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暮云熔金【完结】
时间:2023-08-16 14:51:36

  女郎中三魂丢了七魄,听到她温和的声音传来,却还是感到脖颈一凉,“娘娘还是另请高明吧,民女是真的探不出来……”
  嘉月伸出手, 见她肩膀骤然一缩, 愈加放软了语调, “既然没诊出结果,要不再仔细帮本宫脉上一回?”
  女郎中面容失色地摇了摇头, “娘娘恕罪,民女真的无能为力……”
  嘉月见她不肯说,眸色终于冷了下来,圆润的指甲在椅背上划过,发出令人颤栗的声音,“不过是号个脉你都不会,莫非你祖上三代都是庸医?”
  这个口锅盖得属实有些重了,女郎中脸色上更是寻不出一丝血色,止不住地磕头道歉:“娘娘饶命,民女说……”
  “娘娘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不出意外的话,此脉象应是、应是……”
  一旁的郁金也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应是什么?你倒是说呀,娘娘为人宽厚,莫非会吃了你不成?”
  女郎中汗如雨下,声音更是颤抖的不成样子,“民女实在是不敢说啊……”
  “你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女郎中抬起袖子,揩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深呼了一口气,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不知娘娘月信可还正常?”
  “延宕了半个月……”
  “那……倘若民女没有诊错的话,娘娘应该是……有喜了。”
  话音刚落,连一向八风不动的郁金,感到一道惊雷劈了下来,耳边嗡嗡的响了半晌,这才明白为何女郎中怕成这副模样,太后守寡已有三年,眼下突然有了身孕,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先帝留下来的遗腹子啊……
  也难怪她放着宫里医术精湛的太医不看,非要巴巴的从大老远寻来了女郎中,还大费周章的让她扮成女冠,跟随自己入了宫。
  嘉月哦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不是很吃惊,只是掩着长睫望向平坦的小腹,伸手轻触了一下,大概是月份还小,什么也摸不出来。
  上回有了重身子已时隔多年又太过短暂,她并不清楚,十月怀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可小产的刮肉之痛她却清晰地记得,回想起来,便已让她湿透了里衣。
  这回与之前相比,却又不尽相同了,仇人之子她不可能让他降生,可如今腹中的这个……
  她脑海里闪过这几年来,他们的点点滴滴,亲密时,恍如一对夫妇,敌对时,他也寸步不肯相让。
  他们仿佛一对天生的宿敌,掺杂了太多其他的因素,注定他们的爱是不可能纯粹的。
  思索片刻,她到底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不知女郎中可有什么药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块肉剜除?”
  女郎中听说她要落胎,瞳孔又是一震,这才道:“有的,只是药方性烈,到底有伤凤体……”
  她淡然道,“无妨,再难受,本宫也都体会过了。”
  郁金和女郎中从她云淡风轻的神情里,竟读出了一丝潸然,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连腹中的骨肉也是说舍弃便舍弃。
  女郎中只好应了下来,嘉月揉揉太阳穴醒神,这才对郁金道:“原本,你远道而来,本宫是该多留你一宿,不过今日本宫是有些乏了,就不多留你了,你先和女郎中在驿馆多住几天,本宫自然会再派人去接你们进宫来的。”
  两人连声应下,很快便辞了出来。
  走出廊庑,仲夏不疾不徐地跟着,出来顺宁门,才把早已备下的礼,双手奉上,“娘娘说,女冠们舟车劳顿,这里,是一些零嘴,还有些文房四宝,另外……”
  仲夏说着又朝着女郎中道,“这一份,里面是些砭石、火罐之类的器具,不值几个钱,但愿女冠用得上。”
  女郎中不敢相信,太后如此心细如发,竟连这个都备齐了,只好结果包裹道,“民女多谢娘娘。”
  “不必客气,不过女冠们可要记得,出来这个门,任凭谁问起,也不能透露今日一事。”
  “那是当然。”两人异口同声。
  仲夏目送她们离了宫,这才返回内殿,见嘉月支着额头歪在美人榻上,双眼紧闭,仿佛睡了过去,因这几日睡得不大安稳,脸色略有一丝苍白。
  她屏着呼吸走了过去,悄悄地在她身上盖了一条毛毯,怎知手甫一落下,她便开了口,“都办妥了?”
  “娘娘放心,量她们也不敢说出去。”
  “嗯……”她又阖上了眼皮。
  仲夏抿了抿唇,踯躅不前地站在哪里。
  嘉月感到眼前的黑影还没离去,又睁开眼问:“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娘娘……”仲夏跪了下来,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到了地上,“奴婢求您再多考虑一下吧,奴婢怕……”
  “怕什么?”
