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便想着将这宝贝献给傅甄。
美人都爱美,谁也不例外。
但谁知那傅甄听见这话,脸色瞬间沉了,她将那花茶用力摔在地上,怒着发问,“谁让你将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给本小姐吃的?”
那贵女惊了下,忙跪下认错,“姑娘,姑娘……息怒……”
傅甄眉头紧皱,狠狠瞪了她一眼,沉默许久,她囔囔开口道,“曾游艺,记得你爹是四品,估摸着明年就能升五品了吧?”
那贵女颤了颤身子,垂眸点点头,“是……”
傅甄轻声一笑,“如若明年你那爹爹没升官,不知会不会将这罪怪在你身上呢?”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却让那贵女吓了一身汗,她双手使劲儿纠缠着身上的衣料,忙趴在了地上,“求姑娘饶了奴吧……”
傅甄轻轻一笑,脚下却是将那碎了一地的茶盏更用力地踩碎了,“替本小姐办件事,自不会怪罪于你。”
那贵女跪着趴在地上,无比慌乱地抽泣点头,“谢姑娘宽宏大量之恩。”
***
这厢发生的事儿许多贵女以为是那曾游艺将茶盏打碎,被傅甄罚了。
她出来时,众人也只是安慰安慰她。
但不知怎地,那姑娘居然哭着跑开了。
活像是被人欺负了。
众人不解,但也没追问。
毕竟可就等着那首辅大人来呢,谁有那心思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片刻后,这首辅大人倒是没等来,倒等来个清泠泠的柔弱美人,那美人一身红山茶仙裙,身姿婀娜,在身边丫头的搀扶下徐徐走来。
她手上还牵着个玲珑剔透的女娃娃,那女娃娃神采飞扬,生得极美,才五六岁,便已有了美人胚子的轮廓。
这几人一来,便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说这美人出挑的样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单单说她身上这袭明晃晃的红山茶仙裙,就在园子里掀起一阵波澜。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皱着眉过来指手画脚。
“姑娘,你不是大京人吧?还是那西洲来的?不知这红衣在我们大京不能穿吗?这可是当朝首辅官服的颜色!”
“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丫头,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快回去换了吧!”
“瞧着生得一副媚样,莫不是故意来找事儿的?”
……
你一嘴我一嘴的,沈青枝耳朵都疼了起来。
这些人靠得近,且各个身上都是香气浓郁,沈青枝的鼻子都有些呼吸不顺畅了。
真是有些后悔先回来了,应该等着那人一起的。
可……大理寺那边出了事儿,据说是一个杀手招了供。
那个杀手牵涉进了一桩双胎失踪的陈年旧案,这个案子极悬,在场人都在,人却从眼皮底下消失了,再也未出现过。
杀手一直否认是他杀,他咬牙坚持了十几年一句话也不开口,近日却是终于选择招供。
那人很急,但还是请求了她的意见,只要她说一句“不许去”,他便是可以晚些儿去的。
但沈青枝想也没想,就让他去了。
总觉得,这案子棘手得紧。
当即面对这些贵女的声音,刹那间沈青枝的脑海里竟是回响起男人那句,“若枝枝不愿我去,我自是可晚些儿再去那大理寺。”
似乎对他而言,她胜过世间一切。
她愣了神,周围的声音渐渐都消失殆尽。
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了他萦绕在耳边的呢喃。
萧木木不似沈青枝这般淡定,她还小,经历也少,小丫头明显被这架势吓到了。
但她还是拉了拉沈青枝的手指,朝她眨眨眼,随后牵着她的手,用力推开那些贵女,还不忘安慰她,“小娘娘,别怕,有我和冬葵姐姐在,白苏哥哥也在周围呢!没人敢伤害我们的!”
沈青枝在那双单纯善良的眼神里沉沦了,她笑了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也迎着那些贵女的眸子一一扫过去。
那些眼里有震惊,有不屑,有挑衅,有玩味。
她也在那群人身后看见了傅甄的身影,她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似要将她吞噬。
红,是属那人的。
这般穿在她身上,明晃晃是种炫耀。
傅甄自小便聪颖,她知晓这般定是得了那人的允许的。
那人竟允许一个庶女穿红衣,这不是偏爱是什么?
