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打在脸上，她清醒些了。
换完衣服走出房门时，目光停留在钟上，才5点20，凌晨。
工作来得猝不及防。
车上。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都懵了，之前我给他们投过你的资料，但他们连试镜的机会都没给，我是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喊你去救场。”
救场。
捕捉到重要字眼，姜落问：“我记得那个角色之前是定了罗楠来演吧？她怎么了？”
昨天一天都只顾着和贺子言约会，她没刷微博，不晓得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罗楠出了点问题……”林恒声音渐低，接下来要说的话颇为难以启齿。
依据林恒的反应，姜落推测，那一定是非常惨痛的问题。
她没问，林恒兀自说道：“你应该记得吧，有一个女网红插足她的婚姻，她就找人曝光了那个女网红，最后和她老公离了婚。女网红为此被封杀，欠了许多钱还不上。”
这件事，姜落略有耳闻，不过不是从小道消息那听来，而是在热搜上看到全程。
罗楠与渣男前夫结婚刚满一年时，渣男就被拍到与女网红深夜密会。
最初，矛头都是指向渣男。
那一阵子，打开微博，铺天盖地的都是对渣男的声讨言论。
后来，女网红顶着疾风骤雨，站出来“为爱”发声，用一篇论述她和渣男的爱情小作文阐述她“追爱”的勇气。
于是，事情风向转变，只剩下两位女性当事人被作为评议的对象。
渣男则是隐身了一般，销声匿迹，没有半点水花。
“他们的离婚诉讼最近出了结果，罗楠前夫要净身出户。”
姜落接话：“这是必然。”
林恒神情沉重，“然后，昨天……”艰涩再道：“罗楠就被人发了些不雅照在网上。”
猛地睁大眸子，姜落讶然地坐起，双手悬在空中。
半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苍凉响起：“是……是谁发的？”
在血液里奔涌的怒气冲刷了困意，她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有人做出这么肮脏龌龊的事？！
“圈子里有很多说法，有人说是女网红从罗楠前夫的手机里偷的，为了报复罗楠，也有人说是罗楠前夫拿这些照片给女网红的债主，众说纷纭。”
愤怒与恶寒堵在喉头，如同塞了一块铅，姜落被梗得难受。
能手握罗楠不雅照的人，必然是与她极其亲近的人，至少，在那个当下是亲近的。
照片在这个节骨点流传出来，其背后无论蕴藏了怎样的恶意，都足以让人手脚发凉，心头发寒。
“这个世界对女生真是严苛。”姜落冷声。
林恒垂眼，叹息。
他不想过多讨论罗楠，同情也好，恼怒也罢，罗楠能够切身接受到的好意微不足道。还是要先着眼于自身。
第72章 她不理解
侧过身子，他语重心长：“落落，这次他们会考虑你，是因为你出道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恋情绯闻。你应该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姜落点不下这个头。“可是，罗楠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换掉她呢？就因为那些照片吗？”
她有一些不满，即使深知不该对林恒发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加重了语气。
她不理解。
罗楠明明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遭受加害者才该有的惩罚。
她不理解。
为什么加害者能逍遥自在，站在制高点上俯瞰受害者。
她不理解！
“不是剧组要换掉她，”林恒奋力解释，“是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进组。她昨天闹自杀被救回来，短期内都没办法工作了。整个项目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停摆，而且，她这个角色戏份不多，没那么重要。”
缓和了语气，林恒再道：“在接这个角色之前，我和她的经纪人通了电话，对方也能理解，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件事与你无关。如果你真的想帮她，更要好好演，她肯定也不希望这个角色最后被处理得很糟糕，那也许还会让她遭到更多非议。”
林恒的话言之有理。
姜落迟缓地点头。
她嗓子干哑，如鲠在喉。
她与罗楠算不上熟悉，顶多是之前在其他剧组有过交集，论关系深浅，至多也就在晚会上碰了面会点头示意，仅此而已。
即使是这样的泛泛之交，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心痛到无法呼吸，遑论罗楠自己。
