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起得真一般。”没想到这时候我居然还不忘损他,“她有我俩的血统,你确定她能是个普通人?”
“谁知道呢。”他轻笑了一下。
我也笑了,走过去撩开他的衬衫,伸出口中的毒牙朝着老家伙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上去,毒素瞬间注入他的身体,我清楚地感觉到老家伙的身体渐渐僵硬,我上前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再见。
随后我就做了让我觉得这辈子最恶心的事。
我吃了他。
第26章
=
我曾以吃人为生存之道, 却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厌恶吃人。
从我记事开始,家里的姐姐们就告诉我说我们的食物就是男人,男人总骗人,肉都是甜的, 女人总哭, 肉都是苦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 我姐白火曾递给我一片肉,随后半垂着眼眸问我甜不甜,我嚼了几下,口中传来的感觉好似蜜糖,“好甜呐。”我满足地眯着眼睛, 心想这比桃花蜜还甜的东西, 就是人类的味道么?
“这是你姐夫。”我姐说。
我当时心里一惊, 这一口肉没咽好, 差点把自己噎死。
后来因为这事, 我被她们笑了好久, 我姐也是笑嘻嘻地跟我说,我们本身就是会吃掉喜欢自己的男人, 如果他越爱你, 那他的肉就会越甜。
*
而如今我看着那个我吃着老家伙的肉, 却觉得没有半分甜味,嘴里只觉得咸, 过分的咸。仿佛吞了一袋盐般, 咸味吃多了是什么感觉呢?我形容不好, 我只知道到最后味觉会混乱, 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什么是咸味,只觉得头痛欲裂, 捂着嘴忍不住想呕吐。
吐出来。
把这些肉都吐出来。
我眼睛睁大,扼住自己的脖子,想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去刺激自己呕吐,可吐来吐去,只能干呕,似乎只能咳出一些无意义的津.液。
不对,我苦笑,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意识,我怎么可能会有津.液,一切只是我脑中的想象。但是我真的觉得很咸,咸到想吐,咸到不想再吃人。
可意识外的我似乎并没有这些感觉,那个我仍旧在吃,而我已经不想再去看,我闭着眼睛恨不得把自己的感觉都封存,我听着自己口腔中传来的咀嚼声,这种声音在我的耳膜中无限放大,我觉得此时此刻虽生犹死,这种感觉比那日输给西索时还要强烈。
我似乎堕入到了一个无边地狱,而我自己,就是那个吃人为生夜叉鬼。
……我再也不想吃人了。
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把这件事情挨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血红,其他的我不想再细说。
老家伙的念力果然十分的强悍,吃了他之后,那个我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黑发,我能看到浓厚的念游遍她的全身,估计这时的我应该是回到了全盛的时候。
全盛时期的我,跟在母亲身边,我们自海中来,却只为吃人。
我觉得自己够强,可那个我却觉得远远不够。
于是那个我坐着飞艇回到了枯枯戮山,穿过森森树海,她站到了白覚的面前。看到我的样子老太婆有些意外,我盯着她紫红色的眼睛,觉得那眼神看我有点古怪。
“你吃人了。”她说。
那个我点了点头,“我要杀西索,但念力不够。”就听她说。
“你答应过我的,不再吃人。”
“情况不一样了老太婆。”我估计因为念力恢复,所以让那个我有了和她对峙的资本,可这种表现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叛逆少年,“西索杀了侠客,那我肯定要杀他。”
“那男人的肉好吃么。”没去理会那个我最后的话,白覚突然开口,“他很强,居然心甘情愿地让你吃,想来也是十分爱你的。”
不好吃,差点没齁死我。我在心中回答。
可那个我却不是这么想的。
“挺甜的。”我感觉那个我在笑,似乎是回味着口中曾存在过的那种味道,“不过他也不算白死。”那个我指着自己的肚子,“留了个种。”
“怪不得他会让你吃。”白覚伸手想摸我的脸,却被我一手打掉了,我向来不喜欢她碰我,“生下来吧。”
“那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
“放心,她肯定会活下来的。我生你的时候也不想要你,最后你还不是也活下来了,这就是宿命。”
“别整得这么玄好吗。我讨厌这词。”那个我说,而白覚,的确是挺爱提这个的,我不知道她纠结的宿命到底是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让我们感到无奈的东西太多了。
“好啊,我不说。”白覚站起身来,“那我的白蘭宝宝就说说看吧,放着仇人不管,你来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我都不知道那个我怎么想的,就看我也站了起来,“不是说了么,我想杀西索,能力不够。”
“那你想怎样呢。”白覚向那个我走了过来,袅袅婷婷的,她转了转手腕,像是在活动筋骨般,“让妈妈去帮你?”
