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儿，虽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却一直在冷漠中长大。她从不愿去关心她，不愿去接近她，由着她荒芜地长，长到了岁数就随意地打发了出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在心底问过自己，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何至于如此！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去面对，每一次的接触都会令她的胃里再次翻腾。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雨也歇了。贾妈妈窸窸窣窣地起身，到了蒋夫人跟前一看，见她大睁着两眼，吓了一跳，一边拉起帐子，一边道：
“夫人又是一夜未眠吗？不然以后睡前还是喝一碗安神汤吧。”
蒋夫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坐了起来，用手按了按额头，起身下榻，在镜子前照了照，铜镜里的人面色很是憔悴，眼窝处有些发青，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地垂着。
外面的丫鬟们听到里面的动静，纷纷进来，捧着铜盆、巾子、香胰子等物，又拿来青盐给她擦牙。一时洗漱完毕，蒋夫人坐在镜前由着小丫鬟给她梳头，想了想，道：
“今日去请了国公爷来，就说要给瑜哥儿定过定的日子。”
贾妈妈在后面应着，陪着蒋夫人去完了甘棠院，就往沈明赫的院子里去寻人。
第105章 惊啼鸟（5）
满院的玉兰花开的葳蕤，舒窈有时候会对着花出神，总觉得花灯节啊、大相国寺啊都像是恍如隔世一般。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一个金银香球，这香球是昨日里梁妈妈送过来的，给了她和姐姐一人一个，说是老夫人想着花朝节就要到了，送给她们这个东西，方便她们随身带些香花香草什么的。
她恹恹地接了，百无聊赖的时候拿起来打开，没想到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心头忽地紧张起来，悄悄看了看周围，还好没人，脸色一瞬间红胀了起来，连手都有些抖了。
小心翼翼将纸条从里面取出来，上面一行蝇头小字映入眼帘：山远天高烟水寒……
她反反复复念着这句，心里的甜蜜就荡漾了开来，一点点蔓延向全身，脸上火烧火燎起来，慌的她忙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
她在手里捏着纸条，低下头细细地看了又看，品了又品，又将纸条捧在心口，轻轻地按上去，仿佛这样就能将整个心都填满了。
她又欢快了起来，一改这些日子的郁郁，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藏好，将香球挂在了腰间，摘了玉兰花做玉兰糕、玉兰饼，遣了刘妈妈去给余老夫人送些，期待着沈君琢能正好在那里。
天气更暖和了，玉兰花谢了，桃花开了，远远望去红艳艳一片，就像天边的霞光一般。院子外面的迎春花则是黄橙橙的，薄薄的花瓣儿挤满了枝头，争先恐后地绽放。
这样的日子，就算偶尔来一场春雨也还是令人惬意。舒雅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再也不像刚开始时不敢走、不敢坐，算算日子，再有一个多月就到了临产的时候。
舒雅虽看着沉稳，有时却会忽然唤了春桃来问，催生婆住的近吗？产婆找了几个？可都是经验老道的？剪脐带的银剪子可备好了?舒窈才知道，原来姐姐心里也会焦灼，也会害怕，多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跟着隋先生学一学女科的东西，到现在眼看着姐姐慌张，却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玉兰院里正乱着，舒窈忽然看见一个小丫鬟在门口探了探头，看见她望过来，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拍了一下手跑过来道：
“二小姐果然在！我是四小姐屋里的红杏，二小姐可还记得？”
说着，给舒雅和她都行了礼，一双眼里透着欢快。
这小丫鬟舒窈记得，她应该是玉瑶身边得力的一个。一个人身上的欢快能够传染，这样的小丫鬟很难让人不喜欢，舒雅笑着看着她，道：
“玉瑶可好？”
红杏不慌不忙，规规矩矩地站好，笑着答道：
“托大奶奶的福，四小姐近些日子都很好。四小姐说，有些日子没见到二小姐了，知道二小姐得陪在大奶奶身边，只是想着花朝节马上就到了，满京师的女孩儿都要出去银月河边踏青，不知二小姐有没有意？若是也想要去，可以和她一起出门——毕竟邕州离着京师那样远，来一趟不容易，想必过些日子二小姐就要启程回乡了，若是还没见过京师三月三的盛景，有些可惜……”
这本书到现在数据很凉，没有推荐，收藏和订阅都是龟速。可能我真不是写作的这块料，想讲的故事不够吸引人。
心态是很崩的。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写四十分钟，下班后到家做饭、陪娃玩、给娃洗澡、哄娃睡觉，一直到晚上十点娃睡了以后才能再接着写。
