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月看着手里的点心一阵无语,但她确实饿了,又在水里泡了几天,如果不是撑着一口气,她怕是撑不下去了。
因此她没有客气,拿着点心咬了一口。
小姑娘见她吃了点心,又殷切的给她倒了水,“姐姐喝水。”
江问月接过水一口闷了下去,又把剩下的点心吃完,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小妹妹,这里是什么地方?”江问月打起了其他主意。
小姑娘十分天真的回答,“我家。”
江问月,“……”
“我是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地名你知道吗?”
小姑娘摇头,“我不懂,爹爹没教过我。”
江问月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她重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小姑娘一见他便跑了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道:“爹爹,姐姐吃东西了。”
“妮妮做的很好,你出去玩吧。”黑衣人慈爱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小姑娘扁扁嘴出去了。
黑衣人盯着江问月道:“你别想从妮妮口中套话,她什么都不知道。”
江问月一个激灵坐起来,裹着被子盯着黑衣人警惕道:“你就是绑架我们的主谋?”
他的声音和那天在水牢里听到的声音一样,只是此时多了几分温情。
“是。”黑衣人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为什么?”江问月是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黑衣人语气冷漠,江问月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第一个反抗我的人,我很欣赏你。”黑夜日忽然说道。
江问月一阵无语,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不想死,我的家人还在等我回家。”
这次轮到黑衣人沉默了,江问月再接再厉,“你也有女儿,将心比心,若是你女儿某天被人掳走,你会是什么心情?”
“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女儿。”黑衣人语气坚定。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绑人者人衡绑之。”
黑衣人眼底浮现一抹动容,他定定的看着江问月没说话。
此刻的江问月虽然形容狼狈,身上却自有一股风骨,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特制,而这种特制他妻子身上也有。
此时此刻他看着江问月,也在透过江问月看他的妻子。
曾经的她也是如此通透勇敢,可也是她的勇敢导致了她的遭遇。
想到那些画面,黑衣人眼中血丝翻涌。
江问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输出,“而且你女儿虽然现在还小不懂她到底做了什么,但她总会长大的,等她懂事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她要如何自处?”
“你也是个父亲啊,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江问月一想到被关在地牢里的少女们就心急如焚,她被关在水牢几天,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还有林茶茶,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知道这几日她是怎么度过的。
江问月越想越着急,声音也高了许多。
“你懂什么!”黑衣人忽然激动起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的妻子,我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江问月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她抱着被子往后挪了一些。
黑衣人却没看她,而是自顾自继续说着,“只要我的妻子能醒来,就算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磨难我都愿意,只要她能醒来!”黑衣人情绪激动,说出的话振地有声。
江问月一阵疑惑,他的妻子能不能醒来,和他绑架少女有什么关系?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黑衣人自顾自继续说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话音落下不等江问月回答,他又说道:“因为你跟她的行事风格很相似,当初我也是被这样的她所吸引。”
江问月没在开口,默默的听他说。
这时他却停了下来,“走,我带你去见她。”
江问月诧异的抬头,却没有拒绝。
在他的带领下,江问月走进一间密室,密室布置的十分温馨,床头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带露珠的鲜花,可见他对妻子十分上心。
江问月将整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之后,目光终于落在那个躺在床上宛如睡着的女子身上,尽管她闭着眼,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比起江问月那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大姐还要美上三分。
此时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姑娘这么可爱了,有这样一个绝色的母亲,作为女儿的她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呢。
江问月失神了一会儿,回神时发现女子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可见她还活着,但看这个黑衣人的表现,她应该醒不过来。
“你看她多么美丽,当初她也是济世救人的大夫,救人无数,最后自己却变成了这样。所谓的好人有好报不过是骗人的谎言而已!”黑衣人越说越激动,宛如一个疯子。
江问月一阵沉默,她能理解男人的疯狂,却不理解他的做法。
男人大概很久没跟人说话了,也可能是他在江问月身上看到了妻子的影子,总之他现在分享欲爆棚。
他借着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江问月摇头。
“一年前她上山采药,却看到一个少女被匪徒玷污,她为了帮那个少女,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因为反抗身受重伤。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寻遍名医也只能保住她的命,却再也不能让她醒来。”
“她明明是大夫啊,她救了那么多人,被许多人称颂,最后自己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一切到底是凭什么!”男人想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
听到这话江问月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个非常有名的女大夫,为不少贵妇人看过病,而且医术非常好,只是后来某一天那位女大夫就消失了,不少贵妇人打听过她的消息却都无疾而终,莫非这位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冯大夫吗?
