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祝澜之说的。毕竟,我挺舍不得你死的,姐姐。”他翘起唇角,眸光幽暗。
这里他与祝澜之原定设计的便是两层杀阵,一层用来搞定仙门那些老东西,可惜由苏苏偏不凑巧挡下,不过无所谓。接下来的一层,是专门为殷九而准备。
“既然这样,那他人呢。敢和祝昭一决,怎么轮到我就躲起来了。”
殷九知道梅河是故意引她入阵,但为了使祝澜之现身,她确实也得进。
“姐姐,你从蓬莱刚回来,见过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澜之自然得暂避一会儿。”梅河故作叹气。
她眉梢一挑,冷冷道:“消息还挺灵通,不过拖时间没什么用。就算能等到他休息好,苏苏成功入了我的身体,该败的自然还是败。”
即便身处未知的陷阱里,她照旧那么自信。
“你总是这样……”半隐在石椅背后的梅河话语都轻了许多,可目光似乎染上几分兴奋与狂热。
哗啦啦——地面蓦地响动,一排排土丘从四面八方朝着殷九的位置拱来,移动迅速。
碎石飞溅,她在即将合并的土丘包围下轻点跃起,然后凌空横扫,掀起的一阵风灵如同盖子将最后的炸裂牢牢地摁在下面。
残歌一声剑鸣后,自上而下飞旋以极为强势地姿态插进地面。
很快爆破嗡响,从地上竟窜出数十道细小的残影,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就直奔着殷九而去!
而殷九就在看到的一瞬,便果断收剑,正打算划破手指以血来抵,那边就传来梅河的笑声:“这可不是子血蛊虫。”
只是停顿了一下,虫群残影便如犀利针芒映入她的眼帘。
剑刃处的飘忽白焰似蛇信子席卷着它们。
而周围幽火像是被激活了,发出风吹铃铛的声音,明明也不大,可却跟涟漪般一阵阵荡入殷九的耳中。
紧接着又一通嘎吱嘎吱的声响,大量泛着黑绿色的骨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然后自动汇集在一起。
剑器分散出数道风影,灼烈着撕破空气。
而后残歌目标明确,直指着梅河的方向,灵力宛若汹涌波涛,带着铺天盖地般的窒息。
梅河自是不会正面应对。那一堆骨体迅速成了一张网,不止捕住剑器,还直直地向殷九去。
她指尖微动,风灵跳跃几下。网状片刻就分散落下,噼里啪啦散在周围。
梅河似乎在刻意哀叹:“这些似乎也不好用呢,姐姐,你还记得在地下宫殿的杀阵吗?”
他突然的话令殷九警铃大作。
那次的杀阵是祝昭做的,虽然没有启动,殷九却已然感到它的凶险。
如果这里真的设了杀阵,她要怎么避开。
“上次还挺遗憾的。”他微笑:“好在这次终于可以实现了。”
殷九才发现,梅河所处的位置,从进来后就一直没变过。
第153章 阵法启动
而殷九的反应落点,从头到尾也是踩在启动杀阵的节点上。
点点幽绿散开,她才方知这只是用来迷惑的外表,真正的阵符早早地已经布置下了,血色纹路暗淡无光,像是沉眠,只待启动一刻。
“姐姐,你千万不要动哦,因为就差一步就开始了。”
他这样装作好心劝解的模样,可无论是骨体还是蛊虫都冲着殷九簇簇挤来,就算瞬间被残歌击碎,下一秒就能原地复原。
梅河无比自然地坐在高处,看着一切,瞳孔里映着混杂的白绿光芒。
而殷九不可能为了防止杀阵启动,一直保持原地,一旦灵力耗尽,还是死路。
自从上次在地下宫殿误入祝昭的杀阵后,她回去沧琅后确实查了这方面的东西,没有从中破开的解法。
但布置这种杀阵的往往有限制条件,布置者就不能距离杀阵过远,不然杀伤力随距离而减弱。
还有,布置者一死,阵法随之消亡。
所以为了防被拉入阵中,梅河当然要保持一定距离。
一入阵法,毫无挣扎可言。
“这杀阵,比不了上次。”她还有心情点评:“去仙门当卧底那么久,剑器不会就罢了。在祝昭边上,比葫芦画瓢都做不到。”
她的嘲讽并没有刺激到梅河,他反而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毕竟我又不像姐姐,总是到处得罪人,需要学很多。”
“我得罪过你?”说起来,梅河好似很熟悉她一样,从开始便是,但她却没有任何印象。
他对她有着刻意的近乎与恋舍,还有着隐约复杂的恨意。
“当然……没有。”梅河缓缓道:“虽然我们见过,但你一定不会记得。”
当年魔界风头正盛的应非宫主,和应真斗得不可开交,终于有次成功击杀了应真其中一位阁老。众人还没来得及庆祝一番,隔日就被设计埋伏了,吃了点亏。
殷九自然是不肯罢休的,并且在得知带领者是另一位阁老后,先是花费时间人力打听到了他的住所,而后带人悄无声息潜入进他的住处,打算来个偷袭报复。
可碰巧的是,那位阁老受康柔的命令去办事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应非宫众人算是扑了个空。
