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接过谢定霜的一瞬,突然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寒意不自觉沿着脊椎向上,似乎下一瞬便要人头落地的恐惧顿时席卷了他全身。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扶着那位“冷气发射中心”,只见得孔夏叶将谢定霜放在他身上便要快步离去,却被谢定霜下意识拉住衣角。
小太监发誓,他在皇宫这么多年,从没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刺激。这种在吃瓜第一线,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看八卦这种事还真是够刺激的。
他肩上的霜王爷在孔夏叶离开的一瞬便睁开了有些迷离的双眼,恍若还在梦中一般紧紧抓住孔夏叶的衣角,轻声呓语道:“姐姐——”
孔夏叶本要离去的身体突然一颤,听到这声称呼,脚下陡然一滑险些滑倒。
一回头只见到谢定霜轻轻揉了揉眼睛,而后垂着眸道:“孔姑娘这是,这刚才答应了我,便要弃我而去吗?”
小太监的双腿已经瑟瑟发抖,他原本扶着谢定霜的双手也不知放在何处为好,只得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感受着四周那比冰雪还有冷上几分的寒意侵略他的整个脊椎,似乎下一秒便要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
那鹅黄斗篷的女子回眸,眼中含着她自己不曾察觉的纵容与笑意,低声道:“谢定霜。”
谢定霜身边的气场陡然一变,方才隐隐含在委屈之意中的冷寒几乎瞬间消弭,若不是小太监的背后还留着一身冷汗,就恍若不曾有过方才那般压迫的寒意一般。
小太监:……
霜王爷您变得真快。
就三个字,多一个都没有。
真好哄是吧。
孔夏叶扬起眉:“醒了?把你的下属叫过来吧,我可背不动你。”
谢定霜的目光在孔夏叶身上流转,轻笑一声:“孔姑娘体术超群,哪里会有背不动的人,想来是霜实在惹得姑娘生气罢了。”
孔夏叶呼吸一滞,颈间的红霞又在不经意的角落里爬上了几分:“谢定霜。”
男子的双眸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更如同闪烁的繁星一般发出微光:“好,我把他叫来便是。”
随后他手上轻轻做圈,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哨声过后,孔夏叶便看到不远处一道身影驾着马车像二人走来。
孔夏叶:……
你很好,其实早就在这等着我了是吧。
谢定霜双手一摊:“阴差就等在这段路的尽头处,毕竟这大雪天,霜怎么忍心让孔姑娘长时间在外受冻呢。改日再与姑娘携手看雪,如何?”
孔夏叶白他一眼,快步上了马车。
谢定霜低笑一声,回头将手指在身后的小太监额心一点,一道浅白色的光束自他额心抽出,消散于天地之间。
“你在做什么?”孔夏叶整理袍角,抱着马车上温暖的手炉低声道。
她知道谢定霜不会害人性命,这等一界之主,对于天地规则与天道束缚的感知比普通人要强得多,更不会试探杀人或是害人性命之事。
“方才的记忆不太好,帮他睡一觉,而后便忘记好了。”
孔夏叶:……
其实你就是不想让人看到黑历史是吧。
马车十分温暖,一路疾驰到京城外的路上时,孔夏叶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逐渐恢复,甚至可以看到整个京城乃至大燕的生命力也在缓缓恢复生机盎然的绿色。
——可巧,与她的术法颜色一样。
孔夏叶放下车帘,一脸正色对谢定霜道:“回到昆仑破开结界之后,谢公子……哦不,鬼君大人便回去吧。鬼界繁忙,如今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人间,都没有什么大人一定要留下的理由了。”
马车外驾车的阴差听闻此言一晃神,险些将马车撞到树上,随即只得狠狠拉回原位,却也将马车内的二人颠簸地兵荒马乱起来。
准确来说,是孔夏叶自己。
——此刻的孔夏叶面上神情还没变,刚刚才一脸正色地拒绝了谢定霜日后的同行,甚至义正严词地说出了一番为国为民为天下的话,却在下一秒因为马车颠簸……
狠狠亲在了谢定霜的双唇上。
孔夏叶:……
造孽啊。
谢定霜的双唇还是很软,不过孔夏叶机智地没有沉迷美色,而是十分之眼疾手快,在不小心印上的一瞬后便侧开了头。温热的双唇轻轻划过谢定霜的脸颊,那是他几乎不曾接触过的温度。
马车在阴差的控制之下回到了正常行驶的路上,谢定霜的手臂却紧紧环着怀里少女的腰身。
他本就好听的声音在孔夏叶的耳边响起,呼吸之间孔夏叶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被轻轻吹动,孔夏叶的所有感官似乎在一瞬间封闭,心脏不明所以地狂跳,只留下一只耳朵听见他微微有些嘶哑的声音。
“小心不要摔了,姐姐。”
第67章 执棋
孔夏叶直到将厉鬼泪滴在昆仑大阵上放出南瑶,脖颈都是红的。
