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再加上女魃不能很好的控制法力, 容易引起骚乱，被父亲责令只能呆在军营。
所以女魃很孤单，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等在扶桑树下抱抱夜归的金乌鸟。
父亲很忙，她不想叨扰他。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她就爱跟着大将应龙身后。总得来说她并不是个很聪明机敏的神女，只是有着超出一般神仙的强悍法力。对于天帝来说女魃只是个很好的利剑。一个很好的工具。
那天应龙难得态度温和，对着她温柔道：“女魃，有何事？”
女魃面对的应龙的回答，先是一愣，脸上有些诧异，她并不是迟钝，相反她是个内心很敏感细腻的人，她不是不清楚应龙总是躲着她。她只是想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不太喜欢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生活在军营，没有人教她那些神女该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娱乐，她也没有什么爱好
所以她常常独自一个人反思，这样又更加加深了别人对她木讷的印象。她能感受到应龙突然对她温和的态度，她的黄金瞳越发闪亮，就好像太阳住进了她的眼眶。她周边空气发烫，如果远远看去，你甚至不能看清她的身影，女魃周边的热气涌动着好似海上的波浪。“好漂亮的鳞片，我可以摸一下。”她眨着眼睛，小心试探地问道。
女魃不美却爱极了一切美好的事物。
“可以。”
得到了应龙的允许，她欢快地没有防备的朝他跑去，然后就被应龙的尾巴扫到很远很远的岩壁上，就像他随手拍死一只丑陋的虫子。她慢慢爬了起来，这点动作根本伤不了她，她捂着胸口，她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肯定应龙很讨厌讨厌她。
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如果应龙真的讨厌她，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请求，她不甘的上前走了一步。应龙伸出他的利爪，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丘，而女魃身躯只是稍微比凡人高大一点，如果她是凡人，他能一掌把她摁成肉泥，但是她是神女，没有那么容易死。
女魃被应龙按在地上，身体因为他的力道，她的身体下陷了几尺。应龙是个好神兽，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无礼，哪怕对待女娲创造的人族，对那些小人崽子们，他都能让那些孩子摸身上的鳞片。
应龙看到了，女魃的眼睛，变了。不再是那金黄色的瞳孔。她好像没有了眼球，只有一个黑乎乎的眼眶。“对...对不起...对不起”女魃重复着这句话。应龙晃动了自己的翅膀，他感受到了女魃身上没有一丝焰火的气息，那股另他作呕的气息荡然无存。
女魃的神力是根据她心情的控制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没有那股气息，应龙突然心虚地抬起那个把女魃压在地上的爪子。她浑身颤抖的站了起来，跑远了，女魃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回头，她用黑洞般的眼眶追逐这夕阳。
应龙突然想起，女魃现在只有二十几岁，神的生长是极其缓慢的，二十岁顶天只有人类孩子般的认知。他变回人形，捡起地上一朵枯萎的小花，那是从女魃发间掉落的。他施展法术，让那朵小黄花恢复如初。
大将军第一次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他的神情表现出一丝明显的慌乱。“她肯定会找他父亲告状。”
女魃没有找父亲告状，那天她只是抱着金乌，抱了很久很久。
从此女魃再也没有偷偷跟踪过应龙，一次都没有，哪怕是在军营训练的时候，只要应龙在，女魃必定逃走得远远的。她的金色瞳孔变黑之后，直到九只金乌绕着她翩翩起舞，她的金黄色瞳孔在慢慢亮起。
那次的事情，让女魃怕极了应龙，就算是父亲召集所有大将议事时，她也会躲在父亲的身后，逃避着应龙的目光。
陈晏道：“史册记载应龙治水杀蚩尤，可是天帝百姓的大功臣，我以为他是个很好完美无缺的神兽，原来他也有坏心思，如果不喜欢女魃，直接对她说就好了，干嘛戏弄她。”
她开始为女魃忿忿不平，自己也慢慢进入故事中去了，不在当个台下观众。
她又道：“女魃很孤独的，她只是想找个玩伴儿，应龙这么一搞，她以后就不敢找朋友了。”
卫青鸿道： “是的，女魃没有朋友，后来大羿射杀了金乌后，孤零零的女魃就开始下凡了。然后她遇到了人类。”
第69章 心心相印
