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个子高,喜欢居高临下地看人。
这是梁疏淮最讨厌他的一点。
于是,梁疏淮顺着骆云的话说道:“可不是傻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只长个子不长身高呗。”
一来能避免梁疏潇小鸡肚肠,将怒气撒在骆云身上。
二来,他许早就想这样骂他了。
宋令月站在一旁,没有发声。
她不认识这个人,她也未曾听过梁疏淮有哥哥。
准确来说是原身的夫君不曾有过哥哥――这是陈霜儿诉与她的。
她仔细打量这个人,与梁疏淮似乎是长得不像,大抵是某个亲戚表哥堂哥之类的?
思及此,她倒放下心中的疑惑来。
不过,她依旧没有发声,若当真是亲戚,她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倒也不好插嘴。
梁疏潇自知是从梁疏淮的嘴里讨不到好的,反而是盯上了宋令月。
他细细打量着,总觉这样貌同宋御史家的那女儿有几分相似,不过更胜一筹。
“我说怎的拒绝了那桩婚事呢,原来是有这样的美人在侧。”
“还是大赛的魁首?”
商贾向来是不入流之辈。
若非阿父遵循了祖父的遗嘱,永不致仕,反而去经商,否则他梁疏潇都不愿与这下等人接触。
“哼,好好的名门贵女不要,要这种女子,魁首有何用?能当饭吃?”
梁疏潇出口嘲讽道。
不管是瞿芳也好,还是经商中接触的其他女商人也罢,他都觉得蠢钝不堪。
“我看你不如早些同意那门亲事――”
“魁首有何用?”梁疏淮低着头冷笑一番,周身散发出深深的戾气。
不待梁疏潇说完,下一秒,梁疏淮已经闪现在他的面前,一只手虚掐着他的脖子。
而另一只手抵挡住了梁疏潇跟随,茂润的抵抗。
“茂润,你还是慢了些。”他嘲讽出声。
夏风吹起他的墨发,却带来了一丝肃杀之气。
梁疏潇知道他不敢杀了他,生气地问道:“我说的话让你有什么不满?不是事实?”
“贵女和民女这两个不同的身份对你来说,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
“这样的事,我大抵是不需要兄长你教的。”梁疏淮垂下了眸子。
“兄长最宠爱的姬妾是平蚩さ模兄长的夫人却是京华城的,兄长你不是已做了示范吗?”
梁疏淮抬起眸子,一字一顿:“可是我不屑。”
“我所爱之人定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定是我所爱之人。”
“不论她什么身份,贵女也好民女也罢,只要是我所爱的。”
“她――”
梁疏淮弹退了茂润的抵挡防御的手,空出手指了指宋令月。
“你所瞧不起的民女,你口中所言的‘这种女子’在我梁疏淮的心里,她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游人喧嚣,候鸟归巢,夏蝉轻鸣,在此刻统统静音。
宋令月的心跳愈加愈快,脸上蹭上了一层厚厚的红霞,她好似听见了自己的血液挣汨汨流动的声音。
她只能见到梁疏淮那宽大的衣袖轻轻晃动着,那双修长的手,那日握牵过的宽厚的手正指着自己。
――指着自己。
梁疏潇笑了笑,他伸手推开了禁锢着自己脖子的手掌。
“若是你如此执迷不悟,千般万般的愚蠢,我这兄长也没必要再提醒了。”
他白了一眼,后撤几步,道:“茂润,我们走。”
梁疏淮的视线再次回到茂润腰间那暗红色的香囊袋上,它随着茂润的动作一晃一晃,像是那些被贩卖的姑娘抓着求生之绳,摇摇晃晃那般。
刺进他的眼睛里。
他没有挑破,他猜想茂润应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独自支撑起这“肮脏帝国”。
他怒喝:“央央儿的身份从来不只拘泥于贵女或民女,她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挣的。”
“她独自反抗了那些害她的牙子,她靠着自己的手艺挣了钱,得了他人一声‘二掌柜的’‘小月姑娘’,还在这大启十州的饰品大赛里夺了魁,我想到了她全国闻名的那天――”
“兄长不要忘记,自己曾如此地鄙夷地嫌弃地称她为‘这种女子’过。”
茂润的身躯在‘牙子’二字时,顿了顿。
虽仅一瞬,但逃不了梁疏淮那双锐利的鹰眼。
所有的猜测,在此刻,得了一丝印证。
在这纷繁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雾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一直追踪的无底洞的尽头。
-
夜深了。
宋令月还在收拾回程的行李。
一件简单的衣物折叠了许久都还未完成。
油灯昏黄,客栈窗外的游人喧嚣未消,三三两两未归家。
骆云早早就睡去。
丝毫没有把今天遇到的陌生男子这事放心上,反而将奖品里的锻造工艺书籍围在怀中。
翻页痕迹还大喇喇地展现着,连同他那浅浅的一滩口水。
梁疏淮看不过眼这样糟蹋书籍,使了点巧劲才把书籍抽出来,顺手将薄毯盖了盖。
“这小子睡着了,力气还挺大。”
梁疏淮面对骆云,愈加的像一个大哥哥,一个长辈来。
宋令月看着梁疏淮清瘦又成熟的背影,心中有千回百转。
她知道她是梁疏淮的定了亲的夫人。
可是今日说的什么贵女,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莫名其妙的兄长到底是谁,怎么的没介绍?
