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莲春给了祝淑秋一对玉镯子,“秋娘,虞家家大业大,想必规矩繁琐,咱们布衣出身,若你在这儿受了委屈,就回去找姐姐。姐姐家算不上富足,但也有几块薄田,几间闲屋,能容得下你。”
“姐,虞夫人和老爷为人宽和,虞大小姐和三小姐也都是好人,元楚待我也极好,不必担心。”她把玉镯子塞祝莲春手里,“你攒点钱也不容易,这镯子我不能要。”
“你拿着,你姐夫有个朋友干走商的,这是他从朋友哪儿买,没多贵。听说是突厥那边的玉呢,你看这质地多纯。”
听到“突厥”二字,虞子钰又是愁水泛滥。
不过很快敛去愁色,逮着机会就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宝刀,提刀进入,“我这把刀也是突厥的,是天下第一宝刀。”
她横刀在祝莲春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祝莲春吓得不轻,又连连摆出笑容来,欲起身和虞子钰行礼。虞子钰按住她,掀开衣摆威风八面坐下,“不必拘谨,你是我嫂子的姐姐,也是我亲戚。我虽能耐不小,但不摆架子,叫我子钰就行。”
“子钰。”祝莲春看着虞子钰手中寒光泛泛的刀面,心生忌惮。
虞子钰指着祝淑秋手里的玉镯,“嫂子,这是突厥的玉?拿来我帮你鉴鉴真假。”
祝淑秋把玉镯递给她。
虞子钰捏着玉镯抵在刀柄,和刀柄端口镶嵌的红玛瑙做对比,有模有样地端视,抚触,最后一本正经下结论:“嗯,是真的,和我刀上的红玛瑙差不多,是真货。”
她把玉镯子还给祝淑秋,又趾高气扬扛着刀出去。
祝莲春一头雾水,问祝淑秋:“她进来,就是为了验这镯子。”
祝淑秋笑道:“不是,她是为了跟你炫耀她的刀呢。自从突厥公主送了她这把刀后,她整日都佩着,吃饭睡觉都不离身。”
“真是个奇人,对了,李将军呢,不是说她嫁给了从塞外回来的那个将军了吗?”
祝淑秋:“他呀,到突厥去了。”
“怎么到突厥去了,该不会又要打仗了?”祝莲春不免担心。
“不是战事,是陪使臣去的。”她也听虞元楚说过,虞子钰卖夫换刀一事,但这是虞家的私事儿,她也不好得外扬,避开话题问起祝莲春在乡下的生计。
虞子钰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折腾起自己的鱼塘。
虞元楚和祝淑秋成亲后,恩爱有加,蜜里调油地过日子,走路都得牵个小手。虞子钰愈发看不得旁人恩爱,每每见着虞元楚给祝淑秋抛媚眼,她都得骂两句伤风败俗。
几日后,她在街上闲逛,却遇着温束了。
自她从藏区回来后,就没再见到温束,她上前抓住他,“温束,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你?”
温束别别扭扭:“我,我那啥......我不是喜欢你吗,你老说你有三个夫君,我以为你们玩得挺大的,就想着加入你们。后来才知道你夫君只有李既演一个人,还是明媒正娶的。我家人怕我干出什么丢人的事儿,就让我回苏州商会帮忙,后来又四处战乱,我就没机会回来看你。”
听着温束这么说,虞子钰也有些脸红,“那都是我瞎说的,我一个丈夫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温束稀里糊涂。
“嗯,就是一个都没有,我和李既演和离了,他已经去突厥了。”
温束眼睛一亮,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好啊,离得好,真好。”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养鱼,还在弄鱼塘呢。”
温束:“新皇革故鼎新,说今后女子也可以当官,我还以为你要当官呢。”
“我现在先不当,以后我喜欢了再当。”虞子钰上下打量他,反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啊,还是继续做走商,我们家一直都干这个。这不我哥他们又准备去西域了。”
虞子钰:“又要去,那你们一年去几次?”
“两到三次。”
虞子钰和温束进茶馆吃茶,两人聊起当初同路的趣事。
虞子钰突然后悔把李既演送给细伽兰了,她想知道李既演过得怎么样。她决定突袭去看看李既演过得如何。
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如果李既演宁死不屈不愿从细伽兰,她尚还考虑给他一个机会,敬他有几分情义:若他乐不思蜀跟了细伽兰,那她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如此轻易被权贵所诱,算什么大将军,她要替皇上去讨伐这个贼寇,清处奸佞。
“你哥哥他们何时去西域,从哪里出发?”虞子钰问温束。
“后日,从咸阳走。”
虞子钰回想了一下路线,“他们是不是还经过秦州,我明日出发往秦州的,应该能和他们遇上吧?”
“能是能,不过你要去秦州干什么?”
