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路宁把检查单子还给吴姨。
确实，脑溢血到这种程度，再加上病人高龄，确实没有再继续治疗的必要。
吴姨看着林路宁沉默着不说话，从床头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削着：“其实挺好的，他这几年被肺气肿折磨的人都变形了，就算走了，也是件好事，92岁，出去了谁不说是喜丧，你也别太难过了。”
吴姨的本意是想宽慰林路宁的，谁知道更让他沉默。
四周的空气有些凝固，淡淡的哀意笼罩着整间病房。
吴姨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白沐沐，脸上带着笑，打趣道：“路宁上辈子一定是烧了高香，这辈子能追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做女朋友。”
白沐沐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放在林路宁腿上的手，被他捏了捏。
对上林路宁的视线，眸子中含着真挚的情感，他转头对着吴姨笑：“对，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吴姨欢喜的不行，继续削着第二个苹果，手里的刀忽然顿了下，叹息道：“路宁命不好，他一定没给你说，他小时候究竟吃了有多少苦，你是没看见，寒冬腊月......”
“吴姨！”林路宁打断她的话，对她轻轻摇头：“吴姨，都过去了。”
“我现在过的挺好的。”没必要让白沐沐听着难受。
吴姨抬起头，对上白沐沐好奇的目光，又从她的身上移到林路宁的脸上，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好，不说，不说。”
第二个苹果递到林路宁的手上，吴姨再次捏着一次性杯子，沾湿棉签给老人擦嘴。
白沐沐和林路宁在医院里一直待到下午，吴姨看着电视上显示的时间：“六点了，饿不饿？我去食堂给你们买点儿饭回来。”
她的话音刚落，病床上的老人一阵剧烈的咳嗽，林路宁眼疾手快，按了旁边的护士铃。
咳嗽过后，老人的病症像是好了一样，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林路宁，抬起枯柴一样的胳膊：“都长这么大了？”
林路宁攥着老人的掌心，眼中有泪，他用力的点点头：“爷爷。”
老人越过林路宁，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白沐沐，脸上有笑：“好好，有出息了好。”
最后，他看向吴姨，久久不说话。
林路宁让出自己的位置，让老人抬手就能碰到吴姨。
白沐沐一点点向林路宁靠近，抓起他垂在两侧的手，炽热的温度从她的掌心向林路宁传递。
第193章 ：还没学会换气？
老人的清醒只维持了几分钟，病房里响起吴姨低低的抽泣声。
她体力不支的摔进凳子里，浑身颤抖，一股寒凉从心底向四肢扩散。
白沐沐也受不了病房里压抑的气氛，她靠在林路宁的肩膀上也跟着流泪。
泪水涟涟，她看到他猩红的眸子，牙齿咬住嘴唇，鲜血从泛白的薄唇滴下来。
他的悲伤不光是淹没了他自己，还有站在他旁边的白沐沐，林路宁的眼中闪着泪光，竟落不下一滴泪来。
白沐沐捏着他的手，不住的握紧又松开，她憋着眼泪，带着哭腔道：“林路宁，我替你哭好不好，你不要为难自己。”
林路宁低头看了她一眼，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点点头，反握住白沐沐的手。
声音沙哑粗粝，林路宁看着护士拖动遗体，许久道：“好，你替我哭。”
老人的葬礼很简单，没有举办什么告别仪式，一把大火烧尽后，和老人的少年妻子葬在了一起。
整个过程，吴姨在嘴里一直念叨着喜丧喜丧，好似这样，就能真的入了心，进了脑，可以忘记亲人离世的痛苦。
在梧州住了一晚上，林路宁和白沐沐第二天悄无声息的走了。
原路返回，白沐沐担忧林路宁的状态不好，所以由她来开车。
路程行驶到一半，白沐沐的耳边忽然响起压抑的哭泣声，她不敢看林路宁，害怕看了他后，她也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服务区，狭小的空间渐渐安静下来，白沐沐根据导航的提示，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下。
林路宁不知何时睡着了，卷起的袖子，露出一截清瘦的胳膊，指尖修长，手臂搭在腿上，内侧有一道很长的白色痕迹。
他睡的很不安稳，总是过一会儿轻颤两下睫毛，白沐沐把车停下角落里，这里很安静，林路宁可以不受外界的打扰。
林路宁睡了有多久，白沐沐就看了他有多久。
窗外一缕阳光刺破阴云，打在林路宁的脸上，白沐沐蹑手蹑脚的下车，绕到林路宁的车门旁，打算给车窗挂上遮阳板。
“沐沐。”林路宁抬手按压着眉心，瞥见白沐沐固定遮阳板的四角。
她弄好后回头，对着林路宁露出灿烂的笑：“醒了，渴不渴？饿不饿？我在你睡着的时候买了点吃的放在后座，你找找你想吃的。”
白沐沐正欲关上车门，林路宁拦腰抱住了她，双脚悬空，她一声惊呼，脸颊擦着林路宁的脸，最后贴在他的胸口。