还有――
他们俩牵手了,亲吻了,还..他还今日当着他的兄长这样的告白。
算告白吗?
她晃了晃头,好像不管从哪种方面去猜想,梁疏淮喜欢的一直都是原身,而不是她。
手里好不容易快要收拾整齐的衣物,再次凌乱了。
梁疏淮瞧着宋令月神情有异。
他想去问询,可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是自己所爱之人。
他咽下口水,抚上了心口。
一回想,他的心跳就砰砰而动,无法停止。
她没有反驳是不是――
梁疏淮思绪瞬间冷却。
这么久以来,他忘了,他依旧用的是宋令月的夫君,梁子桉的身份。
也许,她没有反驳,是不是因为她所喜爱之人是梁子桉?
书籍在他的手里被曲折,如同他那曲折心思。
不如坦白?
一个想法冒出来了,又迅速被打破。
如真是坦白,那先前的举动――都是登徒子的行为。
不行不行!
最后梁疏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是“夫君”所以喜欢自己。
“央央儿――”
“阿淮――”
两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了?”
“怎么了?”
四目相对,各自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梁疏淮鼓起勇气,展现出一个男子汉的该有的担当,他想问清楚宋令月喜不喜欢他。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咱们...要不要喝点酒?――”
宋令月微张嘴,眼眸闪动着。
可心里莫名地想到了那晚醉酒后,两人亲吻..相拥..的场面。
她低垂着眼,咽了咽口水。
她明明是一杯倒的人,而他现在还叫她喝酒...
在今日这样热烈的告白之后...
莫不是――
莫不是想完成那晚没有完成的事吧?!
她可不愿当什么白月光替身,也不愿稀里糊涂地同他共眠――
所以男人的深情就是为了那些事么?
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
最后憋出一句:“你自己一个人睡吧!”
气哄哄地,转身就走回了隔间。
关门的声音震天响,响得都将骆云吵醒。
骆云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睡眼惺忪道:“怎么了?又放了烟火了?”
慢了半拍的梁疏淮喃喃自语回应:“我本就一个人睡的啊...”
又看了一眼骆云和两张床,他疑惑地对骆云道:“难道,我这算是和你一起睡吗?”
-
阿楼半跪在松桂堂前院的地板上。
夜灯缥缈,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绿植们被衬得朦胧起来。
张尧景的朗朗读书声冷不丁地从门房内传来,惊动了正想栖息的雀鸟。
扑棱一声,雀鸟儿消失于天际。
瞿芳从游廊走了过来,她坐在院中石凳上赏月。
悠闲道:“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阿楼低着头道:“回禀夫人,事情已办妥,涂虎和小五已被斩杀,余勇不日抵达永安郡。”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瞿芳问道。
阿楼答:“没有留下痕迹,阿楼不敢给夫人,郡守大人添麻烦。”
瞿芳一想到张舒知那张老脸就心里恶心,自己还要卖弄身姿去伺候他,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马上风。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感觉这几年越发的苍老了。
她又看了一眼阿楼,模样自是上等。
年轻,俊俏,容华似珠玉。
在这黑夜里发着光。
从那个走了水的杂屋里救出来后,她算是看着他长大,而后他好似再也没苍老过。
看着就羡慕,乃至烦躁。
“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看看月亮。”
瞿芳的心中再次烦闷起来。
先前情报来信,弄珠玉的宋令月得了饰品大赛的魁首。
如此一来,琉璃定是更为火热,可这情都被那罗念玉给夺走了。
她要如何做,才能分一杯羹乃至全部吞下呢?
