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好累。
我想放弃了。
我当自己是个救世主,我当自己是个英雄,可到最后我才看清,自己就是个懦夫。白覚之前没有说错,空有野心却没有魄力优柔寡断的我,的确是个胆小鬼。
我在心中佩服起未来那个我来,虽然结局很惨,但是起码她有勇气做出改变和选择。
可我什么都没有,而且我什么也不敢做。和她相比,我都算不上是真正的白蘭,我背负这个名字,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突然,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捂着脸,蹲下去,想哭又哭不出来。
心中苦涩,这种感觉堵在心口,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四周起初是安静的,可是随后声音越来越嘈杂,却不像是风声和动物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人在我身边耳语,窸窸窣窣,又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我抬头去看,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声音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我双手握拳,指甲紧紧扣在了肉里,身上又传来一阵痛感,提醒我此时正处于无比真实的现实之中。就在我迷惑的时候,突然一阵白光闪过,彻底照亮了眼前的黑暗,随后远处响起隆隆雷声。
雷声阵阵,山雨欲来。
似乎是要下雨了。
我本身十分害怕打雷,可这时却也再无感觉,我嗤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如果我害怕,还有什么人能安慰我吗?
什么都没有。我两手空空而来,又即将要两手空空而去。
雷声响彻耳畔,又渐渐消失不见。
我站起身来,朝着老家伙的人头走去,我只看到了他的头,却没看见他的身体。我想起刚才踏足这片土地时所看到的那些爬满蚰蜒的人体组织,不知道是不是被它们分食,这些曾经的身体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或许刚才在我的脚下,就有他的某一寸皮肤,有他的某一块血肉,可如今这些也只会被这场接下来的雨水冲刷干净,消失殆尽,连存在都不曾有人记得。
我无法拼凑他的身体,能做的也只有把他的头颅带走。
我不打算把他的头颅埋掉,我需要带点东西给林中仙、给森羽千寻一个交代。
可我也不想就这么带着他的头颅回去,因为我预感自己的回归遥遥无期,我打算去烧掉他,有生之年带着他的骨灰返回故乡,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红尘拂去,繁华散尽,人终归是一抔黄土。
我走到他的头颅面前,再一次蹲下.身去,就这么默默端详他的脸。
记忆之中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在这种环境之下,在失去生命的结局下,他的眉眼更加的立体而又充满邪气,近乎完美的长相中又带着一丝丝的诡异。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大概也会吓得半死,天阴沉的仿佛是浓墨泼染,一个女人就这么无声地蹲着,直直地盯着面前男人的头颅,什么也不做,只是就这么看着……面无表情。
心死了,爱仍会活着,但爱死了,连心都会没有的。
我就这么看着,看着,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眼前,光那么亮,亮到我可以看清老家伙脸上那一点点的绒毛,栩栩如生,他仿佛仍旧活着一样。
这时我的耳边又想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侧耳去听,分辨出它和之前听到的并不一样,这不像是低语,更像是什么爬动的声音。
我低头去看,就看到了一群之前见过的那种虫子循着血迹向我爬来,他们一路吸食血液与碎肉,不过颜色似乎发生了变化,没有之前的色彩斑斓,有一些还蜕变成了黑色,甲壳却并不暗淡,黑得发亮。
不知怎么它们的背上居然长出了图案,我用手夹过率先爬上我鞋子的一只,仔细观察发现这种图案像是人脸,虫子扭动之下「人脸」的五官也发生了变化,从面无表情到表情狰狞,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哀嚎。
我看着恶心,又不敢轻易捏死它,我不怕毒,可面对黑暗大陆的生物,我觉得有必要处处小心。于是随手把虫子扔向远处,却仍旧有虫子向我爬来,在我的靴子上爬来爬去,似乎是被血腥味所吸引。
我甩了甩靴子,又踢开面前的几只,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等一会虫子越聚越多,那时候我真是无路可退了,我不可能去树上躲避,这种地方的树和河流,远不如地面安全。
这时候雷声又再一次传来,伴随着这阵雷声,我又听到了第三种窸窸窣窣的响声,随即有雨点落在我的脸上。
下雨了。
雨水只是微酸,暂时对我产生不了太大的威胁,不过这种虫子看样子是很怕雨,如果从它们的进食习惯来看,这倒也是能理解,虫子吸食血液,人体的血液是呈碱性的,汗液则是微酸的。
大部分虫子已经放弃了进食,纷纷向树下爬去,有的爬上了树身,我看着这些虫子,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这些虫子只爬到了距离地面一人多高的位置却不肯再向上爬,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和上面树身翠绿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是在那些密叶深处,有什么它们惧怕的东西。
看到这种情景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多亏我没有什么上树的想法,不然此刻也应该是危险万分,等等,不对!
