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上一个问题，贺子言的不耐烦多了些，唇角略有下撇，神色冷了许多，台上几乎要结出冰来。
虽然贺子言日常的表情变化都十分细微，但姜落见过这神情，在他与许露产生摩擦时出现过。
她知道，贺子言生气了。
“如果你在采访前多做一些功课，”贺子言凉凉开口，是令人胆颤的冷声，“你就会发现，你的提问中存在两个bug。”
太过直接。
毫无和善可言。
这很不妙。
以贺子言的态度，肯定要被网友骂！
姜落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发现原本在角落直播的工作人员一路小跑至正台前，镜头直对贺子言的脸。
手机之后，工作人员的脸上挂着吃瓜时才会出现的兴奋又猥琐的笑容。
姜落扭头再看计北，确认道：“真的不用做点什么吗？”
计北两手一摊：“别担心，子言可以处理好。另外，”他挑眉，“我会转告你的担心。”
姜落：……
短暂的停顿后，贺子言的声音响起：“第一，YB自去年7月就开始着手择选品牌推广大使一事，前后接触了十来位艺人，最终在10月份敲定人选，这些，发生在我参加恋综之前。”
冰冷的目光扫视台下，如同高傲的国王检阅臣民。
他继续：“第二，按照你的暗示，如果我是为了某位嘉宾而选择目前的品牌推广大使，那我为何不直接选择那位嘉宾呢？这是不是更符合逻辑？”
让人惊叹的是，无论是陈述还是反问，贺子言都能保持声音的冷静，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毛骨悚然。
阿汀没答，只恍若未闻，道：“感谢回答。”
然后，他坐了下去，如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只管完成预设的提问，不做任何回应。
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
“今天是ACAI产品发布会，希望各位能够多从产品角度进行提问……”主持人控场，提问继续。
第58章 嫉妒
台下，姜落长叹一口气。
贺子言与她想象中的总裁不大一样。
她原以为，总裁都该似奚河那样，彬彬有礼，滴水不漏。
她原以为，贺子言私下里的脾气到了正式场合就会收敛，毕竟，聚光灯下，谁不会戴上一张精致的面具呢？
原来，贺子言不会。
这种脾气与血性，落在姜落的眼中，化成星点钦佩。
在贺子言身上，冷静自持与犀利脾性矛盾共生，造就了他的不凡。
不得不承认，姜落对他的好感度正以井喷之势生长。
“这样……不会产生什么恶劣影响吗？”姜落偏头，问计北。
计北还是那副悠闲态度，“真的没事。”
他微眯起眼，凑来，“我记得，你是27岁对吧？也只比我们大2岁啊，怎么一点都没有我们年轻人的胆量呢！哥们，年轻人，就要无所畏惧！”
姜落：……谁是你哥们？
“而且，你看……”计北掏出手机，点点戳戳，然后递到姜落眼前。
屏幕中是《春日宜恋爱》的直播界面。
一排排弹幕飘过。
【哇，贺子言好帅啊，我好喜欢。】
【老公！老公！老公！】
【看上去是小奶狗，实际上是小狼狗，反差萌！我喜欢！】
【怼得好！早就看这个记者不爽了！之前还欺负我家姐姐！】
……
虽偶尔能见到几句骂贺子言攻击性太强的弹幕，但大多是一边倒的支持。
“那位记者的提问本身就比较过分，子言刚一点没什么不好。网友没你想的那么苛刻。”
姜落：……原是自己多余了。
计北又道：“这个记者也挺厉害，一句话，伤害三个粉丝群体，一个是子言的粉丝……”
姜落：贺子言都有粉丝了？
“一个是徐静妍的粉丝，还有一个是……”
姜落张唇，准备说：“我的粉丝不多，没关系。”
却听计北道：“你和子言的CP粉。”
话堵在嗓子眼，姜落拧眉：？我的粉丝呢？
计北：“万幸，你的粉丝比较少，可以忽略不计。”
姜落挤出笑容：“嗯，真是万幸。”
-
“最后，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与大家分享，下周一中午12点，ACAI推广曲将会正式上线QQ音乐，本次主题曲由大家所熟知的Jackie创作，敬请期待……”
主持人致词完毕，发布会正式结束。
晚宴位于对面的大厅，众人移步。
起身时，姜落匆忙扫了眼。
方台前，贺子言正在与人交谈。