一定是生不如死。
定是如此，才会动了自杀的念头。
车内陷入沉默，静得甚至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
姜落和林恒就这么凝重地对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肃穆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一如夏日将要落雨的午后，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行至半途，林恒再度启声。
他问姜落：“你和贺子言，现在是什么情况？”
拎起眼皮，姜落紧张了一瞬。
在刚聊完罗楠之事的档口，林恒提起贺子言，多少令她战战兢兢。
“我们……就是同事。”姜落不自然地低下脸来。
她说谎，林恒一眼即能识破。
他扫了眼姜落，看她埋着脑袋，有几分紧张感，又瞥了眼她的手，扣在一起，大拇指交叠摩挲。
林恒心中有了定论。
沉思片刻，他再开口，先是道歉：“之前我也会磕你们的CP，是我不专业，你知道的，我完全把你当做我的妹妹。之前对你说的一些话，的确是太过随意了，那都是开玩笑。但我不应该和你开那些玩笑，是我的错，我向你检讨。”
语气放软，是长辈向小辈道歉时惯有的口吻。
眼皮一跳，姜落扭过脸来，看他。
林恒正凝视着她。
车内昏暗，神色之前，仿佛笼罩一层阴云。
姜落以她与林恒多年的默契来判断，林恒是在以退为进。
因这几日与贺子言相处而升腾的心在这一刻跌至谷底。
姜落撤开双手，转而抱臂，“我知道了。”
她没有辩驳一句，也没有深挖林恒话语下的含义。
不必深挖。
林恒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之前说的那些支持姜落和贺子言在一起的话，他都要收回。
他不支持姜落和贺子言在一起了。
也许，是不支持姜落谈恋爱了。
一切都不透彻。
一股倦意袭上心间，姜落很疲惫。
像是一口被抽干的古井，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虚无。
她一向是无条件信任林恒，无条件听从他的安排。
况且，她与贺子言之间尚未真的发生什么，他们尚且只是互生好感的阶段，没必要为了贺子言去与林恒生出争端。
可是，她的心底就是有一股不服气在蠢蠢欲动。
左右为难，穷途末路，她想逃避。
跨不过去的坎，就想要绕过去。
可惜，林恒不让她如愿。
“落落，如果你已经在谈恋爱，我不会让你分手。那种事，我做不出来。我知道，你对贺子言是有好感的，我能看得出来，但这种好感就是晕轮效应，你们同处那一片屋檐下，朝夕相处，他又的确是那么优秀，你对他有好感，我能理解。”
“但是，落落，你不要忘记，贺子言比你小两岁，他比你小，这本来就是不安定的因素。而你呢，这个时期，你的事业刚刚回春，现在对你最重要的，是时间。你在和时间赛跑，要把之前丢失的时间补回来。如果你在这个时期谈恋爱，谈好了，有结果了，不过是有个家庭，可我知道，落落，你不是那种甘于待在小家里的女生。如果你谈失败了，你和贺子言最后没有修成正果，那你更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正面反面，你现在谈恋爱，对你是弊大于利。”
“落落，你要搞清楚一点，你来上综艺，是和贺子言炒CP，不是真的和他谈恋爱，这不一样。等到你的资源回到之前，然后你再谈恋爱，我会支持你的。”
……
林恒说了很多，说到姜落的脑袋都塞满了。
他一遍遍地亮出他的武器，让姜落避无可避。
如果是以前，她不会多说一句。
她与林恒之间的关系向来如此，她百分之一百地交出自己，林恒为了她在外拼命。
共生，共赢。
林恒对姜落来说，无异于亲人。
在她最难的时候，是林恒为她奔波。
为了帮姜落牵线拿资源，林恒求了无数人，放低姿态，抛开颜面。
他的每一份付出，姜落都记在心上。
可是，她还是没忍住。
姜落冷不丁地反问道：“谈恋爱和工作，为什么不能兼得？”
这一问，把林恒问蒙了。
姜落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从来不会。
永远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许，别的艺人和经纪人大都是相互制衡，艺人为主，经纪人为辅。
但他与姜落，一直都是他做将军，姜落做最忠诚的士兵。
现在，他这最忠诚的士兵在反问他为什么。
姜落的面容本就偏凌厉，此前因是事事顺着他，多显乖巧，眼下，他感受到如锋利尖刀一般的气场。
车内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司机在前面抿着嘴，噤若寒蝉。
良久，林恒凝视着姜落：“你喜欢他？”
直击痛点。
第73章 下周一见……吗？
现下的姜落就像是青春期的叛逆小孩。
也像是即将脱线的风筝，向着远方飘摇。
没有过多表情，姜落“嗯”了声。
