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
老王差点笑岔了气,指指沈春行,刚想骂句“蔫坏”!
就听杨一闷声道:“那小子滑不溜手,先是借口跑去老乡家借茅厕,放走一只鸽子。”
“走了没多远,把马车拴在村头,跑去田间跟人唠嗑,躲在树林里,又放走一只鸽子。”
“最后,跑去马车上装睡,趁着麻雀来偷吃他碗里剩饭,一连放走三只。”
杨一难得显出异样情绪。
“鸽子我全逮了回来,脚上绑有信筒,但里面并无传书。”
他从怀中逃出几个拇指大小的竹筒,递给沈春行。
王有才拿过去一个,打开,眯着眼往里瞅。
黑漆麻乌。
“总不能把字刻在里面吧?眼神得多好啊……”
沈春行摩挲了下竹筒的外壳,没感觉出什么。
想想。
扔回给杨一。
“这人身上有点问题,但总归不会害咱,他要送信,便让他送信。我倒是很好奇,这回能招来谁?”
杨一没作声,几口吃了锅盔,起身离开。
齐先生紧张着地盯向他的背影,直到杨一迈过大门,才失望地收回目光。
老头还以为能亲眼见证一把!
谁知,高手也是会走大门的。
“这几天辛苦你们,夜里多盯着点,恩,最好分一人守着学堂这边。”
沈春行不忘跟王有才几人交代。
“等会儿我去烧三根香,催一催底下,人手不够用,总归是件麻烦事儿。”
大伙儿敷衍地应和几声。
压根不在意。
唯有老宋拍了下大腿,撸起袖子:“昨儿输的,今儿我可得赢回来!不打满四圈,谁能不许跑!”
“……”
怪不得最近睡觉的时候,总隐隐约约听到骂声,合着他们还真打了一夜麻将!
沈春行想骂人,可有着刚才的交代在先,便只能微笑。
第196章 趁着孩子小,好好欣赏
茂平带着常大夫回城后,狭村安静了几日。
薛永安没有亲来,亦没有再派人送来消息。
沈春行对此心中有数。
那京城来客,既是要去往六壬城寻亲,便只能是为着一个人。
算算时日,杨瘸子的伤势,也该好的差不多哩。
该来的总要来,多想无益。
她这边,按部就班的做着准备。
想要兴建一条美食街,可不是光嘴上说说就行。
只摆摊所需的器具、食材、经营方法等等,便足够大伙儿细细琢磨。
他们虽有着现世的阅历,可毕竟属于消费者,见一样学一样还成,什么生意经,那是真没有。
各执己见下,每每总能为着些许小事,吵得沈春行头疼。
好在这时候,刁氏回来了。
老太太进村时,坐在骡车外沿,满面春风,不停朝着路边的乡亲挥手致意,俨然一副大军阀视察领地的派头。
孩子们上完课,趁着午休时间,在外面撒丫子疯玩。
苏软软便跟在后面。
她小小一个儿,极容易被大孩子忽视,但人不傻,知道“拉帮结派”,总要将阿九给撺掇出来。
阿九其实挺不乐意。
这娃一心只扑在杨一身上,除却在学堂里,几乎跟杨一同进同出,就连对方上茅厕,都要蹲守在外面。
别说是沈春行,就连沈家那几个“大姐控”都看不过眼了。
特批沈鸣秋给苏软软出此“阴招”。
效果还挺好。
起码阿九没空再缠着杨一,他才能去做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脚。
骡车进村没多远。
刁氏便见着俩娃娃手牵手搁那儿喂羊。
沈家的那几头羊,已经快要出栏,放在后院养实在占地方,干脆在院子外圈了块地,箍了个羊圈。
如今村里都是集体生意,也没谁有心思偷鸡摸狗,若是丢了牲畜,只怕左邻右舍都会比沈家着急!
大孩子们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拿弹弓打鸟。
恩,专挑长得像信鸽鹰隼的那种打。
好习惯要从小养起。
虽然沈春行明确表示不在意茂平往外送信,可杨一却记在心里。
隔日,便给学堂多设了这么门“体育课”。
大伙儿也不知道体育课是啥意思,连着杨一都是半懂半不懂。
可总归一点,他的课,被家长踩破门槛,恨不得将家中二十来岁成过亲的大儿都给送过去听听。
住在边关,能不能中举,那是要看祖坟什么时候冒烟。
武把式就不一样了,关键时刻,乃是可以救全家老小的性命!
便是那家中没有男丁的寡妇们,如今一得闲空,便跟着林波波左一圈,右一圈地绕着村子跑。
谁也不知这么做能有啥用,但只要是见识过她一脚踢断木板的婆娘,便是咬紧牙关,也得跟着跑下去。
“我说你猫那儿干啥哩?”
