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那里没有他的顾卿卿，但他抓住了这么一个虚假的希望就拼了命的要去追。
他的顾卿卿，其实就在不远处的后营中。
但她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又怎么可能让你接受这样的她呢。
*
拓跋真恍惚觉得自己一语成谶。
她跟霍青说自己也不知道顾辞安的住址，后来她真的不知道了。
就在霍青拿到信走后，他们便火速地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再后来的两个月霍青都没有找过来，但是两个月后的某天，顾辞安留下来一封信带着蕊心和凝心走了，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中，找也找不到。
至此他们也失去了顾辞安的消息。
*
再次听到关于顾辞安的话是在几个月后，那个时候距离他们把顾辞安救走那天已经过去一年了。
而提起顾辞安的不是别人，是霍青。
他再次找了过来。
一年的时间，拓跋真和拓跋延见证了一个人的憔悴。
他看到他们的时候面上还是平静的，不过那双通红的眼睛暴露了他的思念。
“她真的不在你们这里吗？”
拓跋真和拓跋延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霍青看着他们的样子，看了很久。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最后霍青慢慢地转身抬步准备离开。
他懂得这样的沉默。
只是他想她，想得快疯了，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甚至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又没有痛苦难受。
霍青一步迈出去，拓跋延叫住了他。
“等等！”
拓跋真一愣，转头看向拓跋延：“哥哥！”
拓跋延看着拓跋真红着眼摇了摇头：“真真，不要让他成为第二个哥哥。”
拓跋真张了张嘴，红着眼睛看着拓跋延，没有再说一句阻止的话。
他转头就对上了霍青带着希冀的眼神。
拓跋延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跟我来吧。”
“……那个时候她刚醒过来，挣扎着写信给你，还交代了真真那些话和那个地址，再后来她偷偷地带着蕊心凝心离开了，给我们留下来这封信，我们也找了很久，但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说着把那封信递给了霍青。
霍青看着那上面的字迹，多么的熟悉。
他这段时间都是靠着她的那封信度日的，虽然信上的内容每每看他都还是心痛得难受，却还是让他靠着那个活了下来。
一颗眼泪砸在信封上，慢慢地晕染开一层深色。
霍青颤抖着手呢喃道：“她的脸……”
只哽咽着说了这三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他的小姑娘有多么的爱自己的脸他清楚地知道，也清楚地看在眼里。
似乎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所有的困惑不解都得到了解答，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希望是这个答案。
拓跋延恍惚想起来顾辞安的脸，忍不住心痛。
声音也带上了颤抖哽咽：“说是再也恢复不了了，那样的痛苦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住，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霍青突然发出一声悲痛的呜咽声，落在信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
他颤抖着手，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发抖，疼得无法呼吸了一般。
他缓缓地蹲下身去，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拓跋延看着他略显萧条的背影，猛地转过身去，眼泪也随之落下。
顾辞安刚醒过来的那段时间梦里都在叫霍青的名字。
命运真的给这对相爱的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霍青离开之前拓跋延让他去找顾辞安，不管是给自己希望还是给顾辞安一些希望，都要好好地活着去寻找。
霍青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了。
拓跋延和拓跋真目送着他离开知道看不到。
他们都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顾辞安了。
但是却在五年后的一个深夜，拓跋真误入了一个小院，在那里见到了躺在月光下的顾辞安。
她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摇椅上，半张脸沐浴在月光下，看上去洁白无瑕美好得不像话。
