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道。
谢云谏长舒口气,笑道:“那就好。”
又笑着问他:“是谁家姑娘啊,性格好吗?对你好吗?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对了,母亲知道吗?”
他是真为兄长有了心爱的人高兴,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麻雀欢欣地问了一大堆。旋即才注意到兄长的神色晦暗,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淡下去。
他好像说错话了。
很有可能,那被兄长藏在此处的女子身份低微,只是一个还没过明路的侍妾。若是明媒正娶,他不可能不知道。
谢明庭什么也没说。
他面色如常,起身告辞:“早些休息。”
谢云谏抛给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促狭笑道:“行了行了,知道我那小嫂嫂还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谢明庭遂转身离开。
他来,除了安抚住弟弟,原还想具体问一问他在江南的遭遇。
弟弟既假死便是初时什么也查不到,理应是朝中有人通风报信。他在江南又有没有遭遇危险,作为兄长,理应关心。
但现在,他却突然不想再待下去。
回到房中,榻上的人仍旧如他去时那般沉沉睡着,大约是不满他方才的那些对待,便连睡梦中亦是蹙着柳眉不开心的模样。
谢明庭将塞在她口中的那团布料取出,伸手在被子里探了探,原先的潮湿已变得冰冷。
于是叫了侍女进来更换,另将人抱去了以纱橱隔出的一间存放衣物的室内,替她解下了手上缠着的衣带。
纤细的一双雪腕,已被衣带缠得绯痕般般,他上手揉了揉,红印适才散开。
“怎么办呢,他好像很喜欢你。”一只手轻轻抚过她轻闭的眼睛,谢明庭似自语地呢喃。
不是他事先自欺欺人认为的浅尝辄止,也不是过了就会忘。
这可如何是好呢?
“要把你让出去吗,茵茵。”他道。
没有回应,他看着烛光暗影下女孩子沉睡中冰瓷一样的侧颊。心头愧意疯涨的时候,又挣扎出一丝不甘。
可是茵茵你……不是应当喜欢我的么。
和你拜堂的是我,和你相处的是我,甚至和你初见的也是我。
所以茵茵,你自己,也不会愿意的吧?
落在她颊上的那只手慢慢移至了唇上,他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孩子于睡梦中自然上翘的红唇,眼底一片幽幽如晦。
次日清晨,顾识茵极早就醒了。
但郎君比她醒得更早,她睁眼的时候,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只手还抚在她颊侧,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夜被缚的屈辱裹挟着记忆纷至沓来,触目是男子健美紧实的胸膛,她在晨光中红了脸:“郎君欺负我。”
谢明庭心情不错,指腹在她耳垂处揉了揉:“欺负你,又怎样?”
他欺负了人,竟还有理。识茵一阵气窒,抽身欲起,又被他攥着手腕拽回怀抱里:“再躺会儿。”
识茵挣脱不掉,气恼地背过身去不肯看他,谢明庭紧箍着她腰把人转回来,语气柔和些许:“好了,你既不喜,以后不这样了。”
识茵这才觉得气顺了点,闷闷把脸埋进他颈下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猫儿似的力道,他不过略微皱眉。识茵又控诉起他昨夜的行径:“郎君再荒唐也该有个限度。那是可以塞嘴里的么?也太,也太过分了……”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早在更久以前,还没有圆房的时候,她替他纾缓时他就总是格外关注她的唇。
她曾在婆母给她的书上看到过那样的画面,自然明白。既做了夫妻,她其实并不介意在笫榻上顺着他,多给他一些甜头,反正自己也是受用的。
但是,也不能什么都由着他。
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识茵面上晕若流霞,下意识将脸埋入郎君暖热的颈下。
耳鬓厮磨,亲密极了。
谢明庭面无表情,僵硬地任她抱。
他没有解释,也并不是在和她打情骂俏。昨夜云谏来得突然,他只担心她起了疑心,借此遮掩与试探一二。
“对了。”
正自庆幸间,识茵忽地抬起头来,“郎君今日不该待客么?”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了,昨夜正开始的时候,似乎有人来了,所以他便似疯了一般折磨她,随后又堵了她的嘴,好似怕她发出声音。
可若她没记错的话,她分明听见来人唤他兄长……
识茵背心寒气突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谢明庭亦坦然迎着她视线:“抱歉,是我一个朋友,不知道我娶了妇。让你见笑了。”
“他今日还要在庄中小住,不过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既是郎君的朋友,可要妾去见见呢?”
