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喜看了门,往黑夜中望了望,叹了口气,回头,对着辰辞,摇摇头。
洛溪出去了一日,至今未归,辰辞即便着急,但也别无他法。身体的疼痛让他无法几乎无法动弹,而今夜,也是洛溪最虚弱的时候。
洛溪被人用了麻药,无法动弹。即便她意识清醒,却也没办法发出声音,身体也虚弱无力,关节开始如针扎般疼痛。
她打量着四周,昏暗无光。不知道劫走她的事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把自己丢在这个像是地牢的地方。此时,洛溪周身的关节仿佛被人挨个敲碎似的,钻心却难以言喻的疼。她只能蜷成一团,紧紧咬住嘴唇,脸上早已冷汗淋漓,眼眸也尽是血丝。但她只是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外衣,不发出一丝声响。
墙壁上有个天窗,黑暗中的洛溪无法发现,但天窗后的那双眼睛,却对地牢里洛溪的动态一览无余。
那是一个男人,生的一双邪魅的桃花眼,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洛溪,欣赏着洛溪的痛苦,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主子,月弥求见。”一个穿着斗篷,带着面具,隐在黑暗中的人走了出来,恭敬地禀告。他的脚刚踏出光影交织的线上,犹豫着,又退了回去。
男人把玩着手中模样怪异的玻璃杯盏,杯中酒红的液体流溢着烛光,竟然有种朦胧的梦幻。他一饮而尽,轻轻的放到了桌上。招招手,黑衣斗篷便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退了下去。
一旁时候的婢女,将玻璃杯站小心翼翼的放到透明的水碗中清洗,一不小心玻璃杯站碰到了水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婢女吓得手抖,连忙看向手中的杯盏,竟然有了一丝微小的裂痕。她小心翼翼的看向男人,男人似乎没注意到。她抿紧嘴唇,将裂痕一面转到了另一边。
但男人伸出了手,动了动,婢女吓得赶紧跪下。黑暗中走出了一个斗篷黑衣人,同样带着面罩,将婢女手中的水碗端到男人面前,男人拎起泡在水碗中的杯盏,仔细的观摩。然后又放了回去,什么话都没说,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那指尖轻敲了几下。
另一个黑衣人带了个婢女上来,婢女手捧着一只冒着寒气的琉璃冰格,小心翼翼的将水碗中的杯盏捞出,另外一个婢女拿出一块特殊的帕纸,擦拭掉杯盏的水分,小心翼翼的放到冰格中,冰格中垫好了混合着冰蝉丝和雪白的动物皮毛特制的垫子,隔开杯盏与冰格接触的地方,防止粘连。
放好后,两个婢女退了下去。斗篷人将手中的水碗捏碎,还不等方弄坏杯盏的婢女开口,斗篷人已经用碎片割开了她的喉咙,温热的鲜血汩汩而出,流到了冒着寒气的水碗碎片上,分外妖异。
第五十五章 她的尸体
月弥跟在斗篷人身后进了来,恰好目睹这一幕。
从头至尾,男人的神情隐藏在面罩下,凭嘴角的弧度,大概可以看出他还沉浸在洛溪的痛苦给他制造的快感中。
“参见宗主。敢问宗主,对洛溪打算如何处置?”
月弥一进来,便开门见山。被称为宗主的男人依旧微笑着,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忽然,月弥心口猛的一阵刺痛,这疼痛让她不禁将口腔内唇咬出了血腥。
“你是打算教我做事?”宗主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
“月弥不敢,月弥只是一时情急,忘了分寸,冒犯了宗主,还请宗主恕罪。”月弥急忙跪下,捂着心口,向男人求饶。
男人丢出一根冰针,直直的刺入月弥耳侧,冰针瞬间消融在微小的创口处,月弥瞬间大口喘气,瘫坐在地上,舒服了许多。
“这是最后一次,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度,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错。”
男人起身,离开了房间。月弥低着头,双拳紧攥,恨恨几乎要咬碎自己的贝齿。她起身,靠近天窗,她伸出手,想打开天窗,但在几乎要碰到天窗的时候,她还是收回了手。男人方才的话回响在耳边,他的底线,自己却是还没有能力去挑战。
最终,她放弃了,转身离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来日方长,这些屈辱和不甘,她会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洛溪疼的昏了过去。
“吱呀——”
关押的房门被推开,男人走了进来,依旧带着半面的面罩,他蹲在洛溪身旁,手轻柔的抚上她的面庞、摩擦,轻轻给她捋着杂乱的发丝,嘴角轻轻扬起,眼中是溢出的温柔。他静静地坐在她身旁,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门外响起了两声叩门声。
他俯身贴在洛溪耳边,轻声道:“我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离儿。”
言罢,这才恋恋不舍起身离开,眼中尽是留恋。
