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牛当即拍起胸脯,“承蒙姑娘看得起,此事包在我身上!定不负所托!”
——
从葛家出来后。
沈春行又带着宝儿回了城南集市。
只不过这回是她走在前面。
见其步伐从容地穿梭在复杂窄巷间,宝儿震惊地打起磕巴。
“南,南边的人都这么聪明吗?不瞒姑娘,我,我小时候可没少在里面迷路……”
沈春行笑着打趣:“这事儿,你得问老爷。”
反正她不是路痴。
回到集市口。
沈春行先是去最里面的牲畜行买了辆骡车。
来时能蹭,回去总不好让人家特地相送。
虽然她有那个身份,但自觉没那么大脸。
牙人见来的是两个黄毛丫头,张口便是“三十两”,还用一种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
“三十两?你咋不去抢!连骡子带套车,顶天了也就十八两!你若不卖,大不了咱多走些路,西集市那边肯定比你这便宜!”
宝儿拉起沈春行作势要走。
牙人一听便龇起牙,竟然来了个懂行的,价钱恰好咬在自己的底线上啊。
再将宝儿上下打量,很快得出结论——得,本地人!
“行,十八两!要你就拿去,不要你再去西集市看看,像我这种牙口好,正值青壮年的骡子,如今可不好找啊……”
牙人自夸的话没说完,便发现宝儿冲他一扬手。
“签契子吧!”
牙人一愣:“嘿……”
认命般领着人去办手续。
见后面那个姑娘唇红齿白,小脸嫩的能掐出水,瞧着不像本地人,牙人不甘心地攀问:“这位姑娘面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
沈春行眨眨眼,害羞般掩唇:“确实是刚到……我家住在县衙后面……对,就是新搬来的薛府,薛县令家!”
牙人:“……”
麻溜写好契子,恭敬地递给沈春行,还不忘给骡车送上副软垫。
只恨没戳瞎自己这双狗眼!
第64章 引动各方
从早出发,忙过午时。
瞄见街边有小食摊,沈春行拉着宝儿坐下,点上两张烤饼,一盘羊肉。
本地的烤饼与刁氏的做法差不离,亦是干巴又难咬。
羊肉水煮后切片,只撒了少许盐巴,腥膻味比之包子馅还要更浓郁。
沈春行只夹了半片,便不肯再伸筷子,一下一下嚼着饼,随意观察起两边的小食摊。
来回走过两趟,她早已发现,集市中卖吃食的摊子最多,可大都是换汤不换药,瞧着就无甚食欲。
“姑娘快吃肉呀,您这么瘦,要多吃些肉才是。”
宝儿把一片羊肉咬了再咬,两口的东西,竟佐了半张饼,见沈春行吃饭太过斯文,忙换了双干净筷子给她碗里夹肉。
“你喜欢?”沈春行默默盯着那肉,含泪吃了一小片。
自打吃回阿淮做的饭,她发现她又要开始挑嘴了……
“这家的羊肉最有名啦,我家先前生意还行时,一个月也就舍得吃上两三回。”宝儿嘴角渗出可疑的晶莹。
“喜欢就多吃些,我饭量小,够了。”沈春行直接把剩余的羊肉全倒进宝儿碗里。
一斤熟羊肉足要一百六十文钱,她要的一盘,才不过二两,却也把宝儿感动的眼泪汪汪。
“姑娘真是大好人,我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姑娘!”
领了张“好人卡”的沈春行干笑着继续啃饼。
很难跟她解释,什么是羊肉的一百种吃法……
但对于自家要做的营生,沈春行已然有了想法。
再没有比吃饱饭更令人心动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煎饼果子,羊肉泡馍,小笼汤包……
填饱肚子后。
沈春行开始了大采购。
凡路过的摊子,只要她感兴趣的,多多少少都会买上一些。
小至柴米油盐,大到皮毛绢布,甚至连羊羔崽子,都往骡车里塞了一对。
出手之阔绰引起许多人注意。
遇上那刻意打听的,沈春行总是笑着告诉人家,自己乃是从薛府出来……对,就是新搬来的薛县令那个薛!
语言间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不大会儿,风声便传遍了整个城南集市,并有向其它城区蔓延的架势。
待到有心人悄悄尾随骡车,见沈春行当真进了县衙后院,更是坐实了新县令财大气粗的传闻!
“姑娘怎得又回来了……”葛巴话一出口,便煽了下自己嘴,“瞧我这话说的,姑娘当然该留在府里,我这就去把大伙儿都喊来见过姑娘!”
