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好心了!若不是她,你怎的能去参加大赛?如今你替永安郡挣了名声,她怎的不能对咱们好?”
“你不晓得吧?瞿夫人同我约好了,以后啊咱们整个永安镇,咱们弄珠玉是头等。”
柳雾发出餍足一叹。
“哎呀,昨日瞿夫人请我吃的那顿饭可真不错,我知晓你今日要回,我特意再定了一桌,怎的没瞧见梁公子?”
宋令月道:“他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雾姐姐,昨日你同瞿夫人商谈,你可有喝酒?”
宋令月想起上次在古华楼团建的时候,整个店里除了岩三称得上是酒量好以外,其余人酒量都不行。
柳雾讪讪笑道:“喝了一小盅,我自知我这酒量差,没敢多喝,上次发酒疯的事我不敢忘。”
宋令月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念头升了起来。
她道:“雾姐姐,你可否把那契约给我瞧一瞧?”
柳雾顺手将桌上的重物挪开,将那契约递了过去,“喏,你瞧,可有什么不妥?”
映入眼帘的率先是那两个通红的朱砂指印,而后又仔细瞧看。
“若是柳完不成所定销量则瞿赔纹银三万两。”
她指着这句话问到:“这是何意?”
柳雾解释道:“瞿夫人不说是弄珠玉以后是头等吗?若是她没让我们多销售,那她就得赔偿我们。”
宋令月愕然,怎的会有人干这种摆明了要亏本的买卖?
她思虑一会儿,连问三个问题:“所定销售额是多少?怎的这契约纸上没有明说?咱们这个弄珠玉估价几何?”
“啊――”柳雾瞧着宋令月紧蹙的眉头,心中慌了慌,“我这契约不能签的?还是――”
“所定销售额是每月一签,因昨夜匆忙没有另带契约,所以口头约定这个月销售额三千两即可。”
“三千两定是能完成的,我倒应允了。”
“至于咱们这弄珠玉嘛――”
柳雾昂头环视,将整个铺子打量一遍,道:“杂七杂八的算上房租约莫是一万两的花销。”
“瞿夫人贵为郡守夫人应不会如此坑害百姓吧?”
“我可是因着她的身份才愿意同她签订契约的,别人上杆子来我都不愿的。”
宋令月一下没有言语,她暗中思忖这瞿夫人定没有这么好心。
虽先前觉得她不是经商之人,可这摆明的亏本买卖定是不会做的,那么她到底图什么呢?
岩三此刻走了进来,净了净手,而又甩了甩手,道:“外头那些叫花皮小子可真顽劣,夺了我的糖不说还将我推倒在地。”
伸出手掌展示,继续道:“你们二位瞧瞧,我这手掌都破皮了,若是触碰了饰品,还不得惹出麻烦来。”
“柳掌柜,您瞧我一进门便洗手都没管我的新衣裳,是不是得赏我点什么?”
岩三露出半是邀功讨好半是调侃的笑容,惹得柳雾发笑。
“行了,行了。不是定了接尘宴吗?既然梁公子今日未来,你就将你妻子和孩子一同带来吃饭。等之后哪日人齐全了,咱们再去订一桌。”
岩三得了令,笑嘻嘻地上手倒茶给柳雾和宋令月,边倒边笑:“那我先提孩他娘和孩子谢谢大掌柜的,二掌柜的――”
“雾姐姐!”
岩三的话还没说完,被宋令月出声打断。
她抓着柳雾的手,指着先前让她解释的那句话看去。
岩三手上滴下来的水正好湮在那行字上,而那“瞿”字突兀地消失,了无痕迹。
这句话变成了“若是柳完不成所定销量则赔纹银三万两。”
整句话的意思都变了。
柳雾被这变故吓得瞠目结舌,回握宋令月的手都在颤抖着。
“小月,小月――这、这、这怎么变成了我要赔偿了?”
“瞿夫人,瞿夫人难道――”
“不行,我得去找找瞿夫人!”
宋令月拦住了她,冷静道:“你这样贸然地去只怕会中了她的套。”
她站起身,踱步思考,瞿夫人到底图什么?
“那我们该如何?”
柳雾慌了,这可是三万两不是小钱。
岩三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那滴水及时不及时,他是个只会干杂活的只能忠心表态:“柳掌柜的,小月姑娘,不管如何岩三誓死同弄珠玉共进退。”
柳雾摆了摆手,似是苍老了许多,道:“岩三,你的心意我知晓了。你有家室有孩子要养,若是弄珠玉真出事了,可不能连累你。”
陡然升起的伤春悲秋的气氛让宋令月心中再次烦闷不已。
她冷静发问:“雾姐姐,如你所言,弄珠玉得了头筹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瞿夫人也定了饰品,那明日的销售该当如何?”