如若沈青枝只是甥媳,会有这待遇?
傅甄不信。
她抓着身旁丫鬟的手腕,长长的手指掐进那姑娘的肉里,痛得那人直哆嗦,但她却连哼都不敢哼声。
***
沈青枝今日是来赏花的,姑娘家都爱美,她也不例外。
北边有个画师,正在给美人画画,那队伍排得可长了。
据说那画师来自扬州,皇帝下江南时,还屡次找他画过几次像。
此人极擅长画人像,尤其这美人像。
萧木木知晓这事儿之后,忙拖着沈青枝要和她一起去找人画师画张像。
沈青枝听闻也起了心思,姑娘家谁不爱把自己画得仙而好看。
但她又踌躇了会儿,盯着身上这件衣裳有些不安,“这衣裳太过耀眼……”
“没事,没事!穿都穿上,来都来了!小姐就陪木木去玩吧!”冬葵也跟着附和道。
如此,沈青枝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便红着脸来到了那北边。
乍一去,还吓了一跳,那块排了一条长队。
离得远,沈青枝莫名觉得那画师生得有些眼熟,着一袭月牙白袍,面容俊秀,眉眼竟生得像她那父亲……
她愣了愣,转头看向冬葵,忙问道,“冬葵,可曾觉得那人长得眼熟?”
冬葵定睛看了眼,又转头看了眼沈青枝,眼睛亮了亮,“那人眉眼和小姐有些像呢!”
沈青枝长睫颤了颤,是了,她一双眉眼其实有些像沈如令的,但比沈如令的双眸更柔更媚。
那人的眉眼更像她。
还有那薄薄的樱唇,竟和她如出一辙。
她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倏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是谁,他又是谁,为何和她长得这般像?
还来不及细想,就见那人眸光竟也落在了她身上,熠熠生辉,漂亮精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这错愕的模样竟都和她有些相似……
沈青枝觉得头有些大。
那画师见到她,仅仅只是错愕了下,便又拿起画笔作画。
之后,再也未瞧她一眼。
待至到了沈青枝之时,她牵着萧木木的手朝那人迎了上去,不知怎的,她心跳莫名加快了。
离得越来越近,沈青枝越发吃惊,那人竟和她一样,耳朵上有颗极小极小的朱砂痣,红艳艳,凄美动人。
她眨眨眼,脑子更加转不过来了。
这人究竟是谁?
“郎君可曾觉得我们长相有些相似?”沈青枝缓缓开口,问出了心里头的疑问。
却见那郎君眉头轻挑,极淡的轻扯了下嘴角,“姑娘这搭讪的方式未免有些土了?”
第32章
沈青枝脸一红,对这人她故然好奇,但她一个女儿家,让她再厚着脸皮问下去,她也是不敢的。
当即也只是抱着萧木木静静坐在那儿。
那画师和从前遇见的郎君都不同,那人目光干净纯粹,看着她时心无杂念。
沈青枝心中困惑,他难道就不诧异他们两个这相似的容貌吗?
她的娘亲乃扬州城第一美人,她见过画像,生得楚楚可怜,柔弱似娇花,事迹却又像是沙漠中坚强生长的仙人掌。
传言她喜花草,还曾将枯竭的柏树给救活了,她的手被人称为“金手指”,她的脸被人称为“花容”。
但这般传奇小娘子,最终结局也是落个凄惨。
没人知晓她为何甘愿给人做妾,也没人知晓她后来的所踪。
她消失了,从人间蒸发,从此再无音信。
纵然心中思绪万千,但沈青枝脸上却毫无波澜。
那些汹涌彭拜都被她压在了眼底。
倒是萧木木胆子大得很,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目光流连在沈青枝和那画师身上,眼里有震惊。
她拉了拉沈青枝的衣袖,轻喊了声,“小娘娘。”
沈青枝垂眸,掩住躁热,眼带笑意地看向她,“木木咋啦?”
萧木木温顺乖巧地倚靠在沈青枝身上,现下更是将脑袋贴在她胸口,娇娇小姐黏糊得紧,“小娘娘,那画师生得和小娘娘一样漂亮!还有耳朵上的小痣,小娘娘也有呢!”
沈青枝长睫微颤,“那木木帮小娘娘问问那位画师姓甚名谁可好?”