睡眠不足七个小时，每天靠咖啡提着神，被糟糕数据支配着，心情时好时坏，心里两个小人，一个说你要坚持把故事讲好，不管有多少读者，就算写给自己看，也要把故事讲完；另一个说好好享受做读者的日子多好，有那么多好看的故事等着你去看，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说实话我也会去翻读者的阅历，有的读者和我在追同一本书，也发现了很多其他很好看的书。这些书的情节设置真是非常巧妙，人物塑造也很成功，我的数据败给她们心服口服。
只是我不忍心啊，不忍心把我心里故事搁置起来，把每一个我的故事里在我看来都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放在那里不管。
这其实是我对自己的一个记录。或许很多年后我会回过头来重新看这本书，重新体验一次此时奔溃的心理。
第106章 惊啼鸟（6）
一席话说的舒雅和舒窈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小丫鬟口舌这样伶俐，怕是一般的一等大丫鬟都不如她！
舒雅想了想，若是和玉瑶等人一起出去，沈君琢该是不好找来的，再安排了刘妈妈、春桃寸步不离地跟着，该是不会让他钻了空子，遂噗嗤一笑，道：
“难为玉瑶想的如此周到。即这样，那那日就拜托咱们四小姐了，带着舍妹出去开开眼界，好让她回去后和人夸耀！”
舒窈却有些犹豫，上次花灯节出门时的惊吓还历历在目，若京师的花朝节真如这红杏所说，那定然也是人山人海的架势，想一想，她就有些退却，道：
“姐姐才好些，我还是别出去了，留下来多陪一陪姐姐的好。”
那红杏似是早就知道舒窈不愿意出去，不等舒雅说话，就接话道：
“二小姐不知道，每年花朝节都是京师的一大盛事，银月河边花红柳绿，各家的小姐们结伴而行，拜花神，采鲜花香草，斗花斗草，好不热闹。这样的盛事和花灯节可不一样，花灯节是普天同乐，可花朝节不同，二小姐想，谁家姑娘小子连饭都吃不饱，还有闲心跑出来玩？因此，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儿。再者，虽说是男女同游，但毕竟男女有别，那些男子们是不能往小姐们堆里来的。二小姐不要担心被人唐突了。若不是如此，我们四小姐哪里敢出门呢？”
这么一说，还真真是打消了舒窈的那些顾虑，想了想，在玉兰院里闭门不出这许久，出去看看倒也无妨，就道：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玉瑶该提拔了你当大丫鬟！”
舒雅听了，更加觉得舒窈也该出去散散，这一个多月的时候，她生生将她留在玉兰院里，心里到底有些愧疚，就拍了拍舒窈的手，道：
“你直管去，我这里人多的是，就算是真的要生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真要有事，我打发人找你去就是了。”
舒窈更加动摇，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又和红杏说了具体什么时候出门，要带些什么，算是商量妥了，只等着花朝节这一日的到来。
……
……
一棵梧桐树下站着白衣素服的公子，沈瑜还拿着那把羽扇，不过此时却没有往日的云淡风轻，扇的有些焦急，他总觉得这天热的过早，时候过得太快，他还没有想出主意，父亲和母亲就将他的亲事定了下来。
什么文大姑娘，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一心只想要舒窈!这样见不到她的日子他只觉得度日如年，时时刻刻都在难受。
自那日看到她看向沈君琢的眼神，他就知道他已经败了，可是他不相信他们敢迈出禁忌的一步!他更是不甘心，明明他才是最早动心的那个，为什么沈君琢却能后来者居上？明明他对她付出的是全部的真心，她怎么就忍心将他的一颗心拿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明明他和她才是最般配的，为何她对他这样视而不见？
他很焦躁，很彷徨，在树下走来走去好几个圈子，一头的汗水也顾不上擦。四喜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想劝却又不敢。
二爷的脾气变化真是太大了，一时悲切着要写诗，一时发起脾气来又要砸东西，砸了东西还不算，必要找上几个不长眼的踹上几脚才算发过了火。
第107章 草木深（1）
三月三，花朝节，百花盛开好不热闹！
因为应了玉瑶的约，舒窈一早就起来梳妆，发间簪了一串珠花，又簪了一朵刘妈妈提前一晚就湃在水里的茶花，耳上戴了一对耳珰，颈上则是一串玉石的珠串，这么打扮出来，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明媚动人，再加上那串珠花只要人一动就会跟着颤动，整个人就生动活泼了起来。
还是先去甘棠院，几人聚齐了才好一同出发。去往甘棠院的路上舒窈心里总在期盼着，或许今日沈君琢能休沐一天，和她在甘棠院里见上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呀！
可惜事与愿违，问了汐月，汐月说今日花朝节，大将军需早早布置京师的防备，连着几日都没有见到他人。舒窈有些气馁，为了这事心里郁郁的。
玉瑶早早备了彩绸和红纸，分给她和玉玟等人，笑着道：
“看看，咱们年前练的剪纸手艺派上了用场！我是不行了，手笨的不得了，一会儿就看你们的了！”
舒窈手里捧着东西，不明所以，还是玉玟跟她说道：
“这是往树上挂的，叫作‘赏红’，一会儿到了你一看就明白了。你看她那个样子，依我看，一会儿咱们谁都不给她帮忙，让她总指着咱们！”
