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伸手,像呦呦之前那样,将手放到眼睛上方,感受着呦呦眼睫毛带来痒痒的感觉,轻轻道:“睡吧。”
沈呦呦这回安分了,她闭上眼睛,唇角悄悄地翘了起来。
她回忆着之前从系统那里得来的剧情,怎样也不肯相信,这样的于羽姐姐,在剧情中,竟然会选择一跃而下。
决绝的,穿着一条白裙子,像扑火的飞蛾一般,从三十楼的高楼上,直直地跳了下来。
全世界哗然。
故事里的于羽姐姐跟贺天均合作,差一步就能进国际赛,几乎已经算得上最顶尖的那搓天才。
但这样一位天才少女,却在鲜花最灿烂的一刻,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随后,所有的压迫、绝望、呐喊,被有心人公开,华国压迫天才的污名再也无法洗刷。
各国群嘲,甚至一度集体抗议,试图让华国人全部退出《天才》。
但好在,现在时间线已经往后走,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
沈呦呦睡着了,于羽轻轻地掖了掖被角,站了起来。
她直起身,见到小团子脸上浅浅的笑容,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好梦。”
夜晚的基地寂静无声,夜风悄悄拂过走廊,温柔地带走了一切不安。
留下了一片纯粹、包容的黑。
*
集训营似乎打定主意要好好挫挫这群天之骄子们的傲气。
第二天晨跑完,听从广播指挥来到教室的众人,惊恐地发现,每一个座位上,都放着一张试卷。
讲台上瘫着一个人,他一身兜帽卫衣配牛仔裤,靠在靠背,脸上还放着一本书,比起老师,倒更像一个有些阴郁的大学生。
不过很快,在场的人就意识到,这绝不是位自闭的大学生,相反,他倒是很擅长让别人自闭。
“老师,这节不是数学课吗?”安静了半晌,有人壮着胆子大声问。
这一声似乎将讲台上的人惊醒了,他将书从脸上拿下来,声音比视线先行“刚刚谁问的?”
无人说话,只有沈呦呦看到此人,双眸惊喜地放大,又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既然都没有异议就坐到位置上去,”
老师瞥了眼人群中的小女孩,又瘫了回去,“五十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钟了。”
学生们瞬间骚动起来,又有人硬着头皮,“老师,不该等我们全都到齐了再开始计时吗?”
“谁跟你说的?”这位老师淡淡地瞥了眼提问的学生,“你,扣五分。”
“?”那学生刚想据理力争,立刻被同伴拦了下来,“算了算了,做题要紧。”
经过了昨天的下马威,学生们很快适应了基地方的不做人,纷纷憋着一口气坐到了座位上,“哗啦哗啦”的翻试卷声随即响起。
二十分钟后,有人实在忍不住,举手,“老师,这些题是不是超纲了?!”
有了第一个勇士,其他人瞬间也跟着抱怨起来,“对啊,这也太难了。”
“我觉得学科大赛的原题都没那么难……”
……
老师听到这阵骚乱,终于抬眼,站了起来。
他扫了圈教室,底下的人个顶个的不服气,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简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也是这样一间教室。
不同的是,尽管是那时候的他,也只会咬着手指争分夺秒地做题,甚至不敢浪费一秒钟去看其他同学抗议。
他又扫了教室一圈,忽然看到一个同样低着头埋头苦干的身影,顿了顿,径直走下讲台。
教室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这位奇怪的老师一起,停在了奋笔疾书的沈呦呦身上。
钟表在一分一秒地转动,渐渐的有人意识到什么,比如季知桢,又比如于羽,他们不再看戏,而是也低下头去开始写自己的试卷。
还是不一样的。
老师低头看着一无所知、全心全意沉浸在刷题中的沈呦呦,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当年是胆怯,是自卑,是害怕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不得不争分夺秒。
而沈呦呦,是真的对外界的事不感兴趣。
——或者说,这些噪杂,在她的眼中,远远没有一道题的吸引力强。
所以她才能完全地沉入题目中去,甚至他在这里站了那么久,都毫无所觉。
这才是真正的瑰宝。纯粹的、剔透的、专心致志的。
等沈呦呦从那种有些玄妙的状态中走出来,一抬头,就被卫航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哥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钟肃没在意她露馅的称呼,而是直接敲了敲桌子,“卷子给我看看。”
沈呦呦惴惴不安地按住试卷,摇了摇头。
钟肃皱眉,语气更凶,“拿来!”