从进门起,沈春行脸上便一直挂着抹淡淡笑意,闻言瞥眼老头,摆摆手。
“不费那事儿!若非与宝儿的爹说好三日后取药,我也不必折回来一趟,劳您给我找间空房,我这明儿还得出去有事要忙,府里实在顾不上。”
葛巴错愕看向宝儿,不知这“取药”一说从何而来?
“老爷早就吩咐我等打扫好西厢房,擎等着姑娘您来。”宝儿心虚般移开视线,连忙帮沈春行引路。
骡车自有茂平牵走安置。
沈春行也没啥不放心的,当即跟着走了。
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葛巴在那反复琢磨。
直到天黑,两个丫鬟伺候沈春行洗漱歇下后,他才找到机会拦住宝儿。
“沈姑娘先前所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儿自不敢隐瞒,嗫嚅着把今日出门的经历都一一道出。
在听闻沈姑娘不光押了对碧玉耳坠,还买了几十两的吃用后,葛巴蓦地沉默住。
“叔爷,姑娘今儿请我吃了羊肉,她还说,以后要请我吃更美味的肉……我觉着她说的是真话。”
“姑娘既是个心善的,老爷肯定也不会差,您跟我爹可千万别瞎折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宝儿犹豫半天,吞吞吐吐说完,立马像受惊的小兔子般拔腿就走。
“还用你说!”葛巴笑骂句,抬起手作势要打,放下时,已然急匆匆奔至大门外。
翌日。
沈春行果真没有食言,天一亮便出门。
这回茂平死乞白赖要跟上,为此还找了个正当理由。
“骡车哪有马车舒服,若是老爷回来,得知我让姑娘自个儿赶车,还不得剥了我层皮啊。”
其实就是好奇!
沈春行心下了然,也不拒绝,反正她要去做的事情,本就不用避讳旁人。
一连三日,皆是踩着朝霞出门,过了晚食饭点后才回。
每每还都带着大包小包,属实震惊到全府。
外面人在传新来的县令家底丰厚,茂平心里却如明镜。
富贵的乃是沈家啊!
可奇也奇在这儿,一介被抄家流放的庄户,究竟是从何得来的钱财?
葛家那边,同样在为沈春行的事发懵。
“你是说,这几日,沈姑娘只带着你们在城里闲转,逛累了,便寻家茶馆酒楼,一坐一整天?”
见宝儿点头,葛巴郁闷极了。
“这就是她所说的要紧事?”
宝儿舔了下嘴唇,“怎么不要紧呢?姑娘说了,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吃占第一位!若不能了解本地人的饮食,如何融入其中?”
“听听!姑娘是要跟咱当自己人!”
葛巴错愕。
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咋听咋不像是正经人该说的话呀……
沈姑娘葫芦里在卖的什么药,他不知,可送到葛大牛手里的耳坠,他却是瞧得真真,一点儿不带假!
拿去红泸县外转一手,少说能赚个三两银子的差价。
利字摆到眼前,总胜过千言万语。
三日之约一到。
沈春行在宝儿的陪同下去往城南。
“姑娘要的东西都在这了,您看要不要找个郎中来验一验?”
狭窄小院里堆了两箩筐草药,葛大牛早早便在候着。
“我信得过你。”沈春行只略扫了两眼,便让其帮忙抬上车。
她今儿出门坐的自家骡车,打算完事后直接从南门离开。
见其如此信任自己,葛大牛对这笔交易更为重视起来,一笔一笔算起账。
“那对碧玉耳坠卖了四十八两,姑娘要的草药虽多,却不是很值钱,只需十五两银子。”
沈春行点点头。
价钱比之临安城那边要贵不少,可放到边关,则很良心。
她这几日在城内也不是白逛。
该了解的物价,都已做到心中有数。
“至于您说的珍稀药材,我这儿打听到一株二十来年份额的人参……就是价钱,略贵了些。”
“多少?”
“半斤重,对方开价八十两银子。”
“……”
沈春行皱眉不语。
在葛大牛紧张到手心都冒出汗的时候,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抛过去。
“三日后,我再来取。”
东西一入手,葛大牛猛地瞪大眼。
赫然是半个金元宝,被从中绞开,约莫五两重。
这玩意儿若是去银号换,差不多刚好五十两银子,可若是私下交易……则能多换五两!
遇上这么个出手阔绰的主儿,他自问很难不死心塌地啊。
第65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把人一路送出南城门后,望着悠悠驶离的骡车,葛大牛不由感慨。
“起初你叔爷来找我卖女儿时,你爹我差点没跟他打起来,咱家买卖虽然是砸了,可也没穷到那份上,真不行,我还能……反正有的是活路。”
“如今再看,他老人家眼光是真毒啊!”