林恒的震惊暗涌在平静的神色之下。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姜落说喜欢。
他忽然生出一种恐慌感，他的落落好像要离开他了。
“那他喜欢你吗？”林恒眸光犀利，“我的意思是，他是真的喜欢你吗？还是只是在为了ACAI做宣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的CP火热，让YB的ACAI一上线就卖了一个亿。他当然要对你好，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是的！”姜落厉声否定，她不认同林恒的说法，“他上综艺，也吸了很多粉，不单单是因为我们的CP，他……他就是一个很美好的男孩子，有礼貌，贴心，细致，聪明，努力。而且，炒CP，收益的是双方，不是他一个人。”
林恒眉头锁得更深了，每一个字音里都兜着恼怒，讥讽道：“是啊！就像当初你和徐静妍那样！CP大火，然后转身捅你一刀，提纯粉丝，将你们的CP粉转化为她的个人粉丝。你已经被害了一次，难道要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吗？”
“那……”姜落想说，那不一定是徐静妍做的。
可她想起ACAI发布会现场，洗手台前，徐静妍说的那句话。
“落落，有些事我控制不了。”
哪些事呢？
她在那些事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徐静妍都没有给姜落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姜落说不出口。
是徐静妍吧。
其实自己也有所猜测不是吗？
只是……想要自欺欺人罢了。
“贺子言不一样。”姜落再道，音量矮了下去。
她也没什么底气。
《双生莲》拍摄期，她和徐静妍也是一样亲密无间。
正如现在，她和贺子言这样。
她承认，激流勇进中，浪漫烟花下，她为他心动了。
她也承认，所谓的有好感只是含蓄的表达，她喜欢他。
可是，她真的能保证，他不是下一个徐静妍吗？
缓了口气，在林恒的下一波教训到来之前，姜落先一步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和贺子言保持距离。”
她与贺子言才相识一周，而她与林恒相处了六年，孰轻孰重，自有论断。
撤下狰狞，林恒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是我懂事的落落。”
偏头望向窗外，姜落没有接话，神情木然。
道边风景飞速闪过，长街尽头，太阳正在缓缓抬起。
-
试镜很顺利。
虽然对方没有当场签合同，但对姜落的演技表示了极大的赞许。
他们约到演员本就不多，这次十拿九稳。
“我直接送你回去吧。”返程时，林恒提议，“反正那些东西就放在那也没关系，回去待一天就再回来了。”
是这样没错。
东西留在那里更方便。
可姜落还是想要回去。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
回去。
也许能遇见贺子言。
也许，贺子言在等她。
即使他们并没有约定好。
如果贺子言下周不来了，那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所以，最后给自己一次放纵的机会吧。
“我有东西落在小屋了，我想回去取一下。”姜落淡然说道。
说谎的精髓在于平淡。
林恒没多问，同司机交代，“先去小屋。”
抵达时已是下午五点。
天将黑未黑，天色青蓝。
透过车窗，可远远望见小屋还亮着灯，姜落双手紧攥。
车停好，她拉开车门，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就快步跑了过去。
贺子言在。
那片微黄的灯光中，贺子言坐在沙发上，在看书。
笑容漫上唇角，姜落放缓步子，推门。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
贺子言合上书，站起身，“你先说。”
姜落走近，腿抵着茶几作为支撑，“你为什么还在这？”
“在等你。”贺子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姜落抿唇。
“你去试镜，顺利吗？”贺子言问。
姜落用力点头，“还不错。”
又是无言。
小有犹豫，贺子言到底还是再问：“天黑了。想去坐摩天轮吗？”
“我……”刚要答应，姜落瞟见门外的林恒，正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如学校里的教导主任在抓早恋的学生。
低脸，姜落摇头，弱声：“不去了。”
“好吧。”贺子言有点失落，但不多。
计北向他传授过追求女生的终极奥秘：脸皮要厚。
计大师有云：不要害怕失败，失败在所难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