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埋头嗅着她温温的脖颈:“嗯,娘子之前说过,宋家的孩子缺爱,我原本并不在意,也不理解,直到今天,我才领略到娘子所说的一些东西。”
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貌,导之以道而勿强。
宋恒心中微念,不免惋惜,原宋恒对儿子的教育算成功也算失败,他做到了前三,却忘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有威严而无慈爱,子女自然更多的是敬畏惧怕。
裴玉沉默了,转身抱着宋恒轻轻“嗯”了一声。
宋家的几个儿子其实都缺爱,缺乏和父母之间的沟通,他们对父母有亲情,但在情感之上的更多的是敬畏惧怕。
家里只有宋明珠和宋明理,对夫妻俩有着较多的孺慕之情,他俩会撒娇会主动亲近。但其它孩子却不会这样,也不敢这样,更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亲近。
这倒不是宋家夫妻太偏心什么,不过是环境使然罢了,那样的年岁,又是乡下的生活,为了活着已经费劲心思了,哪里还能关注这些。
可一个人的童年是会影响一生的,若是宋家没有出事,那么宋家的几个儿子也许会和大多数村里人家一样,完成任务一般的长大,接过家里的农活,然后在父母的安排下一个个成家,分家,尽孝道义务为父母养老送终。
而他们之间的嫌隙也会越来越大,老大会一直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不能让爹娘满意,觉得自己永远不如老四。
老二会越来越觉得父母偏心,和父母兄弟离心的概率很大,一旦分家,估计和老死不相往来差不多。
而老四从小就承受着整个家的压力,还要逼着自己努力优秀,完成父亲的心愿期盼。到最后,父母兄长,对他而言只会剩下责任和负担。
“爹,娘。”宋明孝以为夫妻俩在主屋,站在门口喊了两声,没人应。
裴玉听到声,麻溜从宋恒怀里站起来,紧张的跑到门口,匆匆拉开书房的门:“老大,在这。”
宋老大闻声而至,看着亲娘微红的脸,倒是没多想:“娘,家里人都接回来了。”
“去把二房的偏屋收拾出来,老二病了,王氏搬到偏房去住。”宋恒走出来,一开口就是炸弹。
裴玉懵了,宋老大吓到了。
宋老大看了看娘,见娘没有反对,立马应了:“是,爹,我这就去收拾。”
宋老大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心里翻来覆去的想,觉得爹八成是迁怒上二弟妹了。
裴玉不解的看着宋恒,宋大佬低头亲了她一口,在她羞恼之时一脸正色的开口:“王念娣已不能做宋家妇。”
裴玉眸子微抬,看到宋恒认真的目光,微微点头:“好。”
她不会怀疑宋恒的判断,也不会质疑他的决定,世人亲疏有别,她分得清。
宋恒靠近她轻语:“娘子,我知道你对她多有怜惜,可她不配,她做不好老二的妻子,也做不了你的儿媳。”
裴玉微微一愣,在现代自由恋爱的大环境下,她从未想过配不配的问题,宋明义和王氏在她看来都还小,很难套上婚姻去看待。
所以,她心里是把两人当小情侣看的,而不是真正的夫妻。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宋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媳妇自责了。
抬手关了门,赶紧抱着轻哄,“别乱想,为夫先告诉娘子缘由,娘子到时再细想。”
裴玉听到这话,知道另有原因了,立马精神一振,和宋恒一起坐了回去。
宋恒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有些好笑。他媳妇可真是可可爱爱。
听完宋恒说完王家算计裴家的事情,裴玉只觉得喉咙卡了一口老血!知道王氏利用老二算计了裴齐力,这才害的老二落水,裴玉这心里就不舒服极了。
有种好心喂了狗的感觉,她一直以来都很怜惜王氏,对她多有照顾,更是努力撮合老二和王氏,可如今呢?这不是啪啪打她的脸吗?
想到老二近期对王氏的好,对王家姐妹的照顾,裴玉只觉得心头气闷不已,想揍人!
“我们一会先去问问老二的心思,再做决定吧,至于王氏……唉,她要是被休了,可还能好好过日子?”虽然对王氏的行为很生气,但裴玉还是没办法狠心。
宋恒低眸看她,叹息她的心软:“无妨,婚事未办,未曾圆房,他们实则无名无实,谈不上休妻。”
裴玉恍然眨眼:“无名?可,不是进门半年了吗?而且,婚书不是写了?”
