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雾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这可是她辛苦多年的弄珠玉,是自己的不谨慎,最后可能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直到红印按在契纸上,柳雾才回神问道:“这一万两,小月有什么好主意?”
宋令月笑了笑,道:“不如咱们卖盲盒吧!”
第39章
“盲盒?”柳雾一头雾水,“什么叫盲盒?”
因太过好奇,嗓音也比先前低落的语气高昂不少,这一声也让岩三跟了过来。
“梁公子呢?”
柳雾好奇问道,她知晓梁疏淮的身份。
不过先前人群里那个带头发言的一个男子尤为出挑,她猜测是不是也是情报司的。
于是,对梁疏淮与那男子的行踪能分出心思来关心片刻。
岩三答道:“先前我按照小月姑娘的安排找了今日起哄的那些人,梁公子与李公子去善后了。”
“李公子?”柳雾咀嚼着。
宋令月怕柳雾生出疑惑,怀疑梁疏淮和李大哥有问题,索性岔开话题糊弄道:“李公子刚巧是阿淮的房东家的,今日遇见了,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柳雾噢了一声,思绪彻底回到正进行的话题上:“小月,你说的盲盒所为何物?又所为何意?”
宋令月耐心解释道:“我同你签了这契约,想的是另取新招牌――为了避免以后弄珠玉真的落入瞿夫人的手里――我要保证琉璃是独立的。”
“虽然目前新招聘名字还未想好。”
“但新招牌要打出名气,打出响声,打出特色就不能走弄珠玉这般的路数――摒弃高端线和亲民价――直接用盲盒计划。”
“盲盒就是大家来买琉璃饰品的时候不能提前知道自己买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具体而言,比如这枚簪子――”
宋令月在展览台上拾起一枚发簪,继续解释:“我知晓这簪子价几何,款式如何,若合我心意我就可买,不合我心意我便不买。”
“但盲盒不同,我只知价几何,但我不知款式模样种类是什么,也不知道合不合我心意。”
“那――那会有人买吗?”柳雾问道。
“所以盲盒还分为普通款和珍稀款,还有出集中系列集齐后可以换购更为稀奇的超值的饰品。”
宋令月笑了笑,盲盒在现代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因它能激发人们的某种意义上的“赌博心理”,在众多年轻人中十分火爆。
连她自己都难逃这种“未知”的诱惑。
“我打算将这个‘鹊桥’系列做出更多的饰品来,而且。”
“我们也是时候借此机会进攻男性饰品市场了。”
宋令月野心勃勃,柳雾看着心中富有底气来,但不管如何,一想到弄珠玉可能的命运让她的情绪总会低沉一番。
“雾姐姐,我知晓你心中烦闷,但总要往前看,说不定我这边势头更好呢?”
“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分红呀。”
宋令月尽可能地宽慰着柳雾,先前这般匆忙又尽可能详尽的计划,她以为成功率能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但是她没有想到醇玉会愿意以死亡维系瞿夫人的强权,以死亡来圆这个谎言。
――以死亡。
柳雾被安慰却发现宋令月的情绪意外地低落下去,她不愿自己的糊涂行为再让她受累,于是她另起话题道:“小月,你的品牌想好叫什么了吗?”
宋令月从思绪中抽身,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她没有想好。
在现代的时候,是取自她和合伙人的名字,各取一个字组成“棠月”这个品牌名。
但是在古代,单纯的“棠月”两字万万没有弄珠玉这般通俗易懂,让人知晓这个名字是卖什么东西的。
柳雾泛起了兴趣,积极地为她想名字:“琉璃弄?品琉璃?”
单单想了两个名字,她陡然升起一种挫败感,她瘫坐在椅子上。
“我不会取名字。”
“弄珠玉还是花了一两银子,找巷子口的老秀才取的呢。”
“要不也去找那老秀才――噢,他前年就死了,我记得当时他孤零零地死去,他没有家人,最后尸体发臭了,不知是谁用一张草席卷了卷把他裹起来丢到乱葬岗里去了。”
宋令月再次想到醇玉以头撞柱的惨状,突然抑制不住恶心,往门外冲了出去。
干呕起来。
闭上眼睛全是醇玉那鲜血直流的脸,那样的令人冷汗直冒的惨状。
-
“所以,你怀疑整个事件的背后主谋是大公子?”李无殊伸手拂散了氤氲的茶汽。
梁疏淮笃定道:“茂润不过是个贴身的仆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李无殊沉吟许久,反而拿出自己的推断:“会不会此事,大公子并不知情?”
“你为什么这么说?”梁疏淮问。
李无殊说出了一个令梁疏淮捧腹大笑的猜测:“这拐卖民女当笼鸟哑雀,利润颇丰,若真是大公子主谋,怎的填不上他亏损的窟窿呢?”