“莫非她便是冯大夫?”江问月试探的问。
听到这熟悉的称谓,男人高大的身躯忽然佝偻起来,他跌跌撞撞的坐倒在床边,语气嘲弄,“原来还有人记得她曾经的名号。”
这次江问月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冯大夫的盛名几乎整个京城都听过,谁能想到她最后变成这样呢。
她代入了一下男人的心情,越发明白他想要治好妻子的决心。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能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
这时江问月打破沉默,“那你绑这么多少女来是想怎么救她?”她实在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闻言男人冷笑一声,“我寻遍名医之后得到一个邪术,只要我每天给她喝一碗少女的心头血,坚持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她就会醒来。”
“只要她能醒来,八十一个少女的命算什么?她当初救的岂止八十一个人的命?如今不过是偿还而已!”男人越说越疯癫,忽然他掩面痛哭起来。
江问月看着他痛哭流涕,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句话用到他身上再贴切不过。
“你知道吗?一年前我也不过是个杀鸡都不敢的文弱书生,可现在我能面不改色的放血。”
“这个过程有多痛苦我无法言说,但我都挺过来了。”说着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戴着手套。
“从前的我极度讨厌鲜血,可现在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但是我不后悔,比起失去她,这一切都是我能承受的。”男人状似疯癫,却在看向女子时,眼中溢满了深情。
江问月安静的站着,没有打扰他的述说。
“我骗第一个少女时非常紧张害怕,杀她的时候慌乱的弄得全身都是血,在喂她喝下之后,我整整洗了十次澡,我以为这样就能洗去我身上的血腥味儿。可我后来才发现,那些味道早已经深入骨髓了。”
“在骗了五个少女之后我就已经习惯了掌握她们生杀大权的感觉,看着她们苦苦求饶,看着她们不断挣扎最后死去,我从一开始的不忍痛苦到后来的麻木……”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有些茫然的看向床上的女子,随后抬起自己的双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时顿住。
🔒第一百三十章 踏雪寻梅
想来他自己都明白,他这双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不该在触碰她吧。
男人顿了一会儿收回手,一字一句道:“但是没关系,她恨我也没关系,怪我也没关系,我只要她活着。”
“一开始我都是自己去诱骗少女,可在抓住几个少女之后这个法子就不管用了。后来我无意间发现妮妮能让人放松警惕,所以我就让妮妮去诱骗少女。好在现在人数已经够了。”说着他又笑了起来。
“妮妮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若是没有那件事,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男人此时似乎有点神志不清了,说话也混乱起来。
江问月这次无法沉默,“你对你妻子的一片深情我能理解,她的遭遇我也十分同情。可这些都不是你作恶的理由,你女儿现在还这么小,你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男人摇头,“我不想回头也回不了头了,只要再过七天,她就能醒过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和一年前一样和和美美的守在一起。”
对男人来说是七天,可对江问月来说那是七条人命。
而且他前面说了需要九九八十一天,眼下只需要七天,可见之前他已经杀了七十四个少女。
一想到那些无辜的少女就此死去,江问月的心里就一阵发麻。
江问月再次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子,一想到她身上背负着七十四条人命,心里就有种难以形容的愤怒。
她是个大夫,大夫都是医者父母心,最后却被迫背负了人命,若是她真的能醒来,那她该多么的痛苦啊。
再者,谁能保证这个邪术真的能成功呢?
若是他杀齐了八十一个人,她依然醒不过来呢?
江问月在心里想了一遍,忍不住开口,“你说的和和美美只是你以为的而已。正如你所言,她是个大夫,大夫以救人为己任,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害死这么多人,若是她真的醒来,你让她如何面对那些被她害死的少女?”