许多人的视线又一下子投了过来,就连季知桢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就见沈呦呦松开手,将试卷让了出来。
钟肃毫不客气地一把扯过试卷,一目十行地扫了眼。
空气都凝固了,许多人都担忧地偷看呦呦。
不是他们杞人忧天,实在是有过太多先例,《天才》毕竟是一档以实践为主的综艺,许多在《天才》名气很大的选手,等真的参加了学科大赛,反而往往无法打败国家派出的竞赛苗子。
毕竟哪怕别国怎么嘲华国的选手只会写题,但能更快更好地在考场中拿下最多的分,本身也是一种天赋。
因此就算呦呦是个科研天才,但她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考试,对应试一窍不通,很难让人不担心。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老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心也提得越来越高。
等扫完填空的最后一题,老师将视线从试卷上移开,张嘴。
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女生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害怕看到呦呦被骂的场景。
“答得不错,”老师板着一张脸,“继续努力。”
所有人:呜呜呜呦呦好可怜……等等??!老师刚刚说了什么?!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老师,将试卷又放了回去,轻咳一声,“选择填空都对了。”
众人:???!
他们看着自己刚刚勉强蒙完选择题的卷子,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怎么回事?说好的天才不一定会做试卷呢?一个从来没经历过考试的幼儿园小孩,一考试就能选择填空全对?!
季知桢则松了口气,他倒没有很震惊,在他的心中,呦呦干什么都是最厉害的,考试考满分自然也很正常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做完填空的试卷,下定决心要更努力,低头,继续投入到了题目中。
“哥……老师,”然而此时,沈呦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有些犹豫,却还是坚强道:“我可以交卷吗?”
钟肃:“?沈呦呦,考场如战场,不是写对了几道选择填空就能飘了。”
“不是不是。”沈呦呦慌忙挥了挥手,垂在耳边的双马尾耷拉下来,越发像一只垂耳兔。
她水润润的眸子扫了眼后面那一堆证明题,小心翼翼地对上老师的眼睛,轻轻道。
“是下面的我都不会写。”
教室又安静了。
这一波三折的剧情让老师——钟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无语地用手扶着头,在沈呦呦可怜兮兮的目光中,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
“一道都不会写?”
沈呦呦又看了眼题,“一道都不会写……”
“这道相关性的问题也不会?”
“可是,”小姑娘委屈道:“这不是一看就无关吗?怎么证明呀?”
“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呀?”
钟肃:“……”
众人:“……噗!”
钟肃,曾被称为“华国之光”,有史以来第一位险些闯进了《天才》决赛的华国人。
在这一刻,他对上小姑娘懵懂无知的眼神,第一次感到有些棘手。
*
等好不容易熬完这场数学考试,众人还没来得及长舒口气,下一节课的铃声响起。
“季知桢,陈涵韩,上来发一下试卷。”
钟肃翻阅着交上来的试卷,头也不抬。
“老师,这节是物理课!”
“是啊,”
钟肃点了点头,感受到学生们热烈且不解的目光,勉强抬头,“所以,这节课写物理试卷。”
众人:???!
“哦,”钟肃意识到什么,又抬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钟肃,你们班主任,在公共课期间,数学兼物理兼信息老师。”
“多多指教。”
有人实在忍不住,“老师,基地没其他老师了吗?”
学科大赛一共就五科,这老师一人教三科!
“不,”钟肃将手中的试卷放下,露出个假笑,“是教你们,有我就足够了。”
……
所有人只能认命地低头答题,比起数学,物理题沈呦呦答起来明显更加顺手,几乎看一眼就知道答案。
时间刚刚过半,她就写完了,百无聊赖地坐在那玩橡皮擦。
“沈呦呦。”钟肃的声音又响起,“上来。”
四周又一阵骚动,只有沈呦呦完全不害怕地乖乖拿起试卷,递给钟肃。
钟肃看也没看,撂到一旁,将手中的试卷交给她,“念分。”
原本就有些躁动的教室听到这两个字,哪里还平静地下来,有人不可置信地抬头,“老师,我们还在考试呢!”
“我知道啊,”钟肃点点头,“不然我让她上来念分干什么?”
“不就是为了扰乱你们,测试一下你们的心理素质吗?”
