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茵——白鹭下时【完结】
时间:2023-08-18 14:34:01

  楼下马上,那些探究的目光识茵自也察觉到了,回头问:“云谏,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马背上空间原就狭小,她这一回身,便令谢明庭原先预留的空隙也荡然无存,女子温热的肩背有如柔火落入怀中,心下忽生躁意。
  他不着痕迹地别过脸:“什么不好。”
  识茵尚没有瞧见他脸上的不耐烦,忐忑地道:“你带我骑一匹马……这样,不是有损于长兄的名声么?”
  她知道他敢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便是冒用了大伯的身份,虽说她并没有见过那位大伯,但也知他洁身自好,如今却怀抱女子当街策马,想来传出去是不好听的。
  因为自己,要污了他的名声,识茵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身外虚名而已,谢明庭从来不在乎,此刻却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悦。
  她这般关心“谢明庭”做什么,她不知道身为弟妹,理应避嫌么?
  “没事。”他口吻淡淡,为了说服她主动说起了幼时事,“我们幼时便这样,常常扮作彼此。彼时我不喜做功课,被父亲留在家中罚抄,便常让阿兄扮做我替我受罚,自己却溜出去玩,几次都骗过了父亲。”
  “阿兄他不是在意虚名的人,如今也不会说什么。”
  识茵艳羡说道:“长兄对你真好。”
  好吗?等云谏回来,知道自己和他的妻子做过那种事,还会认他这个哥哥吗?
  谢明庭唯在心间自嘲,嘴上道:“你对长兄,倒是关切。”
  识茵莫名红了脸。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对这位大伯别有所图,她的确极易想到他身上去。
  正是思索着要如何作答,忽闻他道了一句“坐稳”,下一瞬,马儿登时疾跑起来,飞驰的惯性使得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男人筋肉坚实的身上。
  识茵两颊晕红,僵硬地挺着脊背,浑身皆在轻颤。
  谢明庭亦是面色微赧。
  他起初并没有考虑这许多,毕竟北邙距离城中尚有距离,若是晚了就得在山间过夜。
  于是轻轻掌着她腰将她抱离一寸,铁一样的筋臂依旧牢牢束缚在她腋下,引缰狂奔。
  这举措令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但随着马儿的奔跑,那股惯性又将这岌岌可危的界限一点点缩短。识茵僵直地坐在他怀里,感受着男子胸膛里传来的坚实有力的心跳,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跟着震动起来,跳如脱兔。
  后背都沁出了一片薄汗,脸上更是微微发烫。怕发丝撩着了他,她小心地避了避,莹润柔软的耳郭恰恰擦过郎君俊美无瑕的侧颜,肌肤相触,那只箍在自己腰间的骤地一紧。
  识茵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回答她的却只是极轻极轻的一声抽气声,谢明庭缓缓平复了呼吸:“走吧。”
  马速不急不缓,耳边安静得只有马蹄声与风声。识茵微微扭头,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原先跳动的心却莫名安定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靠着他的时候,她会觉得安心。会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便是天塌下来也还有他共同面对。那个从十年前父死母丧便再写不完整的“家”字,似乎也能重新拼凑起来。
  可他,会是她的良人吗?
  马作的卢飞快,不久即驶出洛阳北门,山岭如丹青画卷,徐徐铺陈于眼前。
  一路人烟渐少,他速度终于减缓下来,旋即慢慢停下,略微犹豫了片刻道:“你……坐到后面去。”
  识茵低下红得要滴血的脸,抱着他一只胳膊,小心翼翼地下马。
  她已不算在室女,几番亲密接触下来,自然知晓他这话出于什么。方才,方才他策马的时候,就……
  头上原本拢着的帷纱早被秋风掀落,垂于颈后,所幸山道静无人烟,谢明庭假意不觉她脸上的娇红尴尬,将手递给她,重新将人拉上马安置在身后。
  一双柔柳似的软臂却环住了他腰,双手正交握于他小腹上。
  谢明庭扯动缰绳的手忽而一颤。
  “你……”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不必将我抱得这样紧。”
  意识到刚刚触碰到了哪里,识茵也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放在了他腰侧。
  然而男子的腰本就极敏感,这回他面上赧色更深,又不好说得太明白,只含混道:“再往上面一点。”
  “这样吗?”识茵有些紧张地道,双手往上一放,这回却是触碰到那暖热紧实的胸膛。
  才过中秋,白日炎热,不过一层薄薄的圆领袍和一层中衣,谢明庭顿时脸色一变。
  识茵忙松开,她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又窘迫地道:“抱、抱不住……”
  他是极标准的宽肩细腰的身材,瞧着清瘦,腰上也的确瘦,但叫她一个小娘子从后背抱住他胸膛,还是有几分吃力。
  她这句话里竟还有几分委屈,谢明庭垂眸,看着她紧张到发颤的手也唯有在心底叹气,改口道:“那你就抱腰吧。”
  顿一顿,又低咳一声提醒她:“别乱摸。”
  识茵两颊如染胭脂,一路腾起淡淡的火焰,直烧到了脖子根。
  又有些气窒。方才她只是不小心摸到而已,怎么说得好像她是故意……
  她也不是没碰过他,装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茵茵:!!以后求着我摸也不摸。
  本章发50个红包嘤
第13章
  ◎这是越界,也是犯罪◎
