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一身黑，如同代表黑暗的影子一般，脸上的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折射出一丝冷冷的清辉。
因为面具，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削薄、紧抿的嘴唇。
她一言不发的站在云迟面前，任由夜风不停的吹动扎成一束的高马尾。
云迟看着她，她也看着云迟，只是她的眼神如兵马俑一般，毫无温度。
“影子，我的心情不太好，你能陪我聊聊吗。”
“………”
空气寂静了大约一息的时间，没有人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影子，你说，要怎样才能赢得一位姑娘的芳心，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是我真想跟她在一起，好好补偿她。”
“影子，你也是女孩子，你能给我出出主意吗。”
“………”
面前的少女还是不说话，云迟长出了一口气：“从我懂事起，你就陪在我身边，可你统共跟我说过的话没超过五句，有的话我只能跟你说，你就不能搭理一下我吗。”
“殿下有何吩咐。”
少女带着冷色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她的音色低沉，不带任何感情。
“算了，你走吧。”云迟挥了挥手，没有半点犹豫，少女一个跃空翻消失了在夜色中。
她的动作极轻，甚至都没有踩动东宫房顶上的任何一块瓦片。
少女是云迟的影卫，从他记事起便一直在他身边，只要他一吹响腰间的竹笛，少女一定会出现他身边。
因此，影子不知道为他化解了多少次危险。
少女给他的感觉就真的像影子一般，她从不与他多说话，他前世活了四十岁，她跟他说过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可前世的他对影子却有非一般的执着，大约是因为这天底下的女人都顺着他，任他予取予求，只有影子给他的感觉总是那么遥远，如同天上可望不可及的月亮。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对影子的这种感觉只是依靠。
她跟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殿下，我是你的影子。”
影子代表什么？永不分离、永不背叛、同气连枝………
可影子终究是影子，人和影子纵然密不可分，却不会有多余的感情。
第十三章 生辰将至
自从那夜以后，云迟倒是有将将一个月的没有再来找江问月。
江问月也乐得清闲自在，每天就待在自己院子里绣绣帕子，打发时间，要不然就亲自下厨房用食谱做糕点给徐姨娘送去。
日子虽然平淡了些，倒还将就过得去。
江问月无比珍惜现在看似平淡的日子，比以前嫁给云迟后提心吊胆、勾心斗角、爱而不得要好多了。
想她前世也这是傻，做什么非要喜欢一个薄情的男人，还执迷不悟。
前世的江问月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持，锲而不舍，云迟总能看到自己的好，如今想来真是天真又可笑。
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靠努力来获取，唯独爱情不行。
云迟自从那晚后再也没现身，后来几天江问月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失落加失望的感觉，不由得想，还说要好好补偿自己，这么快就放弃了，看来他的补偿，他的悔恨也不过如此。
当她察觉自己的情绪以后吓了一跳，她这是在期盼什么？
江问月又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什么可失望的，就这样结束这段孽缘挺好。
她之所以这样想，不过是因为前世喜欢了云迟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江问月的心态也渐渐平和了下去。
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江问月正摆着绣架子给徐姨娘绣墨竹图，染香则在一旁扯线，时不时夸赞一句：“小姐的绣工越发好了。”
这时，江问月院子里的另一个丫鬟如意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匣子。
“二小姐，这是大夫人让送来的。”
说着，如意打开匣子，匣子里面是晶莹璀璨，绚丽夺目的珠宝，在阳光的照射下耀得人睁不开眼。
“母亲送这些东西来干什么。”
庶女的月例银子有限，江问月院子里的珠宝和衣服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换着穿，大夫人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添置什么。
只有大夫人的亲生女儿江惜媛衣服首饰多得数都数不清，多得要找个专门的库房存放着，怎么今日大夫人会想起给她添置些东西，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吧。
“好漂亮的首饰！”
染香接过匣子，拿起其中一个水头通透的玉镯打量：“小姐，你看这只镯子挺好看的，好像很适合你，奴婢给你戴上吧。”
“不用了，我现在在刺绣，戴镯子反而麻烦。”