柳雾的声音微颤:“那自然是好的,而且定能比先前那般更好。”
“周公子作的文章,大赛各种匠人所作的饰品画像早已推而广之,你那鹊桥当之无愧的头等。”
“那我们明日再瞧销量如何,再作行动。”
宋令月定了定眼神,语气冷冽又决绝。
-
梁疏淮拖着骆云回了家。
往日闹腾的骆云也不敢再多言,生怕梁疏淮迁怒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阿淮哥哥和小月姐姐怎的闹了别扭,怎的互相生气。
他想问,但不敢问。
熟悉的黑色木门越来越近,骆云的那颗悬着的心也终能放松片刻。
“吱――”
半扇门被推开,陈霜儿正扶着李无殊往外走着,身边跟着燕舞。
“霜儿姐姐!李大哥!燕舞妹妹!”
骆云开朗地喊着,忙不迭地从包裹里拿出竹编小玩具和干货美食往前跑。
“我们回来啦!带了好多吃的玩的――”
燕舞也率先冲了过去奔跑着,许久未见还是很想念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两人相拥在一起――
不过燕舞还是更喜欢这竹编小玩具。
梁疏淮慢悠悠地跟了上来,瞧着陈霜儿和李无殊的亲密的模样,心中泛起了酸涩。
他和宋令月吵架了――吵架了吗?
他不知道,但很烦。
陈霜儿被骆云扯了过去,她将李无殊交给了梁疏淮。
梁疏淮看着李无殊一脸红光的模样,突然就不爽:“跟着我是不是挺累的?”
李无殊:?
“我看你一脸红光,恢复得不错嘛。”
“与其和我在外行走江湖,是不是更想和霜儿姐姐一起?”
李无殊:??
“你我一同长大,但你的轻功远不及我,年幼时我也曾教过你轻功。”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能算得上是你一半儿一半儿的父了。”
“不如我就作为长辈,替你向霜儿姐姐提亲如何?”
“反正她那定了亲的夫君多年未归,说不定早已在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提亲如何?”
李无殊:???
“你同宋姑娘吵架了?”
他当机立断地说道。
“去道歉吧,一定是你的错。”
梁疏淮:???
“疑惑什么?你瞧,宋姑娘已经回来了。”
梁疏淮抬头望去,宋令月披着一身月光从巷子口走来。
他敏锐地感觉到,她比先前更加不开心了。
心里发愁。
――该怎么哄呢?
第36章
宋令月闷闷不乐。
心中乱如麻,石板路上的光亮愈加昏暗,她抬头,梁疏淮站在她的面前。
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陡然拧巴的自己真是令自己厌恶。
收拾好心情,决定不去想这事。
她扬起一个情绪算不上饱满的笑容,声音喑哑道:“阿淮。”
梁疏淮松了一口气,这算是和好的信号。
他左思右想,定是那日邀请她喝酒惹怒了她,他决定以后不会再贸然请她喝酒了。
梁疏淮也是个擅长见杆就爬的人,他立马唤道:“央央儿,晚上好。”
不是他想要干巴巴地哄人,而是京华城那些朋友们哄人的伎俩实在是不太真情意切,他不想油嘴滑舌地将那些话套用在宋令月的身上。
宋令月听闻一句“晚上好”,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样美好的夏夜确实担得起一句“晚上好”,只不过,她今晚算不上好。
梁疏淮看得出她情绪低落,柔声问道:“可是柳掌柜那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宋令月张了张嘴,感觉无从说起。
是说瞿夫人使坏,弄珠玉的生意可能会黄,还是说瞿夫人本意可能是好的,要等之后看销量才知有没有使坏呢――
连夜赶路回来,宋令月早已疲惫不堪,又从柳雾得知这个消息此刻思绪混沌不堪,两者相刺激,宋令月头重脚轻,整个人往后仰。
梁疏淮见情不妙,迅速向前接过。
宋令月又跌进梁疏淮的怀抱里。
只是这次,梁疏淮的怀抱明显要僵硬许多。
她忘记昏过去前她说了什么。
-
月明星稀,天上的雀鸟也不曾懒得动弹,安安分分地呆在树上。
陈霜儿不停地拧着手帕为宋令月退烧,一旁放置的饭菜冷了又热,直至最后梁疏淮大手一挥,古华楼的佳肴妥帖送达。
同来的还有温蛊,可让饭菜随时保持着温热。
但他没有进房。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守着。
他不理解,宋令月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李无殊的双腿早已好了许多,他可以靠自己勉强行走。
“有心事?”
