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庭越停顿一会，继续说：“以前不懂事，让她难过了几年，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你们放心。”
“她剩下的人生，换我来照顾。”
尤音静静站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烫人，烫得她眼眶发热。
她忍下情绪，嘴角拉出笑容，“你们别听他说啊，他之前还嫌弃我做的饭难吃呢，都没吃一口就倒了！”
席庭越眼里宠溺，揉揉她头发，“我错了，下次一定吃干净。”
“哼，没有下次了。”
吵闹把略微闷沉的气氛掩盖过去，尤音跟他们分享了自己最近的事，说支教，说自己的漫画，也说祁夏，上次来爸爸妈妈已经知道祁夏是谁。
一直说到太阳高高悬挂，尤音道别：“爸妈，我下次再回来看你们。”
她准备离开，但席庭越没有，“你先出去，我还有话和叔叔阿姨说。”
尤音看了他两眼，先往外走。
她在门口等，等了会没等到他出来，先等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舒明华下车，朝她走来。
依旧是雍容华贵，脸上也笑着，可时隔两年，尤音分不清这笑容是真心还是只是单纯的脸部动作了。
她有些惊讶，这些天并不是爷爷的忌日，舒明华怎么会过来？
很快，她自己给了答案。
“音音，好久不见。”
尤音礼貌招呼，“好久不见。”
“上次你买的特产很好吃，心蕊和他爸都很喜欢，心蕊还问我是哪买的，知道是你送的后让我跟你说谢谢呢。”
尤音略显尴尬，点了点头。
舒明华走近，亲昵拉过她手，温柔道：“我想着你这段时间会回来，特地去问庭越，可他不肯说，一问陈叔才知道你已经到了。”
“我给庭越发消息，
让他带你回家吃饭，这孩子又不回，没办法，阿姨只能亲自过来了。”
舒明华拍着她手背，“我让温姨过去做了你喜欢的菜，咱们一起吃个午饭？”
尤音有些晃神，舒明华对她不算差，但客气居多，眼下这番话仍旧客气，但尤音听出来其中的妥协，越加惊奇。
这是她没料到的，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犹豫间席庭越出来，见着舒明华两步靠近，眉心紧拧，一脸紧张，“妈，你怎么在这？”
舒明华嗔他，“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音音都多久没回家了，真是不懂事。”接着又温柔对尤音说：“行吗？就吃个饭。”
尤音看看他，又收回眼，最终点头。
只是午饭，可席祥和席心蕊都在，已经在等，三人进门时一齐看过来，尤音局促。
还是熟悉的屋子，她生活近十年的地方，可再回来只剩陌生。
“饿了吧？饭很快好。”舒明华往里喊，“温姨，好了没？”
温姨扬声应：“好了太太，可以吃饭了。”
舒明华往里，席庭越牵起愣着的女孩，带她进去，走到客厅，“爸。”
尤音似乎才回过神，抿起丝笑容招呼：“叔叔，心蕊。”
席祥和煦笑，“唉回来就行，吃饭吃饭。”
席心蕊脸上别扭，她今天还在上班，她妈一个电话打来，说尤音到家里吃饭，她纠结好久，还是回来。
其实比起孟亭晚，她跟尤音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起去上学，同一个班级，下了课又一起回家，一起吃晚饭，一起上培训班，宛如亲姐妹。
可爷爷偏心，做什么都得带上尤音，她那会太小，家里人也没告诉她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她十分讨厌这个抢了她爷爷抢了她哥的女孩，凭什么呀？
后来俩人离婚，席心蕊才从舒明华嘴里知道当年的事，心里怪他们瞒着自己，这算什么事啊，那自己不是从小欺负人家？搞得她现在里外不是人了。
席心蕊依旧别扭，点点头，先走向饭桌。
舒明华席祥坐一边，三个小辈坐一边，尤音夹在中间。
饭和汤都盛好，舒明华开口：“吃饭吧，音音别客气啊，这里也是你的家。”
尤音点点头，拿起筷子。
满满一桌菜，得有十来个，虽然没有糖醋小排，但确实都是她喜欢的，也只有朝夕相处两年的温姨这样清楚她的口味。
席庭越给她夹了块桂花藕，尤音咬了口，还是原来味道。
她吃完，抬头看向厨房，温姨正好站在厨房边，视线对上，温姨微笑着抹了抹眼角，转身往里走。
“音音书念得怎么样？还有两年是不是？”舒明华也给她夹菜，尤音说谢谢。
“嗯，还有两年。”
舒明华转而朝席心蕊说话，“咱们家就你最混，你哥音音都能拿个硕士，你什么时候能争气点。”
席心蕊无语，“妈，不要拉踩......”
舒明华不知道拉踩什么意思，继续说：“我看呐，你要是在公司做不好，我估摸着你也考不上国内大学，不行就给你送国外去，好好再锻炼锻炼。”
席心蕊不说话了。
尤音吃完碗里的菜，思考一会，主动问：“心蕊在公司做什么？”
一家人瞬间朝她看来，看得尤音头低下来。
席庭越见状抿唇笑，没接话，继续给她夹菜。
席心蕊有些不好意思，她大学专业财务管理，现在进席氏做财务很正常，当初也是抱着帮席氏忙的心才报的专业，她吱吱唔唔说：“做财务。”
“挺好的。”三个字有些尴尬，尤音一急，补充，“加油。”
气氛安静。
完了。
好像更尴尬了。
尤音吃饭，想掩饰过去，可偏偏席心蕊回了个，“谢谢。”
唔......好像当乌龟，把头缩起来啊......
