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还不曾落地,墨即瑶就看到古原崇光举起了一只空剑鞘,紧接着一只打刀破空而来,刚好落入了鞘中,正是她被迫舍弃的武器。
“崇光大人看穿了我的应变,用特殊力道将打刀击了过来。”重新站稳了脚步的墨即瑶恍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剩下的最后一把武器,不由露出苦笑。
距离朔望离去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时日里墨即瑶又从古原崇光那里学到了许多技艺,其中包括曾让她无比震惊诧异的剑气,这其实是一种古原崇光独创的招式,通过极为精妙的发力技巧,将劲力传导道武器外面,单论杀伤力其实几近于无,更多是出其不意在武器交击时震散对手架势。
“墨小姐,你不该轻易将枪放弃,长枪薙刀这般武器,单论个人搏杀是远不如打刀,只想要决斗只练太刀术便足够了,长武器纵横捭阖的地方是在战场,在战场上放弃武器最危险不过。”古原崇光将长枪放在一边,看向墨即瑶如此道。
“是我太习惯于单人厮杀了。”墨即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枪术与打刀术并不完全相同,她确实还需适应一段时间。
“墨小姐,你可知什么样的剑术才能被成为剑圣?”古原崇光忽然道。
墨即瑶微微一愣,看向古原崇光,不知这位当世剑圣,为何会问出如此问题。
“等一下,请墨小姐看好。”古原崇光说着,走到墙边拿起木刀,转过身看向了远方,“薰,把平太找回来带进屋里,将门都关严实,他还太小了些。”
“是。”安静站在不远处的薰微微躬身,便离开去找玩耍的平太去了。
“有敌人来了吗?”墨即瑶顺着古原崇光的目光远眺,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平太很快被薰找回,这小家伙见到有些凝重的分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小脸上满是紧张,紧紧握着薰的手,看向古原崇光的眼睛里充满担心,老老实实地跟着薰进了屋里。
古原崇光看向如临大敌的墨即瑶,当即豪迈大笑道:“墨小姐无需太在意,那些人到这边还要一点时间,不如与老夫手谈一局如何?”
看了看古原崇光,墨即瑶长舒一口气,道:“请。”
两人很快将棋局摆好,黑白棋子交替落下,墨即瑶发现古原崇光的棋力其实相当一般,只能说会下而已,而她同样只是新手,两个臭棋篓子对弈,反倒刚好棋逢对手。
再次轮到古原崇光落子,他轻捻黑子,微微皱眉低头看着棋盘,斟酌了片刻才将棋子落下,这时他忽然道:“墨小姐知道吗,当年我护送元贞上洛,由此遇到围杀,前后道路都被堵住,元贞很紧张,我便与他对弈,他的棋力极好,可那一次却心慌意乱,心思完全不在棋局上,被我这个臭棋篓子轻松击败了。”
古原崇光说着,似乎回忆出了当时的情景,嘴角不禁浮现出了笑意。
“然后呢?”墨即瑶将白子落下,看向古原崇光。
“然后,追兵赶到,被我杀溃。”古原崇光皱着眉,显然棋盘上的局势很让他纠结,捻着棋子思索许久都没有落下,“自那次之后,只要有我在,元贞再也没有惊慌过。”
墨即瑶正要拿棋子的手微微一滞,抬头看了看正皱眉苦思的古原崇光。
两人的弈局进行了大半个时辰,古原崇光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输了,果然和滑瓢说的一样,我真的没有下棋的天分啊……”
说完古原崇光站起身,朝远方望去,缓缓道:“快要到了,将棋具收起吧,等下不要毁坏了。”
墨迹遥心中一动,当即将棋具收拾起,在一旁安静等待着。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古原崇光忽然高声道:“既然来了,便都出来吧。”
“本就未打算藏头露尾。”一声冷喝之后,一个身穿全身甲胄的男人从山林中走出,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数十名高矮不一的老少,其中还有两个女人,这些人相同的地方在于,他们腰间都带着剑。
墨即瑶目光微微一凝,她从这些人的行走步态中看出,这都是些基础扎实的剑术好手,就是武艺究竟如何,没有真正动手之前并不好说。
看到这些来人,古原崇光缓缓道:“你们,都是来找老夫复仇的吗?”