但既然好不容易探到了阁老的住处,若是不顺走点什么,岂不是白来一场。
于是乎他们就跟强盗般将那阁老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搬空了他多年来珍藏的各类奇珍宝物,最后连根毛都没留下。
就在众人疯狂扫荡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了当时还正处于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梅河,大呼小叫着让同伴们过来看。
一堆人围住他,目光或好奇或嫌弃,他什么也做不了,泡在腐烂发臭的缸中,任凭自己像死尸般沉寂无声。
他知道这群人是应真的宿敌,他被发现,接下来怕是凶多吉少。
“呀,宫主,你快来看这个!”蹦跳过来的小姑娘瞪大眼睛盯着他,然后抬头冲一个方向使劲招呼。
绯衣曳曳,转眼一位风姿绝艳的女子便悠然出现。
“宫主,这是什么?”小姑娘好奇地指着他发问。
被称为宫主的女子淡淡瞥了眼:“大概养的蛊尸吧。”
“那我们是不是要杀掉他?万一那老东西拿来对付我们不就惨了。”呼燃星想的倒是周到。
从受到非人虐待的暗坊被带回这里,痛苦地折磨并未减少丝毫,梅河也想过自行了断。
他没希望过别人来救他,只求一死,而不是沉溺在不能死不能活的痛苦煎熬里。
杀了他吧。
然而殷九根本没把眼前的事物当回事,示意大家打道回府,轻飘飘转身离开道:“没必要,他已经不行了,自生自灭吧。”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一切痛苦根源的起点,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浸满鲜血的梦里不断回放。
他拼命拽着姐姐的衣角,哭喊着求她不要丢弃自己。
可姐姐用力掰开他的手,厌恶地说,滚开。
家里意外变故,只剩下他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四处乞讨流浪。
姐姐仗着年长,加上原本就极为讨厌他。听闻有暗坊收小孩子,便把他带了过去换些灵石。
眼泪没有任何作用,姐姐把他推进那可怕的地狱,然后就丢下一句:“自生自灭吧。”
他恨她。
为什么不当时杀了他呢,为什么要他承受这种痛苦。
不奢望有人来救他,可只仅仅希望简单的死去,都那么难。
一句自生自灭,再次令他堕入无边无际的噩梦。
也令他诞生出无休止的恨意,强烈到足以撑过几天几夜,最后居然用一口气活了下来。
“意外吗?”他忽闪着琥珀色的猫眼,在这石窟里明暗斑驳:“被一个当初你以为死掉的人困在这里。”
说实话,殷九没心没肺惯了。除了对解决阁老,洗劫之事有着模糊的记忆,别的和她无关系的很难留下印象。
但她挺想知道,“后来你姐姐呢?”殷九不信他在历经折磨后不会想着报仇。
梅河倒是笑了:“她死了。”
这不是大仇得报的得意快乐,反而有丝丝茫然与不解。
“我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都忘记了修仙者与凡人的寿命区别。”他眯起眼睛:“就算挖开坟墓,也只是剩几根白骨,真是好没意思呢。”
“是吗?”殷九望着正飘浮残碎的骨体,心下猜测八九不离十:“你明明玩得很高兴。”
梅河整个人都处于非正常状态下,想要从他精神上突破打击,实在有些难度。
“那是因为我看到姐姐你啊。一想到即将见证姐姐的死亡,有些激动。”他似乎很想去碰殷九,但由于杀阵,只是坐在外面伸手凭空描绘。
而此时蛊虫合体竟化为一道长影,疾速地抽向殷九所在的位置。
她下意识偏身躲避,顷刻响起阵印的升腾开启的破空音。
血红的纹路骤然亮起,从上至下止不住冒出汹涌的魔气,如深渊巨口,就要将阵中的人吞噬进去。
无数道血丝线条从阵底蹿起,共同朝着上方聚力,形成一点。
从外界看,状同牢笼,无处可逃。
第154章 最终阵局
丝线缠在她的手腕上,看似柔软纤细,实则坚硬无比,连残歌剑也无法割断。
殷九用屈指弹了下剑刃,残歌与她心意相通,血线马上就要绕上她的脖颈,要是再不努力,恐怕残歌又得换个主人了。
剑器微颤。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她低声自语,将目光投在悬浮的阵影上,千万条红光绞在一起,迸发出灼烈的力量。
血线越汇越密,连带正勒住她的关节处的丝线也愈发收紧。
她不是没有打算,只是过于冒险,稍不留神可能就自己给祭了。
太谷山那次发生的太快,令殷九都没什么临死的体验,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属实憋屈。