但是黑暗遮住的另外半张脸又提醒着她那被毁掉的所有美好。
拓跋真红着眼睛就要跑过去跟她相认了，但是想了想作罢了，悄悄地翻上去墙头坐在上面看了好久之后离开了。
这件事她谁都没有告诉，只是会偶尔来这里远远地看着她。
她不出门，都是蕊心凝心出门。
她看了好久，看了好多年，就等着某天能看到霍青的出现。
结果她等到了蕊心成亲，等到了凝心成亲，却还是没能等到那个身影出现在这个院子外。
她时常会在静悄悄的时候翻上去墙头看，每每都能看到顾辞安躺在树下的摇椅上。
秋天的时候满树的黄色叶子飘飘落落地掉落在她的身旁，她的椅子周围，还会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脸上，轻轻遮住那片伤疤。
每每这种时候拓跋真都会红了眼。
她还是那么美，却不再是以前的顾辞安了。
第八年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想去京城，想去把霍青拉过来，想让他们团聚。
但是她晚了一步。
她再次来的时候只在门外听到了蕊心和凝心的哭声，还有从院子中滚出来的浓烟。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拓跋真急急忙忙地推门就冲了进去。
就见院子中搭建的木床上躺着顾辞安，而那些木头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
拓跋真一瞬间有些失控。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要烧死你们主子吗！”
她喊着要冲过去，被凝心拉住。
凝心一言不发，哭肿了眼睛，就是拉着她。
几个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躺在那里的人最后变成了一捧骨灰。
拓跋真看着，悲痛地大哭出声。
她错了！真的错了！
没能把霍青带来，没能让你们见一见！
拓跋真后悔地把自己的嘴咬出血来。
命运再次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以为霍青迟早会找来的，但是这些以为都错了。
她从没想过顾辞安会撑不住，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离开了，甚至都没有见霍青一面就离开了。
蕊心和凝心红肿着眼睛看着悲痛欲绝的拓跋真，嗓音都哭得嘶哑了。
“小公主，小姐其实一直都知道你经常来看她。”
一句话，再次让拓跋真哭得撕心裂肺。
她什么都知道。
所以她也在等的对不对。
等她把霍青带来，等他来。
“小公主，小姐留了信给你，就在屋内的桌子上，小公主看完便回去吧。”
说罢凝心扶着蕊心走了出去。
拓跋真急急忙忙冲进去，不久后哭声再次传出，直到哭得发不出声音。
*
霍青每年都会出去半年寻找顾辞安，后面的半年就是在京城等着顾辞安回来找他。
他怕哪天顾辞安想通了回来了，却找不到他了。
他这些年几乎就是在寻找和等待中度过的。
除了萧予安已经没人来找过他了。
但是今日却被人通报有人找他。
他心下激动想着会不会是顾辞安回来了，冲出去的时候看着外面的马车，里面走下来一个挺着孕肚的女孩。
那个女孩眉眼有些熟悉，霍青怔愣住了。
知道看到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赫然就是蕊心和凝心。
她们俩站在那里，身边都站着一位男生，手里都是拿着一个包裹。
霍青看到她们就知道自己等到了，走下台阶的时候踉跄了下，被身旁的下人扶住了。
颤抖着走过来，他希望看到顾辞安也从马车里走出来，但是没人再走出来了。
蕊心和凝心看着霍青，他没有邋里邋遢，大概是怕再见到顾辞安的时候会被她嫌弃吧。
只是那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憔悴和强撑她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时隔八年，蕊心看着他再次开口：“小将军。”
说完便已经红了眼眶。
霍青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还在期盼着什么。
哑声道：“卿卿呢。”
凝心抿唇从一旁拿过来包裹递给霍青：“这是小姐留给将军的东西。”
说罢红着眼看了他一眼。
霍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却不敢抓住。
直到蕊心拿过一个东西递过来：“这是小姐……”
她说着便已经哽咽。
霍青白着一张脸，看着那包裹，怎么都无法去想，怎么都无法去相信这个结果。
他颤抖着手接过去，眼泪落在包裹上，呢喃着：“我不寻你了可好，怎么能这样骗我。”
他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被人扶住。
“你不想见我我便不找了，不见了，怎的还让她们这样说呢，我死心还不成吗，怎么这般咒自己。”
他呢喃着，哭喊着。
蕊心和凝心看着眼泪也跟着落下来，被身旁的人轻轻搂住安慰着拍着肩膀。
*
她们留了下来住在了霍青的府邸。
但是接连三日霍青都好像在躲着她们。
不仅仅是这样，他还躲着那两个包裹。
好像不打开包裹，不去看里面是什么，她们说的都只是一个谎言而已，顾辞安都还活着。