虞子钰:“我去突厥,得经过秦州,此去路途遥远,我想和商队一起走。”
“你又要去找神仙?”温束下意识脱口而出。
虞子钰脸一红:“才不是,我要去惩恶扬善。”
温束:“那我陪你去。”
虞子钰如今不再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她先回去告知父母,她要去突厥一趟,虞青黛问她去突厥做什么,她道:“我有事要做。”
“去找李既演?李既演这会儿跟着公主吃香喝辣,估计要成驸马咯。”虞元楚幸灾乐祸。
虞子钰瞪他:“谁说我去找他,我是去学突厥弯刀曲面刃的锻造,等我学成归来,我就开个铁铺子,专门铸刀。”
虞元楚不以为然,低声对身旁的祝淑秋道:“媳妇儿,你看我说过了吧,她办事一头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听戏听得天昏地暗,不出十天就腻了,钓鱼也是如此,现在她玩腻了这刀,又后悔了,想找李既演了。”
虞子钰耳朵尖,抽刀架在虞元楚脖子上,“胡说八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你最好说到做到。”
虞青黛制止兄妹俩的争吵:“元楚,你别刺激她。”
虞子钰的决定向来不可撼动,她执意要去突厥,家里人只好给她备马,配上一队二十人的侍卫随她一同出发。
从京城北上往突厥,有半个月的脚程,温束也随同虞子钰一块儿去。
半个月后,虞子钰到达突厥境内,找到当初出使突厥的使臣。使臣却告诉她,李既演走了,去哪里他们也不太清楚。
“是不是和细伽兰公主在一起呢?”
“不知,他说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虞子钰又去找到细伽兰,细伽兰却说她也不知道李既演到底去哪里了。虞子钰在王宫内焦躁走来走去,试探着问:“公主,李既演从了您吗?”
“你自己去问他。”细伽兰和一名颇为英俊的男子在下棋,似乎对李既演离开一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那李既演到底去哪里了呢?”虞子钰又问。
那男子替细伽兰回话:“都说了不知,你一直问干什么。”
“驸马,不得无礼。”细伽兰淡声道。
虞子钰暗自心惊,这男子居然是细伽兰的驸马,此男怨气如此重,该不会是和李既演争风吃醋,害了李既演吧。李既演傻乎乎的,只会舞枪弄棒,真被陷害了,他估计只能束手就擒。
正当虞子钰这边抓心挠肝时。
李既演早已找匠师,铸好了一把和细伽兰那把一模一样的弯刀。
他开诚布公和细伽兰讲明,他来突厥不过是为了铸刀,现在便回去和虞子钰交换,将细伽兰原本那把刀带回来物归原主。
细伽兰似乎正在和自己驸马闹别扭,据说这驸马善妒,将细伽兰的侍郎逼走了不少。细伽兰没空管李既演,骂了几句他不识抬举,便让他走了。
李既演带上新铸好的刀,一路南下回大宣。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回到虞府,径直闯入虞子钰的寝屋,却不见人影,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丫鬟青荷过来见到李既演,惊讶道:“姑爷,您怎么回来了?”
“子钰呢?”
青荷:“小姐走了。”
李既演面色晦暗:“去哪里了?”
青荷不太清楚内幕,只是道:“好像是和温公子去西域了,听说先去秦州和温家的商队汇合,再继续西上呢。”
“温束?”李既演眉头紧拧。
“正是。”
李既演又去找虞青黛,细问之下才知道,虞子钰不是去的西域,而是去突厥了,只是和温家的商队同路,一块儿走而已。
李既演追悔莫及,其实他在路上就遇到过温家的商队,但急着赶路没多加注意,竟是这样和虞子钰在路上错过了。
“阿姐,子钰可说过,她去突厥是为何?”
虞青黛:“是去找你呢,她如今玩腻了刀,又想起你的好了。既演,子钰这性子你也知道,遇着喜欢的东西了,便迷得神魂颠倒,其实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你的。”
“阿姐,我知道的,我再去一趟突厥找她。”李既演一口水都没喝上,又出了门。
第90章
◎完结◎
虞子钰和温束一直在突厥打听李既演的消息, 问了一遭才知道李既演应当是离开突厥了。
她在客栈气得不轻:“这人真的是,总跑来跑去,不听话, 等找到他, 看我不收拾他一顿!”
温束道:“找到他了, 你还要跟他和好?”
