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计划好了吗?”
殷九微微摇头,随手拔下身侧的药草胡成一团:“我现在知道的太少了,想要从一根线织成网,还需要更多。”
容容仿佛知晓了她的暗示:“我可以帮你,小九。”然后凉凉接着道:“但是你欠我的加倍。”
殷九无言,揉了揉额前的碎发:“行吧,我问你一件事。”
“说。”
“我记得虚壶此前有位壬无灵尊,他算是你的师伯。他可在飞升后再有讯息吗?”之所以这么问,是在藏书楼阁时殷九隐隐所感觉到的古怪之处。
言濯给她看了一本有关飞升后的人物书籍,并且话语中对于仙门总梦想达到的飞升境界持有避开的态度。当年她就疑惑于他忽然转变的情况,只不过那时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就没有追问。
但是现在,殷九似乎又琢磨起来了,以及当时她修为难进的原因。飞升后所被描述的世界,又是怎样的。
洛京容捡起她糟蹋过的草药,才慢慢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世间不皆知飞升后便于真仙界,而这两界中有结镜隔阂,自不会相通联系。”
“真的吗?”殷九摩挲着下巴,眸色深深:“从前我倒也没想过。但若是发觉起来却古怪了。不到飞升之时如何得知两界有结镜,就算飞升过去真的得知了,但又已经到达新位面,无法通讯,那又有谁知道原来还有一层结镜。”
“还有就是,既然已成真仙,自有化世界能力,怎么会困住于结镜。”
洛京容略略思考答道:“因为不希望飞升后的人来影响这个位面?”
但很快她自己神色就冷淡下来了,千年来飞升数人,再无有讯息。规则从来不能约束到所有人,就算规定上界人不许下来影响,也总会有零零散散的消息降落。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就再比如,容容,你怎么不考虑飞升。我知你无欲无求,因着天赋一路而上,就算你依旧专注医术,不可能不考虑修为。”
如同抽丝剥茧般,思路慢慢清晰起来。
“你不说我还未觉。”洛京容伸出白瓷样纤长的手指,用力地将花径折断,浅绿色的汁液渲染到了皮肤上:“目前修为停滞了好几年,灵气对我似乎隔绝。我原想着是进入了瓶颈期,不甚在意,也就没再考虑了。若真这么讲,我倒可以去查查看这其中的联系。”
第49章 意外冲突
“还有一件。”殷九思量许久,打算把有关书卷的事全盘告诉洛京容,包括在于应真宫时的信息。如果说她世间只有唯一可信之人,那便只有容容了。
“这里面蹊跷万分,所以我才不得不回来。”她微微叹气。
洛京容淡淡道:“若这些不是出自你口中,只会是当些奇闻杂谈。不过世间多数有不为人知的隐秘的东西。且不说书卷内容真假与否,单凭你说无法改变看似不合理的事件,就像有看不到的手在操纵一切。加之种种疑惑,确实要深究一番。”
这要放到三界之中,大概都会当做笑话般。
要不是亲身遭遇,有谁会信呢。
与其说世界是因为书卷才诞生,还不如认为这是一场蒙蔽世人的阴谋。所计划这一切的人躲在背后,把一切事物作为棋子,起弄风云。
俩人皆是聪慧之人,无须再过多解释,就了解该做的。
“行。你有消息就通知我。”
殷九清清嗓子又道:“我现在叫殷连若,万一在外人前别喊错了。“
对面的发小面无表情吐糟:“配套还挺齐全。你不是一向什么都不怕的吗,单独去魔界时不比现在要糟糕?也没见你收敛半分。”
人总会变化的。对于殷九更是如此。
没实力还招招摇摇只有被围攻打死的份。
殷九早已经体会过了。
采完了需要的药草,于是洛京容就打算先回虚壶方山去搜寻些相关的资料。
临走时,殷九忽然又问道:“容容你和蓬莱岛主常往来吗?”
“早前,应该是你离开仙门后。蓬莱曾邀我来参与制作一件活体容器,条件就是蓬莱药草随我挑选。”洛京容答道,不过在接触到殷九古怪的目光后,便了然点头。
“真巧。”
是的,真的巧。
没想到这具身体还经过鬼医客之手。
“不过我只参与一些前期身体容纳,后面的就不清楚了。”洛京容再次打量她:“看来蓬莱岛主做的非常之好。”
“即使你这么说,我还并没搞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殷九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顺便也说了当日在乌冰山的话语:“我才知他与言濯关系甚好。但仙门中除你外无人再知道我的身份。”
洛京容若有所思:“你之前从未涉及蓬莱,你师父也不曾告诉过你。蓬莱仙岛居主通晓命理,天文卦象极准,素有‘千机’之名。这些只为个门派长老们所知,毕竟蓬莱岛主隐居这里数年,年轻一辈人最多知悉蓬莱有人罢了。”
“所以,他能预料到你的状况,并且备好所需。也算不得奇怪。不过,至于他需要你做什么,得看之后。小九,你过于心急了。”
听了洛京容的话,殷九稍稍宽心些,只想着先下一步先跟着节点走,另一边去找应真的动静,关于飞升世界的问题,就由容容去找。
这一趟蓬莱之行,并未达成预期的目标。
但效果也算不得差。
下面考虑好接下来四方山弟子大会的状况,她还要打起精神再来面对书卷里另一个主角人物。
团子见着她就飞了过去:“怎么样啊。”
“如你所愿。”
它嘟嘟囔囔道:“什么所愿,我又没有盼着你不好啊。”
殷九反问:“假如你找到你主人后,发现我和他是敌对的呢?你还会这样说?”
