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只听到“撕拉”一声,他震惊地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金崔石,“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别人的报纸!”
然而金崔石充耳不闻,他面色阴沉地又拿起一张报纸。
[万分紧急!速看!X国内部竟然藏着这样的惊天大秘密……]
金崔石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压着脾气,继续往下看去。
[……X国的“埃克斯”,竟然不读“埃克斯”,而是读作“叉”!今天,你读对了吗?]
又是“撕拉——”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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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您应该跟自己(的腿)道歉。◎
人体假肢中心是什么样的?
断肢漫天飞?到处都是等待装腿的患者?
或许在一年前的战争时期, 这里确实是那样的状态,但一年后的今天,稀少的人流、空旷的大厅、无精打采的护士, 才是这里的常态。
中年人熟门熟路地径直走到咨询台, 颇有绅士风度道:“您好,这是两位来自华国的客人,他们想来这当护工。”
护士懒洋洋地抬眼,目光触及到沈年标志的五官,了然地收回视线,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随意拍到台子上, “大的带去后面换衣服。”
沈年万万没想到这里的审核机制如此简单,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护士应声出现, 姿势标准, “这边请。”
沈年不得不跟着他走, 临走前还不忘跟中年人打了个手势,得到他的点头才安心地朝更衣室走去。
“小的……”
护士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遍沈呦呦,有些犹豫。
现在这些来作秀的外国人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这么小的小孩都带过来。
问题是他们这边也没有适合这小孩穿的无菌衣啊。
沈呦呦不知道护士内心的腹诽,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乖乖地站在那里, 就像个等待指令的小士兵。
护士一时有些卡壳,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全吞进了肚子里,“……自己找个患者多的地方, 跟他们一一进行话疗。”
“别以为这个活就可以偷懒, ”护士小姐严肃地教训道:“我会收集他们的意见的, 如果差评太多,你就直接下岗吧。”
虽然她早就对来这里演戏的外国人见怪不怪了,但遇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她还是忍不住想拉一把。
毕竟小孩子是无罪的,只是被大人当做摆拍的工具罢了。
好在沈呦呦也确实很乖,她立正站好,脸颊上的肉抖了抖,“保证完成任务!”
护士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正一脸姨父笑看着沈呦呦的中年人,“……那就麻烦您带我们的小义工过去了,对了。”
虽然没有无菌衣,但护士小姐想到了另外两个可以显示沈呦呦身份的东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壳牌牌,和一件红色小马甲。
“这应该是最小码的志愿者马甲了,”
护士将牌牌和马甲递给沈呦呦,“在这写上你的名字。”
小孩子对这种种类似于过家家一样的东西总是无法抗拒,沈呦呦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硬纸板。
她先在“名字”后面一笔一划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在看到“职务”二字时愣了愣,思考了三秒,乖乖地写上了“话疗员”。
最后,沈呦呦看着空荡荡的照片框,毫不犹豫地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包,掏出拍立得,看向中年人,兴奋地脸都红扑扑的,“叔叔,您可以帮我拍一张吗?”
“当然!”
中年人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他接过拍立得,摸索了一会,极为敬业地开始摆起许多刁钻的姿势,试图拍出效果最好的照片。
护士小姐正想说不用照片也可以,然而看到沈呦呦右手攥拳,假装是话筒,快活地放到嘴边的模样,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
中年人大叔甚至开始试图蹲下,在这一刻,他似乎忘却了自己腿上的残疾,满心满眼只有拍出效果最好的照片,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护士小姐脑中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这个小姑娘,还真的会给这间死气沉沉的疗养院,带来一点新鲜的东西。
她现在还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至少对于患者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
【啊啊啊呦呦好可爱!小小话疗员可以也来跟我聊聊天吗?我急需话疗!】
【我也是,呦呦快看看我,我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前面的是不是太贪心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要亲亲就好!】
……
不怪弹幕忽然像炸了锅一样,假肢中心的走廊里,红色的小马甲被沈呦呦穿出了红色小裙裙的感觉,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牌牌,更可爱的是,牌牌上还贴着一张她假装在采访的动态照片。
总结一句话,就是谁看到都想捏一把。
就这样沈呦呦还自以为自己很酷很专业呢,她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深吸口气,包子脸绷起,跟在中年人的后面,进了等候区。
等候区里只坐了四五个人,他们泾渭分明地坐在不同的角落,有的靠在墙角抬头看天花板,有的在看窗外,有的正低头看书……只有一个听到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表情一松,“乌卡,你来了?这位是……?”