从他身体偏向的方向来看，该是要朝他们这里走来。
“我约了林霜晚宴来吃饭，待会我们一起……”
“不用了，我和施烟约好了。”没等计北的邀请说完，姜落先一步寻了个由头，溜了。
眼下，慌张与心虚交织，令她不想面对贺子言。
今晚的贺子言无疑在闪闪发光，他是发布会场的启明星。
姜落不得不承认，她有一丁点心动。
可是……
这只是工作。
她遭遇过太多“镜头前亲密无间，镜头后形同陌路”的先例，不敢相信，也不想把精力放在这段捉摸不透的关系中。
她和贺子言的相遇建立在商业价值上，那也就意味着，一旦没有价值，关系就会变得脆弱，像是窗户纸，一捅就破。
与其日后受到伤害，不如现下就敬而远之。
这只是工作。
完成工作就够了。
她再一次告诫自己。
-
交谈结束，贺子言视线一移，便撞见那抹落荒而逃的背影。
眉心微跳，眸中是稠密的困惑与挫败。
“你怎么人家了？为什么她一看到你就跑了。”计北走来，两手摊开。
“不知道。”贺子言的语气里少见地出现了颓唐，不复在台上与记者相斗时的意气风发。
他不明白。
为什么每当他一靠近，姜落就会后退躲避。
难道他那么差劲吗？
敛起烦闷思绪，贺子言道：“我先去换衣服。”
也不知能说什么，计北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继而指向出口处，“对面厅等你。”
贺子言：“嗯。”
转身离开前，他再度眺望姜落走远的方向。
已不见她的身影，徒剩鱼贯而出的人群，拥挤而无序。
贺子言颇有些心灰意懒，向休息室走去。
灯光渐收，嘈杂被甩在身后。
他的每一步都迈得沉重，单薄的背影中囿着萧索与疲惫。
-
像是偷了东西的小毛贼。
心口突突。
姜落没去宴厅，先去了趟洗手间。
关上格子间的门，世界这才安静下来。
四方狭小的空间给足了人安全感。
她的心平静不少。
不过，她知道，她需要更强劲的安慰剂。
掏出手机，盯着熟悉的图标良久，心一横，点击。
-
世界切换得猝不及防。
白光闪过，一阵眩晕。
待贺子言定神后，赫然发现，自己回到了《末日之恋》的小屋！
落落竟然提前登陆了游戏！
所幸，现实中的他在休息室中更换衣服，不会被人发现昏迷。
否则，估计要上头版头条。
按照以往的规则，如果姜落提前上线，他会扣除她的好感度，如此来诱导她按照他定下的时间上线。
可是，握着手机，凝望着“-”，他突然按不下去。
被扣好感度，落落肯定会难过吧？
抿唇，等会吧。
所以……落落为什么会无视约定提前上线？
“落落？”他轻声唤道。
“男朋友，好久不见啊。”还是那甜软的嗓音，杂糅着明晃晃的笑意。
比现实中更具阳光的温暖感，更悦耳，更动听。
可惜，现下，贺子言无法享受其中。
不愿与他多说一句的落落，却迫不及待地要与严子鹤见面。
那种直击心灵的怅然若失如一团乌云，笼罩在贺子言头顶。
双手紧攥，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落，问道：“为什么提前来了？”
“因为我想你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
似夏日午后被风吹响的风铃。
也似寺庙里的第一声晨钟。
清耳悦心。
时过境迁，本该生出的甜蜜此刻皆无。
贺子言心中只剩下现实与游戏对比形成的落差。
如悬崖一般巨大的落差。
-
【好感度-30】
姜落：？
系统又开始抽风了？
拜托，你又不是学习计时APP，为什么要对时间那么苛刻？
她难以置信地问：“男朋友，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
-
“你不高兴吗？”
落落发觉了他的不高兴？
惊喜转瞬即逝，一经冷静，贺子言即意识到，好感度是落落用来评判他高兴与否的衡量标准，可能是她被扣了好感度，才会有这般发问。
但是，他没有操纵。
伸手去点“+”号，毫无反应。
想来，应当是在他没上线的这几天里，游戏修复了他创造的bug。
所以……系统读取了他的情绪数据，然后给出了扣除好感度的判定。
更烦躁了。
比听到记者的刁难问题时更烦躁，也比面对许露那令人难堪的话语时更烦躁。
他讨厌这种无力与失控的感觉。
-
【好感度-20】
【好感度-10】
【好感度-30】
……
姜落：？？？