微微沉默了一瞬,一名下巴明显少了一块,似乎是生死搏杀时被人削掉的男人,有些吐字不清地开口道:“家师葛原叶亲十兵卫,死在阁下剑下,虽说各为其主便该生死无怨,但……身为人子,如何可以放下?!”
古原崇光点点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我倒是和你没什么仇怨。”另一名年轻的剑客开口了,他看向古原崇光手中的木剑,露出了明显的不屑,“你已经太老了,连真剑都拿不起来了,‘剑圣’之名留在这般老朽身上,是天下任何剑士最大的耻辱。”
“原来是为名而来。”古原崇光再次颌首,看向其他人。
大部分人都将自己来此的目的诉说了一边,或为仇怨或为名声,还有人直言直言收钱办事,另一小部分则拒绝回答。
墨即瑶一边安静地看着,暗暗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些人虽然表面轻视,但内心却还是忌惮着古原崇光,若非如此也不会废话到现在,迟迟没有动手了。
这时古原崇光看向了领头的铁甲武士:“你来此又是为何呢?”
“忠君之事。”铁甲武士冷哼道,他没有说自己的主君是谁,古原崇光同样没有问。
重新环视向来人,古原崇光再次开口:“剑是凶器,你们真的准备好拔剑了吗?”
这句话仿佛成为了一个信号,或许是认为古原崇光准备动手,来人们互视一眼,所有人紧握住打刀分散开来,迅速将这座不大的院子包围起来,大部分人拔出打刀缓缓压进,还有少数则迅速后退,拿出弓箭瞄准向老迈的剑圣。
作为院子里另一个明显的活人,墨即瑶自然也没有被忽视,四五名剑手缓缓包围向了她。
墨即瑶暗暗叹息一声,手已扶住了早已在等待时带在身边的爱剑凤凰斩无铭。
这时古原崇光忽然开口:“墨小姐,此事本与你无关,不需牵扯进这些仇怨,还请暂且旁观。”
古原崇光说着,缓缓将手中木剑举起。
原本缓慢压进的剑士们速度骤然加快,同时道道箭矢破空,更显一步射向了古原崇光。
木剑在空气中骤然劈过,将几根箭矢折断在空中,然后划过一名剑士的身躯,余势不止扫向另一剑士的大腿,之前被劈中的剑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胸膛,又低头看了看,才痛苦地惨嚎这倒了下来,他的胸腹之间,已经多出了一条贯穿躯体的裂痕,脏腑伴随着喷涌的鲜血不断滑落而出。
快速越过了几名敌人,古原崇光来到了墨即瑶附近,将包围她的几名剑手斩杀击溃,大笑着道:“墨小姐且看好了!”
古原崇光说着,挥剑将另一名试图偷袭的敌人斩首,他手中的木剑已经被鲜血染红,明明是木质此时成为了比任何钢铁都更合格的杀器。
明明都是些出色的剑士,虽然还称不上剑豪,但也绝非庸手,所面对的也只是区区一人,但结果却是古原崇光如狼入羊群,相比起战斗,更像是一场屠杀。
墨即瑶在一旁看着,心中却不禁有些失望,她看到了古原崇光的强大,却也仅限于此,并没有更多其他的收获,这些剑士虽然都还算不错,但面对当世剑圣,实在还是太过羸弱了。
墨即瑶正这般想着,正在场中厮杀的古原崇光忽然长笑一声,大声道:“等你很久了!”
