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卓君摇摇头,放下茶杯:“师傅怎能这么想,小卓不过是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若是话有错漏,还请师傅莫怪。”
冷萧只是笑了笑,继续喝着手里的茶。
看他这反应,饶是冷卓君也不免提起八分警惕,生怕一不留神被这人吃了。
然而冷萧却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做些什么,只是漫不经心把玩着茶杯,做着放空的动作,好似是老者该有的姿态。
这不免让冷卓君心存顾虑,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脑海里凡是浮现出来的想法一一都被他否决了,他总觉得眼前人来并没有特别好的事情,反倒是有种即将要发什什么大事一样,让人必须要提高警惕。
冷萧不言,冷卓君也不言,只是一北又一杯地喝茶,谁茶杯空了续上茶,就这样一壶茶很快见了底。
“长公主要回宫了。”
冷卓君直接被嘴里剩余的茶水呛到,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用袖子捂住嘴巴就是一阵闷咳。
“怎么小卓不知道吗?”冷萧脸上的笑意未变:“今天早上收到了长公主寄来的信,三日后大军归来。”
他确实是不知道。
冷卓君忍住嗓子里的痒意,哑着声音说道:“咳咳,莫非师傅前来就是为了告知小卓这件事情?若是如此,小卓谢过师傅告知,师傅可以先行离开了,小卓就不送了。”
冷萧“非也”地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需要小卓帮助师傅,这件事情关系到阉党能否罢空朝政,一统皇宫。”
冷卓君用水清了清嗓子:“一定要是我吗?”
冷卓君听见冷萧的话,心声不好,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听去。
冷萧笑了笑,尖细的声音刺激着冷卓君的耳膜,随着话语一个又一个传入到耳朵里,竟是令他险些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
冷萧对着冷卓君一字一顿道:“我要小卓你和云贵妃合作,令圣上收缴长公主的兵权,将其□□在你的府邸,不允许离开一步,将其从皇族除名。”
冷卓君彻底愕然。
明明每一个字他都听的清楚,连在一起却一点都不明白。
就连茶杯落在地上摔个粉碎,也没令他从震惊中回个神。
明明事情还未到那个时候,为什么?
“看来是和长公主的情戏演的太好,以至于真的生了情,就连思想都变得迟钝些许。”
冷萧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座位站到冷卓君的面前,抬手就一巴掌落在冷卓君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打在桌子上,后又还抓着人的头发,压在桌上无法起身。
他说:“小卓还不知道长公主从贼寇手中拿到密录了吧。”
“密录”俩字,令冷卓君睁大双眼,放大的瞳孔看向冷萧。
身为掌控朝中兵权的刘清逸组建的都是自己的军队,上至将军下至兵卒他们共同经历大小战役,早已团结一心,密不可分。
哪怕是皇宫要知道消息都要派人亲往,或是写信听之,而冷萧却能得知刘清逸的军中消息,就只有一点可以解释,大军里出现了内奸。
而这内奸还是冷萧的眼线,但刘清逸向来谨慎,这眼线要是从半途插入准会被发现,而她却一直未曾,唯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眼线是一开始就在刘清逸内部,唯有到现在才开始行动。
“小卓想的没错,为傅确实从一开始就在长公主内部安置了眼线,不得不说公主的谨慎让老奴都为之惊叹,有数次眼线都险些被发现。为此为傅不得不安排了几个让长公主消除顾虑。”令人没想到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冷萧承认了。
“被安排消除顾虑的……”
“自然是被长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军法处置了。”
冷卓君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冷萧打断了。面对冷卓君震惊的目光,冷萧丝毫未有错之意,还在说着道理,而手上的力道也变重了。压在桌面的脸颊很疼很疼,可跟心里的比一时间还比不出来谁更疼。
“小卓,长公主得到密录肯定先是打开看看,里面可是记载了所有贪官污吏的红色地带,其中就有你的名字。若是被长公主知晓她的夫婿,他的枕边人竟是个杀戮的刽子手,行恶的宦官。你说她会不会很失望,很失望……”
冷萧忽然俯下身,不顾面色苍白的冷卓君在耳边小声道:“或许她会选择跟你和离,然而你们二人形如水火,她会恨你,因你再一次欺骗了她。”
冷卓君瞳孔骤缩,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令他推开了作乱的冷萧,站在地上也不顾凌乱的自己,咆哮道:“不,我没有欺骗她!”
冷萧也不在意,面对失了仪态的冷卓君他只是弹了弹身上的灰,端着手:“是啊,你没有欺骗,你不过是从头到尾都在扮演着两种人,一种是忠心夫婿,一种是狠戾宦官。事到如今,你还能说得清楚你自己到底是谁?还是说你早已混淆不清了。”
“不,我没有,我就是我,我一直都分得清楚,我……我很清楚!”然而恍惚的双眼,蹉跎的目光,胡乱的言语,都表明了这人慌乱的心。
“不急,公主回宫还有距离,小卓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冷萧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怀疑自己的可悲人士。
说到底就连冷卓君自己都快看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他照着铜镜,铜镜里的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双眼泛红,面色苍白,哪里还有冷卓君平日里的风光。
刘清逸的回宫不光是他的选择,也是皇宫今后的动向。
他有选择的权利吗?