吃着吃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她分明已经吃了七八分饱，可还是吃不完似的，等旁边人再伸筷子，尤音桌面下的手去捏他大腿，用眼神警告：不许夹了！
席庭越这才停手。
舒明华还在找话和她说，从学校风景聊到北城风景，又聊起尤音的朋友圈，说什么时候他们也去爬个长城，还拉上席心蕊：“你也去，你这吃了睡睡了吃，小心以后得病。”
席心蕊明白了，她今天是被她妈拉来当靶子的。
舒明华见她不应话，瞪来：“去不去？”
席心蕊：“去去去，去还不行。”
这顿饭吃得虽然尴尬，但还算和谐，吃到最后尤音心态渐缓，自然许多。
尤音帮忙收了几个碗，进到厨房，温姨忙说：“我来我来，你放着。”
“没事，顺手。”厨房没其他人，尤音问：“温姨，最近好吗？”
“好着呢，你和先生都不在，我每天都闲得发霉了。”温姨看着她，似是随口问，又带着小心谨慎：“什么时候回水明漾？温姨还给你做好吃的，先生说你最近爱吃面，我给学了好几道。”
尤音笑笑，没敢接这句话，囫囵过去。
出了厨房，一家人在客厅说话，尤音停顿几秒，走过去坐到席庭越身边。
他大概是嫌她坐得远，主动靠近，握上她放在膝前攥紧的手，继续自然和席祥聊天。
尤音低头看，他的手很白，也许常年拿笔，中指指关节凹进去一些，但不影响美感，青色脉络微微凸起，看着十分有力量。
她握紧，心里安定些。
陪着坐了会，席心蕊要出门上班，席庭越也提出要走，舒明华把尤音留了下来，俩人去到一楼书房。
舒明华心里叹一声，这一两个小时哪还看不出来小情侣间的如胶似漆，她这儿子今天一天的笑容比去年一年都多。
她看着旁边始终文静的女孩，温和问：“还怪阿姨呢？”
“没有。”
“阿姨知道你心里有怨，你和亭晚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我当时是偏心了些，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叔叔阿姨郑重和你道歉。”
尤音咬紧下唇，没说话。
“可阿姨从没想过让你和庭越分开，你选择离婚，我们一家人都很意外。”舒明华拉她手，“音音，庭越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这次就好好的，好不好？”
“现在席氏在北城的业务稳定下来，你也在那边上学，你们怎么选择我们都支持，不用有压力。”
“音音，这几年辛苦你了，以后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舒明华缓和气氛，笑道：“你以前都叫我妈，现在叫阿姨还挺不习惯。”
尤音更不知道该怎么应了，好在外头席庭越催了两声，她得以离开。
车子往酒店开，尤音无聊，打开微信，底下有个小红点，【席心蕊点赞了你的朋友圈。】
尤音失神，按下窗，静静看窗外一闪而过的城市街景。
她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一个状态，先低头的是席父席母，不管是为她还是为席庭越，他们做了让步。
尤音想要回忆过往，可想了许久，记忆模糊。
就像祁夏说的，他们从根本上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给她足够的物质支持，不阻拦她的梦想，她所想要自由是她自己困住自己。
他们都只是这段感情里的旁观者，夫妻关系貌合神离时旁观者走远，如今重新在一起，他们也都纷纷靠近。
尤音去看驾驶位上的男人，说到底他们是他那边的人，只要他爱她，那他们就会对自己好。
在这段关系里，她只需要经营好俩人的感情，无需在意其他人看法。
尤音慢慢相通这一点，释怀不少，没有渴望和依赖，在失去时才能坦然面对。
这世上那么多复杂的婆媳关系，姑嫂关系，豪门更甚，如若以后都能像今天这样，也不算什么坏事。
可......心里仍然想让他做一个选择题。
她问：“席庭越，要是我之后定居北城，你怎么办？”
他的答案未经
思考，直接说出：“那我们就在祁夏家附近买套房，最好有个大院子，二楼要有书房，再请个阿姨给你做饭，你要是想养宠物我们就去领养一只。”
尤音盯着他眼睛。
席庭越说：“哪个城市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的孝道不需要通过日夜陪伴体现，他们有钱有心蕊，但我只有你，音音，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尤音阖眸，掩下清眸里浅浅笑意。
快到酒店，他需要从红绿灯掉头，红灯，45秒。
尤音看着不远处路牌。
掉头进入延安路，而延安路的尽头是水明漾别墅。
她忽然侧身，轻声问：“你说你在水明漾二楼书房的位置新种了棵树，是什么树？”
以前那里种的是香樟，花朵纯白细小，四五月时满片盛开，风一吹，淡得几乎闻不见的花香飘入室内，尤音很喜欢。
她常常靠在窗台边等他，也常常盯着馥郁枝冠出神，那棵香樟见证她所有心事与等待。
“玉兰。”
“长多高了？明年春天会开花吗？”
席庭越渐渐听懂，对视的目光里萦绕着温暖缱绻的爱意，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他问：“会，你想去看看吗？”
她答：“想。”
想看看他给她种的花。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