鬼知道这个谢定霜分明只有一个幻境功夫,怎么突然学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方法。
渡言峰的灵气最为充裕,适合疗养。她面上强作镇定地扶着南瑶往渡言峰而去,装作不知道谢定霜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人似乎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魅力核心,整条路上都在低声卖萌。
“好渴哦,可是手没力气。”
孔夏叶僵硬着手臂递水。
“孔姑娘你冷不冷,手炉给你。”
孔夏叶板着脸接过手炉。
“姐姐我可不可以在昆仑山上多待些日子,鬼界真是太无聊了。”
孔夏叶:……
这才显露出真实意愿是吧。
不过想到这人方才在皇宫幻境中的遭遇,她这该死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起来,恍然间似乎幻视了在地宫之中被自己亲生父亲吸干生命力的小少年,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三日。”
谢定霜眼眸微亮点头,老老实实坐在马车上闭了嘴巴。
孔夏叶:……
可恶啊,我这该死的同情心。
南瑶从护山大阵中脱身后,眼神始终在这两个人之中打转。看得孔夏叶愈发手脚僵硬,用系统的招聘值兑换了前往渡言峰的御剑之力,都险些站不稳带着南瑶滑下去。
二人进入渡言峰结界时,合欢宫的二位还在这里。
“看来郁宫主这是打算把我渡言峰当做合欢宫分宫了,不知道这件事,我师父知道吗?”南瑶上一秒还是虚弱样子,看到渡言峰中二人并没有离去之意,直接开口道。
孔夏叶悄悄捏紧自己的储物袋。
合欢宫与渡言峰那二位的爱恨情仇,她们始终不怎么感兴趣,但若是郁扬直接以此为名将自己合欢宫的弟子直接带来渡言峰修炼,那可就两说了。
但她如今在昆仑大阵门口被刺的伤口和被摆渡舟吸收的血液方才刚刚恢复,又在人间皇宫中为破阵失了半身精血。便纵是她术法天赋惊人,也难以在这个时间再斗过被群狼环伺的昆仑。
若非实在危急时刻,她还不想用自己的命顶上去。
毕竟自己没命了,谁知道后面回事什么发展,又会不会如自己所愿,万一白死了怎么办。
紧张的气氛中,孔夏叶的小拇指悄悄被捏了两下,那双手有些微凉,带着熟悉的草木气息来到孔夏叶身旁。
是谢定霜。
她微微放下心,果然带谢定霜回来是明智的选择,这也是谢定霜说要送她回来后要求再等几天,她没有出言拒绝的原因。
——南瑶实力尚未恢复,她也重伤未愈。此时若有巨变,怕是昆仑承受不住。
郁丹青见几人回来,蹦蹦跳跳地上前来道:“师姐说合欢宗要与昆仑商讨交换弟子事宜,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随后一双眼如小鹿般亮晶晶道:“其实是来抓男人的,你师父呢?我师姐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孔夏叶嘴角微微抽搐。
在座的就没有元婴以下之人,千里辩声都轻而易举,郁丹青这样伏在她耳边讲话,真以为郁扬会听不到吗?
那边小桌边的郁扬撩起眼皮看众人一眼,轻笑一声将一枚令牌放在桌上:“这是我合欢宫的掌门令,倘若小友们有什么顾虑,但可以收下我合欢宫的掌门令,当你师傅回来之时还与我即可。”
孔夏叶沉吟一瞬,走上前行了一礼过后拿起了桌上的掌门令。
如此一来是昆仑最放心的,也是最稳妥的与和合欢宫合作的方式。
“多谢郁宫主,我师傅渡言真人如今已经失踪多日,感恩郁宫主可有什么线索?”孔夏叶拉着南瑶坐下,直视郁扬道。
郁扬倒也不急着说,而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撩起眼皮看向孔夏叶:“既然是合作,那便是要交换信息的,我手中的消息自然会让二位满意,只是不知孔掌门与南掌门,有什么消息能让我满意的呢?”
郁扬此话一出,孔夏叶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怕人有所图,就怕人无所图。一旦有所图,那便是交易;一旦无所图,那便是还也还不完的人情。
孔夏叶翘起腿,一副慵懒的姿态:“我手中的消息自然你也会让郁宫主满意。”
“哦?”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郁扬扯唇角轻轻一笑,恍惚间孔夏叶似乎感到自己的心神真的被摄了去,难怪是合欢宫的美人。
“我要借合欢宗的镇宗之宝,阴阳杖一用。”
合欢宗的镇宗之宝阴阳杖,乃是阴阳调和的绝佳神器,更是可以随意穿梭于鬼界,人界,修真界三界的无上秘宝。
传闻阴阳杖最初是被某任鬼君赠予自己的道侣所用,不过那位道侣修的乃是合欢大道,自然不会只有那鬼君一个夫君,如此阴阳杖便被逐渐作为了合欢宗的镇宗之宝保存到现在。
“本就是交易,孔掌门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郁扬轻笑一声,却并没有直接拒绝。
孔夏叶见此,便知其中颇有一些商量的余地。
“既然是交易,那边要双方拿出筹码来才行。不知道郁宫主,有什么筹码在手呢?”