刁氏看了会儿孩子喂羊,又瞄了瞄在打鸟的几个,忍不住冲着头顶喊。
“嘘!”沈春行坐在屋顶上,朝着阿九跟苏软软那边努努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值得欣赏欣赏吗?”
“……”
刁氏这刚一回来,就觉得手心犯痒痒。
左看右看。
也没看出十岁孩子跟六岁丫头,能有什么好欣赏!
“你要是吃饱撑着没事做,就给自己找点事!胆子肥了,学会爬屋顶?你咋不上天啊!”
沈春行脸色讪讪,灰头土脸爬下来。
也不分辩。
见阿九敏锐地抬起头,看向自己,顺势将手里的俩梨子抛给他,笑眯眯打趣。
“小阿九,你是要把大的给妹妹,还是自个儿吃小的?”
阿九微微皱起眉头,疑惑道:“春行姐姐,这俩好像是一个意思?”
沈春行“啧啧啧”地晃起一根手指。
“你主动把大的让给妹妹,说明在你心里,妹妹比较重要。若是你自己想吃小的,则说明,你没有妹妹重要。”
“……”
合着他就是合该垫底呗?
阿九斜睨眼苏软软,把两个梨子都塞她手里,郑重其事道。
“妹妹重要,妹妹全吃了。”
苏软软才不要哩!
乍着手往后躲,眼带鄙视地哼了声。
“我是妹妹,可我不傻!那梨子,王爷爷泡酒都嫌酸!”
阿九难得对苏软软露出殷勤的笑脸,捧着梨子跟后面追。
“古有孔融让梨,今有阿九让妹妹!妹妹你可别辜负为兄的一片心啊!”
两孩子就此围着骡车绕起圈。
一个喊:“呸呸呸!不知羞!软软我啊,没有哥哥!”
一个夸:“妹妹如此谦让,合该再多吃几个,来人,上梨子!”
沈宴冬从孩子群里冒出头,高举着手:“我来!”
吨吨吨跑进院子,直接抱来一筐。
隐约能听见有人在笑骂:
“个熊孩子!我刚洗好的梨!你这是想要撑死谁啊?”
见此情景。
刁氏赶忙跳下骡车,又将吴敏搀扶下来。
真不够乱的!
果然,家里不能没了她,就自家孙女那脾气,没人看着,怕是能带着一窝小的打上凌霄宝殿!
等沈春行顺着梯子爬下来,刁氏故意板起脸:“老实交代,我不在的这几天,都闯什么祸呢?”
沈春行疑惑地摸摸下巴,说:“收了皇后娘娘送来的一份大礼,算不算?”
“……”
刁氏手里的包袱都吓掉了。
反应过来,不慌着捡包袱,先警惕看看四周。
此时三人还站着大门口,孩子们闹哄哄地跑远,院子里面,老王几人在试着酿果酒。
只有吴敏挨得近些。
她知趣地找借口走开:“我去把骡车栓到后院里。”
谁想。
被沈春行一把拉住手腕,“敏姐还是先别急着走,有些话,你也可以听听的。”
刁氏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再瞅见孙女的动作,便有些明白过来,面色沉重地摆摆手。
“咱都是自己人,有些事,总不能老揣着明白装糊涂。敏丫头,你也该听听清楚了。”
感受到二人富有深意的注视,吴敏瞬间心跳如鼓,不由紧紧攥住双手。
既怕听到太过复杂的内容,以至于改变安稳的现状,又难以抑制地生出希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沈家的助力,而不是永远的拖累。
第197章 如何留如何走
“前些日子,杨守备替皇后娘娘送了厚礼来。”
说起这个,难免要顺带提一嘴在六壬城的经历。
包括那些被拐孩童。
刁氏原先只听了大概,如今才知竟牵扯上皇室。
她脸色变得不大好看,更为心疼起那些孩子。
即便是如同刁氏这般的乡下妇人,也该知皇位之争的可怕。
这乡下老儿临死前留下几头猪,怕都能让儿女打破头,更何况是一整个夏渊王朝!
“依你的意思,咱府里乃是受了无妄之灾?”
康平伯家大业大,甚少来临安城,可庄里的管事却待沈家不薄,因而在刁氏心里,对于伯爵府还是有几分归属感。
原先以为对方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乃至于全族被牵连,如今才知压根没确凿罪证。
何其可笑?
“站错队,本身就是最大的罪过。”沈春行眸色极冷。
“你想想国公府?为着给礼亲王一个交代,能毫不犹豫地舍弃小薛。
而小薛呢?又为着一个丫鬟,将对方送来的忠仆下了大牢。
如此行径,等同于翻脸。
可对方偏偏还能几次三番上门送礼,硬是要把场面功夫再给圆回去!