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击退出游戏。
傻眼片刻，她锁眉，这垃圾游戏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怎么会有玩家提前上线就要扣好感度的设定啊？
还有没有天理啦？
不过，见过严子鹤之后，姜落心情值急速飞升。
严子鹤才是她的命定CP！是她的治愈剂！
什么贺子言，统统抛之脑后！
那只是一份工作，明天结束，她就与贺子言井水不犯河水。
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
6楼休息室。
靠在沙发上的贺子言缓缓睁开眼。
落落对严子鹤的喜爱甚至可以让她冒着被扣好感度的风险提前上线。
为了获得好感度，她可是对他，哦，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为严子鹤唱了几百首歌。
为什么……他还比不上一个游戏人物？
在他25年的人生中，头一次感受到嫉妒。
嫉妒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折磨他，让他无力，又不甘心，让他的心起起伏伏，无法安定。
即使那个游戏人物是他自己。
第59章 落落担心他。
宴厅。
晚宴采取立食自助，比起填饱肚子，更重要的是提供交流场所。
装束雅致的人们围成一个个半弧形，似散落的花瓣，成团成簇。
厅内回荡着悠扬的钢琴曲，娴雅而宜人。
“你的落落在那。”碰面后，计北第一时间报告了姜落的位置。
顺着计北所指，贺子言远眺一眼。
也只一眼。
姜落正站在几十米之外的甜品区，背对他们。
她随意地倚在桌角，手中端着一杯橙汁，对面的施烟有说有笑。
“嗯。”潦草收回视线，贺子言没动。
见他一脸消沉，计北好奇：“不去找她吗？”
贺子言垂眸，摇头。
打量他良久，计北皱眉，“表白被拒了？”
“没。”
不是沉默就是单音节。
太反常。
计北搡了他一拳，“哥们，还没被判死刑呢，你要放弃了？”
依然半盯着地面，贺子言没答，而是恹恹道：“她喜欢游戏人物。”
计北：？
游戏……
灵光一闪，他忽而道：“对了，姜落刚也和我提到什么……游戏……”
贺子言抬眸看他。
计北复述了姜落与他的对话。
“还有，我觉得……她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你在台上怒怼记者的时候，她在台下很担心。”
“担心？”
“对啊！问了我好几遍要不要去帮你之类的，她对你肯定是有超出对一般人的感情，也许就是大家常说的恋人未满吧……”计北絮絮叨叨地分析起来。
落落担心他。
落落……是担心他的！
贺子言陷入沉思。
这几日以来，他都在竭力给姜落投递线索，暗示他就是严子鹤。
譬如，心动短信“贺子言是我”。
再譬如，为她购置画板。
他想让姜落将他和严子鹤关联起来。
底层逻辑是，他希望沾严子鹤的光，从而让姜落将对严子鹤的喜欢分给他。
可结果，姜落在意识到他与严子鹤存在惊人的相似后，换来的是她的躲闪。
面对与严子鹤几乎重合的他，她的选择是逃避。
这是策略错误。
既然她逃避与严子鹤相似的人。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转换思维？
不该嫉妒严子鹤。
不该着眼于他与严子鹤的共性，而应该将目光放在差别上。
他就是严子鹤。
严子鹤就是他。
严子鹤是他在那个封闭世界里展现的一部分。
他当下要做的，是让她看到他更多的闪光点。
落落对严子鹤的感情依赖源于陪伴。
陪伴，他在现实生活中照样能给！
而且，是3D立体的陪伴！
眸光如焰火，大放异彩。
思绪理清，贺子言直觉神清气爽。
他开口，下颌抬起，一扫之前的阴霾，周身散发出与往昔无二的自信与从容，“最初，我向我的导师提出ACAI的概念，我的导师表示存有一定难度，于是，带我去拜见了另一位更德高望重的业内大咖。可听完我的阐述，那位大咖只是轻蔑一笑，讽刺我和导师，认为以我们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庞大的系统，表示我们不过是在天方夜谭，应当早日放弃。可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