  一路无言,谢明庭驶至北邙深处的一座陵园前才停下来,微凉的秋风使得他已冷静许多。
  他先行下马,随后接了识茵下马,识茵抬目一望,青石环抱间错落有致地坐落着数座坟茔,皆修砌得平整,道无衰草,是……陈郡谢氏的陵园。
  谢氏也是流传几百年的大族了,前前朝永嘉大乱,衣冠南渡,谢氏家族去了南方扎根,一去便是三百年。
  直至本朝太|祖一统南北,时任南朝兖州刺史的谢氏先祖纳土归魏,助太|祖平定江南,受封吴王,得享江左大片土地。后来太|宗降爵,降至如今的侯爵之位,又因陈郡谢氏的祖宅已划至陈留郡内,改封陈留侯。
  换言之,陈留侯府这一脉是陈郡谢氏的嫡系。可惜侯府子嗣不丰,陈留侯亦于十年前去世,如今的侯府也就剩下谢明庭、谢云谏两兄弟了。
  识茵随丈夫静默地替先祖们扫过墓、烧过纸钱,一直到拜祭完毕,才轻轻扯了扯他衣袖:“云谏……父亲他,他是怎么去的。”
  谢明庭面无表情,以极平淡的口吻述说着家中人尽皆知的事实:“去龙华山求见祖师南华子,途中不慎摔下山崖。”
  龙华山?
  识茵微怔了怔,道:“父亲也喜欢绘画吗?”
  她的母亲,也曾九上龙华山求见南华子,只为那一幅被他随意送给她的《瑞雪图》。
  一个“也”字令谢明庭微微侧目,继而想起她曾说过的“生母性|爱丹青”之语,旋即了然,语声微带嘲讽地回答她:“叶公好龙罢了。”
  然而叶公至少未因好龙而死,他却是因之丧命。
  他比叶公还不如。
  为尊者讳,为人子者哪有当着父亲的坟说这种话的,识茵一时尴尬难言。
  更不明白的是,从珍藏着父亲留下的玉佩,再到今日出城拜祭,郎君分明极看重公爹,这一声嘲讽又从何而来。
  她原本还想问为何公爹去了多年长兄却仍未袭爵,想起方才他微含醋意的那句“你对长兄倒是关切”,又默默咽下。
  谢明庭仍看着墓碑前吞噬纸钱的火。
  渐蓝天幕下,橘红火光将他俊秀白皙的面庞照出几分阴翳。
  森冷青石在眼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陈年的记忆。是被接回家中的那年,父亲教自己和弟弟书剑。七岁的少年郎,在雪中将玉剑舞得飒飒如风雷,一边舞一边口中振振有词:
  “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塞骋偻啰。手执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
  “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康。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他学文,弟弟学武,那时候,弟弟总爱挥舞着父亲送他的那把小玉剑同他比剑,一面又念诵这首《定风波》,来嘲笑他这个“儒士”。
  实则父亲教过他,这首诗还有第二首,是以儒士口吻来回答上一首的:“三策张良非恶弱,谋略,汉兴楚灭本由他。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
  张良身弱却能运筹帷幄之中绝胜千里之外,逼得项羽乌江自刎。只不过他无意与弟弟相争,自也不会逞这些口舌之斗。
  每当这时,父亲便会在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仿佛他们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光阴飞驰,若白驹过隙。自父亲去后,他也有十年不曾同弟弟比剑了。
  他看不上父亲的抛妻弃子、无视伦常,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却又怀念他的父爱。
  他珍惜和弟弟的感情,视弟弟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又阴差阳错,狎弄他的妻子。
  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了。
  思绪回笼,谢明庭眼中已是一片阴翳。
  今后,他应该离顾氏女远一点。他想。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因谢氏的家族墓位于北邙群山之中,待到返城城门早已下钥,二人只能前往不远处的别院过夜。
  别院本为扫墓修筑,自有奴仆留守,也都是陈留侯府中老仆,武威郡主的亲信。
  此刻瞧见素来冷淡的大公子带了个女人过来,都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谢明庭唯作不觉,牵马而入:“天色不早,我们在此住一晚,去把正房收拾出来。”
  这座别院不大,每回兄弟俩来拜祭父亲,不及回城便会在此小住,也是有自己的房间的。但今夜既带了识茵,自不可能再与她同房。
  留守在别院的仆妇们只得前去收拾,领头的一名仆妇又含笑上前回话:“近来宅子里有些闹鬼,很多人都听见夜里有女人在哭,若是郎君和少夫人夜里听见了什么,还勿要见怪。”
  谢明庭不信鬼神,至于什么女人哭声,多半是夜猫叫声。唯皱了皱眉,缓步进去。
  识茵却远不如他那般豁达——北邙自古便多坟茔,怪力乱神的传说实在太多。她畏惧地站在门边,回头怯怯望了望身后浓稠如墨的夜色,适逢一阵夜风吹过,将明月下漫天树影都吹做婆娑舞动的鬼影,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小跑着跟了进去。
  不久,正房既被收拾了出来,谢明庭捧着奴仆新送来的寝衣,便欲出去:
  “今晚你就睡这里,我去别处睡。”
  “不。”识茵却慌张地唤住了他,对上他略微不解的视线,又强作镇定地解释,“夜里冷,妾还是想和郎君在一起。”
  门外秋风肃肃,鸟兽凄厉,吹得窗纸噗噗自语,寒气似无孔不入。
  纱罩中的烛火也似受了感染,小小的一团明黄光晕,映在有如蝉翼的灯罩上,不安跳动。
  谢明庭沉默。
  “浴室里有温泉汤,你先去洗吧。”他不置可否。
  与陈留侯府中的布置不同,这座别院在修建之时便发现有温泉眼,遂引温汤入浴,因而湢浴里未置浴桶,而是挖凿了一方浴池。
  往日温柔乖顺的女孩子却不肯听话,只怯怯望着他:“那郎君会走吗?”
