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凉州城带来了两个消息:
皇帝在政变中不幸身亡,以及政变是由长公主伙同右相发起,如今长公主称帝,须臾数日,便换了个天下。
凉州城虽远,也仍同朝中局势息息相关,江连山还是借着老皇帝的口谕匆忙逃出的,自然是被右相死死盯着,还派了冯正监视。
蓉穗就是那时见到了江连山,意气风发的江连山。
江连山等待着杀回去给老皇帝报仇,冯正明白此人决计留不得,故意引发瘟疫,责任尽数推到了他的身上。
如此,蓉穗才得了机会能见上江连山一面,她喜欢江连山,或许江连山不记得她,可她记得,记得那个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江连山,记得那个把她从死人堆里救出的江连山。
她不多求,只想陪伴在江连山身边,一直如此,如此便好。
父亲骂她痴傻,母亲说她不应如此,可她仍旧我行我素。
她想,一辈子,总的赌一把,总的为自己活一回。
江连山本性正直,是个领兵遣将的能手,却不会应对人,蓉穗帮他,冯正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再安心回去陪她的小将军。
江连山劝过她,他此生已全托付许国,莫要浪费时间。
蓉穗傻笑,她说她知道,她说她不愿意去嫁一个不爱不了解之人草草过此残生,她知江连山心性,不会离开。
冯正派出暗卫杀他,蓉穗替他挡了刀,性命垂危,江连山握住她的手。
他是爱她的,怎么会不爱呢,他怎么会忘记那个小姑娘,怎么会不爱他的小姑娘。
他会偷偷看她偷睡的面孔,会偷偷学做菜,会偷偷记下她的喜好,会在她害怕之时,从门外守一夜。
他希望他的小姑娘不要再心悦他,安安稳稳过她的日子,他会尽最大努力去守护她的安全。
可他也害怕他的小姑娘不再爱他,怕她被其他人欺负,怕她不再记得自己。
此刻他才发现,他只是害怕他的小姑娘离开她。
结局圆满,小将军说出心中所想所忧所虑,小姑娘说她不害怕,小将军同小姑娘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起面对未来的风浪。
可有一天,小姑娘发现小将军成了大将军,越来越忙,无空看她,她总是在等他,可他总是很晚回来。
突然有一天,江连山带回来了冯正的妹妹,告诉蓉穗,我心悦她,我想同她在一处,不愿让她受苦,想让她离开。
蓉穗为此痛苦无比,她觉得江连山变了,又觉得他没变,只是在骗她。
冯正告诉她,除了他,没人爱她,蓉穗反驳,怎么会?江连山怎么会不爱她?他为她洗手作羹汤,为她求同心结,会冲她盈盈一笑,会握住她的手,同她共赏花开花落。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江连山是最不会骗人的人了……
在最后,小姑娘终于找到了小将军,她想问明白,问清楚,却只看见江连山腰间那他同冯正妹妹定情的玉佩。
“然后呢?”玄度听着故事,诱导蓉穗继续说话。
蓉穗捂住头,她的头很痛,那晚的记忆模糊且又痛苦,她听见了哭声,是自己的哭声,有人把她抱住,力气不大,一直在安抚。
他说他没事,他说他没事。
他摸了摸她的头,轻轻拢住她颤抖的身体。
他说,记得要忘记。他说不要再记起。
“我……我……”蓉穗仍旧抱住头,痛苦的半跪在地上,她忘记了,她听他的话,她只听他的话。
黑暗中,玄度似乎叹了口气,他在为其哀叹,他不明白人的情感,他被太多人骂过不是人,许许多多的人没把他作为一个人来养,对此,他也只能哀叹口气,他不知何为正确反应,干脆随心。
“阁主啊,然后呢?”
