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诺看了一眼震惊住的舒意,没有说话。
“如何?”舒纪程漫不经心地把玩茶杯“不知这一片片的血人肉,四妹可还满意?”
第64章 不要产生隔阂,好么,飘飘?
“我……”
“二哥。”舒诺皱起眉,不耐烦地打断舒纪程的问话“阿姐她向来胆小,有什么话冲我说就行,到底什么意思。”
舒纪程端起茶轻抿一口,劣质的茶叶苦涩口感让他皱起眉,放下杯子,目光含有深意:“我觉得依五弟的聪慧应该能想出来,一片血肉抵上一份血债,这就是本皇子带来的诚意,如何?”
如何么……
舒诺似是知晓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了,放在桌面上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皮肤,她垂眸想了想,声音带些迟疑:“二哥当真如此想?”
“你只需说好与不好。”
“当然是……不好!”
舒诺突然冷下眉目,一拍桌子直挺挺地站起身:“二哥凭什么以为,一个贱婢的血肉能抵得上大魏公主的血债!”
“舒诺!”舒纪程的脸色也徒然变得阴沉“本皇子放下身段来和你谈,你要知道孰轻孰重,别在这蹬鼻子上脸!”
“是又如何,傅贵妃所做之事天理不容,别以为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随意搪塞过去。”
“好,舒诺,那我们就走着瞧。”
“陆泽,送客!”
舒诺小脸阴沉,所有人都不明白刚才还谈笑有礼的兄弟俩怎的突然之间就翻了脸,陆泽神色也有沉思,但他更快地上前一步,朝舒纪程做了个‘请’的手势。
舒纪程瞅都没瞅他,一甩袍袖,大步离开。
已被削出肩胛骨的冬秋趴地上奄奄一息,舒诺似厌烦地挥挥手,几个小太监立马将她拖出去。
大门紧关上,仅剩下她和舒意两个。
舒意生于皇宫,却是第一次见尔虞我诈的血腥,她看着紫檀香木板上余留下来的血泊,胃里反酸水差点没吐出来,但她忍了忍,转头看向面不改色的‘少年’:“阿诺……”
若平时,舒诺定会上前来安慰几番,可这次没有,她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指尖轻缓而富有规律地敲击桌面,每击打一下,舒意的心就紧跟着瑟缩一下。
“阿诺,我是不是给你惹上麻烦了……”
“阿姐。”舒诺打断她刚想妄自菲薄的话,抬起头认真看着她“现在有个机遇,若赢了,你我皆可摆脱朝堂纷争重获自由,可若败了,下场只会比挖肉抽血还有凄惨,机会只有一次,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把。”
“当然!”舒意没有丝毫犹豫,极为干脆肯定地应下来“阿诺的选择不会有错,我相信阿诺。”
“好。”
舒诺眸底闪烁柔光,视线掠过她转向天高云淡的天空时,转瞬变得坚定,食指伸缩到袖袍里缓缓摩挲着那个药瓶。
“不会过太久的……”
“殿下,楚凌侯让您去一趟。”
门外依然是陆泽的声音,但传来的话却让舒意和舒诺皆是一顿,舒诺眼神平淡地站起来掸掸袍袖,可舒意上前紧抓住她,神色忧虑还带些惧意。
“阿姐,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伪装了。”舒诺伸出手覆盖她的眼睛“如果实在不懂,就垂下眼睛,别让它出卖你,知道吗。”
“知道了。”舒意没有拿下她的手,松开抓着的袍袖,在黑暗里缓缓闭上眼睛“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舒诺推开门,陆泽低头顺目地站在旁边,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里面谈话,又有何想法,不过既然她要开始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然不希望有人从中作梗,来计上加计。
她静静地看着他:“无论你想什么,总归我不会成为你的阻碍,好好行事,早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陆泽敬意更深:“奴只想待在殿下身边,别无他求。”
不是……
说你好你还真装上了。
舒诺眼皮儿一抽,要不是知道眼前人是个怎样的人物,那幅忠诚劲儿她还真信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只要他别把念头舞到她面前万事都好说。
她伸出手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开。
典狱司。
楚江夙手拿折子懒散地看着,阳光透过雕花窗照射他身上,宽大华美的红袍金纹散发淡淡光晕,柔和了他的眉梢,镀上了一层暖色。
舒诺站在红漆雕龙柱旁静静看着,此景很美,像一幅画。
忽地,‘画’动了。
楚江夙抬起眸子,深邃而又安静地望着她,那一刻舒诺唯感觉万物黯然褪色,眸里只能容下他的眼睛,还有深深印刻在他眼睛里的自己。
“来了。”他缓缓道。
“嗯。”舒诺悄然回神,她垂下睫羽遮住眸子连同心底那一瞬间荡起的涟漪“皇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江夙随手将桌上的一盘糯米雪酥糕放到旁边,又敲敲桌面。
舒诺挨着他坐下。
“尝尝?”