“会不会――别有他用?”梁疏淮被李无殊的话给激起来了,他仔细分析道:“不管是阿父分给他的经商人脉,还是护国公府这一层身份,更别说他那身世煊赫的夫人。”
“按理说,他应是不缺钱甚至可以说是富余――哪怕他那一批海货亏损了,可我不信没人替他买单――想攀上护国公府的人海了去了。”
“连迂腐老实的张舒知不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搭上我么,明明我什么都不能帮他。”
梁疏淮继续分析道:“先前追杀我的那一批人总是不厌其烦地释放出‘梁疏潇为了我的婚事而杀我’抑或是更没有理由的‘梁疏潇想杀我’――当时我与你推测过,似乎是想阻止我们来永安郡――但进了永安郡后,那伙人却偏偏没有再追杀过我们。”
“连我遇刺那一回,是涂虎的义子小五下的手。”
“我曾以为是郡里人多眼杂,他们不好下手。”
“可我与宋令月走街串巷地送货一个多月近两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发现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我想追杀我们的人,是不是想把我们引进永安郡而不是阻止我们来此地?”
“如此一来,这批人反而证实了不是梁疏潇派来的――在我们假设背后主谋是梁疏潇的基础上。”
“所以可以推断,梁疏潇需要大量的钱是为了移作他用。”
李无殊被梁疏淮有些跳跃的思绪给绊住,他消化了好一阵才明白。
问道:“可是大公子‘作他用’的他用是什么呢?”
“若是想打点各个级别的官员让这见不得人的买卖做下去,也不至于需要这么多钱。”
“一来梁大人不得从政,二来圣上又生性多疑,大公子虽是尽心维系好,可多做之事反而无益处。”
“若是想做生意――又回到了我们先前说的,他的确不缺钱。”
“难道他真的铁了心想要和你夺家产?”
梁疏淮摇了摇头,“家产这种东西我虽是不稀罕,但祖父曾和我说他早已定好,就算我死了,我那份家产也不会是梁疏潇的。”
“祖父的这些话,我想阿父也早已经同他说过。”
“莫非真是为了宋御史家的娘子打抱不平?所以与你针锋相对?”李无殊疑惑道。
梁疏淮叹了口气,止住了李无殊越发离谱的推测,“今日就此作罢,再讨论下去也是无用。”
“你去打听一下,追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
“行动有素,下手又置人于死地,不是军队的路数也不是江湖上的套路,偏偏帮得我们来了永安郡。”
“我有一种预感,这些人可能是好人。”
李无殊笑道:“差点杀了我们的好人?”
梁疏淮闭上了嘴,只将彻底冷下来的茶一饮而尽,出了门。
-
宋令月不想让柳雾担心,自己个儿扶着门框休息了许久,最后索性坐在了弄珠玉一旁的房檐下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
步入初秋,没有了夏天的热气,吹来的风都带了点凉爽。
在这瞬,宋令月才发觉自己已经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两个多月。因为自己得靠系统以及自己的手艺,在此地扎根发展。
遇到了很多人,好的坏的都有,也赚了钱,拿了奖,日子也算好过,除了――
她总觉自己身处在一个迷雾里,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一团迷雾。
她无力地垂下了头,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继续发呆。
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醇玉的惨状。
她以为自己有系统,注定与芸芸众生不一样,可发现大家其实都是小小的蚂蚁。
兵蚁,工蚁,雄蚁,雌蚁,蚁后。
忙忙碌碌,各有分工,形成牢固的庞大的蚂蚁帝国。
可不管是什么阶层的蚂蚁,只要人类想要弄死它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人类”,可以是高高在上的瞿夫人,也可以是世家公子周玄镜,也可以是巨富商贾罗念玉。
抑或是如今的高不可攀的承帝。
宋令月不想做一只能够被别人轻而易举地消灭的蚂蚁。
风再次扬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多了起来,随意地逛着,享受着初秋这风带来的凉爽。
“啧,南瓷坊巷三街发生了命案啊。两个男子,听说是父子俩,啧,死得可惨。”
一对路人在弄珠玉旁边的茶摊上休息,随意地闲聊着。
“死”这个字眼让发呆的宋令月收回了神绪,她今日对这个词格外的敏感。
“什么情况?”