我忘了一样东西啊!
老家伙的人头还在下面呢!虫子吸血吃肉,这个时候恐怕……我连忙向人头方向看去,那里却没如想象中的出现什么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场面,也没有任何血腥的镜头,老家伙的头仍旧安静地呆在那,四周一只虫子也没有。
这种情况太诡异了。
虫子不吃活物只吃死物,所以没有不吃他人头的道理,我看着那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觉得他睫毛微颤,下一秒像是要睁眼一般。
他、他……活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活!
我看着他颈部参差不齐的切口,确定他只是一个人头,尸体可能会动,但是人头绝对动不起来!
现实已经不给我留出任何质疑的时间,因为随即我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那双猩红的眼睛,犹如地狱魔鬼的双眼,妖异、邪魅又鬼气森森,他薄唇微启,叫了两个字,“白——蘭。”
卧槽!!!
我仿佛当头被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浑身冰凉。
第37章
=
我看着地上那颗人头, 只觉得浑身发抖,但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的由来,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是出于另外一种什么感情。
大部分人遇到眼前这种情况, 肯定会本能的逃开, 而我却是一反常态, 于是我先是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是的,事到如今,我仍旧抱着一种侥幸的心里,我觉得现在自己经历的一切也许都是幻觉,如果不是,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我疯了。
我开始觉得自己周围都变得恍惚起来。
站在原地, 老家伙的人头仍旧是在看着我, 在叫了我的名字之后, 他也没有说其他的话, 仍旧是一声一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白——蘭。白——蘭。”那颗人头用着平淡的,机械制的, 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在开口说话。
就像是个复读机。
仿佛是谁把他的声音录在了这里, 然后放给我听, 试图刺激我的记忆重启。
显然这不是老家伙,或者说, 这绝对不是我平常看到的那个他, 除了诡异, 我想不到更好的来形容这事的词语。
如果我正常, 这个时候我绝对会逃开,可是我没有这么做, 所以我才判定自己有点反常,我呆呆的看着那张脸,看了一阵,竟然不再觉得诡异。一种莫名的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径直朝他靠过去,试图用手摸摸他的脸。
对不起。我在心中道歉。
越想越沮丧,越想越悲伤,我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空白得就像是它从来没有运转过一般。
此时我只想当着他的面,和老家伙说一声抱歉,说完之后我会怎样呢?会死掉还是什么都不会发生?这些我完全没考虑过。
我盯着前方,只知道老家伙正在那呼唤着我,而我,必须有义务去回应他,我仿佛着了魔般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全然不想任何后果。
就这样吧。
放弃吧。
再见。
这样的话语一直在我心中反复出现,刺激着我的神经,谎话说多了也许就成了真话,我渐渐接受了这样的暗示,甚至将死亡都当成了既定事实。
……
我蹲下来伸出手指,想要去抚上他的眼睛,指尖即将滑过他的眉间,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冷如寒冰的温度。
也不知是我自己身体的温度,还是他皮肤传来的冰凉,而我,疯了一样,还妄想用手指去感知这种彻骨的寒冷。
头颅的温度再低,也赶不上心的冰冷,也许在海岛上的时候,我就已经随着她们一起死了,而现在活着的,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行尸走肉。
“住手!”
!!!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暴喝声,仿佛一声炸雷响彻耳畔,我一下子从迷离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看到自己的动作,我的手指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站起身连忙退后两步,我甩出暮霭辰星,警惕的看向四周,“谁!”我喊了一声,雨声依旧,雷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我张开圆,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没人?我心中嘀咕,又猛地想起自己刚才做的荒唐事,连忙去看老家伙的头,却惊讶地发现地上此刻哪还有什么人头,只有一团黑色的物质安静地待在那。
那个混沌的黑色物质,看上去就像是太空中的黑洞,又像是深海之中的漩涡,不管怎样,那绝对都不是一颗人头应该有的样子。
那是什么东西?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地上的那个东西并不是幻觉,看到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我庆幸自己没有伸手,不然此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我刚才居然想去用手碰它?还真他妈的中邪了。我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诅咒的、诅咒的种子……嘻嘻。”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又平淡,没有任何音调的变化,仿佛是机器人一样,和之前老家伙叫我的声音很像。
但我绝不会再次把它当成老家伙了。
我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毕竟不知道这个声音主人的立场,“什么诅咒?”我问他,想去判断声音的来源。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发出了一种机器的滋滋声,缓慢的说道,“不死者之病。”
“那是什么?”我一皱眉,从来没听过他说的这种病,但感觉有点像精神控制之类的东西,要不然为何我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跑却仍旧会向那颗人头靠近呢?
