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庞桂美听见了白沐沐的声音，止住了敲门的动作。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白沐沐给她开门，不放心的又朝里喊道：“白老师，你还好吗？”
庞桂美早上例行检查从校门口经过的时候，李叔叫住了她，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
“白老师的哭声听着就让人心酸。”李叔婉惜道：“那也是个可怜孩子，庞老师不忙了去看看吧。”
白沐沐其实脑子很清醒，奈何身子不给力，她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烫的厉害。
口里很干，嘴唇起皮，她尝试了好几次才下了地，扶着墙，经过镜子的时候看了一眼，脸烧的通红，手指却泛着病态的白。
在s市折腾了那么久都没病倒，来到了江水乡，一阵风却把她给吹病了。
她打开门，对着庞桂美挤出一丝笑容，只这简单的动作，竟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更别提和她打招呼了。
白沐沐的这个样子吓了庞桂美一跳，她嗔怪着：“你这孩子，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又连忙扶着她到床上躺下。
“没事儿，我多喝点儿水就好。”因为生病，白沐沐连眨眼的动作都做的很慢，因此没注意到，她的呼吸频率是不正常的。
庞桂美在心里叹了口气，再结合早上李叔和她讲的事情，看着白沐沐的时候带着怜惜。
替她盖好被子，庞桂美打开水壶的盖子，发现里面水很少不说，还没有一点儿温度。
“我去楼下打壶水上来，吃完了药再睡。”她拎着水壶，走到门口想起白沐沐估计连退烧的药都没有，喟息一声。
水打上来了，庞桂美从她的宿舍里拿了药，喂给白沐沐吃了一颗后让她安心休息，看着白沐沐睡着后才轻轻关门离开。
白沐沐其实睡的并不安稳，她总会隔一两个小时醒来，但清醒的时间并不长。
再一次清醒过来时，视线中看到了庞桂美的身影：“……庞老师。”
她能感觉到身体比早上更轻松一点儿了，但是嗓子很疼，像是火烧火燎的灼痛，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困难。
庞桂美回神惊喜地看着她：“你醒了？！感觉好一点儿了吗？”
第62章 ：宿命感和归属感
白沐沐点点头，她不清楚庞桂美在这儿守了她多久，微微有些自责。
“醒了就好。”庞桂美脸上带笑，站起来从桌子上打开保温桶的盖子：“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让食堂的人把粥盛到保温桶里。”
白沐沐听到瓷碗碰撞的声音，探头去看，正好撞上庞桂美回头：“给你盛一大碗好不好？”
她的语气像极了在安抚生病的学生，白沐沐点了点头，对着她笑笑。
青菜肉粥，一点点的薄盐，庞桂美递给她的时候，还氤氲着热气，白沐沐用勺子刮着粥面小口喝着。
她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想找个地方把碗饭了，抬头发现庞桂美一直在盯着她看，忽然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
稍退的热意又重新涌到脸上，把庞桂美吓了一跳。
她抬手碰了碰白沐沐的额头：“不会又烧了吧？一会儿再吃颗药。”
白沐沐摇摇头，水润的眸子看着她：“没有，就是粥没吃完……”
庞桂美“哎呀”一声，从她的手里拿走了碗：“别在意，反正不会浪费。”
白沐沐一下子想到围墙那边养的几头小猪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白沐沐在床上躺了两天身子还没好全，嗓子里依旧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说话的声音嗡嗡的。
过了两三天，庞桂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到宿舍找她：“白老师，有兴致和我出去走走吗？”
白沐沐欣然同意。
两个人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白老师，我从李叔那里听到了有关你的一些情况，如果你、”
庞桂美的话还没说完，白沐沐急切道：“庞老师，我没想过要离职，您也别辞退我，当时只是情况特殊，如果我不这样说，我母亲她……”
夜晚的江水中学带着别样的美，朦胧灯光，从地面上升起的白雾像是给月光渡上一层薄纱。