“谁说和好了, 我只是来这里玩而已。”
她索性不找李既演了,带着温束和尚洺尚源在突厥都城——双河城内乱逛。她这个人极易被新鲜玩意儿吸引,很快将注意力放在突厥特产的各种稀奇小物件上, 暂且抛却对李既演的怨气。
如今已到十二月。
突厥接连几日都在下雪, 虞子钰不怕冷, 披着貂皮大氅出去玩。
突厥的食物多以烤肉为主,香料鲜美, 量很大, 一碗马奶酒比虞子钰的脸还大。虞子钰倒是喜欢这里的食物, 有滋有味,在白雪如盐的冷天里,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烤肉,身子都暖和起来。
来突厥将近一个月后, 她胖了快十斤,脸都圆了一圈。
这日和温束去胡街上乱逛, 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回到客栈时,细雪堆满肩头。突厥的房屋为了挡风御寒,以灰色石碉房为主, 碉房客栈在蒙蒙雪絮中瞧不清真面目。
虞子钰回来时, 漆黑在高穹漫开, 天要黑了。
马灯挂在客栈前方的旗帜下方,灯光一圈一圈涣散,绣旗影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走动。
在这人影中,有一杆黑影略有不同,身板挺直,魁岸颀长,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风,带毛绒的兜帽盖在头上,露出若隐若现的半边侧面,如一座被冻僵的雕塑。
虞子钰觉得那黑影有说不出的熟悉。
正当她迁延观望之际,黑影朝她扑过来,两只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她,那人的兜帽黑漆漆压下来,不顾她的惊慌,吻住她。
唇瓣很凉,舌尖却是热的,横冲直撞地吻着,吮得虞子钰舌根发麻,她怀里抱着的一包刀切糕落了一地。
温束冲过来,正欲扯开黑披风男人,虞子钰却捧住男人的脸,又惊又喜:“李既演,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好累的。”
“对不起。”
李既演搂住她不放,又亲亲她长了不少肉的脸,“给你看样东西。”
他拉虞子钰到马灯下方,解下背上用暗红绒布包裹的长条木盒。木盒放雪地上,弹开备扣,里面是一把精致弯刀,和细伽兰那把别无二致,甚至颜色更为鲜亮。
他取出刀,拔刀出鞘,在鎏金狼图腾的刀锷处,还刻有一个小小的“钰”字。
“这个字是我自己刻的。”他羞涩地看向虞子钰,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夸赞。
虞子钰拿过刀,握住刀柄在手中掂了掂,新刀的手感甚至比细伽兰那把还要好。细伽兰那把刀,是以骑兵的用刀方式打造,刀柄稍微向下弯,虞子钰却不太习惯使用这样的刀柄。
李既演打造的这把新刀,摒去突厥骑兵的施力方式,改为更适合中原人的握刀手法,更得虞子钰的心意。
“喜欢,我好喜欢!李既演,你把它给我好不好?”虞子钰大喜过望。
“就是给你的,专门为你打造的。”李既演拥着她往客栈里走,“先进去,太冷了。”
尚洺在后方默默捡起虞子钰方才掉落的刀切糕点,跟了上去。温束挠挠头,心说,这李既演怎么又回来了。
虞子钰带李既演进自己的房间,摘下他的兜帽,才发现他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眼底乌青,疲惫又沧桑。
“李既演,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细伽兰对你不好吗?”
李既演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我都没和细伽兰说过几句话。我来突厥铸好刀后,急急忙忙回去,回到京城才知道你来突厥了,又赶忙回来,一路折腾,难免疲累。”
“怪不得找不到你,你可真是傻死了。”虞子钰站起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李既演搂抱她的腰,在她小腹处蹭了蹭,“媳妇儿,咱们把细伽兰那把刀还回去,以后你玩这把新的好不好。”
看李既演这饱经风霜的模样,虞子钰愧疚腾升。
不过还是习惯性嘴硬给自己找补,低头亲在李既演的额间,“李既演,我不是有意拿你换刀的,我只是想考验考验你,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理解。”
虞子钰匆匆道:“你走了之后,我也记挂着你,茶饭不思呢。你可以问问尚洺他们,真的。”
李既演忍俊不禁,原本对虞子钰也颇有怨气,想着造好新刀给虞子钰了,便故意整日郁郁寡欢,让她知道自己的心被伤得透彻,再也不会快乐。
可分别了这么一个来月,一见到她,他为数不多的傲气便一败如水,再也硬气不起来。虞子钰就是有这样的天赋,时刻折磨他的心,又让他欲罢不能。
他托抱起虞子钰的腰,抱着她往床边走。对虞子钰的体量了然于心,能够明显感觉得出来,虞子钰比之前重了不少。
放躺到床上,一层一层剥开她身上厚实的袄子,摸摸她腰间软肉,确实是长胖了,唇角上扬:“茶饭不思?”
虞子钰“噗嗤”笑出声,捂住脸在床上乱滚,“这里的烤全羊好好吃,比任何地方的都要好吃,你吃过没有?”
“没有。”
李既演还真没吃过,连突厥可汗设宴招待使臣,他都没赴宴。一到达突厥,马不停蹄去打听铸刀师,打造好新刀后,又披星戴月回去找虞子钰。
一路下来,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虞子钰搂住他的脖子:“马奶酒也很好喝,还有刀切糕,明天我带你去吃。”
“好。”李既演摸摸她的脸,“明日我们先去把刀还给公主,再出去玩,好吗?”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