墨即瑶急忙将精神集中,发现为首的铁甲武士连续后退了数步才重新站稳,此时他的兜鍪已被打掉,墨即瑶这才发现,这是个个缺少了左耳连同旁边一小块颅骨,而显得很是丑陋怪异的男人。
铁甲武士猛吸一口气,大喝着重新冲向了古原崇光,墨即瑶甚至可以从他身上看到如巨鲨一般的势,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剑豪。
古原崇光随手战杀一人,才挥剑准备去迎击铁甲武士,就在这时,脚下的土地中一刀太阳下耀眼的刀光贯地而出,直刺向他的小腹。
与此同时,或是草木间,或是山石后,足足六名剑士跃出,围攻向古原崇光,在墨即瑶眼中,他们每一人身上都带着几乎凝为实体的势。
六名剑豪。
再加上铁甲武士和从地下突袭剑士,便是足足八名剑豪。
天下七十七国,剑豪不过百人左右,每一位都是威震一国的强者,此时竟有能集齐八位,放下心中骄傲围攻偷袭,墨即瑶不知该感慨剑圣之名确实赫赫,还古原崇光结下的仇怨如此之多。
第93章
面对骤然而起的迅烈突袭,古原崇光当即改变剑势,向后撤了一步,躲过来自地下的剑,同时木剑格住一柄来袭的打刀,借助对方为轴想上翻身,恰到好处的躲过了全部袭杀,脚尖点了下一名敌手的剑身,原本高大沧桑的身躯竟如飞鹤般,轻巧地从八位剑豪的暴起围杀中脱身而出。
“气息隐藏的不错,”古原崇光落地之后,看了眼从地下袭杀之人,如此评价道。
那是个身形略有些佝偻的男子,斑驳的头花和苍老的面容,看起来至少已是花甲之龄,此时他正微微急促喘息着,握剑的手竟也在微微颤抖,这本是任何合格剑手都应该有的表现,此时却出现在了一位剑豪身上,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已经太老了,一击落空便已近乎脱力。
老剑豪没有回答,猛吸一口气,强行提振起剩余的气力,将手中微颤的打刀稳住,平举在身前,剑刃遥遥指向古原崇光的后颈,有些昏黄的眼眸中血丝毕现,死死凝视着他,寻找着下一剑——也是最后一剑的机会。
另外七名剑豪同样没有马上再进攻,各自戒备着缓缓挪动,试图重新将古原崇光包围,其他的剑士似乎也都明白了自己只能碍事,纷纷向退向更远处一些。
这时墨即瑶才注意到,围杀者中一人瞎了只眼,一人左边锁骨位置凹陷下去并留有狰狞疤痕,似乎是被利器削去了,以至于脖子和头都是歪着地,再加上少了左耳与部分颅骨,可以清晰看到大脑在皮肤下晃动变形的铁甲武士,八位剑豪便有三人留有明显的肢体残缺。
“因战而生,为战而死,这便是剑士的生活吗……”
墨即瑶暗暗想到,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在某场苦战中留下这样的伤势,又或者在那之前就战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吧。
“算了……貌美如花的事还是交给海夜吧。”
短暂的感慨之后,墨即瑶倒是异常看得开。
战场之中,古原崇光环视一眼小心寻找自己破绽的八位剑豪,竟突然转头看向墨即瑶,豪迈大笑道:“实战机会不多,墨小姐可要看好了!”