江问月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前世她可是做过太子妃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不再是那个目光短浅，会被小恩小惠打动的内宅庶女。
染香有些惊讶，凡是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首饰的？怎么小姐如此淡定，看都不多看一眼。
“把它收起来吧。”
江问月也没那么傻，送上门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没过一会儿，又有大夫人身边的桂嬷嬷领着缝人和绣娘来了，说是要给江问月量身段尺寸。
江问月刚好趁机跟桂嬷嬷打探大夫人今日反常的原因，毕竟换做往常，就是过年她都没这个待遇，最多赏她个福包就不错了。
桂嬷嬷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二小姐难道忘了，再过十天就是你的生辰，二小姐今年也该及笄满十五了吧，夫人说了，及笄是大事，必须得好好操办。”
“因此，夫人才让奴婢请缝人和绣娘来给大小姐做几身衣裳，到时候二小姐的及笄生辰宴必得风光大办，没有好衣裳怎么行。”
桂嬷嬷这么一说，江问月才想起来，对啊，还有十天当真是她的生辰。
前世，大夫人可不是这个态度。
上一世，她的及笄之礼很是寒酸，仅仅请了几个相熟的贵妇人观礼，草草的就结束了。
这一世，大夫人怎么突然对她的生辰上了心？
上一世，她和云迟的婚事是她死乞白赖求来的，而且在她生辰时还没有定下，所以大夫人不重视她。
而这一世，云迟跟江丞相指名道姓要让自己当太子妃，大夫人难免会对她刮目相看。
之所以对她这么热情，是怕有朝一日云迟还是会属意她做太子妃吧？
她以前的相府就是一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庶女，如今却因为云迟备受重视，真是讽刺。
缝人和秀娘笑眯眯地就要上来给江问月量身段尺寸，而桂嬷嬷也把挑来的绸缎给江问月看，问江问月喜欢什么样式的。
江问月婉拒：“母亲的好意，女儿心领了，只是女儿一介庶女，比不上大姐，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及笄之礼而已，用不着大操大办，这样吧，我现在就去见母亲，让母亲不必再费心了。”
江问月去了大夫人的院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一世她只想做个不起眼的相府庶女，不想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调调。
更何况，大夫人只是虚心假意，指不定是想利用这个生辰宴做什么，她最好还是和前世一样低调点。
可是，大夫人铁了心的要大操大办，又怎么会因为江问月的一句话就改变主意。
大夫人拉住江问月的手，一副慈母的样子拍了拍江问月的手背：“傻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乖女儿，我疼你和疼媛儿是一样的，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姑娘家的及笄之礼可不能马虎，按理是应该大办的。”
大夫人这样一说，江问月还真不好反驳，也就放弃了。
好，她倒要看看，大夫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女儿多谢母亲好意。”
大夫人笑了笑，又拉着江问月说了几句暖心的话，嘘寒问暖的，甚至还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亲自戴在江问月的手上，这才挥挥手让江问月退下。
江问月迈出大夫人院子，抬起手腕看着手上触感温润，细腻，成色十足的翠玉镯子，微微扬起了嘴角。
将翠玉镯子取下来，拿手帕包好，收入囊中。
江问月走后，江惜媛从大夫人房内的山水屏风后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杏红色的裙子，衬得面色红润，有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味道，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裙子上坠了彩珠，随着她的走动摇摇晃晃，缤纷耀目，配上她这张美艳的脸庞，很是吸引人。
可此时江惜媛黛眉微微皱着，像是有些不高兴。
大夫人拉着她坐下：“娘的娇儿，为何皱眉？”
第十四章 千秋无绝色
江惜媛看着大夫人，语气不满：“娘，江问月不过是一介庶女而已，一个庶女，及笄之礼却大操大办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江惜媛的及笄之礼早就过了，她作为嫡长女当时生辰的隆重程度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但整个丞相府也只能她一个嫡女能有如此殊荣，至于她的那些庶妹，及笄而已，随便请几个相熟的贵妇人观礼就不错了。
如今，她在屏风后面听到大夫人说要给江问月大操大办，心里难免不舒服。
大夫人这才恍然大悟江惜媛为何闷闷不乐。拉着江惜媛坐下，语重心长：“娇儿，娘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娘还能让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把你比下去不成？”
“只是娘怎么也没想到，江问月一个庶女，平时看着足不出户，是个安分的，不过去了一次赏花宴竟然能勾住太子的魂。”