楚江夙拿起一块雪酥糕递过去。
舒诺犹豫地接过,放嘴里小口地尝了尝。
“好吃么?”楚江夙撑头看着她。
舒诺点点头:“嗯,味道不错,你尝尝。”
“再不错也没有你做的好吃。”楚江夙转动手里的糕点“我听说舒纪程去找你闹了没事吧。”
舒诺拿糕点的手一顿很快掩饰下去,“没什么,无外乎傅贵妃那点子事儿。”
“你有什么想法么?”
他说的平淡,舒诺却隐约觉得不简单,她沉默地将最后一口糕点吃掉,拿起帕子擦擦手,反问道:“你认为我应该有什么样的想法?”
当不知道如何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问题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舒诺展现出最真诚的困惑,看得楚江夙不禁眼皮儿一抽:
“我不想干涉你的想法,但也不希望我们会有不必要的隔阂,可以吗,飘飘?”
略带乞求的撒娇口吻却也透露出难言的不容置疑。
舒诺再一次认真打量楚江夙,可他低下睫羽遮住眸子,窗外洒进来的光柔软了他的面庞,使他看上去像极了单纯无害的幼兽。
可,
真的单纯无害么……
“嗯。”
舒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顺便将心底的那一份涟漪压得更死,只要他还叫她‘飘飘’一天,他们之间的那份隔阂就永远不会消失。
第65章 你特么懂医?
舒诺从楚江夙那处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去,转身走去暗牢,那里把守的影卫都知道太子殿下和牢里那位的恩怨,也就没有拦着。
漆黑的暗牢里毫无声响,森冷的寒气似恶鬼般从地下冒出来,舒诺举着油灯一步步走下台阶,空旷的铁牢肃穆却也整齐,一扇紧挨着一扇,她徐徐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铁牢,停住。
冰冷的铁链缠绕上双臂刺进琵琶骨,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掉落滴进脚下的木桶里,华丽的衣裙早已染湿得不知原本模样,女人被吊起,披头散发整个脑袋低垂,一动不动让人看不清她究竟是死是活。
指使人打开铁门,舒诺放下油灯缓缓走进去站在女人对面,轻声道:“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铁链子‘叮当’一声响,傅贵妃艰难地抬起头,透过额前碎发看见舒诺的身影,霎时怒气恒生,眼神犹如恶鬼一般狠戾:“舒!诺!你这个小杂种!贱人!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本宫是不会放过你的,死也不会!啊!”
“娘娘不必发这么大的火。”舒诺极为平静地看着她发疯“娘娘来此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舒诺你放肆!本宫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什么不早早地将你杀了,将那个小贱人杀了!竟让你们合起手来害得本宫落得如此田地!”
“娘娘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舒诺拿起墙上悬挂的一把薄刀,随意端详着。
傅贵妃见状猛地一抖,“你想干什么……舒诺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
舒诺不急不缓地走着,随着她不断靠近,傅贵妃的身体忍不住地开始发抖起来,那些折磨痛苦的回忆忽地涌现脑子里,她不停地瑟缩发抖,瞳孔皲裂显然快要崩溃了。
“不许再过来了!舒诺你听见没有不许再过来了知道吗!不要……不要再过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靠近了……”
“我阿姐,当初是不是也这样求的你,嗯?”
冰冷的刀片贴到皮肤上,傅贵妃似再也受不住了,崩溃地大叫:“你杀了我吧!你想替你姐姐报仇你就干脆杀了我一了百了!”
“哪有那么简单啊,你在我姐姐身上割下了七十四刀,我就应该用你的血熬制七百四十盒血胭脂,你可知你还差七百一十八盒才算还请罪债,可惜……”舒诺声音一顿,抓起她的头发猛地一拉,傅贵妃那惊恐惧怕的眼神落入眼底“你有一个好儿子。”
最后一个声音落下,空旷的暗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一盏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太子殿下自此回去后,便卧病不起。
夜色暗沉,燃起的灯火却是数不胜数。
舒诺手拢唇下一声比一声咳嗽得重,舒意坐到旁边不停地为她顺气,眉头紧蹙,眼底不禁含起泪:“阿诺,很难受对不对,阿姐这就去找太医,找来太医给你治病。”
舒诺背靠软枕,脸色苍白带有苦笑道:“阿姐,你说什么呢,我这副样子哪能找太医。”
舒意立马想起什么,眼泪顺着脸颊‘唰’地一下便流了下来:“你说的我都懂,可姐姐也不能干看着你痛苦却什么都不做……”
舒诺迟缓地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
“殿下,公主。”一直站在旁边的陆泽突然开口“奴自小懂医,若殿下和公主不弃,奴愿为殿下医治。”
卑微的少年跪在地上神色诚恳,舒意抿下嘴唇迟疑地看向舒诺,舒诺神色平静,手指却不自觉攥紧身上盖着的被褥。
将把柄放到别人手上这真的很冒险,一有不慎就会死得体无完肤,可她手里的利器却唯有这一件。
“陆泽,你看着我。”
舒诺缓缓开口,陆泽闻言抬起脑袋看向面容憔悴的‘少年’,阳光下,她清冷的面容上似镀有一层光晕,犹如落入尘世的谪仙,很美,却又脆弱。
她道:“我……有所不同,这个秘密是致命的危险,陆泽,我可以相信你吗?”
