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枝的心颤了颤,她握紧手中的帕子,紧皱的眉头松了些,抬眸满怀欣喜地望向沈如令。
父亲一向偏爱沈青灵,如今是否也意识到了她的好?
等会若是父亲安慰她时,她可得忍着别哭。
她实在是没有感受过父爱的温暖,着实有些紧张,这帕子都快被她攥坏了。
沈如令沉默了片刻,随后轻拍了拍沈青枝的脑袋,温声道,“父亲知你是个好孩子,青灵被我和她娘宠坏了,嘴里没个数,你这做妹妹的,多担待点。”
沈青枝轻点头,“女儿自是会让着姐姐。”
“嗯。”沈如令又沉默了会儿,如墨的瞳孔定在沈青枝那清澈纯净的眼眸里,许久才开口,“不过青灵说得也对,我们沈家世代从政,这商贾之事实在有辱斯文。”
沈青枝的脸色刹那间由红至白,她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心中疼痛无比,她父亲竟觉得沈青灵说得对?
她哑然失笑,美眸里起了一层薄雾,“父亲可是觉得女儿有辱沈家门楣?”
沈如令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她,漆黑的瞳孔神色不明,让人看不真切。
但沈青枝知道,他定是不喜悦自己的。
如此,她微微俯身行礼,长睫微颤,“那女儿便不碍着父亲的眼了。”
她转身离开,沈如令看着她纤细羸弱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掏出袖中藏着的面纱,望了许久,许久……
***
堤柳街,首辅公馆。
江聿修独自坐在花影书院,那价值不菲的花梨木桌上此刻堆满了民间搜刮来的话本子。
他认真琢磨了会儿,最终视线停在了一行字上。
——若彼女好汝,定不避汝之亲吻。
男人转动着那白玉扳指,眼眸深了深。
***
今日怜姐儿生辰,冬葵去给她过生辰了,沈青枝一个人不想回麋院,她在临安街上闲逛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堤柳街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堤柳街,这条街无比宽广,街道前面有条湖畔,这条湖畔将临安街和堤柳街隔开。
湖边种着一排排垂柳青枝,柳丝低垂,轻扭着纤细的腰肢。
乍一看,还以为到了扬州。
她蹲在湖畔吹了会儿风,愈发觉得额头滚烫,身上也疼得厉害。
一阵孤寂感传来,她将头埋进膝盖,眼泪滴答滴答滚落下来。
身子疼痛,竟无人诉说,这娇也无处撒,难受得很。
她低头看了眼湖里倒映出来的柔弱美人,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转身往那首辅公馆走去。
好巧不巧,那首辅大人甫从门口出来,今日又是休沐,他穿了一件墨色直襟长袍,腰束於菟纹腰封,乌黑长发用白玉冠束着。
整个人竟俊美得像天上的谪仙,清冷禁欲,让人忍不住想撕开他那身冰冷的伪装。
沈青枝眼睛眨了眨,忙掩去眼底的惊艳,俯身行礼,“舅舅安好。”
沈青枝今日和他一样,穿了件开衫长襟,青丝高拢,眸中含雾,如同扬州城三月的烟雨,凄美哀柔。
让人欲将她搂在怀里,好生怜爱一番,拭去她眼中的凄哀,让她愉悦。
“枝枝,这次是你主动送上来的。”男人摩挲着手中的扳指,唇畔带着一丝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沉醉。
第24章
沈青枝一直知晓那人生得丰神俊朗,这京中无人能比。
但今日看着他,不知怎的,心愈加“砰砰”跳,她甚至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昨夜做了那梦,她竟亵渎了那如谪仙一般的郎君。
这人还是她那名义上未婚夫的舅舅。
她骨子里竟是这般轻浮……
微风拂面,沈青枝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浑身无力,心里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无比沉重。
她垂眸掩住眸子里的慌张,微微福礼,“大人安康。”
“嗯。”男人应了一声,随即朝她走来,他生得高挑挺拔,浑身禁欲沉稳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上那股子鹅梨果的清甜让她更为沉醉。
沈青枝觉得她快晕了。
脚底倏然一软,连忙抓住身边可依靠之物,心里头急,倒也没注意竟抓住了那人坚*硬冰凉的腰封。
她手一抖,那腰封竟被她扯得轻轻的晃了晃。
美人素手纤细如葱白段,轻轻搁在那深墨色腰封上,白与黑两种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颇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
柔软的指腹上下摩挲了下那惟妙惟肖的於菟。
下一秒。
“好摸吗?”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开口,沈青枝吓得忙松开手,想要逃脱此处,身子却被男人单手拉进了怀里,这人生得高大魁梧,宽肩窄腰,腰身精瘦,沈青枝柔弱的身子像极了一滩水倒在了他身上。
“大人这是……”她慌乱地抓住他胸前的前襟,将羞红的脸贴在他胸口,莫名得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堤柳街整条街都是这人的,财大气粗,叫破天也没人敢来。
