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日元。”
“好,那么我也一样。”明明于是掏出了300日元递了出去。
棋局开始,大汉按下了计时器,那儿便传来了“嗒嗒嗒……”有规律的响声。
我悄声问明明:“是要快速解决还是慢慢布局?”
明明貌似天真地一笑,竟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那个大汉。
对方哈哈大笑,不屑地说:“我就慢慢解决你吧。”
“啧啧啧,人嘛,还是不要太过自信为好。”明明微微低首,刚好让对方能看见她剑一样的眼神。在大汉愣住的片刻,明明一字一句,平缓自然地说:“你•输•定•了。”
我“刷”地打开舞扇,很漂亮地一笑:“让他自食恶果吧!”
按明明所要求的,我先按指导棋的方式下,慢慢耗时,总是比他领先一点儿,却又让他赶不上来。
计时器忠于职守,尽责地报时。这想必是他原来用来扰乱下棋的对手的一种手段,现在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
过了一会儿,明明状似无意地打了个哈欠:“该结束了。”
我瞄了瞄时间,心领神会,立刻加大了攻势,拿下了这一局。
明明礼貌地起身,向那不可置信的大汉鞠了一躬:“承让了,请将押金退还给我吧。”
那大汉倒没有抵赖,很干脆地退还了押金,充满赞许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转头微笑,右手将白色的鸭舌帽檐向下压了压:“藤崎瑾。”
大汉忽然笑了笑:“我记住你了,小伙子。”
明明一脸无言地退出了人群。
“藤崎瑾!”一声清脆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我和明明一同转身,是那个少女。
她跑到了明明面前,有些局促,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从口袋里掏出了300日元递给她,“下次可要三思而后行。”
少女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直视明明:“我是沧田雅子,我们还会见面吗?”
她的双眼毫不掩饰地透出了坚定和倾慕,相信明明也感觉到了,有些不自然地说:“嗯,我想会的。”然后落荒而逃。
(明明的卧室)
“你说,我是不是该称赞你的扮相太成功了呢?”我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她送我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苦恼地趴在床上。
“明明!”楼下传来了她妈妈的喊声。
“来了!”我惊讶地看到明明以惊人的速度换上平时的衣服,扔下帽子,擦干脸上的化妆痕迹,然后“腾腾腾”飞奔下楼。那速度简直是我平生所见最快的。
一会儿之后,她一脸兴奋地冲上来,向我挥舞着手上的两张票:“忧,姐姐送了我两张她们校庆的票!”
我倚在床头,问她:“另一张给谁呢?”
她忽而安静了下来,坐在床边,闷闷地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别犹豫了,想给就给吧!”
“嗯!”她又开心起来,起身转了一个圈,跑出了门。
次日,我没有和明明一起上学。
我选择了出门闲逛。走在热闹的街市上,感受现代化都市所特有的气息,恍惚之间好像很多年以前就来过这里一样。
我很自然的,就想起了平安京时和千桃的那一次漫步。
当时我是带着忐忑不安,悲伤焦虑的心情行走着,因为我心里牵挂着远方大殿上的一局棋局。而现在,我是怀着平和宁静,充满着追忆的心境走在街上的。
对我来说,无论是千年以前的平安京,还是秀策所处的时代,那都不是我真正应该生活的地方。我的骨子里有现代世界的叛逆和自由,这里才是我应该生活的世界。
我还记得小时候曾经问了爸爸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可以成功?”
他的回答我至今都难以忘怀。他说:“为你自己所有的念头负责,从容地面对它所给你带来的新的改变。”
我想,这句话现在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纪念了。
这世界上的人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而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成为次生的自己,拥有次生的记忆。下一世对自己而言,不过是又一个陌生人的另外一场冒险罢了。
因此,无论此刻的我面对着什么样的挑战,我都会走下去。
对我而言,一生如果平淡似水并不可怕,然而有一两次的冒险与冲击却是我所向往的。就像北方的雪,当我们将这些白色的雪滚成雪团,扔向远方时,对它们而言又未尝不是一次伟大的冒险。我相信一句话:“在所有的轻舞飞扬之后,生命总要经受一次猛烈的冲撞。”
停下了脚步,我抬头望天,那儿有时会飞过一些觅食的鸟儿,即使那儿只有一瞬的阴影,但是它们到底曾经飞过那里。
我微笑,对自己说:“你需要帮助了。”
风轻轻地吹过,扬起我的头发,我已经明白我的决定了。或许我的生活会因为它而再一次改变,但我在所不辞。
夜,明明已经睡熟了。她在梦中浅浅地笑着,放松而愉悦。
我知道今天下午,她已经送出了那张暗含着她的心意的票,或许此刻她正在憧憬着那一次会面吧?