他一眼就知晓梁疏淮心里烦闷。
“散千金只为博佳人――有可口饭菜吃,梁二公子与之前如出一辙呀。”
他想着法子开口打趣道。
梁疏淮笑了笑,远远没有在京华城那么恣意,他双手抱臂,假装轻松地倚靠门框。
故作潇洒道:“无殊,你说她若知晓我真实身份该当如何?”
李无殊看了一眼屋内的人,幽暗灯火处,似是无人在意门外。
他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你想坦白?可你明明不是她的夫君,若你坦白...我看宋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虽说身子骨弱了点,可她干什么都挺厉害的。”
“若你坦白...我怕你俩可能...”
“公子,你一开始掩盖身份接近宋姑娘时,我曾劝过你。”
“如今你萌生了感情,你就应考虑到身份这事。”
“我知晓,我先前只是好奇她怎的能赚到钱才接近她,又说了谎话,又因她没有发觉我便顺着扮演她夫君――”
“我也知晓,她看着柔弱实则要强得很,是个有主见之人。”
“我更是知晓,平日里她对我如此贴切,我自是情难自已。”
“我也与你说了,我在梁疏潇面前说的那些话。”
“我是真心的,那些话没有一丝假意。”
夜风袭来,吹动了梁疏淮的长发,投影在地上,如他的愁思飞舞。
梁疏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可知她昏过去前说了什么?”
李无殊又往前靠近了点。
梁疏淮道:“她说,我喜欢的到底是她还是我。”
“我没有明白,她口中的‘她’到底是谁,总不能是霜儿姐姐吧――”
李无殊投来警惕的目光,惹得梁疏淮轻捶他一拳,“我知晓你每日发来的情报里,都会事无巨细地写你们的情况。”
“虽说,你们带着燕舞避着嫌,可那些字里行间,我能瞧出霜儿姐姐的情意和你的想法。”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坦白身份?”
这回轮到李无殊沉默了。
他也陷入了两难,只是陈霜儿并不会开口询问,但他一对上她那如水的眸子,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的未婚夫,他的夭折娃娃亲小娘子。
片刻后,李无殊生出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曾想过,我也会动那样绮丽的心思――”
陈霜儿冲出了门,李无殊吓得将未讲完的话咽了下去。
“小月醒了。”
李无殊看着陈霜儿的比划解释道。
进房前,梁疏淮下定了决心,道:“以后再寻个时机坦白吧,我不愿再与她闹别扭了。”
-
翌日,柳雾早早地做了准备,她心里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的,就等着宋令月说的销量如何,是否有变。
新北坊依旧游人如织,熙来攘往,填街塞巷,可偏偏没有一个人进来逛店。
往日里,此刻这时间早已开单无数,柳雾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天气都热了几分。
店铺外有成片的大树投映在地上,遮盖了阳光带来凉意。
游人们纷纷躲在阴凉处,都不愿进店内一逛。
岩三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往外瞧,日头正盛,热得很。
他站在门口揽客,可那些人像是瞧见瘟神一般纷纷避让。
他回首望着面色沉重的柳雾,没敢明说躲在阴凉处的人们,道:“柳掌柜的,这才半晌呢,天气也热了,眼下人少。咱们下午再观望?说不定都日头弱了再来逛咱们铺子呢。”
柳雾坐立不安,心中满是后悔,那日就不该听信瞿夫人所言,签那个契约。
“岩三,小月他们还没来么?”
岩三拍了脑门,讪讪道:“掌柜的,我忘了,梁公子一早来告知我小月姑娘昨夜舟车劳顿的,发了烧,今日怕是过不来了。”
柳雾有些焦虑,急着起了身,道:“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等下午看看?”
“小月的‘鹊桥’夺魁,咱们这喜报都贴出去了,不可能没人慕名而来。”
“瞿夫人还定了订单,对了订单上要的东西你挑选好了吗――”
岩三:“挑选好了,不过那鹊桥还得小月姑娘做了――”
岩三话语未落,外头来个男子道:“不必了。”
柳雾闻声望去。
一个陌生男子,从未见过。
她拾起笑脸相迎,因太过紧张往日里推销的话术今日都繁杂了些:“贵客,您想买什么?是发簪呢还是项链呢?我们店里的手作人可是在刚结束的饰品大赛中拔得头筹,特别是她那‘鹊桥’系列――”
余勇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这永安郡的女子不如平蚩さ呐子那般利落,说话罗里吧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