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服输？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服输的！
这是一场关乎尊严的较量！
于是，中二少年为了尊严第一次把自己累趴下了，是真的趴下，当夜幕降临，不知谁大喊一声“收工”，他应声而倒，倒在收割过的稻田里，
第84章 原来是他错了
武奉十几年都没吃过这样的苦，不躺下还好，这一躺下，就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散成一堆，散在这地上，没法再捡起来。
他自己也不想再起来，宁可就这样躺着，就这样睡着，就这样死了都行……
老实而又憨厚的雷万福觉得他累坏了，蹲下来，要背他回去。
小团子宰六一跳就跳到了武奉面前，一张白嫩嫩软乎乎的脸晒得红红的，显得眼睛更加明亮，笑嘻嘻的模样精神十足，“哇，你起不来了？怎么样？你干活也输给我了！愿赌服输啊你！”
武奉气得，中二劲又上来了，身体用力一挺，然而，却半点用都没有。之前一鼓作气憋着劲儿把活干完，这会儿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废了一样，又瘫了回去，即便耳边宰六的欢呼声再大，他也没办法再起来了。
雷万福一张黑脸也晒得红彤彤的，憨憨地笑着挠头，“说了我背你回去，你还是个病人嘛！”
已经由不得武奉再摆中二少年的谱了，实在是，他也没力气了。
壮实的雷万福将他一背而起，他很恼怒这种无礼的怜悯，他怎么可以被这些乡下人怜悯？还有，这人身上脏吗？就这么背他？他还是小偷的哥哥！小偷的哥哥能是好人？
“放开我！”他在雷万福背上吼，然而因为体力原因，他内心汹涌的愤怒却只能表现出极为虚弱的气势，武奉更气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愤怒还是能被人感知到的。
雷万福只是好脾气地劝他，“没事啊，你又不重……”
“我重不重关你什么事啊！你个乡下人！谁要你背啊！”武奉脱口而出，今天受到的所有“屈辱”都在这一刻爆发。他就爆发怎么了？乡下小偷的哥哥，他骂不得？
雷万福倒是没什么，孟豫霖的脸色变了。
“放他下来吧。”孟豫霖挡在了雷万福的面前，淡淡的语气。
雷万福笑了笑，“没事，我……”
“放他下来。”孟豫霖重复，眼里的坚定多了一层。
武奉也在他背上闹，“放我下来！”
扭动间，雷万福的手不慎松了，武奉落地，没站稳，滑到了地上。
武奉听见宰六的一声嗤笑，羞愤不已，爬起来就要走。
这回他踉踉跄跄的，倒是起来了，但却没能走成——孟豫霖挡在了他面前，一脸寒意，“谁允许你走的？”
宰稚一看，咦？这是要打架的节奏啊？马上靠了过来，摩拳擦掌。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我来就行。”孟豫霖把宰稚拉到了身后。他知道宰稚武力非凡，但除非是他不知道，不然，事事都要她一个女孩动手怎么行？
身后，宰六在他数据库里搜索信息，“象打架厉害着呢，在他打架的历史上，从来都是他哥拎着钱和补品去赔礼道歉的，他家就没有人来道歉过。”
孟豫霖：……
孟豫霖这个时候没空跟姐弟俩说话，免得他的冷酷和严肃破功。
他单手拎着武奉的胳膊，直接就将人拽走了。
“你带我去哪里？你……”
武奉没看出来，他以为只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武力惊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孩子也是这么的彪悍——自己在他手里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他那只白皙的、看起来受过良好教育的、此刻被稻杆割出血痕的手，从拎着他胳膊，换成拎着他衣领，提着自己，自己竟然几乎是脚不离地就被他提着走了。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
尤其是那个小孩，如果不是他相信科学，他都要怀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一路拖拽，一路有人围观，还有一块儿下乡来的同学看见目瞪口呆，他简直无地自容。，
终于，是将他拖到了目的地，竟然是大队停拖拉机的地方。
孟豫霖用力一甩，把他甩到拖拉机拖斗旁，他一个趔趄，双手在拖斗上一撑，才让自己的脑袋幸免于磕在拖斗上。
孟豫霖严厉的声音响起，“你自己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武奉心头火起：怎么骂人啊？
可是，当他看到拖斗里他曾经站过的那个位置上躺着的东西时，他的火气卡在喉咙口，发不出来了。
他的钢笔。
他的钢笔正好端端地躺在拖拉机里，所以，桃丫那支……
他的手伸进口袋，掏出那支从桃丫手里抢来的笔。
果然不是……
都是一样的颜色，但绝对不是他的，当时盛怒之下，竟然忘记看了，只看见是黑色，就怒火中烧，桃丫这支笔就是供销社里普普通通很便宜的钢笔。