庞桂美轻笑：“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就着朦胧的月夜里看着白沐沐的眼睛：“我想说的是，我可以给你放假，让白老师先把私事处理好。”
“江水中学永远都欢迎你来。”
庞桂美的话让白沐沐热泪盈眶，别人给她的恶，她可以欣然接受，但是别人给的一丝好，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在从前，她总以为这个世界对她太残酷，从林路宁到白松，再到谢婉。
但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她感谢从没放弃过的自己。
“谢谢你庞老师。”白沐沐的声音有些哽咽。
……
三天后，在庞桂美的协调下，白沐沐买了返家的票。
明明在江水乡待的时间也不长，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已经生活了很久的感觉，脚下的土地仿佛在心上生了根，让她有了宿命感和归属感。
依旧是小电驴，载着她的人依旧是庞桂美。
白沐沐坐在她的后面嚷嚷着：“庞老师，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你教我骑小电驴吧。”
“好！”庞桂美大声回应：“等你回来的时候，天气更冷了，穿的厚，就算摔了也不怕！”
白沐沐躲在庞桂美的身后抿唇偷笑。
仿佛风也感受到了白沐沐的那丝喜悦，没有前几日的彻骨寒凉，柔柔的在她脸上轻拂。
庞桂美把她送上车：“一路顺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白沐沐重重地点头：“我会尽快回来。”
大巴车上，行李放在脚下，白沐沐的腿上还放了袋子，里面都是为晕车做的准备。
准备很充足，可惜没派上用场。
她从高铁出站，在等待区看到了白亦鸣，不过寥寥数日，她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你瘦了，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吗？”白沐沐站在白亦鸣的面前，看着他有些红肿的眼。
白亦鸣接过她手中的行李，面上露出些许的难堪：“嗯，妈现在脾气不太好。”
白亦鸣想想在餐桌上，谢婉因为和他一言不合掀了桌子，他辛辛苦苦炒的菜全砸在地上。
掀完还不够，她还要坐在窗边拿着白松的照片哭诉着自己的不容易和孩子们的不听话。
那些话语如同紧箍咒一般，在每一个安静的晚上缠绕折磨着他，让他从梦中惊醒几次。
“我现在有一点明白姐的感受了。”白亦鸣笑容苦闷：“和妈没办法讲道理，因为根本就说不通。”
那次的一言不合好像就因为一个菜放咸了而已，谢婉一直揪着这个点不放，他听的不耐烦了，调整了一下菜的顺序。
这个举动一下子点燃了谢婉的怒火：“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亦鸣，妈是不是连说都不能说了？！”
她看白亦鸣直接不回应她，一巴掌挥过去，打掉了他夹在筷子上的菜：“为什么你还能理所当然的吃饭？！”
“妈，有什么事我们吃完饭再聊好吗？”白亦鸣看了两眼桌上的菜，他真的只想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
荤的素的泼在了他的身上，又落在了他的脚边，油腻腻的菜汤在灰色的衣服上印出深深的痕迹。
白沐沐理解地拍拍白亦鸣的肩，沉默着上了车，沉默着站在小区的楼下。
她的行李还没从车上取下来，白沐沐就听到谢婉带着炫耀的声音：“哎哟，真是不巧，不能和你一块儿去超市抢打折菜了。”
“我女儿从S市回来了，就因为老白他去世了，她担心我，所以辞职打算在家陪陪我。”
谢婉的半边身子被车挡住，站在她对面的女人脸上尬笑，目光四处游荡，发现白亦鸣和白沐沐的身影后，猛地剁了下脚。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女人扭着腰，面向着他们，藤编筐里的塑料袋哗哗作响：“我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还要去抢菜呢！”
女人走后，谢婉从车后面走了出来，收住了脸上的笑，她看到白沐沐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而是极为讥诮的声音：“辞职了？”
白沐沐摇了摇头：“没有。”
在谢婉即将要爆发的时候，白沐沐脚尖转了个方向，从包里掏出门禁卡，语气平静至极：“妈你确定要在楼下和我吵架？”
“刘阿姨她可能还没走远。”
第63章 ：我陪你好了......