那个我没说话,不过应该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不帮呢。”就听白覚说,根本不用想,白覚能帮我么?不可能。
“那就逼你帮我喽。”那个我具现化出「暮霭晨星」
这是我好久没见的另外一个形态的宝贝妖刀,之前我一直在用琥珀川,它的特点是穿透强,攻击也很强,按分类来讲属于重武,而暮霭晨星则是不到一米的刀,更适合近战时用,比较轻巧。那个我把玩着手中的小短刀,她一副淡定神色,手中将它们转成了一个个刀花。
母女之间的默契,化成了一个无声的信号。
白覚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她一挥袖子直接把那个我打了出去,速度之快连恢复念力的我都措手不及。那个我的身体瞬间向后飞出,她想用妖刀来顿住身形,可白觉这一袖子威力太大,那个我手中的妖刀插.进地面带起了阵阵火花,向后退了十来米,这才稳住身子。
我感觉自己的肋骨好像断了一根,但是意识中的我并没觉得疼,看来我和那个我,也不全是所有的感觉都能共享的。
但那个我应该也是觉得疼了,因为我的身体抖了几下,不过很快这种感觉也被我忽视掉了。就见那个我站了起来,估计这时候的我表情也应该是十分狰狞不咋美的,“如果我也打断你的肋骨,你就得帮我。”
“好啊,试试看。”白覚脸冷得吓人,却也是答应了。
于是我俩就打了起来。
我之前就说过,白覚这个人的能力就是个bug,和她打,我完全没有胜算,所以那个我还算是聪明,她没傻乎乎地和自己老妈说什么「如果我打败你你就帮我」之类的傻话,而是说要打断她的肋骨。
相比而言,这就容易多了。
可真正实践起来,却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我俩打得很是激烈,我感觉自己被她虐得很惨,到后来那个我被她甩到墙上,感觉腿在打颤,根本站不起来。白覚这边也算是不太好过,头上的簪子珠花都被我打掉了两个,她握着那个我的脖子表情发狠,“看样子是失败了呢。”
那个我放弃挣扎,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死,她的手劲越来越大,可那个我仍旧没动,似乎是放弃了。
突然她睁开眼,猛地一转身扭腰踢上了白覚的胸口,白覚用力甩开她,那个我比之前飞得更远,却也连拿刀的力气也没了。
“我赢了。”那个我缓缓说了几个字,顺带吐了几口血,坐在地上也起不来。
白覚笑得像个妖精,“好好好,我教的小崽子,如今牙长出来了,敢咬妈妈了。”
“我只想让你帮我。”无论是哪个时候的我,在她面前还是怂,多半也和童年的阴影有关。
“可我帮不了你。”她说,“我的能力出了这个森林还不如你。”
“我不想听笑话。”那个我嗤笑,“这些年你也没少出去。”
“现在不一样,我老了。”我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我才说这是「宿命」”
“我说了我讨厌那个词。”那个我撇嘴,不想听。
“可你必须要承认它。”白覚说,“不过呢,我打不过西索,你打不过西索,我加你,却是远胜于他的。”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她,而此时作为看客的我,心中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吃了我。”她说。
吃了白覚?!!!那我真他妈疯了。
可那个我还真疯了。
她没有回答,闭着眼睛又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重新睁开,“我爱侠客。”就听那个我说。
……
也许白觉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说。
“值得么。”她摸着我的脸,这回那个我倒没有拒绝,“为了不一定爱你的男人,付出这么多值得么。”
“他爱我,我爱他。”那个我想都没想直接回到。
“最近经历梦魇了么。”她突然问我,我知道白覚说的是什么,那是我在飞艇上和老家伙说过的「漆黑的河水」。
“偶尔。”那个我说。
“那是河水。”没想到白覚也会这么说,“忘川河,也是冥河。从我们祖先开始算,那些被我们吃掉的所有的人的执念,一直传到了现在。爱我们的人不会害我们,可恨我们的人自然是会害我们的。那些胆小鬼们害怕,所以她们在不停地想生孩子,能力会继承,执念同样也会继承的,执念被分担,自然会少了许多痛苦。”
我知道白覚说的应该是我那些姐姐姨姨,也就是当年在海岛上被她一人杀掉的我的同族,因为人都是我埋的。
那个我不屑,“那些东西并不能打败我。”
“因为大部分还在我身上。”白觉说,“你的身上只有十分之一。”
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我吃了她,老家伙的崽还没出生,那剩下的十分之九,都会移到我身上来,意识中的我有点发抖,现在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折磨,如果再加九份,当真是生不如死。
我有点佩服白觉。
可我也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那么决绝的杀了自己的族人,我曾在她高兴的时候问过她,可没得到什么明确的回答。
“如果这样你还想杀西索么?”
