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可以断定, 这里真的是只有白天没有黑夜。
这显然是一种不正常的情况,就算是处在世界的边缘经历极昼,也不可能没有一丝时间的变化显现。所以我觉得,这种时间的凝固现象大概率是一种被刻意营造出来的错觉。比如说出于某种原因,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封闭性非常高的空间, 至于这个空间是什么样或者说是要做什么的, 我暂时就无法探究了……
大概是因为喝了椿的血, 我的状态已经比最开始时要好了不少。那天在走廊的最后, 仍旧是椿抱着我回去的, 我也没跟他客气, 勾着他的脖子,当场又咬了他一口。
他的伤口上有两个很清晰的牙印, 上面一丝血迹早已经干涸, 此刻被我一咬, 血液又渗了出来。我啧啧嘴,当然不会放弃每一个吃免费血包的机会。
椿也没客气, 在我咬完第一口马上就要咬第二口的时候, 耳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清朗、平静,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没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你如果咬第二口,我可能会下意识地捏爆你的头。”
我呵呵一笑,知道他这种人是说到做到。我松开嘴也不尴尬,伸手胡乱搓了搓他的伤口。那里已经不再流血,只不过牙印由两个变成了四个,我拉过他的衬衫将牙印盖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口中的血腥气味并不浓重,这次的血液量対我来说不痛不痒,根本就没补充到多少念量。
回去之后我继续待在那个房间,漫无目的并且无事可做。
我又不是在这里养老,这里的各种待遇只能说是凑合并不算是很好。吃喝倒还过得去,但椿限制了我所有能够获取外界信息的方式,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也没有书和报纸,我闲得发慌,除了椿之外见不到任何人。
他定期会过来看我,偶尔也和我搭上两句话。我不知道他这个定期具体是什么时刻,因为在这里我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
在这期间我也问过椿,到底将我困在这里做什么,因为在那次去实验室之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每天,哦不,也或许不是每天,反正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那里望着外面打发时间。
生活非常枯燥,这种枯燥能直接将人逼得疯掉。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观察的动物。
于是在产生这个想法之后,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开始有事可做——我开始寻找这个空旷房间里所有可能放置摄像头的位置,床下、门边、窗台……到后来我甚至仔细观察了每一块大理石地面,仍旧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他们没有监视我?
我又努力往远处茂盛的树枝上去看,树叶太密,要是一个一个看过去,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在这期间,椿又过来了几次。他看到我在那犯傻瞧树叶也不制止,只是拉过唯一一把椅子坐在窗边,一直沉默,看上去无话可说。
我开始和他搭话,我问他最近都不做实验吗?
“不需要再做实验了,之前已经是最后一次。”椿回答。
他给出的答案让我有些意外,灵光乍现,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难不成在这个房间里观察我的反应,是你接下来的实验内容?你该不会就是那个监视我的摄像头吧?”
或许他们是想观察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多久能够发疯?
“你的想法往往挺特殊的。”椿说。
他的态度既不轻.浮也不真诚,所以我也判断不出来这人是在称赞还是在嘲讽我。
“还好吧。”我扬扬下巴,只要自己自信,谁都别想PUA我,“这也算是个人天赋,羡慕不来的。”
“原来如此。”椿回答,比起最开始时,他的话已经很多了,“我刚刚说了,实验已经结束。现在已经没有新的实验要去做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把我关在这?”
“在等一个人的死亡。”
椿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谁?”
椿没说话,我明白他应该是不能告诉我。
“那我换一个问题。”我想了想,“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把我抓过来实验?我记得你说你们已经盯我很久了不是么?”
“因为一个人的死亡。”
椿说。
……
“那这两个人认识我么?”
“认识。”
“我认识这两个人吗?”
“不认识。”
“你说的是真是假?”
“真假参半。”
“……”
我觉得他是在耍我。
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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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参半?”
哪有这样回答问题的?
所以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 我下意识的认为椿是在耍我。
可偏偏他这个人神色郑重,从始至终都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所以在听到他的回答时,我也不能确定椿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还是不是】, 他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真假参半】,那分明是让我在这猜呢。
我猜?我怎么可能猜得出来,想到这,我鼓了鼓脸颊,气又没出处发, 只能自己生闷气。
气谁呢?