“碰到就会……碰到就会被寄生。”那声音始终像是在我附近发出的,可是我转了几次身,却没看到有任何人。“嘻嘻,寄生之后生不如死,只能沉浸在痛苦里面。”
“痛苦的空壳。”他嘻嘻笑了一下,声音尖锐又刺耳,“失败啦,失败啦。”
沉浸在痛苦里面?我咀嚼着他的字眼,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个东西听上去会吸走人的快乐。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我问他,不能怪我怀疑别人,因为凡事都讲个理由,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救我一次,我身上必然有什么让他这么做的东西。
但我心中隐约觉得他可能并没有想吃我,如果他只是为了吃我,大可等我被种子寄生之后再下手,那时候我深陷沮丧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反击的能力,那个时候肯定会比现在更好下手。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我皱着眉头想原因。
不对,我心里突然想到了第二种可能性,第二种可能就是他在骗我,那个什么种子根本就没有让人生不如死的力量,他哄我中招,然后……我仍旧想不出来他会干什么。
大概会吃我。
我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人,此时此刻也只能静观其变。
“为什么……”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又响起,“……为什么,为什么帮你。”
“理由呢!”我喊到,“你帮我的理由呢!”
“理由呢……理由呢。”那个声音像是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只是一味地在重复几句话,我心觉不妙,向后退了几步打算逃走。太奇怪了,黑暗大陆的事物都太奇怪了,我也不拖延,看好了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但我不敢在树林中穿梭,我说过,在刚才下雨的时候,我就察觉到树上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所以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肯定是平地。
身后无声无息,那个声音看样子是没有追上来,我怕迷失方向也不敢跑太远,确定身后没东西追来就停住了脚步,就在我停住的一瞬间,脚下地面突然碎裂!
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球体砸到一样,中间出现了巨大的凹陷。这个破坏来的十分突然,我险些没有避开,如果我的反应再慢一点,那么这个时候被砸扁的就不是地面,而是我自己了。
我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击倒,人向后飞出去十多米,碎石滑过我的手背和脚踝露出的皮肤,形成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脸上也被细小的石头滑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就是觉得嘶嘶的疼。
我没有时间去检查身上的伤口,赶快爬起来,手中具现化出山河社稷扇,同时又用了坚,我觉得这个东西肯定还会攻击我。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次攻击很快又到来了。
我无法事先做出任何准备,因为这个攻击不是用眼睛能看到的,同时用念也察觉不出来。
我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反应能力在攻击来到的一瞬间险险避开,眼下的情况是十分棘手的,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还感觉不出来,不存在却又会对我产生威胁,我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又要想对策,着实是头疼万分。
但我知道,攻击我的这个东西肯定是存在的,可这种情况说明什么呢?
我分析着眼前的情况,首先我确定这个东西肯定是有实体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它呢?
这时我突然回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个电影,那是一个透明人的故事,这个人把自己存在的分子最小化,所以人眼和摄像头都看不出来,甚至连红外线都感知不到。
那么这个攻击我的东西会不会也像电影中这样呢?
就在我胡乱猜测的时候,第三次攻击又再次到来。虽然这时候有山河社稷扇帮我阻挡了一下,但我还是被这个东西砸到了后背,就感觉一个相当重的大铁球砸到身上,我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就觉得胸腔里嗡嗡的疼。我试图活动活动身子,能动,那么骨头应该没碎掉。
天色仍旧阴沉,但是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停了,我擦擦嘴角的血,挣扎着又站了起来,我在心里估算着时间,那个不明物质攻击的时间似乎是有规律的,但是我也不能掉以轻心。
空气中水汽十足,同时又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气,可能是雨水中含的某些物质,我吸了吸鼻子,怕这东西里面有毒,也不敢做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