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拿起手机,就见那个对话框有一条新消息——
Sui:「回头。」
第20章
沈茉看着消息, 乖乖回头。
只见礼堂出口的位置,那道高大身影单手插兜站着,门缝中漏出的一棱光亮投在他骨相立体的脸庞, 半边在暗半边在明,本就亦正亦邪的气质更浓了些。
见她注意到他, 他抬手, 示意她轻声过来。
沈茉一怔, 再看观众席仍在议论谢绥多帅多好看的女生们,顿时明白过来。
她悄悄拉了下林明栀的手,两个小女生便轻手轻脚朝着出口的位置走去。 恍惚间, 沈茉有种间谍暗中接头的感觉。
想到这个比喻, 她自己都好笑。
等走到出口通道, 谢绥一只手抵着门,让她和林明栀先出去。
已经是下午四点,冬天白昼短,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昏转暗, 隐约透着一些绯红。
很快, 谢绥也走出来。
“绥哥哥,你不知道你刚才的致辞多受欢迎, 台下的人都在夸你长得帅!”林明栀对谢绥一向都不吝啬夸奖。
沈茉也点头附和:“对,你刚才讲的特别好。”
谢绥漫不经心笑笑:“能对你们这些小孩儿有些影响, 看来我这个优秀校友没白来。”
“谢绥哥哥,你刚发消息给我, 是有什么事吗?”沈茉疑惑。
“也不算什么事。”
谢绥淡淡说, 往西装口袋摸了下, 递到沈茉面前:“这个给你。”
沈茉垂下眼,就见那只摊开的修长手掌心, 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淡金色徽章。
她微怔:“这是?”
谢绥:“刚发的优秀校友纪念徽章。”
徽章上印着100的数字,沈茉自然也猜到是纪念章,她只是惊讶:“为什么…送给我?”
“这种小东西我放抽屉里也是积灰,不如让它发挥点作用,比如……”
谢绥看着她,语气随意慵懒:“鼓励某个小朋友好好读书,争取十年后也拿到一枚优秀校友徽章。”
沈茉愣了下,再看那枚光泽明亮的徽章,只觉它的意义瞬间变得不同。
那不再是一枚小小徽章那么简单,上面承载一位优秀前辈对她的鼓励与期许。
纤长眼睫轻颤了两下,她有些忐忑:“真的给我吗?”
“嗯,拿着。”谢绥将徽章往前递了些。
沈茉屏气,一脸郑重地接过那枚象征着荣誉的徽章,心口都滚烫:“谢谢你,谢绥哥哥,我会好好保管的。”
一旁的林明栀见到,不服气道:“绥哥哥偏心,怎么只送给小茉,不给我?”
沈茉闻言,生怕林明栀不高兴,连忙把这徽章塞给她:“明栀,你要的话,那你拿着。”
林明栀没接,只梗着脖子看向谢绥,偏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谢林两家关系好,林明栀几乎算是谢绥看着长大的,加上谢夫人认了林明栀当干女儿,谢绥一直也将林明栀当作妹妹来看。
现下见这小丫头故意作怪,他眉梢轻挑,不疾不徐道:“你不是一毕业就打算出国?又不像她一样要留在国内卷高考。”
这个说法林明栀还算接受,傲娇地撇撇嘴:“好吧。”
谢绥逗她:“你真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弄个。”
林明栀本来就随便提一嘴,见他这样说了,连忙摆摆手:“那倒不用,给了我,我过几天也不知道丢哪去了。”
再见沈茉一副拿到宝贝的珍重模样,她心里其实不大理解的,不就一枚铜质鎏金徽章么,又不是什么黄金宝石材质,至于这么看重?
“不过绥哥哥,你为什么说要等十年后小茉才能拿徽章啊?”林明栀不解:“我们再过两年就毕业了。”
谢绥道:“刚才问过教导主任,他说下次校庆得十年后。”
林明栀恍然:“原来是这样。”
又扭过脸朝沈茉挤眼睛:“小茉莉,那你可得加油呀。有了绥哥哥这枚徽章的幸运加持,等十年后校庆,你也拿一枚!”
沈茉心里也是这样鼓励自己的,双眸明亮地握紧掌心的徽章:“嗯,我会努力!”