乌卡就是中年人的名字,他看到老友,笑着拍拍沈呦呦的肩膀,“这是我的新朋友,现在在这里当义工。”
“这么小的义工?”
老友不禁也起了兴趣,他望向沈呦呦,故意逗道:“不会是偷跑出来玩的吧?”
“叔叔,你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
小姑娘很严肃很认真,指了指自己的牌牌,“我可是持证上岗的。”
老友一下被逗笑了,他笑得极为夸张,拍着大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沈呦呦迷茫地站在那,眨了眨眼睛。
有、有这么好笑吗?
可是她是来做心理疏导的,不是来搞笑的呀?
“别理他,”乌卡见沈呦呦呆呆的小模样,强忍住笑意,“他笑点一直很奇怪。”
【一边憋笑一边说别人笑点奇怪的叔叔是屑!】
【虽然但是,原本不好笑的,但是配上呦呦的表情简直快乐翻倍!】
稚嫩的童声加上猖狂的笑声,很快将另外几位患者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都在沈呦呦身上顿了顿,有位一身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奶奶率先开口。
“哪来的小孩子?”
她的声音沙哑,有一种特别的年代韵味,像是常年被烟熏的瓦砾一般。
“不去学校,来这干什么?”
沈呦呦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奶奶,我现在不是小孩子,是‘话疗员’哦。”
“所以暂时不用上学啦!”
明明是从不同维度定义的身份,被组合在一起,混成一种奇异的诙谐。
老奶奶有点被噎住,倒是刚刚停下笑声的老友又忍不住狂笑起来,惹得沈呦呦又担忧地看了他好几眼。
“叔叔,”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您这样拍腿不疼吗?”
她都害怕这位叔叔会将自己的腿直接拍肿!
“不疼啊,”
老友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大咧咧地掀起裤腿,毫不在意地又拍了拍,“这是一对假腿啦!”
突然看到一对假肢的视觉冲击力是很大的,尤其是这个人刚刚还在跟你谈笑风生的情况下。
这下,这个小屁孩会有什么反应呢?是会狠狠地被吓哭,还是会立刻屁滚尿流地要求回家吧?
老奶奶不由有些期待沈呦呦的反应,她望向这个小女孩,心中不怀好意地想道。
然而老奶奶实在低估了沈呦呦的承受能力。
她新奇地眨眨眼睛,忍不住又多看了眼,提出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
“叔叔,这个真的不会疼吗?”
“真的!”好友点了点头,友善地邀请道:“你要不要来摸摸?”
原谅沈呦呦吧,她实在没办法抵抗这种接触新事物的诱惑。
“等等我!”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说完,就往外跑。
乌卡下意识喊道:“欸!呦呦,你去哪?”
然而已经晚了,小姑娘早就一溜烟地跑走了,小小的身躯完全消失在了门口。
老奶奶看到这,忍不住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不其然,哪怕是这种表面装得很甜心的小孩子,也无法接受这种丑恶。
老奶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眼中的嘲讽简直要溢出来了。
“这小姑娘,”乌卡嘀咕道:“也不知道突然这是去哪。”
“还能去哪?”
老奶奶忍不住接话道,然而还没等她刻薄地点评几句,一个她意想不到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休息室内。
小姑娘脸跑得红扑扑的,像一阵小旋风一样,跑到了乌卡和好友面前,举了举自己干干净净的小手,“叔叔,我洗完手啦,也擦干净啦!”
原来是去洗手了。
好友一边嘟囔着其实没有那么金贵,一边忍不住悄悄扬起了嘴角——毕竟谁都喜欢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只有乌卡疑惑地看向老奶奶,礼貌道:“您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
老奶奶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她赌气般把头扭过去,决心不再搭理这边的动静。
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悄悄地朝这边偷瞄。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地、温柔地戳了戳那双假肢。
好友配合地缩了缩腿,小姑娘立刻惊慌失措地收回手,像一只吵闹的小蜜蜂。
“是疼吗?还是不舒服?”