“只看沈姑娘做派,便能猜到几分薛县令的为人。”
宝儿赞同般点头。
“老爷满心满眼都是沈姑娘,打入府起,句句不离沈姑娘,生怕她来了后会住着不舒服。”
“娘说了,这疼媳妇的男人,肯定坏不到哪去,以后让我也定要寻个像爹一样的夫婿……”
葛大牛被闹了个脸红,可想到妻子,方才的喜悦便淡了几分,边走边叮嘱。
“你把二妮带回去,让你叔爷帮忙照看,爹得再出一趟远门。”
宝儿促狭眨起眼,“爹是要去找娘吗?”见葛大牛瞥眼自己,又偷笑着补了句,“你每回赚了银子,都急着给娘送过去。”
“是也不是,”葛大牛叹口气,回答得模棱两可。
“沈姑娘的事不能耽搁,钱都收了,我得赶紧去把药材定下。还有薛县令那边……初来乍到,年纪又轻,带着几个衙役便敢去盘查各地……就怕过了界碑山……那地方可不太平……”
宝儿虽喜欢在集市里转悠,可毕竟没出过红泸县,听不懂葛大牛话里的担忧,稀里糊涂领着葛二妮回了薛府。
“沈姑娘呢?”还没找见叔爷,两人先被茂平拦下。
宝儿忙回答:“姑娘说是要回趟老家,就在咱红泸县辖内。”
茂平面色大变,“只她一人,没旁人跟着?”
宝儿愣住:“姑娘不让我跟着啊……”
得到准确答复后,茂平狠狠拍了下大腿。
真怕啥来啥!
这几日,见成堆的东西往府里搬,闹得整个县城都沸沸扬扬,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本打算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谁知今儿上个茅厕的工夫,沈姑娘便
带着宝儿出了门,如今更是孤身离去……
北境地广物稀,民风又彪悍,出了县城,方圆十里皆荒芜,少不得有那种把脑袋扛在裤腰带上的人!
只怕一出城门,便会被跟上!
沈姑娘一介弱质女子,带着那么一大车货物……简直像是在故意招旁人去抢!
“你去把此事告知葛老,让他去县衙找人来帮忙,对了,把姑娘留下的茶叶带上两盒……”
茂平心知县衙的人难缠,只得把希望放到后院的“老人”身上。
谁料话未说完,先被人打断。
“茂平兄弟这就客气了,有事儿您吱一声便好!能为薛大人办事,乃兄弟们的福气啊!”
来人三十多岁,正值青壮,身材魁梧,横肉遍布的脸上堆起笑容,把那浑身彪悍破坏殆尽。
茂平大为郁闷。
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快班的头役蒲昌。
虽然这些天自己一直在想法子与衙役们套关系,可对方不是很给面子啊,至多不过是与民壮班的人喝过两回酒。这快班的头头……从哪儿冒出来的?
来不及细想,茂平谨慎着把沈姑娘的事道出。
“那位姑娘乃是我家老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若是其在自家地界上出了事儿,老爷那可不好交代。”
蒲昌一听,踏了半截的门槛也不迈了,转身便走。
“我这就带人去寻!薛大人初到红泸县,连安身的宅院都来不及收拾,便急着要去替百姓解忧,如此一心为民的好官,当不能令其家人受苦!”
言辞中透着股大义凛然的谄媚。
茂平听得是越发犯迷糊。
心说老爷在时,也没见你来表忠心,人都离开好几天,咋才刚转过弯不成?
正懵着,门外又来了好几人。
这回领头的是民壮班的头役成万,他瞄了眼菖蒲的背影,待听闻完沈姑娘的事时,二话没说,拔腿便追过去。
“茂平兄弟这就外道了,依照咱俩的关系……你怎么能先告诉蒲昌那厮?我这就领人去找沈姑娘!”
茂平咧了咧嘴。
也不知他俩是啥关系……请民壮班喝酒时,这位也没稀搭来啊。
最后还是姗姗来迟的葛巴解了他的惑。
“上任县令走时,还欠了我俩月工钱。”老头砸吧下嘴,眼神里藏着不屑。
得亏这帮人还不算太笨,不然他就要抢先下手了。
“你是说……”茂平表情古怪。
想起沈姑娘这几日的行为,以及在茶楼上时,曾感受到的暗中窥探。
他忽然就拿不准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
——
两帮人争先抢后地朝南城门外追去。
行至五里。
倏地齐齐勒停缰绳,犹如见到鬼般煞白了脸。
“这这这……”
白脸很快转为红脸。
“有辱斯文!”
官道边上的小树林里,赫然躺着几个赤裸上身的汉子,竟如同叠罗汉般纠缠在一起,嘴里还不停发出些古怪喊声。
“别,别过来……”
“我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