我不知道那个我是不是会害怕,但她终归是比我坚强许多的,“我爱侠客。”就听那个我说。
第27章
=
接下来为了节省时间, 有的事我会快点说完。
当那个我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明白她意思,白觉自然也明白,后来那个我就吃了白觉。
我不知道老太婆为什么也会心甘情愿地让我吃掉, 她没有什么记笔记的习惯,整个事情的原因我再也无从知晓。
而这个过程我并不想形容, 我没吃过女人,但我发现这次的感觉并不是咸的,而是辛辣的,辣的人想哭。
虽然此时我只是个意识,却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而我的身体并没有哭, ‘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 过了很久才离开。我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痛苦?后悔?无奈?还是什么都没想呢?
在那之后‘我’去找了西索, 西索找不到, ‘我’通过糜稽找到了他的女人, 那个女人叫薇熏,名字我曾经见到过, 就是之前在飞艇站时老家伙偷到伊尔迷的请帖上。
那个女人大着肚子, 在暖阳下的窗子旁边平静地看着‘我’。看外表分明是个普通的女人, 可普通的女人并不会在‘我’掐住她脖子的时候仍旧冷静地和‘我’对视,那个我松开手, 看着她因为呼吸不畅而不断地干咳。
似乎她早已料到‘我’会来杀西索。
“我叫薇熏, 我的父亲叫梧桐。”
梧桐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 揍敌客家最忠诚的管家, 如今长眠在枯枯戮山的皑皑白雪之下。
凶手是西索。
我不知道揍敌客家是怎么想的,总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如果换作是我,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给一个管家报仇,下人的命永远都是不值钱的,西索很强,为了一个管家一旦牵扯到任何一个家族成员,怎么看都是个赔本买卖。
而且对于这事我也听说过一点,那个管家和西索的对决,似乎和揍敌客家的利益无关。
到底还是冷血冷静的家族啊。
可他的女儿却不甘心这么算了,她是这个血雨腥风的地下世界的编外人员,说白了,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女孩为父报仇委身仇人,多么狗血的故事。
当然和她一样,我这些日子的经历也算得上是另外一个狗血的故事。
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外这女人居然能和西索领证结婚,作为一个普通人,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神仙方式。
那个叫薇薰的女人也不隐瞒,直接就和‘我’说了。她说她是一个演员,天生自带的能力,她自己管这个能力叫「娜莎茜的亡灵」,娜莎茜是她非常崇拜的中世纪的女演员,演技足以以假乱真。
她用了一点点的手段制造了机遇,然后渐渐地认识了西索,当然薇薰强调,一个人无论演技再精妙,如果她只为了演而演,那她肯定还是会被人识破,所谓真正的演技,就是骗过自己。
我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白了,这场爱情复仇记,她不光走肾,还走了心。
她爱西索。
不过她本人却不肯承认。
‘我’以她为人质,在她那住了下来,也许是这时的我觉得,只要我待在那,西索总有一天会现身。
作为枕边人她给西索下了毒,非常非常慢的那种,同时她把这种毒也下到了自己的食物当中,所以西索根本察觉不出来。
那个我等不到他被毒死,只想等他现身时就给他捅死,毕竟我现在的能力算是我自己加上白觉的,毁天灭地倒是没有,但是‘我’觉得自己可以杀了他。
此时此刻。
两个孕妇在一种无比诡异又和谐的氛围里,每天待在一栋有大落地窗的房子里。晒太阳,摆弄花,收拾屋子,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意识中的我看着一幕幕突然想起了和侠客看过的电影,叫「等待戈尔巴多」,等着一个连是否存在都不确定的人。
我觉得那个我是享受这种过程的,我之前就说过我一直觉得自己缺爱,而这个女人此时展现出来的一点点关爱,仿佛成为了压垮‘我’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个我每天承受着比我自己多出九倍的梦魇,我和那个我的感觉并不是所有都共享,我无法分担那个我此时的痛苦,却看着现在的自己每天被梦魇折磨得不成样子,倍感痛心。
我还真他妈的惨。我不禁感慨。
所以我醒过来之后应该干什么?当然是吸取教训,绝对不要吃老家伙和老太婆。
不过还好此时有那个女人在,她安慰着那个我,也关心着那个我,所以那个我此时还没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我觉得‘我’和她的关系,既是仇人又是同盟,我估计那个我应该是永远也杀不了她了。
我看着那个我和西索女人的日常生活,突然有了一个愿望: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快死了,我也想过着这种普通的生活,有个海边的屋子,可以晒太阳,我要种上满院子的花,吹海风听潮声,看日升日落,静静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