  他摇头:“去吧。我陪着你。”
  他知道她在害怕,既扮演她的“夫婿”,这一点应有的体贴他还是会做的。大不了,待会儿等她睡下,他再去别的房间。
  得了他肯定的承诺后,识茵稍稍心安,感激地睇了他一眼后捧了寝衣往浴室去。
  门后很快传来水声,谢明庭站在床榻前,脑中思绪都如夏日灯烛下的小虫子般嗡嗡乱撞。
  他想起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云谏南下前特来拜祭父亲的那个晚上。兄弟俩抵足而眠,他同他说起他的抱负,说起他已有心仪的姑娘,想要留在京师,与她长相厮守。
  这次南下,就是为了给她挣诰命。
  而他呢,就在弟弟没回京的时候,冒犯他的妻子。
  魏律,诸奸兄弟妻者,流二千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早已超出正常范畴。
  但他却一次次纵容自己,也默许了弟妹的一次次亲近。只是被蒙在鼓里、将他认作夫君的弟妹又何错之有呢,一切的本源,只在于他。
  这是越界,也是犯罪。
  是他在越界,他在犯罪。
  甚至,知法犯法,他比那些无视律法的人更可恶,更不堪……
  不知在床前立了多久,身后烛光一闪,谢明庭恍惚回过了神来。
  灯罩里的蜡烛早已燃烧将烬,四下静静悄悄,浴室里再未闻水声,他目光无意识地环顾一圈,忽而意识到,顾识茵,似乎还未从湢浴里传来……
  室内,识茵已经从热气腾腾的浴池里起身,正立在围屏后,拿浴巾一点一点擦拭着白皙的身子。
  她擦得很轻细,然女孩子皮肤娇嫩,仍是不免在那雪玉似的肌肤上留下些微红痕。
  心下忍不住落了抱怨,这具身子未免太过娇气,一块毛巾尚且如此,若是换了其它的……
  她呆呆的,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原就被水汽蒸得如霞的两颊一霎染上胭脂,在心里嗔自己不知羞,又伸手去够搭在衣架上的寝衣。
  便是这时,一道疾呼有如天风海雨石破天惊般灌进来,两扇薄薄的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识茵?”
  他来得急切,脚步激起的风吹得立在门前的围屏歪歪斜斜,一霎倾倒。识茵拿衣裳的手一抖,仅剩的掩体的衣物也随之滑落,一身雪玉风光,就此暴露在橘黄烛光之下……
  作者有话说:
  一刻钟前的谢狗:这是越界,也是犯罪。我要离她远一点。
  一刻钟后的谢狗:……
  压字数所以比较短小,本章继续发50个红包qaq
  诗词引用自敦煌曲子词。
第14章
  ◎“郎君,现在妾可以摸了吗?”◎
  烛光橘黄,水汽氤氲,隔着半截倾倒的屏风,二人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
  她受了惊吓,似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鹿,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惊恐地望着他,一只手仍维持着去抓下落的衣物的姿势,另一只则下意识横在身前,显然已是怔住。
  谢明庭面上一红,迅速背过了身!
  “抱歉,我……”
  他想开口解释,喉咙却也似被那水汽封存,忽然哑得厉害。
  薄唇颤颤,半晌才道出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我以为你晕倒了。”
  原来是在关心她。
  识茵想。
  方才她其实并没有多想。成婚有日,他若想行房新婚当夜便可圆房,何须等到今日。
  她的郎君,从来就不是一个贪好女色的登徒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