“那、那也不一定啊……”团子小声道:“其实你只要不再刻意影响苏苏和剧情,等到之后我找到了主人,我尽量不让他和你作对。”
这样傻白甜般的话语让殷九再无继续说话的意思,眉目间冷凝沉色。
不和她作对?
整个书卷的内容已经在和她作对了,被莫名限制,被莫名炸死,被莫名借用身体,她是要宽宏大量接受既定的路线不成?
一次不行她可以尝试千万次。
她总会弄明白这一切,把幕后的人给揪出来。
……
殷九和言濯回到沧琅后,本来打算先回到自己的房屋内休整一番,结果巧在山下遇到了刚从试炼场回来的越芝。
上次大概是被殷苏苏的变化给惊到了,越芝确实不再去乱散布谣言,而专心在试炼场准备几年后的四方弟子大会。
越芝自然听说了殷九去蓬莱的事情,上前不知真心假意地搭话:“连若师妹果真与旁人不同,如此优秀让言濯尊上特意带你去蓬莱游历番,肯定有不少领悟吧。”
殷九神色上看不出波动:“有意思吗?”
越芝表情僵硬了一下:“师妹是何意。”
再遇上一个装不懂的人,殷九没什么好心情:“把你关注别人的时间放在自己身上,修为该会比现在高出一大截。整日想着针对谁,装装好人吸引些小跟班,有意思吗?”
漆黑如墨地眼眸盯着越芝,令她不自觉后退一步:“既然是剑修,早入门便有凌云之志,现在是什么,自甘入泥?”
越芝呆住了,她没有想到殷九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明明是师姐,反倒让来几年的师妹给教训了。顿时有些羞愤:“连若师妹,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师姐,你这样的话若让旁人知道就是给沧琅抹黑。”
弟子之间毫无规矩。
殷九才不再乎,她巴不得在抹黑一点。懒得再和越芝说那么多,转身就想走。
“等等——”越芝毕竟有气,见她居然就这么想走,立马叫住她,想好好地回她一番:“连若师妹,你可知言濯尊上在你之前还有徒弟?”
当然知道,都是我。
殷九勉强站住想听听越芝到底要如何说起曾经的她。
“不过那个人现在几乎已经成为沧琅的禁言。你知道为何吗?”越芝根本也没想着让殷九回答,自顾自言道:“她行为放纵,目中无人,言行不端,道德尤其败坏……甚至违背伦常爱上自己的师父,就是言濯尊上。”
“最后呢,掌门已经够好了,给了她认错的余地。但是偏不知悔改,宁可废一身修为,与师门断绝关系,最后只得沦落魔界。你说,是不是很可怜?”
“师姐也是好心劝你,别和那位一样,不知礼仪,最终凄惨收场在一座无名山上。”
“你也聪明,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吧。”
第50章 会堂质问
殷九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怜”形容她,尚且不知,一个能威名魔界的应非宫主,还能被称为“可怜”?
越芝这边一口气说完,正期待着殷九的反应,却意外对面人什么也不说。
下一秒只觉得气息冷冽,冰冷的手指已然摁住她脆弱的喉咙,越芝被压着,后背紧贴着尖锐的石块,隐隐作痛。
“这样做吗?”
殷九问道。
越芝满眼的不可置信,她不相信殷九敢这么对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压制地死死的:“你、你疯了?”
如此对待同门弟子,会被重罚。
殷九捏着她的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慢慢地说道:“既然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话了,语言不是给你用来挑拨是非的,三番五次还是不长记性,真要别人给你难忘的教训吗?”