“我……”蓉穗突然起身,是止不住的颤抖,“我……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众人都惊叹于这转变,江连山不是战死,不是被冯正暗算,他死在了最爱自己的人手上。
蓉穗是找上冯正才得以见了江连山,除了冯正,没人能让江连山见她。
她不知该问些什么,其实只要江连山开口,她就信他,因为江连山从不欺骗蓉穗。
蓉穗明白,江连山应是为了冯正,才会如此,他们的明争暗斗,她也是明白一些的,只要江连山开口,只要他点头,她就连借口都想好。
“蓉穗,我不爱你了。”
他说的从容,他曾经用这张脸,含情脉脉的对她说,要给她种出莲花来,哪怕是用心头血也在所不惜。
她也曾对这张脸说,她会为他努力绣出江山图,同他共看他守护的疆土。
可如今,他也是用这张脸,说出了我不爱你这种话。
蓉穗觉得自己心痛,痛苦至极,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她捂住心口,缓缓看向爱人,手中是那把冯正给的刀。
冯正让她防身,蓉穗想用它逼迫江连山说爱自己,逼他抱抱自己,逼他冲着自己笑一笑。
江连山好久没抱自己了,她有点想江连山。
她拿着剑跑过去,江连山没有躲避,剑刃刺/入他的心口。
蓉穗没见过如此多的血,忙着用手捂住,她没想让江连山死去,她就是吓吓他。
江连山握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拢住颤抖的蓉穗。
又偷偷捂住蓉穗的耳朵说了句话,再放开,继续轻轻抱住她。
再听见江连山的声音,她听见江连山说,要她忘记他。
蓉穗恍然,看向玄度:“我的错吗?我杀了他?这十几年来,我恨错了人……”
蓉穗终于支撑不住,吐出口血来,随即那些被控制之人,突然倒地。
梦卿卿明白了江穆宁未说完的解决之法,这些人是由蓉穗控制的,她的精神是支柱,倘或蓉穗精神崩溃,就控制不住这些人,她们才有机会帮他们解除控制。
玄度给他们扔了药,“给他们服下,几个时辰就好了。”
江穆宁等人刚要表示玄度大气,玄度又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友情价。”
梦卿卿等人面面相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郑言扶起蓉穗,帮她顺气,蓉穗不看他,只默默说着对不住,说着她怎么能忘,说着悔。
郑言想同她在说些什么,蓉穗似乎突然来了精神,起身快跑,众人来不及拦住,蓉穗就撞上了江连山的白玉棺。
意识消散前,蓉穗躺在地上,眼神虚晃,喃喃自语。
“我作恶多端,满手血污,几世轮回当牛做马,都已然洗刷不过我的罪恶,我见不到他了……”
“不会,”玄度缓缓开口,看向窗外,“无论你在何处,他都会等着你,陪你一同洗刷罪孽,共入轮回。”
蓉穗满意的笑笑,“那、那我就不怕了……”
玄度在其闭眼后,开口,“他在定会如此说。”
“母亲——”
郑言撕心裂肺,痛苦大喊。
“母亲——”
蓉穗没再起来,她带走了所有爱恨,去见她的小将军。
郑言呆滞,一切变化太快,他接受不得,他抬头,玄度在身边。
他想问许多,想问是否有人爱他,是否他的出生,只是为了所谓的爱恨。
没有爱吗?哪怕一丝丝……
想问的太多,最终出口,却只问了一个问题,“他们是相爱的关系吗……”
玄度把玉佩缓缓放在蓉穗手中,点点头,“其实故事有另外的版本。”
冯正对蓉穗是爱而不得,他并不明白,江连山早晚得死,为何蓉穗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冯正想拆散他们,他从西域求了一种蛊毒,偷偷种在蓉穗身上,只有心爱之人心头血方可解蛊毒。
他想,江连山会救她,也会怕她知道真相而伤害她,他才可趁虚而入,不仅完成了右相杀了江连山之令,还抱得美人归。
他觉得他聪明非常。
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江连山果然那般,蓉穗痛苦不已,按着计划真的杀了江连山,冯正偷偷取了心头血治好了蓉穗。
可计划有错,蓉穗只忘了那晚,蓉穗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她以为是他杀了她的心爱之人。
冯正想解释,可他明白,没有这滔天的恨,蓉穗就会随着江连山去了。
他失算了。
玄度低语,“你父亲对你母亲说的那句话,是爱她,这辈子,他只爱了她一个。”
郑言轻笑,够了,这就足够了,他不再多求。
他也要去见,那个他辜负了半生的人。
莲花玉佩,是江连山想送给蓉穗最后的定情之物。
玄度看了地上的蓉穗,把她抱进白玉棺里。
他不知为何会这般做,爱之一字真的如此令人疯魔?
他不懂爱,也不会爱,他只觉得无聊,为何不好好活着,为一人死生不顾,傻的很。
他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绝对不会。
梦卿卿跑到他身边,玄度正冰冷着脸,梦卿卿从怀中掏出备用的帕子和之前云胡给的伤药,给玄度的手二次包扎,这次扎了个蝴蝶结。
“我免费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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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将军真的为她种出来了莲花,小姑娘也真的为他缝出来了江山图,可他们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
是一个遗憾和错过的故事,还有点真相没说完,估计还有一章吧
给大家添麻烦啦,日更开始啦!