做什么秀呢?
老奶奶心底不屑道。
她敢用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发誓,哪怕是最体贴的医生护士,都没有这么温柔地碰过那对假玩意。
“我逗你的,”
老友又笑得前仰后翻,狠狠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腿,发出闷闷的砰砰声,“别担心,不疼的。”
然而这次他却没得到沈呦呦的回应。
老友心里一咯噔,抬头看去,只见小姑娘正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逗过头了?
围观的老奶奶顿时幸灾乐祸,老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就是这个性格……”
“您不应该跟我道歉,”沈呦呦义正言辞地指正道:“叔叔,您该跟自己道歉。”
老友迷惑,“啊?”
沈呦呦气鼓鼓,指责道:“它可是您的腿!辛辛苦苦为您服务,您却这么对待它!”
老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他努力想替自己辩解,“这只是一对假肢而已……”
一对又丑陋、又恶心的假肢而已。
“可是它让您重新站了起来,”
沈呦呦的眼睛黑白分明,直直地望入老友眼中。
“它就像钢铁侠的盔甲,蜘蛛侠的蛛丝,美羊羊的蝴蝶结,大雄的眼镜片一样,”
“是您独一无二的一部分。”
“您可以讨厌强盗,也可以痛恨战争,但您怎么舍得厌恶它呢?”
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流淌,传入每一位病患耳中。
望着天花板的病人转而望向这边,看向窗外的病人扭过了头,就连看书的人,都抬起了头。
老奶奶的嘴唇动了动,握着左手臂的手攥得更紧。
老友沉默了,他不再掩饰般的夸张大笑,而是怔怔地看着沈呦呦。
小姑娘明显还有些气愤,小胸膛一起一伏,毫不认输地回望。
只有弹幕还在关注一些奇怪的东西:
【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美羊羊的蝴蝶结我勉强忍了,大雄的眼镜片是什么鬼?】
【我觉得没问题,大雄的本体不是本来就是眼镜片吗?】
【耶!我也看超级英雄系列,我也看喜羊羊,我也看哆啦A梦,四舍五入我跟呦呦是好朋友!】
【你们的重点都错了吧?我觉得呦呦对假肢的解读好棒呀,是我完全没想到的角度。】
【因为小朋友眼中没有残疾,她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但大人却或多或少会有所顾忌。】
【对,其实不管是同情还是歧视,对这些人都是一种二次伤害。他们更需要的是平等地对待,就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不要小心翼翼,也不要异样的眼光。】
……
“快道歉呀!”
乌卡猛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又想对沈呦呦道歉。
好在他对上小姑娘的眼神后,又及时反应了过来,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腿”。
“抱歉,”好友总觉得喉咙有点涩,他咽了咽口水,轻轻道:“我不该……迁怒于你。”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自己第一次靠假肢站起来的时候的激动与开心,想到对上别人异样眼光时的耻辱与难过,最后,他想到了自己坐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锤着这对被他视为“耻辱”的假腿。
这一刻,在沈呦呦纯粹的眼神下,好友才忽然发现,其实他早就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他讨厌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但也是他,最喜欢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
“对不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啦,”
沈呦呦手虚空呼噜过好友低垂的脑袋,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甜甜一笑,“不哭不哭,腿腿肯定会原谅你的!”
鬼使神差间,好友抬起头,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当然啦,”
沈呦呦将手背到身后,仿若一个专业的话疗员一样,眼尾弯弯。
“因为叔叔的腿肯定是善解人意的腿。”
“它肯定知道,错的不是叔叔,是那群强盗。”
错的不是他,而是强盗,和战争。
“你说得对,”
老友释然一笑,情真意切地感叹道:“你确实是一位合格的话疗员。”
沈呦呦顿时眼睛一亮,眼底像是跳跃着两个小星星,惊喜道:“真的吗叔叔?您可以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吗?”
“暂时还不可以,”
老友故作犹豫,“因为我还不想你走。”
沈呦呦握紧拳头,呼吸屏住,脚尖不自觉地微微踮起,紧张地看着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