  “娘娘,太医说您身子骨伤了根本,倘若再一次……奴婢怕有生命之危啊……”仲夏嗫嚅道,“娘娘为何不让摄政王想想办法,奴婢瞧着,他对娘娘倒是一片真心,他不会让娘娘有危险的……”
  嘉月勉强弯了弯唇道,“你觉得他对本宫一片真心?可这个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真心。”
  “人都是利己的,说是真心,可一旦动摇了自己的利益,又有哪几个会甘心?与其拿自己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我更宁愿自己掌控自己,至少进可攻,退可守,总不至于一败涂地。”
  仲夏只好道,“好,奴婢听娘娘的。”
  嘉月有些惫懒,再一次闭上了眼。
  乌金西沉,一行白鹭掠过斑斓的霞光,逐渐成了雪白的点,融进蔷薇色的云层里,天边的景色一时一换,眨眼之间,浓稠的夜色像洪水倾覆了上来,最后一丝天光也收束不见。
  到了掌灯时分,她也不见醒,仲夏春桃几个食盒也提过来了,因怕吵醒她,便驻足在廊下窃窃私语。
  忍冬盯着屋内的动静道,“娘娘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不过,都这个时辰了,要不要唤她起来?”
  “要不先等会,也不过刚睡了半个时辰而已。”
  春桃忿忿叹息道,“唉……男人真是只顾自己欢愉,哪想得到别人遭罪,没想到摄政王亦是如此,娘娘到底招谁惹谁了,好好的金枝玉叶,竟……”
  “嘘——”仲夏食指放在嘴边一比,压低声音道,“别说了,当心娘娘听见,又要伤怀了……”
  嘉月被细碎的声音吵醒,扶着额头坐了起来,见屋内漆黑一片,便懒洋洋地朝着外头喊道,“都杵在门口作甚?乌漆嘛黑的,还不快进来掌灯!”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互相交换了眼神,这才推门进来,掌了灯,又侍奉她重新梳整了头发,这才觑着她的眼色问:“娘娘,这会子便传膳吗?”
  嘉月摇了摇头,肚子却仿佛传来了一声抗议,这才改口道好。
  于是挪到饭桌前坐了下来,三人从食盒里端出一道又一道的珍馐美馔,很快便将桌子填满。
  嘉月抬眼一看,仙人脔、箸头春、花炊鹌子、五珍脍……五彩斑斓的颜色,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而且细心一看,那些容易滑胎的食物譬如螃蟹、柿子等,一个都寻不着,反而都是些滋补的居多。
  她不禁失笑,提箸吃了起来。
  许是睡过了时辰,又或者腹中又多了一张嘴,不知不觉又吃下很多,吃罢则踅入御花园,散步消食。
  直到日上中天,这才回书房看折子。
  没人知道,在这个天色冥迷的午后,她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她翻阅着手中的折子,可上头却一个字也看不清,闭上眼,脑里更是梦魇的残相。
  那是一个薄雾冥冥的地方,仅有几簇黯淡的灯火漂浮着,看不清前路,只有嘀嗒——滴水坠落的声音,甚至听到空旷的回响。
  她摸索着朝前方走去,脚边蓦然被一个软物绊住了,她垂眸一看,一张血淋淋的脸刷的一下出现在她眼前,差点令她心跳骤停。
  小女孩那沾着血污的手,可怜兮兮地攥着她的裙摆,忽地,一滴血从她的眼里淌了下来,她拖着长腔哭着,声音在湿冷的岩洞里回荡。
  “阿娘,你为何不要我……”
  “我是你的女儿啊……”
  梦里的嘉月陡然生出一丝怜惜之情,母爱泛滥地伸出手去,想替她拭去脸上的血迹,看看她真实的模样,可脸上的血迹越揩越多,就连她指尖上沾惹的也是怎么擦也擦拭不掉。
  “阿娘不必徒劳,没用的。”
  她从左胸口掏出一颗小小的心,举臂送到她眼前来,上面有暗红的血管交错,甚至还微微地跳动着,小女孩天真烂漫地笑着,“你看,它还会动,可你却抛弃了它!”
  她眼里含着泪水,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解释什么,喉咙里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女孩手中鲜红的心房,眨眼之间便如玫瑰凋零,化成一摊混浊的水,小女孩也成了散沙一般,轰然坍塌……
  啪的一声,她猛然睁开眼,把手里的奏折阖了起来,重新拿出了一张宣纸,提起狼毫,蘸饱浓墨,一笔一划地写着: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①。
  ——————————————
  ①出自《地藏经》,为亡魂超度。
第六十二章 (已修)
  阴沉沉的天又持续了几日, 终于簌簌地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晨间醒来,大地白茫茫一片。
  乾礼宫的书房里, 银丝炭烧得哔剥作响, 暖烘烘的空气里又夹杂着龙涎香,皇帝坐在书案前听禁卫的复命。
  突然, 他神色一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那禁卫又拱手重复了一遍, “回皇上, 卑职按您的吩咐暗中盯着那女冠, 见她们礼宫后不回广阳, 反而在驿馆住了下来, 卑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便留了个心眼, 果然今日一大早, 其中一名女冠上药铺买了些药材,卑职问了店家, 买的竟是麝香、红花之类的烈性药材,因而卑职猜测……”
  饶是皇帝再迟钝,也发觉了这当中的蹊跷,就说两人受太后宣召而来,为何出了宫不回广阳, 反倒在驿馆里住了下来, 而且两个女冠, 又如何用得着这些烈性之药?
