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着二小姐去老夫人歇息的禅房去吧，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和二小姐不小心淋了雨，二小姐换了衣裳，我一身邋遢，就不跟着去现眼了。”
春桃点点头，引着舒窈往大雄宝殿边上的禅房里去。
一路上，春桃什么都没问，舒窈倒觉得春桃是个难得知情识趣的人，心里对她又高看了一眼。
到了禅房，余老夫人果然和忠威伯夫人坐在一起，舒雅也坐在旁边，只有余五小姐一人站在地心里服侍她们。见了她来，余老夫人招手道：
“可淋着雨了？这山里和咱们山下不一样，是小孩子的脾气，说风就是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舒窈站在余老夫人身边给忠威伯夫人行了个礼，又给余吴小姐蹲了蹲，才道：
“可不是嘛！这不换了衣裳，才敢到老夫人面前来。”
第93章 青丝绕（1）
众人都笑着看着她，没有人觉出异样来。
余五小姐取了杯子出来，刚要给舒窈倒水，就被舒窈抢了过去，笑着道：
“哪能让你给我倒水，我自己来吧。”
余五小姐抿唇一笑，也不和她抢，将手里的壶递给了她。
舒窈又给所有人都添了一遍茶，就坐到了舒雅身边。
舒雅低低地问她去了哪里，都见到了些什么。舒窈心里有些尴尬，她还没怎么走动呢，就遇到了沈君琢，只好含含糊糊地道：
“哪儿也没去，才到八角琉璃殿那边的一棵山楂树下，大雨就来了，随意找了间禅房避雨，等着刘妈妈先去拿伞，刘妈妈自己也被淋了个透湿。”
舒雅道：
“那回去得喝点姜汤才是，别着了风寒。”
舒窈点点头，心里想着许多话要跟姐姐说，此刻却什么也不能说，只得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喝着。
禅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偶尔一声茶盏与桌子相碰的声音都格外明显。舒窈知道她们在等沈君琢，心里就觉得像犯了错似的，往后缩了缩。
又过了一会儿，余老夫人干咳了几声，吩咐梁妈妈道：
“你去看看，你们大将军到了没有？我还特意让他早些来，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把他绊住了？”
梁妈妈应声是，转身出了门。
忠威伯夫人听了，跟着笑道：
“九郎身份地位不一般，官家事事都要找他，有事绊住了也是有可能的。”
余老夫人接道：
“可不是嘛！你是他舅母，这也就是在你们面前，若是到了别人面前，还指不定说我们多拿大呢……那什么，时候不早了，伯夫人和小五干脆在这里用了斋饭再回，也省得回去的路上饿肚子。汐月，你去跟师父说一声，咱们这儿要的那桌斋饭尽快上来吧！”
汐月闻言出去催斋饭，忠威伯夫人讪讪笑着，略推辞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梁妈妈回来了，临进门前舒窈见她面色有些古怪，等进了门面色又如常了。梁妈妈道：
“回老夫人、伯夫人，我去寺外问了，大将军人没来，遣了他身边的裨将徐将军来了，早就到了寺外，说是大将军来不了了，被官家留在了宫里。”
舒窈看见余老夫人和忠威伯夫人都有些失望，倒是余五小姐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就知道她也像她一开始的时候一般，非常怕他。
一时斋饭端了上来，余老夫人和忠威伯夫人都不怎么想吃，倒是舒窈吃了不少，想起沈瑜曾和她提起过大相国寺的斋饭不错，果不其然，难为师父们能将一桌素宴做的如此美味。
正将一块素鸡放进碗里，觉得有人在看她，抬头一看，对上了余五小姐的视线，余五小姐神情恬淡，两人相视笑了一笑。
用完了斋饭，忠威伯夫人就打算走了。余老夫人再三地留她们歇息会儿一同回城，忠威伯夫人笑道：
“家里事多，难得偷闲出来一趟，还得赶着回去料理一堆家务，还是老夫人有福，九郎又孝顺又有才华，不让老夫人费丝毫的心。”
余老夫人笑道：
“哪里哪里！”
见留不住她们，也不再强求，让梁妈妈跟着送了她们出山门，这边略歇了一歇，也就收拾东西，打算回府。
第94章 青丝绕（2）
从寺里出来，舒窈还是和舒雅同乘一辆马车。舒窈憋着许多话，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跟姐姐说。这样的事，惊世骇俗，她心里虽认定了他，但面对舒雅的时候却还是会忐忑不安。
谁想到上车后不久，舒雅的头就一点一点的，看样子是困极了。她只好将舒雅拉过来靠在自己肩上，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想是下过了雨，回程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多用了约两柱香，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余老夫人在前，舒窈和舒雅在后，没走几步，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说话：
“母亲回来了，恕儿未能尽孝，今日没能去大相国寺接您。”
余老夫人不知内情，只道他忙了一天，哪有埋怨他的理由，道：
“这有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记挂在心上。”说着，继续往前走去。等到余老夫人走过去了，舒窈扶着舒雅到了他面前，舒雅向他微微行了一个礼，道：