故而此刻鸦雀无声,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脸色为何如此苍白?”男人垂眸,将手贴在了滚烫的额头上,眉头一皱,“竟是发热了。”
“大人……”沈青枝抬头看他,双眸在泪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美丽妖娆。
雪白修长的脖颈清楚地落在他眼里,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江聿修挪开视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他神色认真地看向她,“枝枝发热了,吾给你安排大夫过来瞧瞧。”
她确实觉得身子滚烫乏力,视线也有些模糊,甚至连面前人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了。
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她素来一张红唇娇艳欲滴,似玫花花瓣儿,红又艳,但今日却是连着那张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虚弱到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也罢,便听他的吧,反正沈府无人关心她死活。
“怎还是没养出肉来?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改明儿让怜姐儿和东厨说说换些辣菜给你送去。”
男人紧紧抱着她,将她瘦弱的身躯贴在自己怀中,独属于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飘入鼻尖,直是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但就是这般瘦弱,让他总觉得不安心,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总想将她再养点肉,看起来没这么柔弱。
“大人,奴家想吃涮羊肉,最好再调点辣酱,撒点葱蒜和芫荽。”
也许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从未体会到的温暖和关怀,沈青枝忍不住将心里的小心思吐露了出来。
“奴家想吃涮羊肉好久了,许久之前在扬州就听说过上京的涮羊肉肉质鲜美,烫几下就熟了,再沾点麻酱,可有嚼劲儿了,这般想来这肚子都有些饿了。”
听着这姑娘撒娇清甜的声音,男人嘴角微扬,“好。”
她这么乖,即使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给她从海底捞上来。
***
回那首辅大人的清莲阁时,那些个婢女家丁纷纷朝两人投来诧异惊奇的目光。
但首辅公馆向来家规严谨,嚼舌根这种事儿是万万没人敢的,故而那些人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连句话也不敢开口。
察觉到那些灼热的视线,沈青枝脸上的绯意蔓延至耳后根,连忙将头埋进男人的怀里,恨不得就此消失。
齐嬷嬷乃府中总管事儿的,蹉跎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条条皱纹,她是个极爱笑的老妇人,颇受婢子们的喜爱。
今儿个是府中大丫鬟怜姐儿的生辰,她趁着机会正在院子里与那些婢子们嗑着瓜子讲事儿。
“咱们爷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那房中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你们知道为什么没有吗?”
“嬷嬷,快快告诉我们为什么?”
素日里,这些婢子可不敢这般闲聊,那可是要挨板子的,但今儿个齐嬷嬷在这,女儿家的那些天性在此刻终于能放开了。
加上还有个话唠冬葵在这,一个个比往日要欢快多了。
“因为不论公蚊子母蚊子都被老奴打死了!”
齐嬷嬷笑眯眯地开口,眼角的皱纹都快到耳后根去了。
话落,那群丫鬟们装模作样地笑了笑,这笑话可真冷。
不过这嬷嬷倒是说得对,首辅大人这么多年,别说外室通房了,就是个母猫都没进去过。
按理说,这般权势滔天之人,后院都快着火了,但他们大人,这后院空空如也,连朵花瓣儿都没长起来。
而且这首辅大人癖好尤其严重,前些日子,府里新来个不懂事的,只是进清莲阁送糕点,甫一进院,连那阁楼大门都没进去呢,就被白苏扔了出去。
“那真得是扔了出去,可不带一丝同情的,那姑娘就直直摔在了地上,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有一婢子回想起这事来都瑟瑟发抖。
“爷竟这般厌恶姑娘?”有人不解。
“谁知道呢?”总归这真相她们是不知的。
这厢正在为那么一个俊美无涛的大人房中竟无一美人温床送暖可惜时,屋外就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叫唤声。
“齐嬷嬷,齐嬷嬷,大人抱回来一姑娘,如花似玉,跟天仙似的,大人正喊您去伺候呢!”