谢婉的怒火像是猛地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开门上楼。
留下白亦鸣和白沐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行李箱还是放到了白亦鸣的房间，谢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色冷凝，看见白沐沐进来，依旧没个好脸色。
白沐沐对此全当作没看见，长时间的高铁她很疲惫，拿了身换洗的衣服就进了浴室。
一直被忽视的谢婉在她关门的瞬间猛拍桌子，对着一旁的白亦鸣诉苦道：“你看看你姐，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
又是类似的陈词滥调，白亦鸣根本就不想听：“妈，到现在了你还看不惯姐的话，干脆让她走好了。”
白亦鸣说完也不再管谢婉，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白沐沐洗完澡后推开门，白亦鸣正躺在床上陷入熟睡，谢婉也不在客厅里，她的房门紧闭。
白亦鸣睡的浅，听到细微的动静后睁开眼，看见是白沐沐后松了一口气。
他这段时间精神绷得太紧了，而且谢婉跑到金沙河上要自杀的场景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姐。”白亦鸣喊道，然后将脸埋在白沐沐的背上：“我现在好累，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湿热的泪水浸透白沐沐的睡衣，后背的那一片位置开始灼烧，蔓延至胸口，白沐沐哽噎一声，回头抱住了他：“没事儿，一切都会好的，明天我和妈谈谈。”
晚饭是白沐沐做的，菜色很清淡，她在江水乡的时候一直吃的食堂，因此厨艺更是退化了许多。
饭做好了让白亦鸣去喊谢婉，她不肯出来，换了白沐沐也是一样的结果，于是晚饭自然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吃。
吃完饭，白亦鸣去洗碗，白沐沐端着给谢婉留好的饭菜再一次敲门：“妈，我进来了。”
刚推开门，迎面向她砸来一个相框，白沐沐反应迅速，但还是被木制的边角刮到手臂，鲜血顿时流出。
她把饭菜放到床头柜，又把沾了血的相框放好，还用纸巾擦了下上面沾着的灰：“妈，消气了吗？”
白沐沐承认自己在对谢婉使用精神暴力，谢婉越是愤怒，她越是冷静清醒。
说来这种办法还是她和林路宁学的，这样想想，也真是可笑。
谢婉看着异常平静的白沐沐，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到她流血的手臂，她预想中的崩溃和忏悔都没有出现。
她很吃惊，也异常的恼怒，抬手要掀翻晚饭的时候，白沐沐更是快她一步拿走了盘子。
“妈。”白沐沐轻声喊她，手指摸了摸盘子底：“温度正合适，快吃吧。”
谢婉目光渐露惊恐，疑惑眼前的白沐沐还是当初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儿吗？
她迟疑着躺回床上，背对着白沐沐，似乎要重新审视一下接下来的态度。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谢婉从床上坐起，伸手捞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相框的玻璃四分五裂如蜘蛛网一般，她泪流不止。
第二天一早，白亦鸣拎着早餐从外面回来，白沐沐和谢婉难得的没有针尖对麦芒，这让他感到惊奇。
“妈，姐，过来吃早饭了。”他把早餐拿到厨房，用盘子盛好后端到桌上，早饭就在这种诡异又平静的气氛下吃完。
白沐沐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谢婉，扭头对着白亦鸣道：“我和妈聊聊，你要不出去逛逛？”
白亦鸣不想走，他也想听听两人会谈什么，正要央求白沐沐说他要留下的时候，谢婉开了腔：“出去吧。”
他嘴唇蠕动两下，最后站了起来。
等人走后，白沐沐放下手中的杯子：“妈，闹了这么长时间你也该闹够了。”
“我闹？”谢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松在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在意她的情绪，可等白松一走，女儿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儿子也是，甚至都学会跟她顶嘴。
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为什么就没人在意。
这是她愿意闹的吗？！
“我没闹！”谢婉说道，手一松，滚烫的热水从她的腿上浇下。
她用这种几近自残的方式想让白沐沐妥协，本以为白沐沐会冲过来，但是注定让她失望了。
白沐沐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这种方式已经没用了。”
“你想让我听话，那就不要闹，你可以用道德困住我，前提是我心甘情愿。”
“在法律上，我有赡养你的责任，但终有一天，当我们的母子情分走到最后，我可以换了号码，换了工作，甚至换一座城市生活，每月定期给你打一笔生活费，只是你确定我们两要变成这样吗？”
谢婉不说话，然后用更残酷的方式逼迫白沐沐认清现实，以及取得白沐沐的妥协。
她双手撑在窗沿上，一条腿搭在外面：“白沐沐，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敢当着你的面跳下去。”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没有心的孩子，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该溺死你，这样今天你就不会站在我面前，然后说着这样绝情的话！”
白沐沐不怒反笑，她长叹一口气，眼圈通红：“所以说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孩子喽？”
她们母女的关系真差啊！
女儿在质疑自己的身份，母亲用自杀来逼迫女儿服从。
白沐沐不去看谢婉的脸，自顾自地说着：“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不爱我，于是我拼命地学习，就为了......就为了获得你的一点儿疼爱。”
“我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和你说，你却怪我不好，为什么同学不欺负其他人要欺负我，那肯定就是我的不对。”
白沐沐再无法掩饰自己悲哀的情绪，她冲到窗边：“不是要死吗？干脆我陪你一起死好了！”
这一刻，白沐沐对谢婉的感觉是复杂的，在情感上她想要依赖谢婉，在心理上，却清晰知道谢婉根本无法让她依赖。
极端的两种偏差所造成的割裂感正是白沐沐痛苦的来源。
在她用谢婉同样的方式以死相逼时，复杂的感觉越来混沌，她究竟是爱谢婉多一点儿，还是恨谢婉多一点。
第64章 ：你真的恨她到了这种地步吗？
谢婉被白沐沐眼中的戾气吓到，她浑身微颤，想要挣脱开白沐沐钳制她的胳膊。
室内的一只脚垫在凳子上，手臂拽的生疼，白沐沐看出了谢婉根本就不想死，于是松开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