“算了吧。”他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眼下他正是不好意思的时候,你去见他,只会徒增尴尬。等过些日子吧。”
他脸上瞧不出什么破绽,起身背身穿衣,识茵心下惴惴,欲要再问,却再没了追问的理由,只好起身沐浴更衣。
从湢浴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窗边的书案前看起了书。她走过去,从妆台上取出那块昨日才绣完的帕子,递给他:
“给你。”
谢明庭转目一瞧,少女手中静静奉着块雪青色的帕子,上绣瑞兽,怒目圆睁,四蹄生风,纤毫毕现。
是,一只麒麟。
他有些愕然,又有些失落。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在心底自嘲一嗤。
是了,她既以为他是云谏,不是绣麒麟是什么?难道是鹤?
他又在期待什么?
“你不喜欢吗?”觑见他眼底隐隐的失望,识茵问。一双眼却始终紧紧盯着他眼睛,试图看出些许破绽。
“怎会。”他抬眼看她,面色沉静,“只是在想该用什么回赠你罢了。”
她的女红其实不错,但就算是技艺精湛的绣娘,绣这样复杂的图案,也要十天半载。不可谓不用心。
就算这份用心不是对他,也不该拂了她的意。
“那就好。”
她似松了口气,很亲昵地在他腿上坐下以双手揽住他脖子,甜甜一笑,“原本想等你生辰给你的,又害怕你会不喜欢……郎君喜欢就好呀。”
“郎君也不用想着要回赠给妾什么。妾是郎君的妻子,是要和郎君共度一生的人,妾只希望,郎君永远不要欺骗妾,不要辜负妾,这就够了。”
“郎君,能答应妾么。”她看着他眼睛,嫣然笑着问。
秋阳温柔,流泻入窗打在少女清润的眉眼中,折射出千万道光彩。
盈盈含笑,情意绵绵。
谢明庭看着她清波盈漾的眼睛,本该是回应她的时候,却忽有片刻的怔神。
她真的喜欢他吗?
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仅仅只是云谏这个名字?这个身份?
如果是后者,他要如何收场。
“这是自然。”他很快答道,及时阻断了未尽的猜想。
识茵舒颦莞尔,贴身过来,吐出的字句有如月夜清雾: “那郎君,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
谢明庭闭上眼,低头主动迎上她唇。
二人在晨光中亲密拥吻。屋外回廊尽处,前来向兄长辞行的谢云谏忽然脚步一顿。
他先是一愣,旋即彻底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
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由于我后天上夹子,所以明天可能不更新。更新要在周二晚上qaq
本章掉落66个红包qaq
诸姦从祖祖母姑、从祖伯叔母姑、从父姊妹、从母及兄弟妻、兄弟子妻者,流二千里;强者,绞。
——《唐律疏议》
第23章
◎“这是明庭兄还是云谏啊,我竟认不出来了。◎
那是个身量娇小的少女, 正坐在兄长腿上,搂着他脖子直起腰来吻他,未曾梳起的青丝如瀑, 逶迤落了满背。
站在他的位置, 恰可以瞧见女子一截攀在兄长颈上的腕子, 衬着青色的衣袖,如明月,如新雪。
兄长亦回吻着她,从来清冷自持的脸上染上□□,眼尾微红, 有若堕仙。
朦胧和煦的晨光中,二人坐在书案边亲密拥吻,旁若无人。
谢云谏面色红如滴血, 只及看了一眼便仓惶垂下头去。
怎么会……撞见这个?
况且昨天晚上不是已经那个了么?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来?
那种事又当真如此快活么,能让一向克己复礼的兄长, 青天白日的就……
谢云谏心头一颤,不敢再想下去。
他本是来向兄长辞行的,万想不到他们竟如此忘情, 就在窗边便按捺不住地亲吻。
心间跳得很厉害, 脑中全是兄长和那少女忘情拥吻的残景。那截皓腕宛如强硬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足下亦如灌铅, 久也迈不动一步。
他忍不住抬眼又觑了一眼。这回却是兄长把着少女的腰将人抱了起来,转身往内室去。他瞧见少女罗裙下纤细的两条腿, 很自然地缠住兄长的腰, 如丝萝缚乔木。
这回心间大骇, 谢云谏连那女子的面貌也不敢再看, 转身匆匆离去。
迎面却撞上云袅,她原是来送早膳,万想不到二公子竟从厢房过来了,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小郎君……”
谢云谏面上仍有些恍惚:“是你啊。”
他慢慢回过了神,下腹处却传来熟悉的悸动,喉中亦一阵口干舌燥。
知晓兄长在行事,他面红如血,血液生燥,又有几分气不过,道:“劳烦转告我哥一声,我去拜过父亲就回去了。叫他节制些,皓齿蛾眉,那个什么什么之斧,别那么不惜命!”
语罢,他抬脚即走,一心只想离开这尴尬的境地。云袅见他似未发现,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只是那一案膳食也没了用处,她捧着红木案重又折返。
房中动静一直到晌午才歇,云袅重新奉膳食进屋伺候的时候,识茵已经睡下了。谢明庭整整外袍,自内室间出来,漫不经心问:
“他人呢?”