第30章 府中玄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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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度自然是不理她, 梦卿卿也不恼,已然十分习惯。
事情解决的七七八八,余下便是这些人的去处,不过既是失踪, 大多应有家人在等, 只需送回去即可。
梦卿卿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她缓缓蹲下,郑言此时仍旧在放空,不过须臾片刻间,再无爱恨,怎能顺然无事。
“郑公子, 有些唐突, 可我也只能问你。太子殿下, 是真的在那古寺之中, 还是有其他去处。”
郑言摇头, “母亲她应不会在此事上骗姑娘。”
梦卿卿点点头, “郑公子,我不知如何劝你莫要悲伤难过, 只一句, 无论如何, 你阿爹阿娘应是真心实意期盼你的出生,不过命运使然。”
郑言终于扬起一股释然的笑, “多谢, 不过姑娘您真的要去吗, 看时辰应是来不及了。”
“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他在我就会去, 何必执着生死。”
郑言似乎愣住,眼眸微动, 继而道:“时日无多,就算相守,亦不如相忘……”
“两人之事,一人想法怎可决定,郑公子,我如此,知鹤亦是如此,时日无多也好,时机已晚也罢,真的要在乎?”
郑言默默良久,悠悠道:“在下明白了,其余的,姑娘自己决定,快些去吧。”
借了郑言的一匹马,梦卿卿抬腿就跑,江穆宁和云胡都脱不开身,玄度不知何时突然消失,也只能她一人先只身前去,不过好在程述白之前给过一特制烟花,只需到了之后放了,不多时就应有人来了。
梦卿卿飞身置于马上,紧忙赶路,也不忘让系统给了提示面板,看清如今事件解决的进程。
不出所料,进度显示为90%,还有没解出的秘密,而这些须得在确保萧泽楷无事的前提下。
她如今只希望自己猜测无错,才好拖时间等人来。
路途遥远,好在郑言告知了一条还算是近的路才得以时辰减半,速度也快了起来。
古寺之前去过,颇有印象,不过此时门前更显清幽,格外不同些。
梦卿卿提起精神,人大概率是被骗来的,不过萧泽楷时常过来,同古寺中人应当交往甚好,就算冯正或是蓉穗派了人过来,古寺众人也会替他隐瞒。
梦卿卿信步入寺,里头依旧,都在自做自事,有条不紊,看不出异常。
见有人来,一人前来问询。
“不知姑娘为何如此早得前来?是否有急事。”
梦卿卿从怀中掏出太子府令牌,“多有叨扰,小女子是太子府之人,前来寻殿下。”
情况不清,不得贸然暴露身份,此时此刻,她也是实在不敢打赌此刻是已然来过人,还是蓉穗和冯正之人还没到。
那人看清楚牌子,回道:“殿下不在,昨晚已然回了府中,姑娘不知?”
梦卿卿恢复神色,心中猜测大概,面前之人不可信,怕是这里的人都被换了。
“碧落斋。”
不得已,梦卿卿只能赌一把,冯正爱极了蓉穗,这里之人就算不是冯正的,冯正也必然说过对蓉穗手底下人和和气气。
那人突然改了神色,低声道:“可是蓉阁主有事?”
梦卿卿松了口气,“确然,阁主那边事出了差错,命我过来,有话问太子殿下。”
说话之时,梦卿卿露出手臂上未消散的莲花刺青。
别误杀,我没骗你。
那人低眸瞥见梦卿卿手臂刺青,心头疑虑消除大半,就算是假,也不过多抓一人罢了,看了看实在无人跟着,只身前来,便道:
“姑娘既然是蓉阁主之人,我便送姑娘过去。”
“多谢。”
梦卿卿跟着那人,只见去了一处极为幽静的房前,抬步进门,又在书桌前开了一扇密门进了地下密室。
梦卿卿故作淡定,偷偷打量周围,这里极度隐秘,无人带入基本不可能找到,也因此,一路上梦卿卿并未见到守卫。
萧泽楷病弱有好处,无人看守做事方便。
梦卿卿紧跟前人脚步,只怕有错,脑子也不断思考应当如何把人从这鬼地方带走。
不知绕了多久,梦卿卿才终得以见到了萧泽楷。
萧泽楷虚弱的躺在地上,呼吸微弱,半分声响也无,听见声音才悠悠抬头,见是梦卿卿眼眸陡然变大。
“人在这里,姑娘问就好。”
梦卿卿快速思考,可实在无从下手,事到如今,也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了。
云胡给过她一可致人陷入昏迷的暗器,梦卿卿紧忙拿出,把人放倒,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你怎得会在此处。”
梦卿卿也不隐瞒,“我来救你,殿下。”
萧泽楷摇头,“这里出不去的,你先离开,莫做傻事。”
“你是我夫君,”梦卿卿一脸认真,“互敬互爱,你保护我,我保护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梦卿卿有想起寿命值一事,紧接着道:“不必感动,问就是例行公事。”
萧泽楷认命一般,“我怕是出不去了。”
“积极起来嘛,”梦卿卿挨着他坐下,语重心长,“你这样可不行,不符合一个良好青年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