“不过十年以后,我们都二十五岁了……”
林明栀忽然感叹:“感觉一下子变好老了。没准那个时候,我们都结婚了?唔,我应该不会那么早结婚,不过小茉你这么乖,感觉会是那种很早结婚的。要是到时候你有孩子了,还可以把你的徽章留给你的孩子,把这份好运传下去。”
她的思维发散得太快,沈茉听得一张脸都发烫,很是不好意思地去拉林明栀的手:“明栀,你别说了……”
才上高中,怎么就想到结婚生子那么遥远的事。
而且还当着一个男性长辈的面前说这个,多尴尬。
林明栀见她害羞:“好好好,我不说了。”
她不说了,谢绥却开了口:“十年后,如果你真的得到那枚徽章,把那枚送给我?”
沈茉错愕看向谢绥。
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淡淡的,瞧不出多少情绪,但那双漆黑眼眸却深邃明亮,定定看着她:“不愿意?”
沈茉心下蓦得漏了一拍,连忙摇头:“没、没有不愿意。”
他送给她一枚徽章以资鼓励,她还他一枚徽章以作回馈,这很公平。
“那就等你十年后的好消息了。”
谢绥云淡风轻地说着,低下头,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你们进去吧,我也得走了。”
“绥哥哥,再见。”
“谢绥哥哥,再见。”
两个小女生一起往旁边让去,又不约而同抬手挥了挥。
谢绥点头,提步往外走。
只是刚迈两步,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幽深视线落在沈茉身上:“下次要是还有男生缠着你,不好处理的话,随时联系我。”
沈茉对上那道凌厉认真的目光,慢了一秒,才讷讷点头:“好…好的。”
谢绥这才敛眸,重新回身,往台阶下去。
傍晚柔和的余晖洒在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好像加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光滤镜,像梦境,又像在电影画面。
直到胳膊肘被林明栀轻轻撞了下,沈茉才回过神:“啊?”
林明栀一脸八卦地打量着她,坏笑:“看的这么入迷,你不会喜欢上绥哥哥了吧?”
沈茉瞪大了眼:“没有!”
“没有就没有,这么激动干嘛。”
“我…我没激动,我只是……”沈茉抿了抿唇,而后一脸认真看向林明栀:“明栀,你别拿我和谢绥哥哥开玩笑,我把他当哥哥一样尊敬,开这种玩笑我和他都会很尴尬。”
林明栀见她脸皮薄,耸耸肩:“好吧,那我不说了。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谢绥哥哥真对你挺照顾的。”
沈茉:“?”
林明栀:“你看啊,他今天特地打电话让我去陪你,还送徽章给你,刚才还说有男生烦你,你可以随时找他,我可从没见过他对别的女生这样。”
沈茉眼波轻动,迟疑道:“可能他人比较好?”
想了想,她又问:“如果他撞见你被别的男生送花,一样会管的,不是吗?”
林明栀代入一下,点头:“那倒是……不过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又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他把我当妹妹,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咯。但你和他也不算特别熟……”
“所以说他人好啊,爱屋及乌,见我和你玩的好,也会照顾我一些。”
沈茉挽住林明栀的手,她个子不如林明栀高,一歪头刚刚好靠在明栀的肩,显出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明栀,能和你做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林明栀也很喜欢被沈茉这样靠着,又听她这话,心底更是生出一种满足感。
她一把揽住沈茉的肩,有点小得意的抬起下巴:“放心,用不着谢绥哥哥,以后学校有人找你麻烦,你尽管找我就行,我罩着你!”
沈茉弯眸,莞尔笑道:“那以后就仰仗明栀老大了。”
“No problem!”
两个小女生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就回到礼堂里,继续看校庆演出。
*
校庆直到六点才结束,最后领导老师大合照,沈茉还被叫上去,站在后排一起拍照。
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誉。
等她下了舞台,同学们看向她的目光都透着一种天然的崇拜。
这一刻,沈茉也感到一种校园风云人物,被众星捧月的小小虚荣感。
不过这份虚荣感,很快就在夜晚的饭桌上,被冷冰冰的现实给浇灭——
她今天的表现,除了沈立宏高兴,温蓉、沈思绮都一副看不顺眼的冰冷模样,时不时还会夹枪带棒地讥讽两句。
比如:“唱歌好又什么用?难不成以后你想艺考,进娱乐圈?那圈子可乱的很,你别搞出些事,丢我们沈家的脸。”
又比如:“今天风头出够了,明天就低调些,老老实实读书,别把一颗心唱野了,收不回来。要是考试没考好,我看你丢不丢人。”
这些话看似是在“劝诫”,可温蓉嫌弃不屑的语气说出来,就如一盆盆冷水兜头浇来。
沈茉本来挺好的心情,愣是被说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沈立宏瞥见沈茉低垂的睫,扭脸看向温蓉:“说一两句就得了,本来高高兴兴一件事,被你说成什么样了。”
温蓉立刻拔高语调哟了声:“说说都不行了?你这大女儿真是玻璃做的,那么脆弱?” 见沈立宏脸色略沉,她冷笑一声:“行行行,我不说,省得惹你家宝贝女儿不高兴,反正打从她回来,你眼里就这一个女儿,再容不下我们娘仨了。”
“温蓉,你别没事找事!”