墨迹遥闻言,略微有些惊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目光当即牢牢注视向古原崇光,一点也不敢走神。
就在古原崇光侧首的一瞬,八把剑破空而出,其中最快的来自距离最远的老剑豪,他明明年迈虚弱,再加上已经明显脱力,但他的剑却已经如此之快,甚至于太阳下剑身的反光,都似乎因出剑太快而落后成了曳影。
老剑豪的剑抵达古原崇光喉前一尺时,这位当世剑圣的话语才说了小半,他并未转头去看来袭的敌人,只是右手木剑挥出,两人交错而过,一直断臂飞出,上面握着一直比同类要更狭长的打刀。
墨即瑶目光凝住,老剑豪的剑已经快到极点了,但她勉强可以看清,可古原崇光这一剑,她却只看到了些许残影,若非亲眼目睹,她绝对无法相信,世间竟能有如此快的出剑速度。
其他剑豪的攻击也终于到达,古原崇光木剑一横,剑身紧贴住一人的打刀,竟仿佛带着强大的粘附力,轻而易举将对方的打刀摘下,刺入了另一名敌手的喉头,接着他侧身一撞,将那名失去武器的敌人推开,木刀刺入了另一剑豪的胸膛。
就在这时,一截带血的刀身从之前被夺走武器顶开的剑豪胸膛洞穿而出,直刺向和他近贴的古原崇光,剑豪几乎从眼眶中爆出眼眸中满是震怒,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同伴竟然会这么做,但与此同时他伸出双手用力抱住古原崇光,试图封锁住对方所有可能的闪避机会。
古原崇光面对如此突变,丝毫没有慌乱,将木剑拔出逼退另一位剑豪的围攻,与此同时胸膛违背人体常理地弓起,穿胸的刀身恰好横在了他的胸前,连衣服都没有伤及。
没有再给对方收刀的机会,古原崇光木刀挥旋,将重叠在一起的两位剑豪同时斩首。
两颗怒目圆睁的头颅跌落,古原崇光却已经没有能立即摆脱束缚,一幕无头的尸身依旧用臂膀紧紧锁住他的肩膀,剩下的三名剑豪自然不会放过这般机会,不止是他们,原先退后的剑士们也都知道机不可失,纷纷欺身向前,一旦三剑豪失手,并没有把他们分向前补刀,一些自认弓艺娴熟者,更是当即引箭,一时间矢石如雨。
似乎是担心墨即瑶救援,六名剑士分出围了过来,阻拦住她所有接近战场的路线。
面对如此危境,古原崇光猛然法力,竟直接将无头尸身的两只胳膊从肩膀的位置挣断,手中木剑猛然一转,将一名反应不及的剑豪洞穿,接着他也不收刀,连带着剑身上还未死去的敌人,一同斩向了旁边的铁甲武士。
铁甲武士见状不惊反喜,竟不闪躲而是举起手中打刀以攻对攻,刀刃直直迎向了带了一个人的木剑。
“哈!”铁甲武士大喝一声,眼睛死死凝视着古原崇光的木剑,虽然对方力量强到可怕,虽然对方技艺高明至极,但木材与钢铁的终究天差地别,而且自己的爱剑也是天下名刀,只要两者正面交锋,结局便已注定,剑上坠了一个人,就算是当世剑圣也不可能再灵活变招!
“崇光大人会怎么做?”墨即瑶凝视着古原崇光的挥剑轨迹,铁甲武士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只不过她对于当世剑圣充满了信心。
然出乎墨即瑶的预料,木剑并无任何变化,还是直直落下,仿佛古原崇光真的已经没有余力再变招了。
终于木剑与打刀的锋刃交汇在了一起,没有任何的停滞,两者交错而过,铁甲武士因为残缺左耳和颅骨而丑陋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一道血线快速浮现,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铁甲武士沿中线裂开成了两半,而他的打刀也断裂成两截落在了地上。
至此,八名剑豪已然于古原崇光剑下全灭。
剩下的剑士见状也失去了战役,有些亡命冲锋一般杀向古原崇光,但更多的却转身就跑,只想遁逃出这片修罗场。
但他们的选择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片刻之后,古原崇光将最后一名来敌斩杀,低头看了看手中被鲜血彻底浸红的名剑,有些无奈扔到了旁边。
“崇光大人,刚才那一剑……”墨即瑶走到旁边,看着素白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仿佛血海中修罗鬼一般的古原崇光,心中满是疑问,钢铁的硬度远胜木质,这是最基本的物理定律,绝非是力量亦或技巧可以改变的,然而刚才铁剑与木剑的交击,却是铁剑应声而断,难道是铁甲武士的打刀有暗伤?
“那人的剑是完好的。”似乎看出了墨即瑶的猜测,古原崇光如此道,说完他走到了一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