他身上衣裳完整,神清散朗,然而脖子上未及掩住的一缕红痕还是暴露了方才经历了怎样的狂风骤雨。云袅低头,声如蚊蝇:“已经回去了。”
他淡淡应了声,伸手接过食案便要叫她下去。云袅却红了脸,支支吾吾将谢云谏方才的话转告了。
心中又忍不住为他抱屈。
虽说一开始大公子也是被郡主逼的,情有可原,但,这边二公子还被瞒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大公子就在别院里和少夫人颠鸾倒凤,这实在是……
有些过分。
“知道了。”谢明庭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去收拾行李吧,等少夫人醒来,我们就走。”
这里既已被云谏知道,是不能久留的。虽说这件事情迟早会暴露,但至少也是得在他外放之后。
*
识茵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在去往伊阙的马车上。她是被马车的颠簸颠醒的,揉揉睡得发沉的脑袋,从男人怀中抽身,迷蒙打量着周遭的情形。
谢明庭将帕子蘸水绞干递给她,她用帕子盖着脸,好一会儿才归于清明。问:“我们这是去哪?”
“去伊阙。”男人眼睛里有罕见的耐心,“不是说了要带你去么,那边有石窟可看,有红叶可赏,想来你会喜欢。”
带她去伊阙的事之前也说过,识茵木然点头,又问:“你的那位朋友呢?”
“已经回去了。”谢明庭道,顿了顿又补充,“他来找我是为朝中之事,大约将你送过去后,过几日,我也得回去一趟。”
听说他要走,女孩子目中掩不住的失望,追问道:“郎君不带我回去吗。”
自从他们从家中出来,已有十来天了,她能察觉得到,郎君……似乎是不欲带她回家的。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她眼里有藏起的试探,谢明庭面如止水,侧眸淡淡睨她一眼:“我倒是想,可你近日——还能骑马么?”
北邙在洛阳城北,伊阙却在洛阳城南,若要回城,必得快马飞奔。
而她,连着一夜和一个清晨,的确是有些吃不消了。两腿战战,这会儿还酸疼着,无法骑马。
一句话说得识茵脸若喷霞,一个“你”字在舌尖迂回半晌也没憋出剩下的话。她忍不住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嗔道:“郎君再这样胡说八道,妾就不理郎君了!”
她双颊通红,佯作生气地背过身去,一颗心却止不住地狂跳。
新婚燕尔,郎君肯亲近她自然是好事,可他也太没节制了些,若说昨夜尚且能算作是为她解药,今日清晨呢?她都忍不住在想,是不是他根本不想她见到那位“朋友”,才故意的。
可若真的是朋友,他为什么不允她去见,如果是朋友,如何一上来就唤他兄长?
还是说……他根本不是郎君呢?昨夜来找他的,又究竟是谁?
识茵心底渐渐陷入荒寒,眼底也染上几分恍惚和惶遽。晨间的赠帕、要他允诺不会骗她不过是场试探,她从不相信外人的允诺,又是高嫁,在这个家中毫无根基,就算他真的骗她,她也无可奈何。
她是在赌,赌他对她会有感情,会有愧疚。倘若真是她担心的那样,等到彻底撕破脸的那天,也能放她离开。
她既背对着他,谢明庭暂未看出什么端倪,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脸却朝着窗边:“再说吧,你不也是很受用?”
男欢女爱,虽圣人难免,何况是他。
她在笫榻上又一向乖顺,由着他摆弄。抛却两人的身份,那种事,的确令他领略到世间难寻的极乐。既是极乐,又焉有轻易放手之理。
青天白日的说话就这么没个遮掩,识茵红了脸,还要嗔他几句,冷不防车外传来一声警觉的厉喝:“什么人?!”
马车旋即停下,陈砾在车门上轻敲了三下,压低声音道:“郎君,是楚国公。”
楚国公?
识茵诧异看向夫婿。
楚国公是谁她是知道的,那是女帝的正牌丈夫,在京中,无论朝野,无论高门大户还是寻常百姓人家的饭后闲谈里一向很有存在感。
识茵之所以知道他,也是因为这家伙常常弹劾那些宠妾灭妻的官员,几次上书朝廷要求女帝禁止男子纳妾推行一夫一妻,在京中妇人之中很得尊崇。
只是,怎会在这里遇见他。
谢明庭面色如霜,轻轻拂开她,起身推门出去。
车外,前方十余丈外的密林官道上,一行人宛如雁阵分列,皆骑射装束,是宫中的羽林郎,其后还有几名跟在后头拾捡猎物的宦官。
而队伍正中之人,一身玄衣,负弓持箭,骝马新跨,赫然便是那本该在宫中自省的女帝之夫——楚国公周玄英。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