只是他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一边躲着，一边也会偷偷地看。
直到他不小心碰掉了那个放东西的包裹，里面的东西摔出来滚落在了地上，他立刻紧张地弯身去捡。
第107章
几个厚厚的卷轴滚落出来，他连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查看有没有弄脏。
护在怀里之后回来捡那个包裹，却发现包裹里还有东西，露出来红色的一角。
他抬手捡起来放在桌上，小心地把卷轴也放在桌上，再去看那个包裹，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大片的红色。
霍青一怔，随后被那红色染红了眼睛。
那里面不是别的，是一件绣工精美的红嫁衣。
霍青瞧着，看着，一瞬间潸然泪下。
抖着手去触摸那嫁衣。
身后突然传来蕊心的声音。
“那是小姐亲手绣的，绣了很多年，她一直都说自己绣工不好没有耐心做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但是绣这嫁衣的时候却没再说过那些，绣不好了便重新绣，刚开始的时候经常会被针尖刺破手指，后来越发的熟练，却也总是不满意，总想着更好一些，更完美一些……”
蕊心说着难免再次哽咽。
“小姐不过是幻想着，真的有一天穿着嫁衣站在你面前，就连嫁衣也一定要是完美的能和你相配的。”
“但是她却没来得及穿，也不敢穿。”
她说着看向桌面上的卷轴：“那些卷轴上都是小姐誊抄的思林赋。”
“小将军也知道的吧，前朝有个江才子，江才子的夫人林娘子在他们成亲后不久就去世了，江才子思念夫人，便用了三十年撑着最后的思念写下了这思林赋，写完后他便也去了。”
“这些年，小姐经常会坐在桌案前写思林赋，她说是自己太无聊写着玩，但我们知道，她不过是借着江才子的思念来表达自己的思念罢了。”
“这些一共是四遍的思林赋，还有一遍小姐只写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写完剩下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隐忍着情绪，良久之后看着霍青抖动的肩膀再次开口：“这些小姐都不让我们交给你，她临走之前让我们把这些全部都烧掉跟她一起埋葬。”
她深呼一口气，哽咽着：“小将军，你该找到她的，她临走之前弥留之际都还在一声声地叫着您的名字。”
“你怎么能让她等这么久呢！”
蕊心离开了，但是她的话却好像还是回荡在这里，回荡在霍青的耳边。
似乎在质问他。
你为什么又来晚了！
霍青看着桌面上的东西，抱紧了那个装着顾辞安骨灰的盒子，疼的浑身发抖，悲戚的哭喊声一直从房间内传出去，很久很久——
*
十日后，天刚蒙蒙亮，山间还弥漫着雾气，灵隐寺的山下一个穿着大红婚服的人手中虔诚地抱着一个包裹，慢慢地走了上来。
他像是在走一条非常郑重的山路，又仿佛是要赴约的样子。
走到了山顶，他也并没有进灵隐寺的门，而是转身走到了山崖边。
一身大红色的婚服随风翻飞衣玦。
霍青看着远处慢慢露出来的太阳，暖阳的光似乎照在了他的脸上，他慢慢地弯唇，抱紧了怀中的盒子，垂眸温柔一笑。
“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往前迈步，眼看再往前一步就要抱着那盒子坠下山崖。
此刻身后却传来声音。
“不想再见见她了？”
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
话让霍青的身形顿住。
他却没有回身，而是笑了下：“我马上就要去见她了。”
“那可未必，下去之后你们可重逢不了，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死后也不会在这里。”
话落，站在山崖边的男人突然猛地回头看过来。
老者看着他，笑着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想见见她吗？”
他再次问。
霍青看着他，紧抿着唇良久之后坚定道：“想！”
老者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坐在那里看向灵隐寺的大门：“这里不错，最能安慰故去的亡魂。”
霍青愣了下，看着手中的盒子：“她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我。”
老者一笑：“我说的不是她，是顾将军家的顾小姐。”
霍青怔住，看向他。
“想见她要经历痛苦折磨，看着时间的流逝变迁，周围不会有别人，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最后你还不一定会见到她，不一定会被她认出来，这些你能承受吗。”
霍青一笑：“只要能见她，我什么都能承受。”
“你会后悔。”
“我不会。”
坚定的语气，老者笑着看过去，招了招手。
霍青走过去看着他。
“你往后的人生便和她有了分不开的连接，只有她认出你，你才会再次感受生老病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霍青的头顶点了几下。
霍青瞧着他：“如若她认不出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