陈晏吃完了红枣糕又开始吃桌上的一盘牛肉干, 牛肉干很硬但很香，陈晏吃得并不文雅，牛肉干上面烤得喷喷香的芝麻散落在桌上, 她并没有系统学过淑女的进餐礼仪。就算学了, 也是随便应付的。吃饭对她而言, 填饱肚子才是为重。
修仙人一般都很吃的，但他们看起来又比其他人痩。
“你继续说。”
“算了, 你先吃吧。”
“等我吃完，天都要黑了。”她又叹气道：“不喜欢冬天，天黑得真早。你今晚没事吗？”
东宫暖炉地龙，让屋子很暖和，她也变得有点懒懒的。
“休假三天，无事。”
“哦。”
陈晏边吃边说道：“我都养小白脸了, 你怎么不在你东宫放几个美人。”
“我不喜欢其他人。”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只喜欢你, 不喜欢别人, 我们卫家只出痴情种。”他语气甚至带着点小骄傲。卫家确实都是痴情种, 他的弟弟端王，如此风流, 十四五岁就跟现在的端王妃厮混了, 如今过去几年, 两人浓情蜜意丝毫不减。
“那我陈家尽是多情种。”陈晏坦白道。她也没有说谎。
“应龙不长嘴, 我要吸取教训, 该说的都要说。”
“你说得对, 该说的都要说, 我不喜欢你, 也永远不会委身于你。但你应该清楚没有子嗣，江山社稷不稳。”
“人的功绩难道是靠繁衍后代？没有子嗣难道还能评判人的过错是非？”卫青鸿反问道。
陈晏眨了眨眼, 摩搓着左手的茶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道：“你说得对，是我肤浅了。我不如你开明。”
他望着窗外，看着红墙上的一层厚白雪，以往傍晚宫里的小猫们总会爬上墙头，现在它们都畏惧的不敢靠近东宫。
她见他不说话顺着他出神的地方看过去，“孤零零的墙，不好看，种一棵腊梅就好。长安的宫殿虽然大，都不怎么栽花种草，就连御花园都只有小小的一片。我们娃宫，三步就是一棵树，五步就是一丛花。”
“空荡荡的是为了防止刺客。”
她点了点头，卫青鸿等着陈晏吃完桌前的牛肉干，继续讲没有讲完的故事。
天上十只金乌，死了九只，就剩下一只后，女魃就下凡了，女魃知道那只金乌夜晚要好好休息，不能再打扰他。下凡一事，天帝没有阻止她，这也是她唯一一次违抗父亲。
算是父亲下令杀了她九个朋友的补偿。
性格越来越孤僻的女魃，神力大减，再加上她慢慢长大了，对神力掌控也比较好了。所以并没有伤及人类。
其实要说女魃有多丑，也不竟然，她还是有着人类少女的身躯。狭长上挑的眉眼自带狠戾，薄唇，高挺的鼻梁，只是肤色有些骇人。
她的初次现身确实引发了骚乱，但是听到她自称为天帝的女儿时，人们对她也恭敬起来，献上食物。
女魃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待遇。她虽然是在父亲身边长大，但其实父亲忙得根本没有时间陪伴她，父亲心系天下，大公无私，所有的子女不过都是他维持天地秩序的工具。
仅仅因为人类朝她献上一次瓜果，环绕着她起舞，女魃就深深爱上了这个种族。
女魃跟着人类学会了微笑，她会学着人类捂着脸揉眼睛来代表悲伤，尽管她不会流泪。
有时候那些年轻的小龙们，玩心很大，把握不好分寸，会给一些部落带来洪灾。女魃对龙的气息是很敏感的，所以只要出现这种情况，她都能立马赶来。
但是她惧怕龙，哪怕只是些很小的龙，她都怕得浑身颤抖，她就躲在暗处，为了人类悄悄施法。她并不是赶走那些顽皮的龙，或者揍他们一顿，给他们教训。只是散开那些洪水。
小龙们见习会跑到应龙面前添油加醋的告状，说尽女魃的坏话。
其实从那以后，应龙就一直在偷偷观察女魃。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身体如此排斥他，为何她的一举一动让自己的情感波动如此巨大。
他去寻白泽，白泽能知晓万物，但白泽对他笑笑什么也不说。
后来他不甘心再去寻白泽，但他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要白泽愿意，天帝都奈何不了他。
他想对女魃如此上心一定是愧疚，但是“对不起”三个字他说不出口。在天上，他能看清女魃的一举一动，知道那些龙崽子们恶劣玩笑，但是却没有制止。
反正龙族天生就会讨厌女魃，就像水神与火神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不然也不撞倒不周山惹出这么大的灾祸。
只是他看着女魃孤寂落寞的背影，心中好像被触动了一样，他有些同情她。在军营里，她脑子笨，不会出谋划策，但完成任务倒也及时。而且她从来不会追问为何这么做。可再看她被凡人拥戴的样子，应龙心中也是不悦。
他觉得没了神力的女魃，那天在她爪下，没有那股焦碳味的女魃才会让他喜欢。
陈晏问道： “后来呢！”
“后来发生一切就跟传说一样，神魔大战，女魃为了保护父亲的军队，耗尽法力不得回天，她耗尽的不是与生俱来的携带着灭世的神火之力，而是控制这种神火的法力。”
“后来人们让女魃往北行，她一定很难过吧。”
“我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知道那次战争，应龙放了水，他完全能打败风伯雨师，他故意把战场搞得一团糟，风伯雨师可是他应龙早年收得人类徒弟，徒弟怎么可能打败他这个神兽师父。