众人:“……”
继昨天的教练外,又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
然而他们再怎么愤怒,也不敢揭竿起义,只能听着耳旁稚嫩的童声,心惊胆跳地继续写题。
“卫家影,二十五。”
卫家影苦笑一声,脸成了苦瓜状。
“陈涵韩,五十五。”
陈涵韩就是那个怪姐姐,她还算平静,充耳不闻地写着题。
……
“于羽,七十。”
念了这么多,这是第一个及格的,而且直接破了七十。
四周一阵骚动,感叹声隐约响起,“怪不得能被选中参加《天才》。”
“废话,于羽是在少年班也是最强的那一波。”
“沈呦呦,”呦呦念到自己,顿了顿,“五十六。”
选择填空加起来刚刚好五十六,教室里一阵可惜的哀叹。
……
沈呦呦念到季知桢时,他刚好上台交卷。
“季知桢,”呦呦有些兴奋,“九十!”
教室里轰然,“你逼王果然还是你逼王。”
“这应该铁铁的是这一届的榜首了吧?有钱内卷实力还强。”
“这是能说的吗?神童和卷王,我竟然磕到了!”
……
一片噪杂中,最平静的反而是季知桢。
他接过沈呦呦手中的试卷,看向钟肃,“老师,我来念吧。”
钟肃挑了挑眉,对上男孩的眼神,只挥了挥手,“念!”
……
两场考试抽走了所有学生的魂。
好在接下来的两位老师——生物和化学,都还算友善,才让他们千疮百孔的内心稍稍平复了些。
晚上则是自由活动时间,沈呦呦看了看自己的积分,数学没有拿到前五名,积零分;物理九十,第三,积十五分。
看起来还可以,但去一次图书馆就要十积分。
沈呦呦头疼地看着自己的积分,虽然知桢哥哥一直想拨积分给她,但还是被呦呦坚决拒绝了。
她,沈呦呦,要靠自己拿积分!
铁骨铮铮沈呦呦在图书馆门口徘徊了半晌,痛苦的小表情很快吸引了门卫大爷。
他叹口气,放下书,“我这有个活,你干不?”
“好啊好啊!”沈呦呦立刻忙不迭地点头,迫不及待,“爷爷您快说,我最喜欢帮助别人啦!”
老爷爷:“……”
他将手中的书放下,推到沈呦呦面前,“这本书我看不懂,你帮我翻译一下,写篇读后感。只要能帮助你翻译的,里面的书随便读。”
沈呦呦兴高采烈地接过那本看起来饱经沧桑的书,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书上的字——明明每个都认识,合起来却怎样也读不懂。
年仅五岁的沈呦呦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文言文。
*
日子就在求知若渴的学习和翻译中飞速度过,沈呦呦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究竟看了多少本书,也数不清写了多少张试卷,总之,等到《天才》拍摄的时间逼近,她快要暂时离开这里时,她的积分已经排到了第二名,仅次于捐楼的季知桢。
而她,也成了这一届集训营的又一个传说,代号,满分狂魔。
无他,自从第一天考试失利后,沈呦呦痛定思过,决心一定要好好赚积分,远离文言文,实现“图书馆自由”。
于是她开始疯了般地学习,试卷刷了一套又一套,往老师办公室跑的次数甚至让钟肃看到她就害怕。
再结合她本身丰富的实践经验丰富,等第三次周测时,沈呦呦已经能保持全科九十以上的成绩;等第五次周测时,她就稳稳地拿下了第一;而在最近的周测中,她甚至已经连续拿下了两次全科满分的可怖成绩。
满分啊!那可是满分啊!
虽然后续的周测难度比起第一次稍有下降,但也是远超国内大多数竞赛的难度。
原本还暗暗有点不服的某些学生,算是彻底心服口服,纷纷尊称沈呦呦一声“奶神”,再也不敢打奶神脸蛋的主意。
而此刻的“奶神”,将最后一本文言文翻译完,虽然很想立刻逃走,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爷爷,这本为什么没有后续啊?”
这两个多月来,沈呦呦几乎以两周一本的速度帮这位图书馆的守门爷爷翻译着文言文,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面的逐渐熟练,她现在是看到文言文就害怕。
然而这最后一本,是一本武侠小说,比起之前翻译的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甚至称得上有趣,可惜老爷爷却只给了她小半本。
“没了。”老爷子翻着沈呦呦翻译的前一本古文,慢悠悠道。
“是丢失了吗?”经过这一段时间古文的熏陶,原本对历史语文一窍不通的呦呦也算对文科有了个初步入门。
“不。”老爷子放下书,看向沈呦呦,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准确地来说,后半本你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