“我哪没事找事了?”
“你!”
“爸爸,温阿姨……”
沈茉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吃好了,先回屋做作业,你们慢用。”
沈立宏一怔,轻唤:“小茉……”
沈茉朝他挤出个故作轻松的笑,就低下头,默默地离开了饭厅。
看着那道纤小的身影离开,沈立宏心绪复杂,再看餐桌前的温蓉,不由沉声:“现在你满意了?对个十六岁的孩子,至于这么刻薄?”
温蓉冷笑:“我刻薄?之前我就和你说过,给她和那个老太婆打一笔钱,也算仁至义尽。是你非要把她接回来,闹得家宅不宁!”
“她是我的亲女儿,我接她回来抚养天经地义!”
“沈立宏,你别装出这一副慈父样子,思绮也是你女儿,我也没见你对她这么好啊。你不就是忘不了莫可媛那个贱……”
“温蓉!”沈立宏呵斥。
温蓉见沈思绮和沈书航还在桌上,也稍稍克制措辞,冷脸看了沈立宏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沈立宏却是吃不下去了,撂下筷子,又丢下一句“不可理喻”,直接往外走去。
一顿晚饭,吃得剑拔弩张。
温蓉也没了胃口,见一对儿女巴巴望着自己,她叫佣人将她们带回房间。
沈书航年纪虽小,但对事情总有种残忍的冷漠,就算看到爸妈吵架,他也毫不在乎,问都不问一句,就随着佣人上了楼。
沈思绮有意安慰温蓉,倒了杯温水递上:“妈妈,你别生气了,都是那个沈茉不好,她一来就把家里搅得一团糟……”
温蓉接过温水喝了两口,再看女儿只知道埋怨的模样,仿佛看到另一个怨妇版的自己。
她瞳孔一缩,忍不住骂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同样是高一,同样是沈家的女儿,怎么人家沈茉在全校面前大出风头,你就跟个傻子一样在下面鼓掌?这么多年,花在你身上的钱少了吗?小时候送你学芭蕾,你学了几天就不跳了,要是当初坚持下来,今天舞台上的不就是你了?”
沈思绮没想到温蓉的火气直接调转到她头上,她整个人都被吼懵了,等回过神,她眼里含了泪:“你凶我干什么?我又没惹你。”
她也不想再安慰温蓉,抹着眼泪走了。
偌大个饭厅,很快就剩温蓉一个人。
她蓦得觉得一种众叛亲离感,仔细再想,她有错吗?哪个女人能容忍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何况丈夫对那个孩子,还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好?
她没错,一点都没错。
要怪就怪那个莫可媛,活着的时候和她抢男人,离了婚还生下个拖油瓶,隔了这么多年来膈应她!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想办法让她上了手术台打掉孩子,再放她离开京市才是。
温蓉这边后悔当年的疏漏,二楼最靠里那间卧室里,沈茉站在窗户前,望着漆黑天穹间的细碎星子,想起万重山水外的乌梭寨。
或许,她真的不该来京市?
如果不来,她现在应该和婆婆坐在风雨桥上,聊着一天的趣事,看着大山里明亮璀璨的星空。
而不是像现在,饿着肚子,满心惆怅地发呆。
冬夜凛冽的风灌入窗户,钻进脖子凉飕飕。
她抬手将校服拉链拉到顶,又伸手揣进校服兜里,却触到一个微凉的硬物。
指尖顿了一下,沈茉将那个东西拿出来。
是白天那枚优秀校友的纪念徽章。
台灯暖黄色的灯光下,那枚淡金色的徽章泛着润泽的光芒,100的数字和校徽图案相得映彰,熠熠生辉。
恍惚间,她想起谢绥将这枚徽章给她时的目光,那样严肃认真,又带着一种明亮的坚定。
他相信她,相信她以后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一个或许能和他一样优秀,能成为母校荣誉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