或许在他踏进皇宫那刻便失去了选择的权利,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为了权利造人摆弄的玩偶,没了利用价值便是死亡之时。
冷卓君扣下了铜镜。
第34章 问罪
营帐被拆卸放在木车上,众位兵卒跟着将士做足回宫准备。
经历一月有余的暴力镇压,宣告结束。
再将最后一件物品摆上木车,李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坐在木车上的董良清晰地看到“如释重负”四个大字从粗犷的脸上闪过,挑了挑眉:“不过是搬了几个木板罢了,李将军便这般劳累,看来还需要多锻炼几日。”
李昆面对董良的嘲笑,毫不在意的用大手揉着董良的脑袋,哈哈大笑:“回宫就由小董将军监督末将不就好了。”
董良扒着在脑袋上作乱的大手,虽然俩人同为将军,但在以力量为尊的李昆面前,董良还是甘拜下风,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撇撇嘴。
真是个傻大个,傻到不行。
“呦,李将军这是在欺负我们的小将军啊,”刚指挥完部队的清影走过来,好笑着看着俩人的举动,“一时没注意这小董将军怎么成杂毛凤凰了?”
对自己形象颇为在意的董良,一听清影的话,连忙整理着被揉乱的头发。
“都怪李将军用力量欺负我。”少年垂下的眼帘挡住了锐利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无意识的撒娇。
“要是李将军你在欺负我,我回去就跟你一对一!”
董昭跟影子走了过来,一来就听到了董良的惊天发言。
董昭邪笑道:“董良可别丢我们董姓的脸面哦,李将军禁止使用大刀!”
董良可开心了,接着话道:“那我也不使用双枪,用单枪吧。”
清影一巴掌就拍在董良的后背上:“你用本命武器跟李将军比,要不要脸啊小董将军。”
谁知董良嘴角撇得更凶了:“比起被拍在沙坑上我觉得还挺要脸的,再说了李将军绝对会让着末将的对不对?”
话说到,人也到,李昆的大手再一次落在董良的头上:“放心,末将定手下留情,不打坏小董将军招蜂引蝶的俊脸。”
一下子小少年成为了红透的大虾。
其他人闻言哈哈大笑,就连笑点低的影子也弯起嘴角。
李昆,董昭,清影,影子,董良是刘清逸麾下五大将军,是簋朝五头凶狮,一旦他们披甲戴盔站在阵前,眼里的冷厉杀气竟是直逼人心,随着战鼓的响起,蠢蠢欲动的骏马飞驰而出。
长枪开头杀出血路,大刀扫荡无人可敌,双剑寒风倩影相随,寒芒箭雨血流成河,灵活双枪夺命无影。
只听刘清逸的命令,五大将军驰骋在沙场上,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逆风翻牌,只因他们永远是簋朝最坚硬的盾,最锋利的矛。
放弃治疗,任由李昆揉脑袋的董良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将军呢?”
清影道:“将军还有些事情,叫咱们先走她随后就到。”
一直未出声的影子抬头看看天空:“时候差不多了,该让兄弟们启程了。”
“走快点,都走快点。”
“跟上别掉队了。”
簋朝大军在受命下向着皇宫的方向进发,而其他将军则身在不同的地方指挥并管理着大军。
而在周兰山最高峰上,刘清逸一身戎装站在崖顶,感受着寒风穿透衣物带来的冷意,终于懂得何为一览众山小。
微微额首看向皇宫身处的方位,这一回是善是恶都已不重要了。
刘清逸转身跨上骏马,向山下奔去。
同时在皇宫,明秋殿内。
陵华伴在刘景身边。
“陛下,听闻明昭公主已在回宫路上。”
刘景停下手中的笔:“爱妃有何事不如当面说,这明秋殿内唯有爱妃与朕二人。”
“陛下所言甚是。”
陵华走到刘景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陛下可还记得易儿与青云的婚约?”
刘景道:“当然,这陵易之已成为小五的驸马,二人已顺利喜结连理,爱妃可还有疑虑?”
“陛下可知,本宫曾在纠结小五婚事时曾被一人当众羞辱。”
陵华一想起北陵侯说起宫宴上的一切,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可她深知刘清逸在刘景心中的位置,因此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离间。
陵华道:“陛下可知本宫曾在回家时曾遇到冷督主,然而冷督主却因私人恩怨阴阳本宫,要不是身份摆在面前,恐怕本宫就……”
说到此,眼角隐隐闪出一丝泪光,她抬手擦去:“因为陛下是一国之主本应良爱他人,而本宫身为贵妃更应保持后宫威严及皇家脸面,若是被他人得知一国贵妃与督主吵吵,本宫面小不过但皇家颜面扫地,本宫良心不过愿将苦果藏心。”
所谓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刘景的心当即牵动起来,他将陵华揽在怀里抬手擦去人眼角的泪花,看着泛红的眼角,他将唇凑了上去,吻了又吻。
“爱妃落泪是朕的错,朕不知爱妃为了皇家为了朕竟然咽了这么多苦,朕懊恼啊!”