他耳边响起那个皮肤黑黝黝的小姑娘哇哇大哭的声音，还有那双湿漉漉的怯弱的眼睛。
“那个……都累了一天，不如回家吃饭吧？”雷万福其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打圆场。
这一次，武奉终于没有再像一颗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雷万福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好客的他邀请孟豫霖等三人一起回家吃饭。
宰稚一听吃饭眼睛立刻就亮了，就连宰六眼里也隐隐露出光彩，孟豫霖想了下，答应下来。
回雷家的路上，武奉一直都很沉默，孟豫霖则和雷万福边走边聊天，隐约听见身后俩姐弟在八卦他从前的光辉史。
“你说象打架很厉害，他真的常常打架吗？像他书里写的男主一样，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宰六便八卦开了，“我看看，他十七岁那年打过两次架，被请家长，也就是他哥去学校的，一次是为了一个女生，一次是为了……”
嗯？为了女生？
宰稚听到这里，就没注意听后面那次是什么了，盯着孟豫霖的后脑勺皱起了眉。
孟豫霖也是无语，宰六这孩子的阅读理解能力是这样的吗？他搜出来的资料有问题还是他表达有问题？为女生打架是可以这样说的吗？
他回头，“你们两个稍微快一点！”
这句话换来宰稚的一个眼神：哼！
孟豫霖：……
雷家。
雷家奶奶已经做好饭了，雷家其他人也都已经回家，劳累了一天，就等着雷万福和武奉回来吃饭。
桃丫蹲在门口的晒谷坪里玩石头，听见脚步声，看见哥哥，先是双眼一亮，就要扑过来，结果，马上就看见了武奉，脚步钉在了原地，眼神也怯弱起来，低下头。
宰六的眼睛也亮了，他还是第一次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和他差不多高的人呢！
“嗨！”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桃丫的脸就红了，正好哥哥经过，抱住雷万福的腿不放了。
雷万福将妹妹举起来，桃丫飞速看了武奉一眼，把脸埋哥哥肩膀里了。
武奉也迅速把脸扭开。
进了雷家以后，先是一番寒暄和介绍，孟豫霖被雷万福介绍成武奉的朋友。
这个介绍让孟豫霖和雷万福脑袋里都画满问号，是什么造成这样的误会？
雷家人随之一涌而来的热情，让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机会解释这个误会，孟豫霖、宰稚和宰六被邀请入座，宰六瞄了眼雷家的座位，悄咪咪坐在了桃丫身边。
而武奉，一个人默默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桃丫的表情耷拉下来，雷家人也短暂沉默了一下，但雷家爷爷很快继续招呼三人。
雷家不富有，宰稚已经知道了，这桌上的菜大多是绿绿的，都是她不喜欢吃的，还有一碗煮土豆，是唯一不同的颜色。
不过，雷家吃红薯。
她喜欢，只要有红薯吃，吃什么菜就无所谓了。
很快，雷家奶奶把饭盛了上来。
孟豫霖他们三个是临时来的，雷奶奶把饭递给他们的时候就很抱歉，“不知道有客人来，没做什么准备，不好意思了。”
他们三个的饭，米饭多，红薯少，几乎没什么红薯，而雷家的饭，几乎全是红薯，看不到白米饭。
宰稚想吃红薯……
宰六倒是无所谓，除了揉，他对红薯没有特别的爱好，拿起筷子在自己碗里一戳。嗯？底下还有东西？
再一看，饭底下压着两个鸡蛋呢！
桃丫眼尖，“鸡蛋！”
“你没有吗？”宰六看了眼桃丫满是红薯的碗。
桃丫摇摇头，奶声奶气，“鸡蛋，客人吃。”
宰六把碗一推，“你想吃吗？”桃丫的目光都快长在鸡蛋上，扒不出来了。
“桃丫！”雷家爷爷警告她。
桃丫这才赶紧收回眼神。
宰六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和鸡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桃丫交换了，然后笑眯眯的，“你吃这个，我吃你的。”
雷家人：……
尤其雷万福的弟弟：好羡慕妹妹有没有？
宰稚一看，在座还有一个小的，虽然小得没有桃丫那么明显，但是作为未来人，扶助弱小，也是基本认知的，她们从来不欺负弱小星球的生命。
于是她把她的也和雷万福弟弟的换了，笑眯眯的样子和宰六倒是绝对的一家人，“小孩子吃鸡蛋。”
然后，不等雷家人再说什么，就端着碗开吃了，这下，雷家人也不好再夺回来了。
第85章 对不起
对于这个变化，雷万福也只能无可奈何，深深觉得对不住几位客人。
说了几遍抱歉以后，他端着碗饭要给武奉送去。
孟豫霖便知道，雷万福送去给武奉的饭底下，一定也压了两个荷包蛋，然而，雷万福在房门口敲了半天门，武奉也没开门。
“我来！”孟豫霖起身。
他站在雷万福同样的位置，同样端着碗，同样力度敲门，只是说着不同的话，“武奉，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开门，不然，我不知道明天等着你的是什么。”
