情瞬间荡然无存。
——
第二天,桑溪一大早就被郡府的人叫过去。
原本说的是三天之后便举行豆腐宴,这已经是第二天。
一进衙门,就看到了郡府笑眯眯地脸。
郡守乐呵呵地,“桑娘子可算是来了。”
桑溪行了个礼,郡守摆摆手,“无需多礼,今日你是郡府的贵客,要商谈的是大事,那需要这些繁文缛节。”
第174章 有人在跟踪
桑溪笑着应下来。
郡守道,“豆腐宴的事情已经商议好,前几日找了海升酒楼与其他几个郡府有名的酒楼,他们都愿意一起承办这件事,官府出钱,两方获益,只不过还是得劳累你。”
桑溪道,“那有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就像您所说的那样,我自己铺子也获益,名利双收,自然是好事。”
这里没有豆腐这一美味,正好就是一个机会。
豆腐宴既能让大家尝到这难得的美味,又能让穷苦人家也有些收入。
虽然这也是一个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不高的时代,但若是连最基本的生活也不能维持,谁还会在乎商人地位低下呢?
能得几碗饭,维持生计便已经是很好了。
郡守笑呵呵地,摸了摸胡子,道,“桑娘子活的这样磊落,还真是不多见。”
“自从娘子你提出来豆腐宴这件事,我便已经派人下去做了告示,想必如今城里的人已经知道。”
“免费品尝的事情,我相信城里的百姓都喜欢。”
“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人前来凑热闹,也正好按照你说的那般,官府出钱,来帮一些想做这门生意的人来赚钱养活一家,至于其他那些大酒楼,则是以帮忙承办这次的活动,出钱来获得豆腐的方子。”
桑溪点点头,“就是这样。”
郡守点头道,“好,明日便是豆腐宴。”
“原料,以及你要的石磨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备好,到时候,就要劳烦你做豆腐了。”
桑溪道,“不劳烦。”
此外,她还要了一些人作为帮手,帮手自然是愿意与官府合作的那些酒楼食铺的的厨子,桑溪一边教,一边准备豆腐宴,都是下厨多年的,自然是一看就会的,桑溪这么提议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样可以节省教一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的时间成本,她也好省心一些,省时省力的事情,也不需要再拿封口费,对于两边来说,都是赚了。
而且,豆腐本来就不是她发明的,自然也不可能一个人藏着掖着,能传播开来,成为家家户户饭桌上的一道新菜,也是一件好事。
桑溪留在了官府,好运来铺子里有江妙语等人看着,她放心。
跟着小二去库房清点了一下材料,看着没什么缺的了的时候,她转身准备走。
忽而看到身后一道身影急速闪过去。
她皱了皱眉,若是以前,可能会认为眼花,可是若是被害的多了,她的警戒心就上来了。
有人在偷偷看她。
桑溪环顾四周,这不是大街上,而是官府。
能有谁这么闲跑过来看她?
定然便是有阴谋。
总有刁民想害朕。
:)
奔着敌不动我不动,不能打草惊蛇地心思,桑溪并未有其他动作,照常跟着仆人看了看库房,没什么遗漏,且估摸着也够了,她便准备走了。
临走之前,嘱咐了仆人把黄豆泡上,第二天都能用。
她便准备回家。
大抵从今天傍晚便要开始忙碌了,回家是为了嘱托一下。
回家的时候,郡府说什么也要让桑溪乘马车,官府的马车,不用花钱,桑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身后那视线一直都在,若不是她对旁人的目光很是敏感,恐怕都要忽视了。
那视线一直都在,只是若有若无的隐藏的很好,她并未多言,转身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坐着郡府马车,谁还敢害她?
害了可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惹了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