陵华靠在刘景的胸膛上,听着胸腔传来的活力跳动:“为了陛下,为了皇家颜面,就算是让本宫死,本宫也愿意。”
刘景闻言紧紧抓着陵华的双手:“爱妃怎可胡言,冷卓君竟让爱妃如此生气,朕这就叫人来给爱妃赔罪,来人——”
“陛下不要,并不全是冷督主的错。”
陵华反握住刘景的双手,拦下了他的话:“其实这一切全都是在那场为了庆祝明昭公主回宫的宫宴上,原本陛下为了公主好为公主选取驸马,可公主却独立专行不光在大庭广众下扫了陛下的心,还毁了北陵侯府的颜面,北陵侯府位于五大侯府却一朝成为笑柄,本宫心寒啊——而冷督主身为明昭公主的夫婿与北陵侯府有了恩怨也在所难免。”
“清逸她……哎,饶是朕也无法劝阻,凡是那孩子认定的事哪怕是拿把刀横在脖子上也不会有所更改。”
陵华见刘景如此,心下冷笑,面上还是一副贤良淑德态。
若是其他人刘景定当将其碎尸万段,就连其中圈圈绕绕也不会听,可如今牵扯上刘清逸,他便失去了这分果断多了犹豫。
但陵华也不紧张,只因为刘景已经认定了是刘清逸的错,却因为身份而无法进行惩戒。
纤纤玉手放在腰间,柔软丰满的胸脯轻轻贴在胸膛上,艳红的红唇倾吐在耳边,似有似无:“陛下不必如此,明昭公主乃金枝绿叶之身,又是朝中名将,本宫又是妃子受过辱便是受了,没什么。”
美人在怀,那些烦心琐事顷刻间烟消云散。
刘景拥着陵华:“爱妃放心,有朕在,朕不会让爱妃伤心的,传冷督主,冷公公进殿。”
“冷督主,冷公公进殿——”
伴随侍从太监尖细的声音,冷卓君和冷萧双双进殿,作辑于刘景面前。
“免礼。”
“谢陛下。”
刘景并未第一时间问责,反而是看着师徒二人。
比起淡定自若看不到破绽的冷萧,冷卓君虽日往常一样,但总觉得有几分疲惫感。
而冷卓君自然是感知到了上首炙热的目光,在他听闻皇帝召见,本就不好的心情在看见陵华时更是差到谷底。
“冷爱卿该当何罪!”
刘景犀利的目光落在冷卓君身上,后者直接单膝跪在地上,了然道:“臣知错,请陛下赎罪。”
“却不知冷爱卿知何错?”
冷卓君道:“臣不该冲撞云贵妃。”
刘景眯起眼睛:“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汝纵容夫人欺辱爱妃在先,而爱卿却不加调和反而纵容夫人责骂北陵侯府,爱卿可认罪。”
果不其然,这女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宫宴乃是久月前,当时刘清逸还为和冷卓君喜结连理,却没想到这北陵侯府竟是将怒火一直保存至今,如今仗着是皇族夫婿就开始嚎叫,当真是没眼看。
收起眼里的狠辣,冷卓君道:“臣知错,待公主回宫定加以管教。”
“只是加以管教吗?”
面对突然发问的陵华,冷卓君将目光径直对上她:“那贵妃娘娘认为如何?”
陵华冷笑:“冷督主当真是宠溺公主,如此大事摆在眼前却不告知陛下,若是出了差错,你来负责?”
冷卓君:“……”
掩于袖口中的双手紧握。
面对刘景的疑惑不解,陵华说道:“陛下不知,周兰山的贼寇之首乃是内阁次辅的义子,宋北,都叫小北哥。”
全场肃静。
没有什么比贼寇曾是朝中臣更为讽刺之事。
然而陵华甚至还在落井下石:“而且公主在镇压贼寇时可是得到了密录,就是陛下你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比贼寇曾是朝中臣更为讽刺的事,要是有那一定是公主得密录却霸占独身。
帝王之怒,令全场静然。
刘景怒道:“可有此事?”
不等冷萧开口,冷卓君先行开口:“确有此事。”
“大胆!”刘景怒道:“她胆敢占据密录而不报,可有把朕这父王,这一国之主看在眼里,别以为手掌兵权,胜过几场仗就沾沾自喜。”
冷卓君与冷萧交换一个眼神。
冷卓君最终还是开了口:“陛下,看在军功在身,若是公主能主动提及这密录,何不一笑而过。若是没有在进行惩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