  他年纪虽浅,可自幼养在深宫, 后宫里什么都不缺,可最不缺的就是争宠,这些东西他也略有耳闻。
  他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太后怀了孕,可又怕丑闻隐瞒不住会葬送了这到手的权利,所以只能暗中将这胎儿堕了下来。
  所以,她不敢寻太医院,只能大费周章地从宫外寻来了这个女冠。
  “蔺嘉月,你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皇帝的嘴角突然多了抹阴恻恻的冷笑,“你害死我母后,又把朕当傀儡操纵,殊不知竟败在自己的淫•行上,你想要独揽大权,光复河山,那也得问问朕同不同意!”
  他背着手,踱到那禁卫面前道,“俞将军,你做得不错,继续暗中盯着那两个女冠,有什么情况再来报与朕。”
  “卑职领旨。”
  皇帝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道,“办妥了,朕重重有赏,要是做不好,就提头来见吧。”
  禁卫应喏。
  皇帝脑里灵光一闪,又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不在话下。
  翌日,嘉月又派人将那两人宣进宫来,女郎中怕被禁军盘查出来,她早已把药磨成了粉末,包成一包包的药粉缝到了袖笼里,这才躲过搜查呈了上来。
  嘉月使了个眼色,忍冬便上前接了过来,并拿出了赏钱递给了她:“这些钱不多,却也够娘子裁几身衣裳,买几副首饰的,还不快接着。”
  女郎中只得接过沉甸甸的一贯铜钱,叩首道:“民女多谢娘娘。”
  嘉月道,“是本宫要多谢你才是。”
  女郎中的头垂得更低了,“民女微末之举,实在愧不敢当。”
  “好了,你倒也不必自谦。”
  郁金觑了一眼,“娘娘若无其他事吩咐,我们就先告退了吧。”
  她点头应允,两人便都舒了口气,趁机退出来。
  看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嘉月面沉如水,冷静嘱咐忍冬熬药,又借口身子抱恙,让内阁先把折子留着,日子她也提前算好了,明后两天休朝,正好可以卧床修养。
  这几日,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抄了几张地藏经,以此消除业障,也祈求她能尽早登极乐,倘若再度投胎,千万不要投在她这个自私自利的母亲身上了。
  浓黑的汤药熬了足足两刻钟才熬好,忍冬知道她向来怕苦,特地又配上一碟玫瑰杏脯。
  嘉月端起碗,咬了咬牙,仰起头,任苦涩的汤药一点点淌过喉咙,直到碗底只剩下一点点药渣,才将碗搁了下来。
  药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腥苦,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从舌尖剌到了喉咙,再戳进五脏六腑,疼得她止不住地抱紧双臂蜷了起来,眼角的泪更是刹不住地往外留着,很快便将枕头打湿了。
  仲夏等三人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离开,见她神情痛楚,不禁攒紧着手问,“娘娘很疼吗?”
  嘉月捂住了肚子,脑子里迷迷瞪瞪的,呼吸也紊乱了起来,“疼……”
  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还没有一次这般疼过。
  三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药分明刚喝进去,药效哪有这么快啊?可她们见不得嘉月疼,恨不得替她分担一点。
  春桃道,“娘娘下腹有热流涌出吗?”
  嘉月摇了摇头。
  她便低头查看了她的亵裤,可上头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没见到,这便奇了。
  女郎中呈上来的,并不止一副堕胎药,而是三包堕胎的药散,并上六包止血的药,可眼下胎儿未坠下,也不能贸然用止血药。
  唯一的法子就是等,等到那未成人形的胎儿落了下来,再化开止血的药粉服下。
  可两个时辰过去了,非但没见半点滑胎的迹象,嘉月什么痛意也没有了,甚至感到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传膳吧。”
  “娘娘,那女郎中不会拿了假药骗人吧?”忍冬担忧道。
  嘉月心头也浮起疑虑,按理说女郎中没有胆子骗人,可倘若这药早就被人换过呢?如果,她怀孕之事走漏了风声呢?
  这个女郎中身家背景十分简单,人也老实厚道,况且家又离京甚远,这等平头百姓,等闲是不敢把她的秘辛说出去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得知了她召见女冠进宫,便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女郎中,大约女郎中不谨慎,进出药铺落入他人的眼,因而被调换了药包。
  “你把剩下的药粉拿过来我看看。”
  忍冬挑起帘子出去,过了一会又拿着药包进来,粗糙的纸叠两指宽的方块,一包上面写着“落”,一包则写了“止”。
  她先是打开了写有“落”字的那一包,里面正是一堆红灰色的粉末,她凑近鼻间嗅了嗅,这味道正是自己服下的那药。
  只是磨成粉末的药,实在难以辨认,她又不通药理,看了也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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