“弄珠玉――”
瞿芳喃喃自语,思绪落在了‘弄珠玉’三字上。
雀鸟再此飞回,落在院子中的大树上的鸟巢里,叽叽喳喳的叫声在黑夜里十分突兀。
为张尧景的朗读伴了个节奏。
瞿芳眯着眼望着,冷笑道:“是了,鸟巢在,雀鸟是不会离开的。”
“若是弄珠玉在我手里,那琉璃不就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疏淮:哎呀,羞人,怎的就当众告白了?不过央央儿应该知道我的真心了吧?(害羞)(对手指)
宋令月:他想睡我????
第35章
柳雾得了消息,特意让岩三买了几幅挂炮来,从新北坊的巷子口一直放到了弄珠玉的门前。
“快,把糖、花生拿出来,分发给行人和街坊们,让他们知晓咱们弄珠玉的小月姑娘拿了咱们整个大启朝的饰品大赛头筹!”
岩三得了令,一边分发一边解释道,直到发到宋令月的跟前。
“岩三兄弟,我们不在,这阵子辛苦你了!”宋令月忍俊不禁道。
岩三笑了笑:“哪有!若不是小月姑娘,咱们店里哪能赚这么多钱!”
“我哪能这么快就将那宅子买下来,我本以为我还要干许多年呢!”
“而且呀,连那瞿夫人得了消息都来表达祝贺呢!还说以后咱们弄珠玉将会是成为永安郡头等饰品供应商,要找咱们掌柜的签契约呢。”
宋令月眉心一跳,仔细问问:“什么契约?什么契约?”
岩三也只知道个大概:“就说以后――弄珠玉是咱们永安郡的头等饰品供应商啊――”
他瞧了宋令月的脸色不佳,犹豫问道:“怎么了?这样不好吗?不是能挣得更多?”
先前宋令月得了瞿芳的推荐才能搭上罗念玉,但她甩掉了瞿芳,化作是用精美的琉璃饰品和为全郡争光名义。
此刻,瞿芳抛出这样的诱人条件。
是不是有鬼?
她笑了笑,不想让岩三太过担心,附和道:“对!咱们就是要越挣越多!”
岩三瞧着宋令月一个人,又多问了几句,道:“哟,梁公子呢?怎的没瞧见他人?”
宋令月想起回程路上,两人闹的别扭,有点难堪尴尬:“哦,他先回家了,把行李拿回去放妥,明日再来。”
岩三悻悻道:“那今天柳掌柜给准备的接风宴,他也不来了?”
宋令月心情不佳。
她不知道两人这别扭是怎么来的,可她自己的想法本就没错啊。
哪有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的,连个“真实的你我”都没搞清楚。
她转移话题糊弄道:“岩三兄弟,我们在江谷州买了些特产,明日一同带过来,眼下我还得去找雾姐姐,免得她还挂念着我们呢。”
岩三回神,止住了闲聊的心思,忙道:“对对对,你先去,你先去,我继续分发。咱们弄珠玉可都靠你了。”
还是忍不住地打趣道。
宋令月点了点头,抬脚往店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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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雾正拿着契约仔仔细细地瞧看。
多亏宋令月的能力,她才能同着这瞿夫人谈合作。
有了这份契约,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同行也不敢再明里暗里地置喙,搞一些不入流的下贱手段。
宋令月踏入店内,发现店铺装饰变了许多,连这牌匾都换新了。
她打招呼:“雾姐姐。”
“我这才离开几日,你怎的这么舍得下钱,把这店里装修一番?连这牌匾都换了新的?”
柳雾将契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拿着重物压着,起身笑脸相迎:“哟,打趣我?我这弄珠玉不好好收拾一番,怎的配得上你这饰品大赛的魁首?”
宋令月将奖牌放在桌上,自信洋溢,“那真是多谢柳掌柜的了,您看这奖牌放哪更显现。”
两人笑作一团。
宋令月心中的烦闷被一扫而空,准确来说她把那些烦恼放置心里的另一旁。
柳雾将奖牌放在平日里放置最贵重的高端线里的琉璃饰品摆案上,宋令月坐了下来。
一眼就瞧见那张昏黄的宣纸上写的字,想必这就是契约。
“雾姐姐。我听岩三说,瞿夫人来贺过喜了?”她试探。
她不能断定瞿夫人到底是好是坏,也不能贸然地将所有事情告诉柳雾。
柳雾看了一眼摆好的奖牌,回首道:“对。她还定了许多高端线的饰品呢。”
“她还说会帮咱们宣传,广而告之。”
“我想你那‘鹊桥’系列,不日要在这永安郡火了。”
“雾姐姐,这瞿夫人倒是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