“好。”萧木木将身子坐直,看了眼那垂眸画像的画师。
今日阳光明媚,不骄不躁,暖风拂面,带来一阵花香。
那画师坐在阴凉处,微弱的阳光照在他作画的手上,白皙瘦长,食指上有颗小小的朱砂痣,给那双手添了份媚意。
这人实在生得俊,柔柔弱弱的,和沈青枝如出一辙。
特别是那双狐狸眉眼,偏生给那柔弱的气质里添了丝媚。
萧木木看着看着,蓦然觉得这眼格外眼熟。
她摇摇头,怎一个两个都和她娘亲一样生了双媚眼。
她娘亲可没这两人生得好看,她娘亲一身玉骨肌肤,却唯独少了张娇颜。
但她生得像他爹萧何,她爹容貌绝佳,多少上京贵女要与她爹说亲,都被她爹拒绝了,她爹只喜欢她娘。
因着她爹娶了一无盐女之事,可没少在上京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想来,她娘定是与这两人无关的。
思及此,萧木木顿了顿,紧张兮兮地望了眼那正在做画的男子,稚嫩的脸庞笑眯眯的,“小叔叔,我听那边的美人说你是江南人呀?”
那正在画画的郎君漠然点点头应了声,倒是没说其他话。
“那小叔叔府上几人?可有婚配?”
小丫头又学着那巷子里的媒婆,翘起兰花指,细声细语地问道,学得倒是有模有样。
沈青枝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那人终于动了动眼眸,抬眸看了萧木木一眼。
他生得白白净净的,五官精致,是极好看的郎君。
但那双眼眸却极为清冷淡漠地扫了萧木木一眼。
良久他说了句,“小姑娘,别多说话,我正在画画,小心把你画丑了。”
萧木木天性善良,也不在意,只是抬起头朝着沈青枝可怜兮兮地吐了吐舌头。
沈青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无碍。”
萧木木这孩子性子和冬葵似的,活泼好动,忘性也大。
大抵是担心沈青枝抱她累了,又换个姿势站了会儿。
和萧木木不同,近来,冬葵跟着沈青枝上京后,这性子有些被环境压抑着,整个人像打了霜冻的茄子,恹恹的,提不上劲儿来。
大抵是被近来的事儿刺激的。
今儿个这么热闹的日子,她也只是一个人蹲在角落,目光无神地盯着远处。
沈青枝见状,眉头皱了皱,忙转头对那白肤红唇,干净漂亮的郎君说,“郎君,我可否再付份银子给我那婢女再画一幅像?”
那人长睫轻颤,点点头,“嗯。”
***
这厢阳光正好,美人如画,诗情画意。
而那大理寺府此刻却是戒备森严,死气沉沉。
地牢内,那人着一袭墨色圆领绘竹大袖,坐在那高位,隽美无二的脸上表情淡淡,纤长如玉的手中拿着满是钉刺的长鞭,狠狠抽在那木桌上。
“啪”一声重重得在空阔的地牢里阵阵响起。
地上被压着一人,头发凌乱,胡子拉渣,满脸风霜,穿着破烂不堪的囚服,那后背血淋淋一片,有多处鞭痕。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让人作呕。
高位那人拿着那血淋淋的长鞭走下来,蹲在那人面前,冷冷道,“这可是撒了盐的鞭子,方才在外面可打死过人,想试试吗?”
那声音像是压着嗓子说话,极低极哑,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张脸着实俊美,五官立体,仿佛从天而降的谪仙。
和这座黑暗幽深的地牢完全不符。
但浑身冷峻严肃的气场,却比这地牢更为森严可怕。
那囚犯趴在地上沉默不语,被关押数年,早已没了脾性。
“还不招了吗?将本官骗过来,好玩吗?”男人咬牙切齿地开口,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凌厉凶恶,像匹被惹怒的狼。
良久,地上那人抬眸,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终于,十六年了。”
他复开口道,“大人也已掌权多年,真好。”
那声音嘶哑破碎,像是布满尘埃的柜子倏然被打开,咯吱咯吱地响。
是坏了的声音。
江聿修起身,让人端来杯水递了过去。
那人看了那水,眼睛一沉,一滴泪落了下来,“十六年了,终于等到这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