可是我知道一切都不会那么顺利的。她甚至连小光的面都没有见到。我托着下巴,感到黯然。
对于她的命运,我几乎了解得比她自己还多。然而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感到难过;正是因为难过,才会想去改变。
我能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不会很多了。望着明明恬静的微笑着的脸,我站起了身,转身推开窗户,一跃而下,在马路上飞快地奔跑起来。
当我来到了进藤光家楼下时,抬头望见那紫色的身影正倚在窗边,望着漫天的繁星。
我就不再跑动了,那么静静地站着,什么也不说。一直到那双紫色的眼眸发现了我,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扬起舞扇向他挥了挥,随后点地,乘风上了屋顶。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小忧?”
我转身微笑:“你好,佐为大人。我们果然又见面了。”
他偏头看我,也轻轻地笑了:“是啊,又见面了。”
我左脚向后移,然后点了一下,于是整个人就扑到了他的怀中。我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去想像他惊讶的表情或其他事情。他也安静地站着。
片刻之后,我面带笑意地放开了他:“就当是送给我的见面礼吧。”
“这不是我们别后的首次见面吧?”他右手前伸,轻轻拉住了我和服长长的袖子,意有所指。
我有些惊讶地发现了他眼中蕴含的笑意,回答:“是的,那天在学校走廊的就是我。”我伸手在空中拍了三下,在他面前隐身,之后复又显形。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到处游荡吗?”他在屋顶坐下。
“用词不当。是‘旅行’不是‘游荡’。”我在他身边坐下,很不服气。他包容地对我笑了笑,我感觉自己脸红了。“不是啦,我现在也有一个宿主哦!她呢,你也认识的,叫藤崎明,就是下午给小光送票的女孩子。”
“是吗?那个女孩儿?”佐为想了想,突然凑过来问,“她是不是喜欢小光啊?”
“那还用说?”我吁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对他伸出了两根手指,“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让小光注意到明明。”
我止住了话头,看见佐为在一旁优雅自然地笑:“那另外一个选择呢?”
“帮我把明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已经想到了很多接替进藤光的人选。”说到这一点,我显得自信满满。
“可是。若是那个女孩子真的喜欢小光,又怎么能强迫她改变心意呢?”
“是啊,”我微微低头,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苦恼的嘛!”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心在此刻却显得很平静。我总觉得,在佐为身旁,一切的烦恼都会化为乌有,都可以置之不理。即使是现在。面对着两个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一起思索,也让我体味出了一种微妙的幸福感。
“你在想什么啊?”佐为忽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拍了拍我的头。
嗯?!我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重心不稳向前扑去,我直觉性地伸手想撑在地上,不料这一动作连带着推倒了佐为,将他也一并带着跌倒了。
沉寂之后,我发现我整个人压在了佐为身上,连忙站起身来,马上道歉:“对不起啊!”
“嗯,你能先拉我起来吗?”
我马上俯身拉了他一下,他于是手撑地坐了起来。
“那么,你的选择是?”
“我选一吧。”他这次回答的很干脆,向我招手,示意我坐下来,“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我沉吟片刻,随后俯下身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最后总结道:“这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谨记:别让小光知道我的存在。”
“好的。”一阵沉寂之后,佐为忽然拥住了我:“小忧,你抱起来好舒服。”
我的脸一刹那间变得通红,慌忙挣脱出来,丢下一句“再见”,然后从屋顶跳下,飞快地跑走了。
殊不知身后的佐为,坐在屋顶上,对着我离开的方向,略带着孩子气地,轻轻地微笑起来,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反击——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上不了网,故此没有发文。
修改完毕~~
嗯,满愉快的=w=
第13章 蝴蝶效应(上)
十一、蝴蝶效应(上)
题:南美洲一只蝴蝶翅膀的扇动,会引起千里之外太平洋上的一场风暴。(——蝴蝶效应)
“给我一天,还你千年。”在明明学校教学楼的花坛边,我伸手在空气中不知不觉地划出了这些无形的字。微微有些奇怪这些字迹,但不愿深究内心的想法,我于是偏过头,仰望前方的教学楼。
相信此刻,无论是明明,还是小光,都在这之上吧?