康平伯为人刚直,不懂变通,但凡有国公爷三成圆滑,也不至于落的如此下场。”
话说得不是很好听,却直指要害。
刁氏琢磨着里头的意思,顿感无趣,唏嘘声:“要么说大人物都心黑……你以后可得防着点小薛!他那人,有手段有脑子,区区红泸县,怕困不住他。”
沈春行龇牙,诧异地指了指自己,“难不成在奶眼里,我心就白吗?”
“……”
还真是!
担心谁都多余担心她!
刁氏差点忘了自家孙女什么德性,忙掩饰般瞪起眼:“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能不能挑重点?”
明明在说着极为严肃的话题,吴敏知道自己不该笑的,却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心里的那些紧张呀,担忧呀,莫名其妙散了大半。
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打从沈家收容自己跟吴庆的那天起,便注定着,无法再将两家人分开。
“重点就是,若七皇子能登位,皇后娘娘有意扶持蒋家复起,先前杨守备对咱家的偏帮,也大都是因此。”
沈春行领着二人去了杂物间,杨一见状,牵起骡子绕往后门。
这些话,不用瞒他。
更不用瞒着在酿酒的老头。
杂物间里堆满箱子。
沈春行掀开其中略小的一个,道:“这是我在西苑挖出来的,吴管事用此换你们姐弟俩周全,如今用掉一些,剩余的,且还归你们。”
当时情况紧急,多有不便,她趁着杨一埋土的工夫,将箱子里的东西全转移到空间令牌内,后到了此地,才悄悄拿出来。
如今有了在济昌药铺的收获,倒是没必要在意。
“其余那些,有的是杨守备送来的年礼,有些是皇后娘娘给的,虽然都有着正当的借口,但我明白,他们其实是冲着蒋家。
如今物归原主,我只问你一点,对于吴庆的将来,你究竟作何打算?”
吴敏死死咬唇。
破旧茅草屋内闪烁的金银,似无法在那双泛红的眼眸中留下痕迹。
她只瞥了一眼,便不肯再看,毫不犹豫地冲着沈春行跪下。
“小庆虽是蒋氏嫡系唯一残存的血脉,可他的命,乃是沈家救回来的!什么守备,皇后娘娘,我且信不过他们,只想留在村里,留在妹妹身边……”
刁氏慌忙去扶,不悦地拍起吴敏膝盖,“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咋还有腿软的毛病!还是大骨头汤喝的不够!”
方才还梗直脖子满脸倔强的姑娘,下意识抖了抖。
老太太喂人,那都不能用“碗”计量。
左右都是最便宜的大骨头,她能连着做上七天!
直给所有孩子都给喝迷糊住了!
沈春行莞尔一笑,用脚尖将箱子合上。
屋子里顷刻间恢复平常。
“我非是要逼你们离开,先不提七皇子登位有多难,即便能等到那一天,你真以为,有着皇后娘娘的承诺,便能轻易撑起偌大的伯爵府?”
“肉就那么多,京城那边,怕不会想要再多一个人来分。”
吴敏自然懂这个道理。
这也是她不愿意去投靠杨守备的缘由之一。
“所以嘛,这人啊,总得有个追求,无论是从政从军,亦或是从商,你们姐弟俩,心里都要早做打算。”
沈春行两腿岔开,大咧咧地坐到箱子上,眼里带着抹兴味,其形甚恶。
“我给得了你们时间,旁人却不一定。与其被逼的步步后退,不如早些给自个儿定条康庄大道。”
“今儿我把话说透了,你回去跟吴庆商议商议,尽早想清楚,到底是留还是走,如何留如何走?”
吴敏煞白着脸离开沈家的院子。
那些东西,她一样没带走,借口自己看不住,让刁氏代为保管。
沈春行把话说得太透,难免让人浮想连连。
能跌跌撞撞走到这里,于吴敏而言,已是倾尽所有,打心里,她是不愿变动的。
可对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不是所有人都会等着吴庆长大。
一旦康平伯爵府得以平反,之前受过牵连的旁系,必然会找出各种借口往嫡系塞人。
她与吴庆名义上是姐弟,却终究一个是主,一个是仆,自个儿帮不了他太多。
到时,总角孩童又该如何自保?
有时候,并非自己甘愿平凡,便能注定平凡。
吴敏一走。
刁氏便瞪起眼指着沈春行呵斥:“你再装!再装给我瞧瞧!咋不把两条腿抬肩膀上去?”
沈春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合拢双腿,端正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