“九叔为朝事操劳，辛苦了！”
舒窈也跟着俯身，只是又偷偷抬头看他，果见他也看着她，眼里蕴着情意，她的心就漏了一拍，耳根红了起来。
他看着舒窈说道：
“你们能陪在母亲身边替我尽孝，该当感谢你们！”
舒窈轻抿着唇角笑着，低下了头，没有说话。舒雅觉得有些奇怪，这位九叔惯常不怎么和家里人说话，能当他一声谢更是奇事，忙接口道：
“九叔客气了，能陪老夫人出一趟门，我们姊妹也很开心。”
沈君琢点了点头，又看了舒窈一眼，转身走了。
时候不早了，在外快一天了，又加上刘妈妈还浑身湿透了，舒雅就跟余老夫人告罪，带着玉兰院的人直接回了院子。
刘妈妈换了衣裙，又喝了一碗姜汤，暖和了过来。她左思右想，看着舒雅一切如常的样子，料着舒窈没跟舒雅说今天的事。她站在舒雅的门前犹豫了很久，眼看着舒雅的丫鬟们进进出出，舒雅就要安置了，还是没有进去。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毕竟她们是嫡亲的姊妹，有什么话还是让舒窈自己和舒雅说得好。想通了，挪着步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国公府里倒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门上接了丞相府的个帖子，不是给沈君琢的，也不是给国公爷的，而是给舒窈的。
蒋夫人拿着帖子，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贾妈妈上前，指着给蒋夫人手中的帖子道：
“夫人看，这是个什么意思？”
帖子很精致，用了金箔，还熏了香，是给闺中女子的做派。再看发帖子的，是国舅爷的夫人、当今圣人的嫂子赵国夫人，邀请邕州刺史二女李舒窈前去参加府里的诗会。
蒋夫人打量一番，嗤笑一声，随手将帖子递给了贾妈妈，道：
“丞相府又不是龙潭虎穴，赵国夫人诚意相邀，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你去给她送过去，交代一声，年轻姑娘没有总窝在家里的道理，出去看看，结识些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贾妈妈接过帖子，应了一声，虽不知蒋夫人是何打算，却还是顺从地出去办事了。
第95章 青丝绕（3）
帖子送到了玉兰院，舒雅接在手里，又听了贾妈妈的话，惊得合不拢嘴。舒窈凑过来，就着她的手看帖子，也觉得很是惊讶，毕竟自己来京师算是做客，除了出去看了次灯，上了趟大相国寺，连门都不曾出过，从哪里认识这位赵国夫人，又怎么会突然收到帖子呢？
她正奇怪着，见舒雅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
“你跟姐姐说实话，上次出门可还见到了其他什么人？”
舒窈心里一惊，以为姐姐说的是大相国寺之行，她在那里遇到了沈君琢，她的心思还未给姐姐说，到底觉得像是私藏了宝物一般。可是又一想，大相国寺里没有外人，姐姐说的应该是上次看花灯的事，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握了一下手心，道：
“花灯节的时候是见过一个人，恍惚记得九叔称呼他‘国舅爷’。”
舒雅将帖子合在手里，道：
“这就对了。你道这位赵国夫人是谁，正是国舅爷的夫人。只是咱们府里并不曾和丞相府有过多的交往，相反，因着九叔在朝堂上和刘丞相几乎是政敌，两府里的人见了不打起来就算不错了。”说完，捏着帖子沉思了一阵，接着道：
“不行，这事得告诉九叔，去与不去得看看九叔的意思。”
舒窈自然没什么意见。舒雅也顾不上养着身子了，叫人抬了软轿过来，一行人往甘棠院去了。见了余老夫人，将事一说，余老夫人也很诧异，但沈君琢还在外面，没法子当面听他的意思，只好打发了一个小厮去传话、问话。
等了好一阵子，小厮终于回来了，舒雅忙问他大将军怎么说。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匀了匀气才道：
“回大奶奶，大将军说既然赵国夫人下了帖子，去就是了。”
舒雅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和余老夫人告了辞，赶着回去张罗第二日舒窈穿什么、戴什么去了。
天气有了回暖的意思，穿戴上也不必那么厚重，那些皮子、袄子尽可以收起来，只将做了夹层的褙子拿出来，配上襦裙，再于腰间系上锦带，挂上佩囊，整个人也就显得袅袅婷婷了。
舒雅左看右看，总觉得还有哪里不满意，忽地一拍手，叫春桃去取了一串金银琉璃做的璎珞来给她戴上，舒窈整个人一下子就鲜亮了起来，有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
舒窈扯了扯袖子，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参加个诗会，人还都不认识，打扮的这样细致，叫人看了笑话。”
舒雅道：
“你若不细致地打扮，才会叫人笑话呢！就这样，明日就按这个穿戴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猜着明日的诗会是个什么章程，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只邀请舒窈一个人，舒雅又叮嘱舒窈别和其他小姐夫人们走散，别人做什么她也做什么就好，不出头，也不露怯。