陆泽重新将头磕到地上:“奴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希望如此……
舒诺伸出手腕,静静地放在被褥上。
陆泽膝行几步抬手摸住脉象,神情霎时变得惊愕,他抬头看向舒诺不知想起什么又转瞬低下。
“如何?”舒意受不住他的沉默不语,直接问道。
“殿、殿下的脉象很虚,却也没发现其它异样。”陆泽低头回答。
“原来已经有人诊治了,啧,真是白费心。”
一袭红衣踏进,舒诺神色霎时一顿,她不自在地将手腕缩回被褥,莫名地不想让他看见。
陆泽跪在一边,舒意下意识地起身让开。
楚江夙徐徐走到床榻前,垂眸看着她不言。
“你怎么来了?”舒诺被他盯得极为心虚,像极了偷腥时被嫡妻抓个正着的夫婿。
呵……
“怎么,不欢迎我来?”楚江夙回眸瞟一眼低头的陆泽,冷笑“也对,调情蜜意正浓,怎会欢迎我来。”
又来又来又来,
怎么有事没事都要阴阳怪气一把,难道这就是反派的特质?
舒诺头疼:“什么调情蜜意,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让他帮忙看看罢了。”
楚江夙回望她:“他给你看病?”
对上他的神色,一句‘是’突然卡在喉咙里,舒诺张了张嘴咽下原本的话,她有种预感若真这么说了那今儿个谁都好过不了。
“只是先望闻问了一下,刚要把脉,你就来了。”
“是么?”
楚江夙依然冷着脸,但舒诺发现他的神态明显缓和不少,呼,真是难伺候。
撩起宽袍随意坐下,他伸出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她一惊,下意识地缩紧挣扎:“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难受吗,我看看。”
“你、你会医?!”
舒诺震惊,这事儿原著里也没提啊!
楚江夙想了想,道:“不算完全会,但也有个略知一二。”
卧!槽!
舒诺更加缩紧了手腕,不能让他把脉,绝对不能,要不然这一切就都完了!
第66章 中邪,静安寺
她下意识地挣扎。
楚江夙握着她的手腕不松反紧,眸光平静且带有某种深意地看着她:“你躲什么。”
“没有躲。”舒诺身形一僵挣扎地幅度小了点,但还是尽量避开他的手指,嘴角微抽扬起个略显假意的笑“主要是我的病症没有那么严重,或许是东梧桐巷口惹来的毒还未有完全清除,不劳烦皇叔亲自上手。”
她尽量使语气真诚委婉。
如果被楚江夙知晓她是女儿身,那么先前建立的‘少年飘飘’形象就会轰然倒塌,她不知道若是没了‘飘飘’这一层身份会发生什么,
她不能赌,
更不敢赌……
“皇叔。”舒诺重新找回那抹熟悉的疏离感,顿时觉得心安不少“刚回京必有很多事儿要忙,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楚江夙听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神色极为淡漠,没有被拒绝的恼意,也没有被排斥的不开心,他的黑眸很深很沉,看得舒诺不由自主地垂下睫羽不与他对视。
她感觉她伤了他。
“没那么严重就好。”楚江夙松开她的手腕,眸光移开不再注视,轻抿薄唇似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嗤笑“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他索性掸了袍袖起身,朝外走。
猩红如血的宽袍逶迤他身后缓慢地移动着,彼岸花纹金丝缠绕,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黑夜而变得黯淡,舒诺徒然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刚才她没有奋力抵抗,而是顺从,那个脉搏他也未必会继续探索下去。
或许他要的,只是她的一份态度,
一份是否能与他坦诚相待的态度,
可……
这只是如果,
她不敢赌。
接下来几天,舒诺一直处于养病状态,说是身体虚弱其余并无大碍,可她神情一直颓靡不振,脸色更如鬼一般苍白憔悴,舒意担忧得一宿一宿地守着她不睡觉,有时甚是背着她偷偷抹泪。
陆泽神色也是不好,他不止一次两次地反复确认,但最后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脉象空虚别无他状,慢慢地,他似明白点什么……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唯独楚江夙,再也没有来探望过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