裴玉实在不解,这样还能算没有名分吗?大家都知道王氏是宋家二儿媳妇啊。
宋恒抚了抚她额角撩起的发丝,温声解释:“嗯,夫妻名分,应是以媒妁之言,有父母之命,且婚书为证,这般,才是正经夫妻。
王氏当初情况特殊,虽然进了宋家,却未有成婚事宜,如今婚书虽写,但也无用。”说着,宋恒打开书桌侧方的抽屉,拿出宋明义和王氏的婚书打开,抬起指尖指向左侧。
裴玉顺着指尖看去,只见那里写着男方:她和宋恒、还有宋明义的名字,女方则只有王氏的名字。后一行写着:证婚人宋长渊,官媒赵陆彩云。
(此文私设:已婚妇女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冠以夫姓,而正经婚书的设定是具有律法效力的,上面的手印和名字都属于“证据”,所以出于严谨需要冠夫姓,以便日后查询等。
寻常大多时候,妇女还是被称作某氏或使用全名,具体使用看关系亲疏。)
第106章 没有他寻找的
“这不是写好了吗?”看完婚书,裴玉更懵比了。
宋恒无奈轻笑:“这婚书都是我写的,不过几个人名,有何用处?婚书要等拜堂后,各人都按了手印才有效用。
讲究的人家等新人成婚后会拿婚书去官府加盖官印,如此一来,女子只要持有婚书,夫家便不可随意休弃,否则便有违律例,严者将服役流放。
嫁妆单子也是如此,按了手印的才能讨个公道,婆家不敢随意占据嫁妆。这婚书对女子很重要,马虎不得,一般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要求男方去盖官印。”
裴玉此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眸子亮晶晶的,满脸的恍然大悟。
吴氏和老大拜堂后,原主夫妻确实在婚书上按了手印的,婚书一式两份,男方这份还在她手里保管着,正在匣子里和地契压在一起呢。
不过,似乎是没有盖官印,到时候拿去加盖一个,顾暖和老三的婚书肯定是要加盖官印的,老大夫妻是长子长媳,肯定也不能少。
(注:官印不是说县太爷的官印,而是府衙所属部门的印章。)
“原来古代的婚姻还是很有保障的啊!”
宋恒听到裴玉的惊呼,不由抬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昏礼者,礼之本也。姻缘之事,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这自古便是大事,岂有随意儿戏之理?
唉,娘子还是要多些耐心,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如今老二的婚事怕是还要磋磨一番。日后咱们家的孙子孙女也少不了,便是不亲自操办,这其中的过礼流程还是要知道的。”
说到这,宋恒无奈的磨了磨指腹下的唇瓣,他之前想着裴玉没耐心便算了,这些繁琐的事情劳心劳力,他也不舍得她受累。
可如今看来倒是错了,便是不做,也要让娘子知晓才是,免得日后出什么纰漏。
想到此,宋恒不免说的细致了些,“不说其它方面,就仅订婚的礼数,纳吉合过八字后,男方会先将婚书写好递给女方观览,女方接到男方的婚书后若是确认无误,便回一封许嫁书给男方。
而后男方才能开始请期,正式定下婚期。此后女方若后悔婚约,男方告到衙门的话,女方要杖六十,如数退回聘礼。但男方自悔则不治罪,却不能追回聘礼。
因为王氏娘家无人,所以我才没有周全这些礼数,且这乡野之地也没有那么多讲究,这十里八村的人家一般只在婚书上按了父母和证婚人的手印就算作数,家境好的会请媒人,却不会去官府加盖官印,盖官印是要另给银钱的。”
想起媳妇跟他说的后世人的婚姻观念,他不由的心头不喜,只觉的滑稽可笑。
(没有针对什么哦,宋珩是个实打实的古人,所以观念不同,看待的角度不同。)
裴玉恍然大悟搬的抬头:“哦~原来如此!夫君不愧博学多才,嘿嘿,夫君能者多劳,这段日子辛苦了~”
想到自己当甩手掌柜,把婚事上的繁文缛节都交给宋恒处理,不由的有一丢丢的心虚,她知道结婚很繁琐,但没想到这么多讲究。
宋恒被她讨好的小模样取悦了几分,唇角压了压,“娘子好好犒劳为夫,就不辛苦。”
裴玉唰的耳尖红了,抬手狠狠的敲了他两下:“想的美!”
如今的宋大人撩人已是得心应手,根本不为所动,低头亲着她的唇厮磨轻语:“不只想,要做的。”
裴玉的心跳频率瞬间上升,某人趁机手心使力,将柔软的腰肢按向怀中用力圈紧,双唇含紧了小嘴,不给怀中人一丝机会。
两人吻的渐入佳境时,书房的门被敲的扣扣响,“爹!娘!”
正被撩的情迷意乱的裴玉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的抬手用力,要推开宋恒。
宋恒微微睁开眸子,不满的压着红唇用力亲了一下才放开,起身将气喘吁吁的媳妇抱到一旁的小塌上靠着。
意犹未尽+欲求不满的某人,唰的打开门,眼神梭梭的扫向坏他好事的“好儿子”。
宋明理对上亲爹的眼刀子,下意思的后退了一步,神色却一点都不怕的。
少年茫然的眨眨眼,抬头认真的说:“爹,要吃饭了。”
宋恒看到他,只能无奈点头:“知道了,马上就去。”
宋明理哦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少年眨着清澈的眸子对宋恒悄咪咪的问道:“爹,你是不是在和娘亲亲?”