这话他从小听到大，但凡他干了坏事藏起来，他爸他妈他哥，都是这种话术。
比今天更可怕的是未知。
武奉已经经历了人生最耻辱的一天，他这样骄傲又中二的少年，是经不起更多羞辱的。明天会是什么？会有更难的题羞辱他？还是会把他连个幼儿园小孩都比不过的这个事实公布于众？让所有下乡的青年都知道他这个天才其实是个废物？
他想了想，还是脸重要……
门，从里面打开了。
武奉站在里面，一张脸阴云密布，看了他一眼，转身又要回去躺。
“你给我站住！”孟豫霖把饭放在桌上，“武奉，你XX就是个懦夫！孬种！废物！”
武奉很不服气，梗着脖子，恨恨又委屈的目光看着他。
“瞪我干什么？你不是吗？你自吹天才，却连个学龄前儿童都比不过；你白长了一米八的个子，干活怂得跟棵豆芽；你自以为知书达理家教良好，却污蔑一个小孩是小偷；你熟背仁义礼智信，却知错不改，明明错了也不愿意道歉！这就是你所受的教育？你的老师是谁？请你以后不要在外面说是他的学生，免得把他的脸都丢尽了！就这样一个你，不是废物是什么？你还自认为有鸿鹄之志，呵，你放心吧！不用痴心妄想了，你连屋檐底下都飞不出去！还不如麻雀！”
孟豫霖一番毫不留情的抨击，每说一句武奉的脸就红一分，脖子上的青筋就爆出来更多一些。
孟豫霖冷笑，“怎么？这么生气？想打我吗？好啊！我奉陪啊！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你就来试试！”
少年人最经不起的就是激将法，武奉今天真的攒了太多屈辱，他也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认错，向农村人认错……这不是更屈辱？
站在门口的雷万福眼看要打起来了，惊得想阻止，结果，孟豫霖把门一关，里面就传来一阵砰砰乱响的声音。
这怎么得了？
这真打起来了？
雷万福将门也敲得砰砰响。
门，再次从里面打开，雷万福惊吓之下暗舒一口气，幸好幸好，武奉居然坐在床上吃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流血场面……
武奉示意他去吃饭吧，这里没事。
雷万福想了想，给他们重新掩上了门。
房间里，武奉吃得狼吞虎噎，也吃得泪流满面。
没错，刚刚跟孟豫霖比了，但这个怪物，居然是练过功夫的！他扑上去三次，三次都被轻而易举撂倒，本就因为收稻谷而散架的身体彻底要拼不拢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遇到这三个人！
还有，打完还逼他吃饭！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粗糙的米！这么难吃的菜！油都没有！
可是，他居然也吃完了，整整一大碗，吃得干干净净，风卷残云一样，因为，实在是太饿太饿了，他来月亮村以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今天又劳动一天，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
眼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孟豫霖问他，“不好吃？”
武奉打着嗝，没说话。
“呵，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把最好吃的东西拿给你吃了。今天做了八个鸡蛋，是他们攒了好久也舍不得吃的，全给了我们四个城里来的客人。”
武奉：……
那他昨晚喝的肉粥？
“你去道歉的时候看看他们自己吃的是什么吧。”
武奉的表情踌躇起来。
”怎么？还是不愿意去道歉？”孟豫霖便道，“你还记得你高一那年考试吗？”
武奉的脸唰的雪白：他永远都记得。
那年，他考得全年级第一，但是，因为爸爸是学校老师，居然有流言传出来说他的成绩有问题，是爸爸泄题，后来，他找到流言的源头，强烈要求对方在全校大会上道歉，无论对方提什么和解要求他都不答应。
“所以，只有你的尊严才是尊严吗？桃丫才四岁！她的心比你更幼小更脆弱！在你尝过污蔑这支伤人的箭一箭扎心的痛之后，你怎么忍心再用这支箭去伤无辜的人？而且还是个才四岁的孩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武奉白着脸，低下了头。
最终，缓缓转身，往屋外走去。
“哦，对了，你今天累不累？”
武奉愣住，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吃的这些不好吃的米饭，和你从前吃的精粮，都是你嘴里的乡下人像你今天这样挥汗如雨种出来的，锄禾日当午是你小时候就背过的诗吧？所以，你并不比他们任何人高贵，没有他们，你饭都吃不饱，什么都不是。”
武奉顶着一张白了红，红了白的脸出去的，孟豫霖却暗暗舒了口气，汗都出来了，天啊，他竟然在教未来大佬做人，感谢他哥，十几年如一日致力于教他怎么做人，以至于，他在教别人做人的时候能干有板有眼，就是心里有点虚怎么回事？他一个纨绔，居然教别人做人了，还骂人废物，他才是废物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