洛溪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待了多久。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醒来,头都会有一种剧痛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每次都会比上一次更加剧烈。自己脑袋里面越来越昏昏沉沉,仿佛脑子里装满了沉重铅石,将什么东西包裹在了里面,而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外壳翘出一条缝隙。
男人在天窗上静静观察着洛溪的动态,每日都不曾落下。
“宗主,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即日便可启程。”
男人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洛溪,只是微微点点头。斗篷人已经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自行退下。
洛溪已经十几日没有消息,叶墨、辰辞已经发动了所有的人力去搜寻。
但依旧无果。
虽然乐喜不是很喜欢洛溪,但是她平白无故失踪了这么多天,院子里少了个人,她也觉得很担心。小白现在跟乐喜相处的还算融洽,洛溪消失这么久,小白也整天呜呜呜的难过,乐喜看了更心疼。
派出去的人传来了消息,说是运河上飘来了具尸体,已停在义庄有三五日,一直无人认领。
辰辞闻言,几近昏厥,叶墨也强装镇定,但心中也是乱的不行。
“不,不可能是溪儿,绝不可能。”辰辞撑着桌子,坚定的说。他不相信洛溪会死,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也绝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生命。辰辞内心是拒绝这个说法的。
叶墨眼眶有些湿润,他也不相信、不认可这个说法。大手一挥,让他们再去找寻,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下属犹犹豫豫,劝慰道:“咱们已经几乎把整个京都翻了一遍,可以说角角落落都已经翻过了,但是真的没有找到。现在唯一的一个出口,就是义庄停着的无名女尸。不如请公子前去辨认一下,如果不是,咱们也好跟早日确定下来,至少还有希望。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生死未知的情况,对咱们的人也是颇有影响和微词的。”
叶墨看了眼辰辞,别过头去,眼中几乎要露出的泪水。背对着辰辞,道:“去吧,至少确定一下不是她。”
辰辞闭上眼,生无可恋。
从义庄回来后,辰辞闭门不出。叶府的人都知道,将军去了趟义庄,从义庄运了具尸体回来,停在了东园。许多人说,那是辰辞公子的夫人,但辰辞公子并未回应过,但大家也未曾见过辰辞公子出门。
乐喜担心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怀里的小白情绪也十分低落。
虽然乐喜是个孩子,但她从小跟着辰辞,在辰辞的教导下生活。现在辰辞这幅模样,再加上洛溪已经许久未归家,府内下人之间流传的信息,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但是她不敢进去打扰辰辞,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能抱着小白在秋千上悄悄的抹眼泪。
想了很久,她决定去找叶墨。
下属领着乐喜踏进房门的时候,叶墨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乐喜接触,望着眼前这个白嫩可人却哭的稀里哗啦的脸蛋,叶墨心里一股自然的父爱情结泛滥,忍不住哄着乐喜,也答应了乐喜要去看看辰辞。
听到叶墨答应了,乐喜这才止住了哭声。还挂着眼泪的睫毛,扑扇扑扇的,令人甚是恋爱。
路晚晴远远的在门口看见了这一幕,手中的帕子快要被她绞烂。叶墨本就十分喜欢孩子的,而自己的肚子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虽然洛溪已经对她没有威胁了,但是看叶墨这副模样,如果自己再无所出的话,地位就十分堪忧了。毕竟自己也终究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要靠什么才能留住叶墨的心和宠爱呢?
叶墨到了辰辞的院内,原本生机勃勃的院落,又是一派萧肃之像。他牵着乐喜的小手,站在辰辞门前,点点头,推门进了去。
刚开门,一股刺鼻的酒味迎面扑来。屋内一片狼藉,满桌满地的酒瓶,辰辞依着墙角瘫坐着,手上是辰辞的衣物。
叶墨眉头微皱,将乐喜抱了出去,让她先出去自己玩,自己会跟辰辞好好谈谈。然后,关上了门。乐喜索性坐在门口,小白也学她的样子瘫在门旁,情绪不高。
第五十六章 她不会死
“你这样是她想看到的吗?”叶墨质问瘫坐墙边的男人。
辰辞没有理会他。现在的辰辞,已经不再是温润如玉超凡脱俗的画中走出的谪仙,只不过是一个胡子邋遢衣冠不整发髻散乱的不修边幅的平凡人,现在的状态,甚至连街边的乞丐都比他更具有精神力。
“她不会死的。我相信她,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辰辞口中喃喃。
叶墨不禁恼怒地拎起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怒吼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怎样?如果你觉得她不会死,那你证明给我我们看呀!难道你不应该更加振作起来,找出她的死因吗?如果她还活着,找出证据啊!”