宋恒脸色一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明理悻悻的拍拍胸,努努嘴跑了。爹生气了,一定是被他猜对了!
弟弟说过,爹这样就叫做:恼羞成怒!
宋明理的“悄悄话”一点都不悄悄,坐在窗边的裴玉全听到了。
幸好宋明理这会子已经是个懂礼貌的乖孩子了,没有像以前一样贸然的推门而入。不然直接被撞到,那场面,裴玉想都不敢想。
裴玉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横尸当场,嗯,被当场“捉奸”而羞愤至死的那种!
死之前她一定要先剁了宋珩这个LSP!
拖宋明理的福,今晚的餐桌氛围很黑暗,宋恒幽幽的目光冷飕飕的扫来扫去。
除了在屋子里养病的老二,和心虚害怕不敢出来的王氏,所有人都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眼刀子。
堂屋里吃着饭,宋明义却悄悄的穿上棉衣下了床,还有些虚弱的少年站了站。然后悄悄的开门,去了旁边的屋子,屋门虚掩着,没锁。
王氏缩在炕角默默的流泪,吴氏之前送来的晚饭一口都没动。
被安置到偏房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她利用了丈夫,帮妹妹设计了裴家表弟。她竟然恩将仇报,对不起婆婆对她的好,婆婆一定对她失望至极……
还有丈夫,她害的丈夫落水,害的他生病,现在连门都出不了,他一定厌弃她了。
听到轻微的开门声,王氏吓得又往炕角缩了缩,她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家人。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只是因为害怕妹妹说出真相吗?越想,她就越觉得恍恍惚惚的,什么都想不明白,想不清楚。
“念娘……”带着虚弱的呼唤,很是熟悉,王氏抬起头,模糊的眸子看到了人影。
然后她就使劲埋着头,眼泪不停的流,仿佛害怕至极。
“念娘,这次的事情,我不怪你。”
宋明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氏的身子僵住了,泪痕模糊的小脸有着惊讶和不解。
宋明义抬手擦了擦她的脸,认真道:“我不怪你,落水的事情是我的错。”
哪怕知道四丫是故意的,可四丫不会浮水,他是知道的,救人他是自愿的,不怪任何人。
如果不是他故意顺着王氏和四丫的算计,又怎么会落水呢,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王氏瑟瑟的缩了缩脸,眼泪却不停的流,嘴唇抿紧了,什么话也不敢说。
宋明义看她这样,知道大概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可他,还是想问问,“念娘,除了这件事,可还有别的事情?”
王氏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想到春日的那场雨,雨幕里奔跑的两道身影,还有被她撞倒的少年……
凌乱的发丝随着王氏的摇头越发松散,王氏抓紧了衣服,头压的低低的。
宋明义眸子黯了黯,唇色抿的白了几分:“真的没有?没有……隐瞒我的事情?念娘,不管发生过什么,只要你说,我都不会怪你,你也不用再害怕。”不用怕四丫说出来。
王氏不敢说,她不能让宋明义知道,不能让宋家知道,她奶奶算计的事情,她算计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能,不能!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些,才有这样的好日子,她不能失去,不能!要是回家……不!她不想嫁给老杨头那样的老光棍!
王氏奔溃中有了一丝疯狂,哑着嗓子开口:“没有,没有。”
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都是意外!她不能离开宋家!不能!回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不想变成大姐二姐那样!
想到王家的日子,想到姐姐的凄惨,王氏瑟缩的胆子都大了,颤抖的伸出手,却准确的抓住了宋明义的袖子。
微哑的嗓子带着哀求:“我错了,相公,我错了,我不想的,不要,不要赶我走,我不会再做错的,我以后,以后一定听话,好好做事,好好听话……不要赶我走……”
宋明义静静的看着她,那句句哀求的语句过耳不入,只那句“相公”略有讽刺。
他曾试着靠近她,学着温柔体贴,希望听她喊出的称呼,却是在这样的境况里听到。没有悔意,没有羞怯,没有歉疚,只有哀求。
那双一向怯怯的杏眼里,有惧怕,有恐慌,却没有他寻找的东西。
良久,王氏仿佛冷静了下来,哽咽着不再哭求,一双眸子红红的,甚是可怜。
王氏抬头看着抿唇不语的人,恍惚中却什么也看不清。手中的衣袖突然抽离,昏暗中,少年眸底寻找的光,消失了。
缓缓的转身,关了门,回到了炕上,温热的暖意让宋明义稍稍回神。
心里冷冷的,脑子空空的,宋明义觉得自己大概是最可笑的人。
春日有雨,他明明看到,那道身影是直直向他而来的……她的方向是他,却不是他。
【堂屋】
吃宝饭,裴玉立马起身,打算去二房看看宋明义。
宋恒放下碗,立马跟了过去,出门就伸手想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