当然只是气我自己, 气我自己既没本事人又水逆, 最近总是被人吃得死死的。
这还有天理吗!
我扭过身去试图分散注意力, 干脆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椿似乎早就习惯了我的沉默, 他一向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但我不一样,正常情况下我没办做到长时间的安静。安静了一会我有点好奇, 最后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在做什么。我就看到椿仍旧坐在那把椅子上, 他的坐姿也是笔挺, 仿佛是一个尘封许久的雕像,他盯着某个地方, 连目光都不曾移动半分, 可我又看不出来他的视线落在哪了。
他到底在看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他这么感兴趣啊?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 我顺着他的视线开始在那左看右看, 可看来看去我就发现四周分明是我之前看了八百遍的景色,根本没什么新奇的。
“你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 我听到椿开口问我,他的目光未曾移动,仍旧是看着面前的方向,也不能说是坚毅,其实就是一种漫不经心,或者说是非常从容的镇定。
似乎是有点矛盾的形容。
“那你在看什么?”
我也反问他。
如果他还像我一样接话,估计我们的对话一时半会也没法结束,好在椿并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于是他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在等待。”
啊?说白了你就是在发呆?我就说么,这里的景色一眼就能看到头,哪有什么值得他一直盯着去看的。
“等待一个人的死亡可是很件漫长的事情。”我说。
“或许漫长,也或许就是一瞬间。”
好吧。那你是真‘佛’系啊。
我摊摊手,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那天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对话,椿没有立刻走,而是又待了一阵,我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也不知道这个【一阵】到底是多久。
他坐着,我也在那坐着,闭着眼睛听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我心中已知道外面不是真实的景象,可真的侧耳去听,就觉得这个声音还挺神奇,明明是人工干预过后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像是身处自然中的真实场景。
心无杂念、沉静、空灵。
我和他的相处仿佛变成了一种修行。
我闭着眼睛,沉浸在这种‘修行’之中。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椿已经离开了,他的走动似乎没有声音,也或许是我根本没有注意过。
*
我在这的伙食一般,谈不上差,只是总体很是清淡。
倒也不能说是寡淡,毕竟还是有肉吃的,可这肉一看就是被精心处理过的,失去了很多那种自然烹饪的野性味道,唯一的好处就是它们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干净感。
鸡肉、牛肉、猪肉和鱼肉依次都会有,除此以外还有绿叶的蔬菜,营养搭配还是比较全的。我不算是那种挑食的人,所以每次下来,我吃得都蛮欢。
外面的天气始终都是那一个模样,根本不分什么白天黑夜,自然就是没有早晚餐的区分,我只知道我有一顿会吃得像是早餐,牛奶,煎蛋,面包片,面包上通常会换着样式抹不同的酱,上上次是蓝莓酱,上次是花生酱,今天这次就是草莓酱。
草莓酱酸酸甜甜,有着一种新鲜果实的味道。我先吃了煎蛋,又慢慢将抹着草莓酱的面包片吃完,最后才注意到手中的那盒牛奶。
或许是不想让我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拿到的牛奶包装盒上一直是一片空白,没有生产日期或者是能说明地点的文字或是品牌。
同样味道也是不错。
零食和饮料都没有提供过,和饭菜装在一起的通常是坚果或者水果。水果每次都已经被切成块状或是条状,而且我觉得帮我准备这些的人很是警惕,我能吃到的水果里同样没有某一个地区的特产,也不会有那种季节性非常明显的水果,都是非常非常的普遍。
看样子他们一丝细节也不希望我能找出来。
我干脆就放弃了,和椿一起等着他口中提到的【那个人】的死亡。
会是谁呢?我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的处境是能和谁的生死挂钩上的。但如果能弄出这么大的观察区和阵仗来关着我,估计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可是我的处境和有权势的人有什么关系?