叶墨将他丢到一边,他像失去生命的物体,瘫倒在地,眼神依旧涣散。
“不论你怎样,你要知道,你身上还有责任,门外的乐喜,是你的责任,你这样,她要怎么成长,怎么生活?”叶墨转身打开门,离开前丢下一句话,“三日后我会安排她的出殡,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你认为这不是她,你就更要振作起来找出她还活着的证据,既然她不会轻言放弃,那么这具尸体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叶墨看了眼乐喜,转头对屋内的辰辞说道:“你有你的责任。”
辰辞的眼神,慢慢再次聚拢。叶墨确实点醒了他,如果洛溪本就不回轻易赴死,现在与她几乎完全相似但面目全非的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辰辞的眼里再次有了光,是坚毅、坚定的光。洛溪一定没有死,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叶墨走后,辰辞还是闭门未出。正当乐喜还在担忧,要不要找叶墨再来看看的时候,辰辞开了门。现在的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还是那么生人勿近的谪仙气质,但好像哪里又不一样了。
辰辞摸了摸乐喜的小脑袋,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师傅会振作起来的,谢谢你。”
乐喜点点头,似懂非懂。
小白跳到辰辞怀里,拱着他的手心。
辰辞对小白说,“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找到溪儿和你的小伙伴的。”
小白呜呜两声。
出殡当日,将军府只是小规模的从后院抬出了出殡的队伍,往着定好的地点快速行进而另一边,安南王府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着白府走去,赵子义总是身着大红喜服,脸上也没有丝毫开心的模样。
赵颖儿和安南王也没有想到,赵子义竟然会这么顺从。自从那日他回来后,肉眼可见的失魂落魄,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只是自此再也没有过闹腾,安安静静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白府已经张灯结彩,白洛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努力扯出了一个微笑。
身后为她梳妆的婢女一遍又一遍给她梳着发丝,口中念着吉利的祝福语。
“她没来吗?”
白洛问。
婢女摇摇头。
不知为何,白洛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但又说不出来,或许是洛溪说好了会来看着自己出嫁,但却迟迟未到,她心里十分担忧吧。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外,,婢女给她盖上盖头,扶着她出了去。
白洛能够透过盖头看到赵子义,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开心。白洛能够明白,但她也没有办法,虽然她对洛溪的安排也很是不能理解,但是她会按照洛溪的安排和选择走下去,就算明知下一步是万丈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因为她相信洛溪,也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她。
五岁那年,如果不是洛溪,自己根本就不会活到现在。
那年夏天,格外的热。那时候的自己,正是十分调皮的时候,而那时候的洛溪,哦不,应该说是平喜乐,是个小小的孩子,常年多病,柔柔弱弱的。叔父们把平喜乐交给自己,让自己带着她多走动走动,强健体魄。
那也是白洛和平喜乐的第一次见面,平喜乐面色苍白,瘦的不行,一阵风过来就能将她吹到似的。她看见自己,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喊了自己一声“姐姐”。那时,白洛并未将她当作一回事儿,她就像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一样,整天跟在自己后面“姐姐、姐姐”的喊着。
白洛可讨厌这个小孩了,每天都想着怎么甩掉这个跟屁虫。后来终于给她找到了机会,他们去林子里抓野兔,跟屁虫虫也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白洛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吓唬一下她,让她以后再也不敢跟着自己。
那天她带着平喜乐道林子里面,趁她在专心的翻找灌木丛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了,在不远处看着她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呆在原地痛哭流涕。那段时间林子里不是很安稳,听说有逃犯逃进了山里。白洛从未担心过,因为这个林子她比谁都熟悉,她从不当心。但当带血的刀具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十岁的她,终于感到了害怕。
她害怕的,还有那人兴奋中带着丝龌龊的邪恶的眼神,淫秽的在她身上反复打量。
她听得见那人口中亢奋,“老总算碰见个女人了。”
纵使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但是白洛却在那人眼里看见了一种欲念。
白洛害怕极了。但平喜乐救了她。
就在那人意图图谋不轨的时候,平喜乐出现,她小小的手里攥着一个小时候,砸向那人,把那人的吸引到她那边。
白洛能够清楚看到,那人眼里闪过意思一样,似乎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向平喜乐奔去。
平喜乐一边跑一边喊着,“姐姐快跑、姐姐快跑。”
白洛挣扎着起身,眼看着远处平喜乐摔倒在地上,那人拎起平底了,横跨在腰间。发出恶心的笑声,转身向自己走来。
平喜乐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姐姐快跑,快回去找爹爹。”
白洛仍呆滞的原地,直到男人痛苦哀嚎声才把她惊醒。平喜乐小小的牙齿狠狠的啃咬在男人手上为白洛争取着逃跑的时间。白洛这才醒过神来,凭着自己对这片林子的熟悉跑回寨子里去。临走前她看到,男人狠狠的把平喜乐丢到地上,踹了两脚,平喜乐疼得蜷起了身子,嘴里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却还是对自己微微笑着。
第五十七章 你醒了,离儿
“姑娘,上轿了。”
婢女的声音响起,把白洛从回忆中拉扯出来。她环顾四周,却依旧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失望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