“你想做什么?”越芝不觉得有些慌张,但是依旧硬咬牙:“伤害同门会被掌门惩罚的,会被逐出去,你可要想清楚了。”
如果殷九真的会因为这个而畏缩的话,那她就不是殷九了。
越芝感到两颊生寒,仿佛有一股力量使得她的口腔肌肉酸麻无力,舌尖僵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喉咙间生涩,怎么也发不了声。
越芝瞪大了眼睛,不停地试图想要出声,却失败了。
殷九收回手,只是扫了一眼她:“你尽管找人帮你,不过,”她顿了下:“要是再来我面前说些自以为聪明的话。”
唰——
烈烈白焰几乎要灼烧到越芝的头发。
“别忘了这把剑原来的主人,会找你来谈谈话。”
瞳孔中倒映着森森的剑光,加之平平的语调,令越芝心惊胆战,靠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团子跟上殷九:“我还以为你刚刚想……”杀了。
这些对于殷九来说还不至于,搞得她多像嗜杀之人。不过是心情不好正巧越芝这一番话撞在了枪口上
但恐怕接下来殷九会因为这件事免不了受罚。
……
果然在两日后,就被通知去弟子会堂了。
其实这件事说大也不大,但涉及沧琅门规中最为重视的弟子间的和睦相处。上次殷苏苏的事因为越芝传言在先,调查清楚后算是平息掉了。但这次的不同,不过是几句话的不和,却演变成了动手,自然更为严重。
前来通知她的志庭也是有些不太相信,紧锁着眉头告诉殷九,掌门和各位长老已经在弟子会堂等着了。
他也不是很明白俩人怎么忽然起了矛盾,只是让殷九尽可能表现地悔过些,惩罚也许会轻点。
虽然殷九向他道谢了,但心里并没有想着示弱。
即使现在她是殷连若,可也无法容忍越芝当着面贬低自己,嘲笑自己可怜并死得尤为凄惨。
会堂中已然落座各位长老,穿着蓝白弟子服的越芝站在一旁,气氛算不上平和。
“姝玉师妹。”坐在对侧的逐风忍不住开口了:“不过是弟子间的小矛盾,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姝玉着雪青纱质外衫,闻言冷冷道:“小事?越芝来找我时师兄可未见,有些表面低调的人,下手真是要比外人都狠。我原想着告诉掌门师兄就行。”
她往上看着黎梓,倒也带着凉凉地语调:“总说好的门派上清下明,仁爱和睦。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弟子几句话不和便动手,毫无友爱之心。就想过来看看掌门师兄怎么处理,顺便喊了各位长老来见证一番,好好把规矩给落实。”
“若真是实情,姝玉尊上放心,惩戒堂自然不会无视。”沧琅弟子惩戒堂的胡长老眉目一垂,眼角边的皱纹也凌厉起来。
苏长老这边微叹口气:“殷连若天赋极好,是个好苗子,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事?”
姝玉撇嘴不屑而笑:“这就要问她师父了,怎么次次选的徒弟行为都如此放肆,将规矩视而不见。到底是谁的问题呢。”
明显姝玉还有着之前的怨气。
“好了。”黎梓沉声制止了:“这件事自按规矩来处理,等言濯师弟到了之后,捋清事情经过,他想必也不会有意见。”
姝玉当然不怎么相信:“是么?那就真希望言濯师兄不会再次偏袒他的新弟子,无视沧琅的规矩。”
会堂里气氛让风都寂静不动了。
殷九一身与普通弟子别无二般的蓝白服饰,倒是清清正正行了礼。
“可知错?”
上面的掌门端坐开口问道。
殷九还未出声,另一座位的姝玉便轻轻哼了一声:“师兄这还不明显吗?若是知错的弟子自然早已叩首表示,哪里还直直地跟木头一样站着?”
不意外姝玉会这么讲,殷九坦然道:“弟子确实不知哪里错了。”
此言一出也令人份感意外,且不说被她伤到的越芝还在一边,再不济也要表现愧疚悔过,哪里像这般毫不相干。
黎梓皱眉,也没想到殷九完全没有认错的态度,当下略有不满:“你弄伤了越芝,是否是事实。”
“对。”
“沧琅门规可还记得?伤害同门的罪行如何你应该清楚。若是坦诚知错,看在你师父面上兴许会减免些。”
殷九全然不想再争辩那么多,无论如何她认不认错今日是定会被罚的,何况她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大不了就是关禁闭而已。于是冷淡道:“弟子并没有错,越芝师姐出言在先,不然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惩戒堂的胡长老眼睛一瞪:“照你的话反而是越芝的不对了?你动手就有道理?!”说白点胡长老有些看不惯门内那些优秀弟子仗着自己天赋高就会欺负人的行为,他只当殷九和越芝就是如此。
“什么话也不至于断了人家声音。”姝玉冷笑:“我看就是你故意的!”
您要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殷九不语。
她要如何解释,解释因为越芝对之前的自己进行侮辱才忍不住动手?
除非越芝自己说出,但就算越芝说了,众人也会不明所以这原因。所以何必再浪费口舌。
“行了,既然这件事……”
黎梓面色肃容,想要再说什么时候被来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