说的是玉瑶，玉瑶听了哪里肯依，上来就要抓玉玟的胳肢窝，两人闹成一团，舒窈坐在一旁笑着看她们，羡慕她们这样无忧无虑。
花朝节不必赶太早出门，几个人在甘棠院里一直闹到了辰时才向余老夫人告辞。这次出门不比花灯节，蒋夫人也没有安排贾妈妈跟着，只几个二等的婆子和她们随身的丫鬟，车还是三辆，载着五位姑娘悠哉地往银月河边上去。
到了地方，待马车停稳了，有婆子上前来打开帘子，恭敬地道：
“小姐们请！”
舒窈和玉瑶、玉玟几个依次从马车里出来，才露面，就被眼前的盛景惊呆了。
天气晴好，微风习习，银月河河面很宽，上面的水波光粼粼，泛着银光，两岸的垂柳荡漾着柔软的枝条，一片嫩绿。
再往岸边看，更是震惊，满目的鲜花，红的、粉的、紫的、黄的、蓝的……各种颜色，可谓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有的是本来就长在银月河边上的花树花枝，有的则是商贩们运过来的盆栽、新鲜采摘的花头。原来河岸这边是女子们，河岸那边是男子们，如此相隔一条河，倒真不必担心有人过来冒犯。
舒窈随着玉瑶和玉玟从马车上下来，瞬间就感觉已经置身花海，身边尽是开的满满当当的花朵，挤在一起，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道路。人头攒动，都是盛装打扮的小姐们，各个人比花娇，美不胜收。此番盛景，倒真如玉瑶说的，算是开了眼界。
玉瑶过来拉着舒窈的手，笑着道：
“上次花灯节，若我一直紧随着你，也不至于闹出后面的误会。这次我可要跟紧了你，谁让你是我请出来的呢，若是再有事，大嫂子定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舒窈笑一笑，反握着她的手，道：
“有你在，我自是什么都不怕！”
二人说说笑笑往前走去，时而遇到某位小姐，玉瑶就向舒窈介绍这是哪家的几小姐，那是哪府里的奶奶。忽见前面人都排起了队，舒窈纳闷，玉瑶却道：
“看俩前面是要拜花神了！走，咱们也去排队。”
第108章 草木深（2）
几人随着人群往前慢慢挪动，刘妈妈等人早早去前面买好了香烛，等到挨到了她们，就递了过去。
舒窈打量了一下所谓花神的神位，原来是插了一瓶盛放的牡丹花，前面照样摆了干鲜果品几样素馔，中间放着一个香炉，供她们插香。
拜完了花神，玉瑶又拉着她去赏红。几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拿了小银剪刀剪了各式各样的花儿出来，挂到了树枝上，又往树枝上绑了彩绸。那树早被人团团围住，低处的树枝上挂的都是剪纸和彩绸，远远望去不见得多好看，却是滑稽的很。
河边除了卖花儿的，还有卖花糕的。舒窈跟着玉瑶几个人沿着河边走着，一边赏着花儿，一边也看那些婆子们都卖些什么。这里卖的花糕是用米做的，采了花瓣，加进米里捣碎了，再上锅上蒸，蒸出来后那颜色远没有刚采下来是鲜亮。
仆妇们买了几块，分给几位小姐，几人都不敢多吃，不过是略尝个鲜罢了。又往前走，有人扎了七彩的风车，风一吹来，整架风车都呼啦啦地转开了，煞是好看。还有人拿了一大串竹篮出来卖，那竹篮编的精巧，挽在手里不大不小正合适。舒窈就叫刘妈妈买了几个回来，人手一个篮子，一则是为了一会儿摘野菜用，二则是为了给舒雅带回去些花儿。
青草已经长出来挺高，踩在脚下软软的，舒窈不想踩到那草，怕草汁子将她缀着细碎珍珠的绣鞋染了颜色，就跳着走路。远远地忽听到人声热闹了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河面上来了一艘高大的花船，花船上隐隐传来鼓乐，还有舞姬在上面跳舞。
那花船是名副其实的花船，船的四周都插上了鲜花，应景的不得了。舒窈正朝那边看去，隐约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寻着望过去，就见对岸一座高台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沈君琢。
原来还沉郁着的心，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看着树也更绿，花也更艳。只是他的眼神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多久，就被身边的人拉了起来往里面去了。临离开时，还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想了想，谁的胆子这么大，敢上手去拉那个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近身者死”四个大字的人，总觉得那个身形像是见过。再一细想，恍然大悟，正是当今的国舅！
心下又觉得很有意思，明明他们在朝堂上是针锋相对的敌手，可到了朝堂下，竟然是这样亲密吗？
她还在朝那边高台上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刘妈妈突然扯了两下她的衣袖，她看过去，就见刘妈妈眉头紧皱，一脸怨艾。知道是她也看见了沈君琢，这意思是不满他们这样。反正人已经看不见了，舒窈悻悻地收回视线，顺从地往后退了几步，去看身边的花儿了。
人声随着花船过去了，玉瑶探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围观的人太多，只能看到个花船尾，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扭头见舒窈对花船也不感兴趣，就拉着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