“她要勾就勾呗。”江惜媛满不在意，太子妃的名分再好她也不稀罕，太子想让江问月当太子妃，反而对她来说是好事。
“娘也是看在这份上才给她点好颜色瞧，娘心里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更何况，娘给她的生辰宴大操大办可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江惜媛有些惊讶，疑惑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凑近江惜媛耳畔，跟江惜媛耳语了一阵。江惜媛这才转忧为喜，眉头舒展开来。
“多谢母亲为女儿筹谋。”
大夫人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丫鬟玉珍将她一早就准备好的珠宝首饰拿来：“娘是着手让库房挑了些好东西送给江问月，不过最好的娘可都一直留着给你。”
江惜媛打开盒子，竟然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看起来鲜亮夺目极了。
江惜媛性子张扬，向来喜欢这种极尽艳丽，华美的首饰，看了很是喜欢。
大夫人抚摸着江惜媛白里透红的少女面皮：“我家娇儿好颜色，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岂是那些路边的杂花野草能比得上的？回去好好打扮打扮，在生辰宴当天让大家看看什么才叫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大夫人出生名门，自然有点文采，哄得江惜媛十分高兴的回了自己院子。
夜晚的灯光一片暖和的朦胧色，江问月打量着匣子里的翡翠头面。
染香凑在一旁看：“大夫人送来的翡翠头面很是典雅大方，明日就是小姐的生辰及笄之礼了，小姐可要戴这套头面出席？”
江问月把匣子关上：“不了，把这副翡翠头面收起来吧。”
“那小姐明日打算戴哪些首饰？”
江问月打开首饰匣子，挑选了两支典雅大方又不抢眼的：“就戴这支步摇，还有这几支珠钗。”
染香看见江问月挑的首饰都是非常典雅，庄重大方但丝毫不出挑的那种，小声嘀咕着：“明天可是小姐的大日子，小姐应该打扮得鲜亮齐整些才好。”
“不了，只是过个生辰而已，就戴这些。”
江问月坚持，就算明天生辰宴要大操大办，她也不想出风头。
第二天一早，江问月早早的就起床了，穿上了大夫人让人给她材质的华贵衣裙，说是华贵，也就是比平时穿得要稍微繁复点，料子好一点，甚至比不上江惜媛那些艳光四射的华服。
可是对于江问月来说却刚刚好。
当她一袭水绿色衣裙出现在宾客面前时，宾客纷纷称赞。
“这就是相府的二小姐？果然娇俏可人，端庄美丽，落落大方。”
江问月脸上含着得体的笑容，一一回应，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绝不多话，看起来的确很温柔恬静。
就在大夫人招待宾客时，江惜媛和贴身丫鬟出来了。
今天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拖地长裙，头上珠翠叮当，额间贴着红色的花钿，既高贵又美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的注意力开始从江问月转移到江惜媛身上，如果说江惜媛是朵牡丹的话，江问月此时就像给牡丹做陪衬的绿叶。
最重要的是，江问月发现在那边和宾客谈笑自如的江惜媛头上戴的红宝石头面和大夫人给她送来的翡翠头面款式很是相似。
那套翡翠头面单独拎出来是看起来典雅又大方，好像很不错，但翡翠这种东西还是要年龄大一点的女子戴方才能显出那种气质。
江问月才刚刚满十五，毕竟年少，戴祖母绿的翡翠会显得很老气。
而红宝石就不一样了，红艳艳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又那样璀璨夺目，很适合江惜媛的气质。
可以想见，倘若江问月真的用了大夫人送的那套翡翠头面，今日肯定要被参加生辰宴的夫人小姐当成笑话看，赤果果的红花配绿叶。
一个庶女的生辰，硬生生被嫡女抢了风头。
如今这番打扮的江问月虽然比不上江惜媛光彩照人，但看起来甚是典雅，自有一番自己的风格，至少不至于被人讥讽。
就在这时，太子云迟竟然也来了，这可忙坏了丞相府，大家纷纷跪地行礼。
云迟送了贺礼，都是些女孩家喜欢的珠钗首饰，绫罗绸缎，一大箱一大箱的搬进来，很是壮观。
江问月看都没多看一眼，就让搬进公中的库房。
云迟赶忙说道：“这是本殿单独送给二小姐的，自然应该搬回二小姐的院子。”
他虽然不懂得内宅那些道道，但他还是明白库房钥匙在主母大夫人手里，若送进公中的库房这些东西肯定会归大夫人处置。
只有送进江问月院子，东西才能到江问月手里。
江问月满不在意：“殿下，按照规矩，生辰宴送来的贺礼应当搬进公中的库房，更何况殿下送这么多东西过来，臣女的小院子也放不下。”
云迟略微皱着眉，觉得应该好好敲打一下大夫人给江问月换宽敞一点的院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庶女嫡女都是女儿，更何况江问月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大夫人怎能亏待她。
大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招呼，让云迟坐在贵客的位置。
大庭广众之下，云迟不好做得太露骨，只能先入座了。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