“什么??”
众人惊叹。
齐嬷嬷听闻自家爷抱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回来,当即将口中的瓜子吐掉,嘴也未擦下,就屁颠屁颠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往清莲阁跑去。
***
这清莲阁坐落在一座假山后面,一条清澈溪流贯穿整座假山,溪流潺潺,翠竹环绕,美不胜收。
首辅公馆的风景甚至比那皇宫还要精美许多,就这一会儿功夫,沈青枝已经见了不少名贵花草果树,甚至走一段路就会遇见一株百年青松翠柏。
沈青枝趴在男人怀里看着这些桂花、枇杷、月季、山茶、玫花等名贵树木,叹为观止,连本就昏昏沉沉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这里甚至还有些古树里记载,极为罕见的名花。
她的兴致不太多,研究花草便是一项,明显这里比宜园更深得她的喜爱。
突然万千绿树中,一抹红艳艳的山茶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觉得这红山茶颇为眼熟。
正想得入神,那齐嬷嬷就兴奋不已地跑了过来,忙走到江聿修身边,起初视线还不敢看沈青枝,只敢用余光撇了撇,但即使是余光,也能看得出这是个无比美艳的小娘子。
而且深得大人疼爱。
“大人,这位小娘子是……”
齐嬷嬷不知该怎么开口询问,她家大人性子太过冷傲,她从小看着他长大,也是和他有些距离。
故而她比任何人都好奇,能让她家大人亲自抱着的美人是何人……
可惜江聿修压根不理她,只是压低声音开口道,“齐嬷嬷,将萧何喊过来。”
齐嬷嬷的笑意在这刻僵了僵,她踌躇着说道,“爷……萧何跑了……”
江聿修眉头紧紧蹙起,眼见着要发怒,那齐嬷嬷忙开口,“他将萧木木留了下来。”
江聿修的眉头松了松,冷淡的面容稍微转好,“那便把萧木木喊过来。”
“萧何……”朦朦胧胧中沈青枝竟听见了那位隐居山野的名医大名,不禁有些胆颤,她不过区区一寒疾,怎还用得着萧何就诊?
“是府中郎中。”江聿修回了她的话。
沈青枝愣了愣,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冬葵之前和她说的话——这些可都是出自萧何之手呢!
那名医一药难求,居然是首辅公馆的郎中……
沈青枝着实有些不敢置信。
但更让她觉得雾蒙蒙,理不顺的是,冬葵竟和这萧何有所往来。
这般想来,头更痛了,总觉得这里面有个什么惊天大秘密将她压得死死的。
她被男人抱在怀里,只觉得全身一阵暖和,但心却还是乱糟糟的,有些记忆拼凑不成,搅得她浑浑噩噩的。
沈青枝心中有事,看着路边的花草沉默不语,手里还死死抓着男人的长襟。
“爷,给这位姑娘安排哪个屋去,老奴好去收拾收拾。”
齐嬷嬷终于敢光明正大地打量沈青枝,这一眼却是结结实实被惊艳住了。
肤白貌美,纤腰扶柳,眸子更是笼了一层雾似的,水汪汪的尤为清纯无辜。
其实这姑娘生得极为美艳,但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却深深将那份媚态压了几分。
齐嬷嬷看得眼睛都挪不开了,良久则又被自己爷的话吓了一跳。
“无需再收屋子,她住清莲阁主屋。”
话音刚落,齐嬷嬷差点崴着脚,心里“突突突”跳个不停,有些小心犹豫地问道,“那爷住哪?”
江聿修瞥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声音清冷,“嬷嬷今日话有点多了。”
齐嬷嬷噤了声,连忙小跑着去喊那小郎中,却被男人喊住,生生停下了脚步,又急匆匆走了回来。
“今晚吾和姑娘欲吃涮羊肉,劳烦嬷嬷备着肉和菜送来清莲阁。”
齐嬷嬷大惊失色,这人什么时候爱吃肉了?不过她还是应了声,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