“你干嘛？！”白沐沐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路宁滚动的喉结上。
“林路宁，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爬山。”白沐沐忽然没头没尾道。
林路宁低头，在白沐沐的眼睛上落下一吻，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山，失笑道：“你查过地图了？”
白沐沐在林路宁的怀里乱动：“那不是无聊嘛，就搜了下。”
手掌撑着林路宁的两侧，她往上爬了爬，眼中闪烁着无法忽视的光芒：“要不要去？”
“别动！”林路宁哑着嗓子，探头咬着白沐沐的耳垂，他不自觉的舔了一下，然后压着白沐沐不让她反抗。
暧昧的气息让白沐沐想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搂着林路宁的脖子，软声道：“到底去不去！”
“去。”林路宁闭着眼睛，再睁开眼，翻涌的情和欲全部消失。
这次换林路宁开车，白沐沐庆幸自己穿的衣服都是轻便型的。
车子开下高速，白沐沐捏着手机，充当人工导航给林路宁指路。
他们来到的是一个小镇，镇上还保留着很多未经雕琢的建筑。
越走越偏，白沐沐看着面前狭小的通道，干脆捂着眼做掩耳盗铃状：“抱歉啊，我好像指错路了。”
林路宁从前方泥泞的路上收回视线，嘴角扬着笑，甚至还心情很好的调侃道：“挺好的，适合玩泥巴。”
白沐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忙给自己找补：“都怪这个导航太垃圾，我是看着它显示的路线，才给你指的路，这不能怪我！”
林路宁正正神情，很艰难的没让自己笑出声，他附和着点点头，和白沐沐一起同仇敌忾：“对，导航太垃圾，肯定不能怪我们家沐沐指错了路。”
听完，白沐沐觉得林路宁有点儿不知好歹，她想怼回去的，可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把头扭到一边。
算了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是哄林路宁开心了。
倒车返回主干道，白沐沐下车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坐会车上的时候开始吹林路宁的彩虹屁。
“你车技真好，那么窄的路都能开出来，真厉害！”
“我刚下车的时候扫了一下，车子竟然一点儿都没刮到，哥哥，你很优秀喔！”
“哥哥，你是我的大宝藏，还有什么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做饭也好吃，你简直太优秀了，我何德何能……”
白沐沐的喋喋不休最终是被林路宁的亲吻给堵住的，她眼尖的发现，林路宁的耳根红了。
手指不受控制似的，她捏着林路宁红的滴血的耳垂，揉了揉。
原来他的耳垂也和自己的一样软，白沐沐终于知道林路宁为什么会喜欢捏她的耳垂了。
这换谁谁不喜欢啊！
只是捏林路宁的耳垂，后劲有些大，他手上用劲儿，恨不能把白沐沐揉碎塞进他的身体里。
白沐沐的心跳如雷，她红着眼尾，怒视林路宁：“不要脸！”
林路宁闷笑，胸腔振响，他用鼻尖抵着白沐沐的鼻尖：“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学会换气？”
他不说还好，一说，白沐沐的眼尾更是红的厉害，又瞪了他一眼，手上用力，掐着林路宁胳膊上的肉。
可惜他的肉瓷实的紧，她掐他根本使不上力。
“沐沐，掐不行，换打吧。”林路宁的眸子里全是笑：“我保证，绝对不会还手。”
白沐沐呵呵两声，林路宁确实不会还手，他只会欺负她。
第194章 ：现在又属狗了？
到了地方，林路宁拉着白沐沐的手步行慢慢往上爬。
山里的景色很好，连空气都是甜的，白沐沐走到一半，看见沿路的刺架上结着不少的野莓果，她从另外一个树上摘了两片叶子，用细树枝扎出一个个小袋子。
她把其中一个递给林路宁，白沐沐摘了一颗塞嘴里。
“别！”林路宁刚要让她先别吃的，白沐沐已经吃完了。
“能吃，很甜的。”白沐沐知道林路宁的顾虑：“江水乡这种野果漫山遍野都是，我和祝莉经常上山去摘，她还教我用竹枝编席子。”
林路宁听着有趣，看着白沐沐的眼神很柔软。
野莓果摘了不少，两人继续往山上走，登上山顶，温度骤然下降，白沐沐抱着胳膊，看着脚下翻涌的云海。
“真漂亮。”白沐沐脸上浮现震感之色。
林路宁将一直搭在胳膊上的外套给她披了，看着白沐沐的侧脸。
什么云海，或是山峦，此时都成了她的背景：“嗯，是很漂亮。”
白沐沐的余光发现林路宁看的是她，视线收回，抿着嘴角偷笑。
“心情有好一点儿吗？”白沐沐一直记着她带林路宁爬山的目的。
林路宁拉着白沐沐的手在山顶的一处凉亭里坐着，他将头埋进她的肩，缓缓道：“去世的老人不是我的亲爷爷，甚至，他和我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初中之前，我在各个家庭辗转，后来到了高中，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了，就在郊区租了一间房子，那间房子的户主，就是爷爷。”