我能了解信息的方式只有椿。毕竟我在这里所有的接触都只有椿一个人,就像他口中说的,他似乎是真的在做着我的【饲养员】或者【观察员】的工作。
饭和生活物品也都是他送的,他有的时候会在那里看着我吃完,有的时候会先去忙一些自己的事情,随后再过来找我。
我也不是没想过在他开门的时候搞偷袭或者偷偷溜出去,可尝试了两次通通失败了。我也不傻,知道这事暂时都没可能,后来也就不再想了。
今天我吃饭的时候椿就没在,等我吃完那两片抹满了草莓酱的面包片,将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的时候,椿才开门走进来。
我对他的这种行为见怪不怪,甚至都没抬眼看他,我摆弄着手上的东西,这是最近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椿给我弄的一个‘玩具’,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魔方。
魔方这个东西是有运算的规律的,我不知道根本不会弄,但好歹是有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物件,于是有空就在那胡乱摆弄。
我喝了两口牛奶,突然意识到椿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发呆,而是不知何时向我走了过来,他每次都穿着西装和皮鞋,偏偏走路的声音像是一只猫,无声无息。
椿的身高应该是和西索差不多,肩宽,但是没有西索的腰那么细,此刻他来到我面前蹲下来看我,对同样坐在那里的我来说,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椿是什么意思,就觉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怪异,但是我也形容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反常,我歪头想了想,就明白了。
——他今天又穿上了那件白大褂。
除了那次去实验室之外,椿一直都是板板整整地穿着黑西装,领带经常会换,颜色偏深,但每次都会认真扎好。
这次他身上套着的仍旧是平常会穿的西装,只不过外面加上了很少会穿的那件白大褂,联想到这个情景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不成……难不成【那个人】不死了,所以又开始要抓我去做实验了?
拜托,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死与不死之间反复横跳啊!
这不就是温水煮青蛙,到最后又突然开始大火收汁了吗?
当坏人也得有点信誉啊!
我怒了。
“你怎么了?”可能是我的表现还不够明显,椿一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无辜模样在那问我。
“没什么——”我下意识地回答,但突然又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这个想法突然并且没有理由,我觉得自己的心思也算不上那么缜密,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
——我觉得椿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其实椿的眉眼长得很好看,他皮肤很白,细长的凤眼,眉毛浓且有落尾,鼻梁高挺,左眼下面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如果从长相上来看,这个人是有一种儒雅和淡然感在身上的,甚至是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所以我才觉得椿的长相有一些‘佛’系。但偏偏他的行为和打扮又很男性化,几乎要贴着头皮的短发、身材高大肌肉分明并且站姿笔挺、还有经常穿着熨烫妥帖并且很公式化的黑色西装……无一不弱化了他身上的那种‘阴柔’的气质。
但是今天不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用网络上比较流行的设定来说,那就是我就觉得面前这人在平常的性格基础上,好像又多了一些‘邪魅’的感觉。或者说,明明打扮一样,眼前这个人像是突然就黑化了。
再狗血点说,就是由‘仙’变成了‘妖’。
不对。
他的眼神变了,不是往常那种坚毅的感觉。
我皱了皱眉头,椿很少会去关注我,平常是不会理会我的表情变化的,但是这次不同,我的反应被对面的椿看在了眼里,“你在想什么。”他再次问我。
“……”
不对。
我的表情未变,但是心中思绪翻涌,我确定眼前的男人绝对不是平常我见到的那个椿。这真的是他吗?还是说这其实才是椿的真实性格,之前的表现统统都是他伪装的?
“你.不.是.椿。”我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椿挑挑眉,仍旧是一副淡然神色,随后我就看到他勾起嘴角笑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笑着问我,却难掩一股锐利的锋芒,这种锋芒夹杂进他柔和的面容中,不羁、从容。
我没有回答,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我甚至没注意到手中的牛奶和魔方,它们仍旧被我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随着我的后退,椿也一步步紧逼,我的反应犹如一只炸了毛的猫,浑身戒备并且领地不容侵.犯。可椿却很轻松地突破了我的安全区,没有任何强势的气息,犹如一阵风,异常的随意。
他伸出那双大手,握住了我手中的牛奶盒,我睁大眼睛看着,完全没有从刚才的震惊状态中缓和过来。
我不是普通人,所以如果我做好戒备,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松地被人突破安全区的。椿的行为让我难以理解,我就觉得,自己和他仿佛不是存在同一个纬度。
他看着我,勾起嘴角又不说话,我也看着他,我们的手指抓住了同一盒牛奶,不同的纬度相互交汇,随即——
‘嘭——’
整盒牛奶仿佛是被挤爆的鲜橙,乳.白色的液.体瞬间在空气中炸裂。
此刻,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甜腻的乳脂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