这次虽有防备,可接下来也不能出现半分差池。
殷九神色不变,径直往着阵心坐下,任由团团血线往身上扑缠。传音符用不了,那她就用另一种方式。
左手握住残歌剑刃,直至鲜血从指缝里不断冒出。她凝神闭气,风灵环绕周身竟在阵中强行辟出一条白光。
狂风卷动,殷九的发丝纷扬飘乱与血线交错,而她自己稳坐不动,催起残歌剑如一道雪亮箭矢往上空飞啸而去。
炸裂音悉数落下,碎石飞沙崩得到处都是。
梅河那边正牢牢地盯着她的状况,手不自觉攥的紧紧的,见到阵法毫无损坏便微微放松下来。
“姐姐,这阵是无解的。就算你想找人帮忙从外界毁掉,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像是安慰,又耐心询问道:“或者,你还有最后想说的话,我能帮你转述啊。”
锋利的血线在殷九的鼻梁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眉眼处也平添了几道血痕,她起身,然后抬头看他:“那你倒是进来。”
在杀阵结束前,他自是不可能靠近。
梅河轻轻地叹气:“在姐姐没死之前,我不敢”
阵中凶煞之力倏然大增,血线霎那间扭转成了藤蔓般粗细的绳索,与风刃交缠纠集。
而在其中的灵力与之对比逐渐暗淡低迷,如此消耗谁也顶不住。
没有入杀阵就立刻被绞杀,坚持拖到这么久的,也就是殷九了。
可灵力耗尽枯竭之时,又该怎么办。梅河很期待。
衣袖被割得破烂不堪,碎布在猎猎风中飘荡。血绳顺着殷九的发丝向下勾住她的脖颈,更多的黑煞之气从底部试图往上攻,正是丹田命脉。
她手心聚力,却被横来的丝线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身上到处都是撕裂的血口,缠绕着的绳索无比有力,挣扎无济于事,反而愈加强劲,把人死死地束住。
许是过度耗费了灵力,殷九面容苍白,连身形似摇摇欲坠,难以支撑。但只见她强行纠起一片风刃,硬生生与阵中煞气对抗。
呯——
轰鸣音响彻此间,阵法内也出现了紊乱,乌红鲜明的阵符在更鲜亮闪烁了几分后逐渐灰沉下去。
是杀阵被破开了?
不会。梅河心里清楚,如果阵法被破,是不会继续保持这样完整的形态。
只有可能是处于阵中的人死掉,阵符才会渐渐消止。
待阵中的烟尘尽散开来,他才看到那里趴着的人影,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裂口,血腥气味混杂着尘土游荡在空中。
即使那人没有了起伏,他还是保持着警惕观望,既相信又不信,有些怀疑是诈。
可却还忍不住上前想要试探。
就在梅河接触到的前一刻,阵符猛地忽闪了几下,他立刻感知不妙,打算后撤,可一道疾速的风芒穿来直直地打在他的腿上,令他顿了一下。
而就是这短暂的停顿,刚刚还在地面上的人抓住时机,出手迅捷无比,身影快到难以想象,就在阵法再次启动的那一瞬把人拽了进来。
灵力喷薄,与魔气对撞中形成小小的空气漩涡。
按理说俩人该是拉开距离,但殷九显然不会错失良机,袖间数道风灵在昏暗的场景里明明赫赫。
宁肯直面着风险,也想要快速解决掉他。如果拖到阵法再启动,她就要以几乎脱力的状态应对杀阵。
即使现在俩人都无法逃脱,很可能都要葬身此阵。但如果抢先对方一步,结果就有逆转。
梅河知道,可他更知道在单纯两人的情况下他很难有胜算。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就不选择与殷九正面交锋的原因。
既然如此,不枉他做了准备。
弯刀如冷月般穿透咽喉,雪刃与热血交融。
殷九衣袖上被溅到大片猩红,她瞧着梅河的目光冷冽,和手里武器并无二般,无声却狠厉。
梅河捂住咽喉踉跄着,无视自己的血从脖颈流到胸前,笑容不减。
果然。
刃上的血珠一滴滴往下落。“很遗憾,你失败了。”她转了下弯刀,接下来只要梅河一死,阵法便会彻底分崩离析。
他笑着缓缓摇头,在殷九的目光动了动嘴唇。
还没结束呢,姐姐。
随着他的倒下,阵法竟更为渲亮发红,好似因为他的血而又多了能量。大面积的红线呈网状向她压下,浓郁的黑煞绕在她的腰间,飘起的衣角腐蚀成灰烬。
殷九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梅河真是够疯的。他早早便将自己性命与杀阵相系。
原本就算阵法被破,对他也并无影响。
可他选择了一条更可怕的路,以命来祭杀阵,这意味着哪怕殷九杀了他,阵法也有足够的能量困死她。
看来他也是早早预料到可能出现的意外,只是做的如此决绝,一点儿都不考虑自己的后果。
像这样心理和行为都不合常理的人,果然很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