“爷爷对我很好，但那个时候我……太敏感，可能十次里面，只会接受他的三四次好意，到了过年，他的子女要接他去其他地方过年，爷爷却因为我的缘故，故意说他懒得动，高中三年，他陪我过了三个年。”
“后来等我考上了大学，他把我三年的房租全部还给了我，他说子女回来的机会少，他其实一个人很寂寞的，所以不是我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我，他很感激我三年的陪伴。”
“沐沐，爷爷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大学毕业后，想接他去s市逛逛，带着他玩一玩，他说不用，说他老胳膊老腿的就不折腾了。”
“但是我知道，他是在心疼我，他那时总让我把实习工资自己攒起来，不要乱花，也不让我给他买东西，说他啥都不缺，后来他被吴姨接走，也不肯告诉我地址，每次给他打电话，他总说自己很好，让我不要惦记他。”
“沐沐，爷爷虽然不是我的亲人，却胜似我的亲人。”
白沐沐拍着林路宁的背，这些事情，她是第一次听林路宁讲。
她只知道在林路宁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却没想到，中间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林路宁，往后我们多回来看看他吧，反正地址你也知道了。”
“好。”林路宁从白沐沐的肩膀上抬起来，发现她的眉心处染着淡淡的愁苦，知道是老人的死，让白沐沐想起了白松。
“想爸了？”林路宁伸手将白沐沐眼角流出的泪水擦干。
“嗯。”白沐沐哽咽着声音，越想心里越不痛快，气不过，拽着林路宁的手，隔着衣服，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林路宁吃痛，却没阻拦，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的很轻：“现在又属狗了？”
他的一句话让白沐沐止住了泪，眼睛里还有一些红：“哼！说起来，我爸去世后，你是不是还没去看过他？”
林路宁撑着白沐沐的头，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去年和今年我都去了，还和爸说了会儿话。”
去年看望的时候，他还没挽回和白沐沐的感情，他揣着一瓶酒，独自一人去了陵园，今年则是清明节的后一个礼拜去的，他又带了一瓶酒，当时的心情已然和去年的不一样了。
“你骗人！”白沐沐猛地从林路宁的胳膊上抬起头，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
林路宁压着她的脑袋继续放在肩膀上：“没有骗你，是亦鸣告诉我的地址。”
白沐沐“哦”了一声，心间上一阵暖流划过。
两人在山顶上坐了一会儿，原路返回。
没有立马回车里上高速，而是在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面馆，爬上费了不少体力，两人都饿了。
人饿了果然是吃什么都好吃，面馆老板看他们吃的香，还额外赠送了一小份凉菜。
吃饱喝足，两人启程回s市。
傍晚到家，连续的奔波让两人洗完澡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林路宁醒了，睁开眼，与白沐沐大眼对小眼四目相对。
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林路宁捏了捏她的脸颊：“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半个小时。”白沐沐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林路宁换衣服的手一顿，扭头看她：“没睡好？”
白沐沐摇了摇头，从床上坐起来，又是一个哈欠：“不是没睡好，是睡太多了。”
扭头，林路宁扣完了衬衣上的所有扣子，白沐沐穿上鞋，从后面抱着他，脸贴在他的后背：“这么早就去学校吗？”
“不是，去菜市场。”林路宁转身抱住了她，下巴在她头顶上蹭蹭，声音还带着晨起时的沙哑：“和我一起？”
白沐沐想了想菜市场外面的许多早餐摊，连忙点头：“行。”
一人先吃了一碗豆腐脑，白沐沐右手拿着一份鸡蛋灌饼，左手被林路宁牵着逛菜市场。
“小哥，今天带女朋友出来一起买菜啊！早上刚送来的鸡头米，可新鲜了，不买点儿回家尝尝？”一个满头小卷的菜场阿姨叫住了林路宁。
林路宁还在询问白沐沐的意见，菜场阿姨已经扯了一个塑料袋，往里面开始倒鸡头米：“鸡头米可是好东西，现在吃正是时候，不然过几天，想吃都没有喽！”
菜场阿姨是营销高手，林路宁买了鸡头米，她又开始给他推销其他瓜果蔬菜，对方太热情，让白沐沐有些不适应。
她松开林路宁的手，指了指菜场门口：“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
第195章 ：不舍得我啊？
白沐沐刚往外撤了两步，身后林路宁抓着她的手：“走吧。”
“可是菜......”白沐沐回头，发现菜摊上的阿姨看见她回头，笑着给她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