身旁传来一阵花朵的清香,我微闭了眼,静静地感受着初夏带给大地的,甜美的馈赠。真的很安静,真的很美好。
我只是坐在一个初夏的花坛边,却享受到了许久未有的静谧。
脑海中或许繁华如花,但此刻却什么也没有留下,仿佛是轻轻摇晃的秋千,再空气中荡漾开一片轻轻浅浅的歌声。
我想到了一朵花,一个微笑,一个缥缈的梦。
我想像在一个美丽的清晨,太阳是明亮的,草在呵护着花朵,风在轻摇着叶子。我站在一个属于我的,低低的门口,眺望着一个远方的归客。那个人慢慢地走着,似乎在笑,似乎在念我的名字,又似乎一直在远处,似乎怎么也无法走到这里,走到这脚下之路的尽头。
这条路很长很长,应该永远也走不完。就像一个凄美的故事结尾。
然而我相信,真正的愉悦正是产生自那等待的过程。等候,等候着一个你所相信能给你,幸福的人,怀着淡淡的憧憬,和浅浅的期待。因为我相信,我们生命的幸福,正是依赖于我们内心的感受。就像托马斯•布朗爵士说过的:“生命是一束纯净的火焰,我们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见的太阳而生存。”
幻想结束后,我轻巧地起身,耳朵敏感地捕捉到身前有脚步悄悄移动的声音。我睁开双眼,眼前意外地出现了佐为温和的笑脸。
“小忧。”他微笑着打招呼。
“你好,佐为——”‘大人’两个字正要习惯性地出口,他却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他依然是一脸笑意,“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人’了,还是叫我佐为吧。除非——”他故意顿了顿,“你希望我尊称你为‘浅仓公主’吗?”
当然不行!我在心中呼喊了一下,马上点了点头。
他很满意地坐在了我身后的花坛边。我也再次坐下。
“佐为,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他很干脆地给出了答案,“你或许会和明明一起上学,就像我和小光一样。”
“佐为,你记得一个叫塔矢亮的孩子吗?”
“是在围棋协会遇见的那一个吗?”
“是的,你是怎么看他的?”
“嗯,我和他下过两次棋,他是个很有潜力的棋士。不过小忧,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呢?”
“你执黑时从未输过,是吗?”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是这样的。”
“但是——”我话锋一转,“曾经和过一局棋,对吗?”
佐为沉思片刻,随即了然:“你是说——太田雄藏?你见过他?”
我微笑:“是的,你不觉得他们很像吗?”
“嗯,是很像啊。”
我们都沉默起来,怀念逝去的友人。
我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当佐为是秀策时与太田雄藏被称为最好的对手。塔矢亮因为我的介入成为太田雄藏精神上的继承者;而小光原本就是因为佐为而走上围棋的道路的。他们两个后来也成为了彼此认定的,一生的对手。
命运是如此的神奇,它在冥冥之中创造了许多的巧合,又用这一个个巧合,将我们的生命一环连着一环,环环相扣联系起来,彼此影响,彼此依靠。
可镇正是因为这样,倘若有一个环节试图去改变,就会影响其它的环节,这些就是制约它改变的因素。
我看向身旁的佐为,他静静地看着前方,沉思的样子就像一尊精美的雕塑。
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微微一笑,那笑容浅浅的,淡淡的,就像闪闪烁烁的星光,给我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虚无感觉。我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的阴云从何而来。
我有些忧伤地回以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叫你佐为大人吗?”不等他开口,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啊,你会给我一种遥远的虚幻的感觉。即使是现在,你坐在我的旁边,也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好像你是一个遥远的影子,好像在很近,又好像在很远,我永远也抓不住。”
我低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把话说完:“所以,你是微笑着的佐为大人,是优雅自然的佐为大人,而我只是一个一直在追赶的,只会计算的的小女子而已。这之间是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我觉得很安心,似乎理所应当,就应该是这样。”
身旁仍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紧接着,我感到一双手轻柔地将我的头抬起。
佐为平视我的眼睛:“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小忧?大人是孤独的。对我来说——”他拉起我的右手,让它五指张开,然后将自己的左手合了上去,“我是一个灵魂,你也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相近的。就像我们的掌心可以合拢一样,你可以感受到我的存在。我认为,这就是真实。”
我的泪水慢慢地从眼眶里流出来,然而我依然笑了,我说:“谢谢你,佐为。”我收回右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