二人商谈交易,不觉间郁丹青已经扶着虚弱的南瑶前去休息,只留下谢定霜立在孔夏叶身后。
“你师父的身份,算不算?”
孔夏叶挑眉:“您是说,师父是那话本子的主角之事?”
郁扬摇摇头:“不,是他的真实身份。”她纤白的手指轻轻一动,桌案之上瞬间布上一盘棋,上好的黑白双色暖玉分别摆放在二人面前。
她双指隔空勾起一枚棋子,一声清脆的玉石碰撞声过后,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一子天元。
孔夏叶见状拈起一枚黑子,唇角轻轻勾起:“有趣,我知道他在哪里。”
落子。
沉默。
渡言峰小院中陷入长时间的沉默,若非二人飞快地落子,在上好的青玉棋盘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旁人便要以为这渡言峰中将要打起来一般凝重。
一局将末,孔夏叶明显落了下风,便纵是逆风翻盘也可能性极低。
这局棋,她要输了。
“个中缘由,孔掌门可是已经理清了?你师父充其量不过是这修真界中的人物,便纵是个人能耐再厉害几分,也是我等修真之人可以对付的存在,但是那位……可就不一定了。”
郁扬最后一子落下,叹了口气:“我们都是棋子而已。”
黑白棋局之上,孔夏叶已至绝路。
顷刻间渡言峰上云雾相滚,俨然有几分雷声阵阵的威慑之意,仿佛顷刻间便要有巨雷在渡言峰顶倾泻而下,正中二人棋盘。
孔夏叶也不急,甚至不抬头看顶上积蓄地愈发浓厚的黑云,不顾其中恍若闪着金光般的压迫力,拈起一子,轻轻落下道:“谁说……不一定呢。”
“咚——”
棋子与棋盘的敲击声响起,局势发生了大逆转。
胜负手现,一子翻盘。
孔夏叶,赢了。
下一瞬,天空中积蓄的黑云似乎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便要当头劈下,劈烂这棋盘。
孔夏叶借力飞身而上,顺手将棋盘顺在了自己储物袋中。
开玩笑,上好的青玉棋盘和暖玉,好贵的呢。
劈坏了怎么办。
她从来是个不会御剑的小废物,此刻却如同极其熟练的剑修一般御风而起,分明唇上还微微发白,双眸中却是一片兴奋的莹亮。
她雪白的颈项扬起好看的弧度,看向郁扬,轻声道:“不,我是执棋人。”
“轰隆——”
寻常成人腰一般粗细的巨雷直直落下,正将孔夏叶湮没在那泛着金色的白光中。
南瑶与郁丹青急急忙忙上前来:“这是……天雷?”
谢定霜轻轻点头:“她会没事的。”
她最擅长把每一份挑战当做机遇。在钟粹宫之时她便发现了。
明明可以直接让药和珍做出上好的丹药,迅速恢复体力,却始终只是吊着自己的一条命,在昆仑门前险些丢了性命,又在人间皇城丢了半身精血,甚至回到昆仑之后,也强撑着大乘期强者的神魂压力,在波诡云谲的棋盘之上与大能对弈。
她等的就是这道雷。
等到天道以为她气息微弱,等到全世界都以为她此番不死也要重伤,等到昆仑之上有旁人可以支撑不至于突然垮塌导致世界混乱,等到可以向她伸出这双碾碎她性命的手。
她是那位庞大计划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刺眼的白光之中,就连郁丹青也被庞大的天道之力冲击得退后几步,倚在石头上看着今日盛况。
成与不成,或许就在今日。
修真界。
佛子遥望远处昆仑之上的黑云与巨雷,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心中恍然响起在药王谷中听到的那段话,转身对身边的小沙弥道:“去吧,我佛宗金丹以上的修士准备好,我们要去渡众生了。”
丹宗掌门看着天空中的异象,沉吟一瞬:“着人将近来我们做出的丹药库存,都给昆仑送去。”小弟子刚一抬步,又被制止住:“罢了,我亲自去送。”
……
人界。
人皇背着手看向那天边一角,喃喃出声:“如今三界安危,倒是系在她一条命上了。”
鬼界。
一片安静,空旷无魂。
孔夏叶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真tm疼啊啊啊——
被雷劈死这种事,也太辛苦了吧!
孔夏叶凭着最后一丝灵力,也不想着将自己的心脉护住,竟是手上掐诀,主动使身上经脉寸寸开裂,瞬息间她全身精血四溢,在惊天动地的雷光之中恍若成了个血人。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