“嗨别说了,我姑父不是乔迁到那吗?我阿母要我买了摆件去――花了我三十两!就一个小玩意儿。”
“这几天也不知道刮什么蹊跷的风,不让咱们去这弄珠玉买――哟,话题跑偏了。”
“我昨日刚送去回来的路上,好家伙,那恶气熏天的,连仵作都不愿碰。”
“说是死了好多天了,都腐烂了,像极了那些坏了的沁出水的果子。”
“谁家啊?”另一路人停下了吃果干的手。
“姓――姓涂吧。外来的,没什么亲戚,要不然这尸体也不至于腐烂如此。”
“仵作最后说是吃了坏东西,最后中了毒素四的。反正先前那大热天的,实物坏了吃死了人多的是。”
宋令月不知为何听完只想到了涂爷和他的儿子。
她发出了一声哀叹,引起了那路人的注意。
“诶,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那路人仔细瞧见宋令月的姿色过人,眉间带着淡淡的哀愁,我见犹怜的模样,上前搭讪。
宋令月不知是何故,她摇了摇头。
那路人疑惑道:“怪了,我昨日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分明瞧见一男子长得与你颇为相似。”
“我记得他与我擦身而过时,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像是劣墨的臭又像那种发霉的酸――我便多看了几眼,与你长得可真像。”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娘子你一个人――”
语气里带着宋令月察觉不到的轻浮,也准备起身往宋令月靠近。
梁疏淮突然冒出来,略过了路人,直接往宋令月走去,道:“回家吧,霜儿姐姐他们在等了。”
而后霸道地强硬地将宋令月一手怀抱着,没有给那路人一分眼色。
第40章
宋令月被搂住,闻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清冷梅香,本收拢的思绪又开始在他的怀抱里神游。
她什么都不想,单单地娇软地靠在他的肩颈上,依靠这梁疏淮的力量往前走着。
获得了片刻的心安。
即使是最普通的蚂蚁,也会有欢喜之人。若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消亡,梁疏淮他会伤心的吧?
只是心里的话语在嘴边打转,最后与原本想说的拐了个弯,她问道:“我这新开品牌叫什么好?唔,说来我还要租新铺子...今晚就要做盲盒,鹊桥系列的,可是包装如何,定是要做得高档贵气些。”
梁疏淮听着怀中的人儿絮絮叨叨,可当她说“盲盒”时,他不由得愣了愣,他不懂这“盲盒”是什么。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先行同他讲。
“央央儿,店铺不用担心,我已经租好了,为了顾虑到以往弄珠玉的购买琉璃的老客,店铺就在弄珠玉的斜对面。”
“旁边刚巧有茶楼,人来人往,休息饮茶的也算多,对你的新事业应是大有裨益。”
“至于你说的新开品牌,应是像‘弄珠玉’这般的门头?唔,我觉得不如就叫‘月璃’如何?”
“取自你的名字和琉璃,刚巧‘月’是银辉,缱绻地撒在地上会泛起晶莹剔透的光,琉璃又是透亮的,两字相得益彰。”
梁疏淮隐藏下一丝委屈,语气里尽显温柔,像是想到什么,又继续补充道:“对了,我和李大哥已经把收尾办妥,瞿夫人他们不会追查到我们的,也不会责怪为难那些百姓。”
宋令月点了点头,单音发出一个“嗯”字。
梁疏淮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同意他的“月璃”名字还是单纯地只这样发出音节而已。
两人沉默地走着,他紧紧地搂抱着她,但心中的委屈好奇却越发地被放大起来,他时不时地瞟向怀中人儿乌黑的发,光华在她头上乍显。
他忍住了所有的疑惑,和好是不明不白地和好,自然也不愿再不明不白地闹别扭。
她最近很敏感。
思绪也太过紧绷,就连先前那般利落的她,不做琉璃的时候,总是望着远方出神。
直至走出坊市巷子口时,宋令月突然停下了脚步。
指着一间和繁荣的坊市格格不入的老旧茅草房说道:“雾姐姐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位老秀才,弄珠玉就是他给取得名字。”
“但他死了,被卷着草席丢去了乱葬岗。”
“像后来瞿夫人派人来把醇玉裹走一样,裹着草席丢进了乱葬岗。”
“我瞧得真切,醇玉额间的血迹还未干呢。那些人许是看出来我的...”宋令月直起了身子,逃离了梁疏淮的怀抱,她像是懊悔那般继续说道:“看出来我的慌张吧,我也说不清我的表情,他们习惯性地半跪在地上,把滴落的血迹用白帕擦干净后,团了团一同塞进了那张草席里。”
“醇玉头上还戴着先前瞿夫人在我这里定的转而赏给她的琉璃发簪。”
“你说,我的计划..我的琉璃是不是在害人?是不是害了人?”
宋令月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样陌生的颤抖和害怕。
梁疏淮心中大骇,是他没有顾虑得上这件事。
在他的经历里,死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下人家仆做错了事受罚也很正常。
他知晓,若是醇玉不当场撞柱而亡,瞿夫人指不定还要如何磋磨她亦或是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