男人沉默着没有吭声,江问月继续说,“而且你这么能保证邪术能成功,万一是假的呢?”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假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嘶吼,这个假设他从来不敢去想。
江问月却不怕他,看着他的双眼质问,“她是你的妻子,你应该了解她的性格,若是她知道你为了救她害了八十一个人,她该有多痛苦。”
男人愣住了,他缓缓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吭声。
而这时躺在床上的女人眼角忽然划过一滴眼泪,泪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江问月顿时愣住了,她想她应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吧,所以她才会流泪。
江问月知道这是个机会,她指着床上的冯大夫道:“她流泪了,她能听到我们说的话,说不定她也知道你做了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她恨你吗?”
男人难以置信的爬起来,看着妻子眼角的那一滴泪,他顿时又哭又笑,“娘子,娘子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哭得声泪俱下,江问月安静的看着,她知道这个男人这一年的时间一定压抑了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
这个世界上没有十足的好人,也没有十足的坏人。有时候某件事其实很难说清楚对错。
大约过了一刻钟,男人终于冷静下来,江问月再次开口,“收手吧,为了你的妻子女儿。只要你愿意收手投案,我可以帮你。”
“帮你?你怎么帮?”男人嘲弄的盯着江问月,她不过是一个自身难保的小姑娘,她能做什么。
“不怕告诉你,我师傅是神医,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去求我师傅救她。我师傅是有名的神医,他出手或许还有救。”江问月不敢把话说的太满,若是到时候没有救治成功,难保这个偏激的男人不会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神医?”男人定定的盯着江问月,“此话当真?”
关于神医的名声他不是没听过,他的医术高超,可肉白骨起死回生。但神医踪迹难寻,这些年他找了许多次都扑了空,而他妻子的身体实在不能等,所以他才铤而走险。
“自然当真。”江问月是神医弟子这件事其实不难查,她无法说谎。
而且她师傅最喜欢的就是救治各种疑难杂症,冯大夫他肯定会医治,这一点她可以保证。
“那你发誓,发最毒的誓言。”男人激动的盯着江问月,状若癫狂。
江问月无法,只能顺他的意举手发誓,“我在此发誓,若我此言有虚,定叫我不得好死!”
“若我行骗,加上全家惨死,女的为娼为妓!”男人又加了一句。
江问月一滞,她原本以为自己发的誓言就已经够毒了,没想到这个男人更恨。
但眼下她的命还在男人的手中,而且她所言确实属实,她站直身子毫不虚心的重复了一遍,“全家惨死,女子为娼为妓!”
男人总算满意了,他走到床边摸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冯大夫眼角的泪水,“娘子,你别哭,我改,我在改了,别怪我好不好?”
冯大夫自然不会回应,他将手帕丢在一边看向江问月,“我会去官府,但妮妮是无辜的,她天真无邪,对世事一窍不通。”
“我明白,你走之后我会照顾她。”她不是圣母,只是妮妮确实无辜。
男人点点头,回头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女子,那眼神几乎将人刻进去。
许久之后他收回视线,“我走了,你自己去地牢放了那些女子。”
话音落下他打开了门,门外夕阳照耀进来,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而他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找来的苏倾,苏倾一个箭步将他制服,“江问月呢?”
“你是朝廷的人?”男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苏倾皱眉,却还是点头。
“那你带我走吧,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他本性并非坏人,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执念驱使。
苏倾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招呼属下将他带走,自己走了进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江问月走了出来,看到苏倾江问月一阵激动,“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多亏了你留的那些珠子,只是山里路况复杂,我们找了这么多天才找到这里。问月,你没事吧?”几日不见她看起来瘦了许多,脸色也十分苍白,看起来很不好。
江问月摇头,“我没事,快去地牢救其他的姑娘吧。”
苏倾把任务交给下属,看着江问月道:“问月,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问月疲惫的摇头,“先回去再说。”说着她又想到冯大夫,看向苏倾恳求道:“里面那位是冯大夫,她受了重伤,你帮我把她送到我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