舒窈一一应着，又说了会子别的事，就到了晚上。舒雅已经大腹便便，行动很不方便，进出都要有人扶着。舒窈本想和她说一说自己和沈君琢的事，看着周边侍立着的丫鬟，到底没能长得开口。
第96章 青丝绕（4）
第二日一早，舒窈去给余老夫人请安，余老夫人知道她今日要去丞相府，也不多留她，早早让她出门去了。
到了二门前坐车，舒窈就发现今日有些不同，马车换成了极高大的一辆，外面看着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连个国公府的徽记都没有。心里纳着闷，却是不好说什么，由着国公府的一个婆子扶着她上了车。
进了马车，舒窈打量了一番，里面颇为宽敞，放着几个宣软的隐囊，坐上两三个人绰绰有余，还能放上小桌茶壶。刘妈妈早早地已经将她惯常用的东西放好了，包括一套备用的更换的衣裳。
一时放下帘子，刘妈妈和秋霜在外扶车，她独自一人在车里，倒也觉得很是舒称，只是毕竟是自己一个人前往陌生的府邸去，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马车走了两三炷香，渐渐听到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似是发生了争吵。她觉得该是到了街面上，也不敢掀开帘子往外看。好在没多会儿，声音就没了，马车继续往前走，像是已经过了街面，连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复又走了一阵，马车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一个白胖脸的婆子出现在前面，满面笑容地道：
“小姐，到了，下车吧！”
舒窈忽觉有些不对劲，来请她下车的怎么不是刘妈妈呢？她满面狐疑，盯着眼前的婆子，缓缓起身，一出马车就四下寻找刘妈妈和秋霜，果然不见了她们的身影。她着实慌了，怎么又是这样的状况，难道真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取她性命吗？
来不及多想，抬头看一眼面前的门楣，这样普普通通的院子，哪里是丞相府该有的煊赫！她板起面孔，扫了一圈站在马车周围的人，问那迎她下车的婆子道：
“这是哪里？为何接我到这里？”
那婆子还是满面笑容，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道：
“小姐不要着急，进去就知道了。”
她强压惊慌，又看了一遍站在身边的人，竟与出门时的人完全不一样，原来那会子听到的吵闹声就是在换人，这样的话连刘妈妈和秋霜也被劫持了吗？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盘算着如果此时大声呼救可能引来官兵，只要有一个兵来了，想必就能让沈君琢知道了。
不过再看一遍，她就泄气了，这地方，竟如此静寂无声，她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别人又怎么听得到她的声音呢？她怕极了，白着一张脸想着怎么也得跑一跑，万一跑出去了呢？
正想着要朝哪个方向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舒窈！”
狂喜冲了上来，她抬头向前看去，就见院门里走出一个谪仙，一身灰色的道袍，道不尽的风流洒脱，竟然真是沈君琢！
“九叔！”舒窈的心噗噗地跳着，迎上他的目光，又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沈君琢沉稳地走到她面前，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她的手，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偷偷看了一下四围，那些人眼睛都看着旁处，对他们的动作视同不见，才知道这些人原来都是他的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随意。
“吓到你了？”沈君琢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关切地问道。
舒窈点了点头，道：
“我以为又是有人要取我性命。”
沈君琢拉着她往院内走去，笑道：
“是我的不是，本来只想借着赵国夫人的手，接你出来看看，没想到倒让你受惊了。”
原来如此！那么那张赵国夫人的帖子也是假的喽？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有，沈君琢继续说道：
“帖子是真的，赵国夫人今日的确办了诗会，不过我已经替你谢邀了，说你要留在家中照顾长姊。”
舒窈听了，羞赧了起来，这个人，居然打了这样的一手算盘，这边同意她去，那边又打发人去说不去，就这样把她骗了出来，亏姐姐还为她精心装扮，现在倒成了为他打扮的了。
想着，脸就红了起来。既然都是他的安排，刘妈妈和秋霜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不知道他把人弄到了哪里去，就问道：
“我那两个人呢？可是被你套上麻袋打晕了？”
沈君琢斜眼看她，一脸地惊叹，道：
“你还知道这个法子？”
舒窈噗嗤一笑，故作高深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我还知道有的蒙汗药加到炭火里，无声无息就能倒下一大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