他就是想让女魃耗尽神力，应龙喜欢没有威胁的女魃。没有威胁的她，就不会让应龙感到不舒服，就不能驱赶他的小龙崽子们，然后他就会心安理得的跟她道歉。
他知道女魃喜欢人类的歌舞与鼓瑟声响。哪里有篝火歌舞，哪里就有女魃。为此应龙特地跟太子长琴学了锦瑟。他还准备了一颗龙珠送给她。”
陈晏手肘撑桌，细长带有茧子的手指绕着鬓边垂下的青丝，皱着眉心道：“应龙对女魃是又爱又恨吧，不是…没感觉爱，只感到恨，他这么做只是感动了自己。”
“他确实是让女魃不得归天的罪魁祸首。”
陈晏注意他闪烁不定慌张不安的眼神，安慰他“前尘往事随风散了，我陈晏不会怪罪什么应龙什么天帝，殿下你也别愧疚，你是你，你不是应龙，我不是女魃，那些记忆就当个故事听听算了。”
他苦笑道：“可是前世跟现在还有联系的不是吗？我想一定是南浔的花和娃宫的歌舞吸引了女魃，让她降生在那的。我是他的一丝幽魂转世，仅仅如此，有了这些记忆后，宫里猫儿鸟儿都怕极了我。”
“说到转世，女魃都已经死了。”
“但是应龙没死，我能感应到他。”
“跟你我无关。”
“也是。”
“你之后有何打算。”
“我为师父求情必遭天谴，死之前我要找到驯服司愔的办法，如果不行，死前我用魂魄再加上申屠明的灵石将他再次封印。这是我和师妹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
“你对他到底什么感情？”他眼里流露出不少的困惑。
“我确实爱他，但他是妖。”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
“我们说应龙不懂爱，其实我们爱得也很离谱不是吗？”卫青鸿道
“是呀，真是可笑得很呢。”她拍手笑道
欺骗，隐瞒，狡诈，试探，咱们的陈晏与卫青鸿一样不少。
人类做到万物之长，可不是靠着什么纯真善良。
“我之后还打算去魔界妖界，神女转世的身份，我想还是有点用吧。”
“我猜没用，你身上没有女魃的气息。还有，我挺想把你关在我身边做我的禁脔。”
“等我快死了，我一定多找几个男宠风流快活，一定要找个跟你像的。”
紧绷的氛围中，两人开着没大没小的玩笑。不完全是虚情假意的玩笑，好孩子也要找个发泄口出出气嘛。
第70章 身份隔阂
“你脸上有东西。”卫青鸿起身半底俯下身子越过两人之间的桌子, 他那温热的掌心即将触碰她的脸庞，陈晏下意识的躲开。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什么？”
她不知所措的愣了一下，卫青鸿的手突然向下就捏住了她的脖子, 右手虎口就摁上她的喉咙。
“我是君, 你是臣。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太大胆了。”
气氛处在一种尴尬僵硬的局面, 明明不久前两个人还有说有笑。也许他就是听不得陈晏开那种玩笑吧。那种我死前风流一把，明明本尊还活着且愿意, 却偏偏要找一个和他相似的替身。
陈晏深吸一口气，一定是甜腻的香薰熏晕了她的大脑，心脏疯狂的跳动和脖子上的触感让她立马冷静下来。
她完全可以摆脱卫青鸿，他也并没有用力，那个力道比他提溜宫里肥猫儿的后脖颈都轻。
他的手触碰她脖子肌肤的一瞬间她才清楚她还有一个忤逆叛贼的身份。
“罪臣之女…不敢忘记身份，但殿下别忘了鸟择良木而栖。”她坚定的看着殿下威严英俊的脸不卑不亢道, 同时她的左手搭上了腰间的长剑。
天底下唯独陈晏可以配剑面见太子。
“随你怎么玩, 但别在我面前说那些混账话。”陈晏还是低估了男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自古忠孝难两全, 你没了孝, 忠我几日又何妨？”
“我哪里不效忠于你，为了你的天下, 我粉身碎骨都可以。但唯独不会爱你, 哪怕只是跟你上床, 发泄欲望, 我都觉得背叛了我自己。没错, 谁都可以跟我上床, 唯独你不行。再者我忠的是你背后的百姓。”
“你……”
听闻他眼里满是失落与悲伤, 他松开了她的脖颈, “对不起，我激动了。”
“没关系, 殿下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会说没关系。我都会原谅你。”如果刚才那段话她还带着愤怒与不屈，但这句明显就是无奈。
接着陈晏单膝跪地抱拳毫无感情道：“圣人有云，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我君前失仪该罚，但也请殿下莫在戏弄小道。”
他低着头，凤眸中又是无言的落寞，又是这样…在高位者总是喜欢拿着权威压死弱者。
“明主不恶切谏，你起来吧。”卫青鸿欲上前扶起她，陈晏推开他的手道：“不敢当。”
“不过还是多谢殿下提醒我与您是罪臣与殿下的关系，不是朋友知己的关系。”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看来她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