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腌臜东西也敢往我们登月楼里送?!今日楼中有鉴宝会,打扰了各位贵人的心情,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全给老子轰出去!”
楼里小厮闻言,顿时拿刀带棒的冲出来,一顿脑将登门客人与围观行人全部轰走了。
小昭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啧啧称奇道:“这是什么酒馆啊?竟敢公然赶客,如此嚣张。”
不悔轻扫了一眼“登月楼”雕木镶金的气派牌匾,脑海里有了记忆。豫州城位于西南地域,四通八达,向来是三教九流、牛鬼蛇神的聚集地。因为人流众多,这里不仅不服朝廷管辖,还聚集着不少江湖人士。
其中登月楼便是典型的江湖豪客落脚点。
此楼每月都会召开一次鉴宝大会,天下豪雄皆可前来竞宝。按照登月楼严苛的规矩,一般宝物并没有资格亮相掌眼。楼中宝物十分珍稀、价值连城,不仅有宝刀宝剑、武林秘籍,甚至曾有人买到过皇帝的玉玺,贵妃的册印。
然而无论那种宝物,只要入了楼,登了台,那便是无主之物,不论来路如何,不论能不能见光,都只能讲江湖规矩,花大价钱买回去。
因此登月楼无疑是一处上好的销赃之地,能够买到意想不到的宝物。
如今整个中原武林都在觊觎圣火令,不悔低调行事,并不愿凑这份热闹。她本欲离去,忽而听闻过路人群道:“——听说明教杨逍之女找到行踪了?”
“竟有此事?!”
“正是,正是。圣火令已经流落到了登月楼,作为今夜的压轴好戏!”
“难怪最近豫州城来了这么多人……原是打着圣火令的主意。不过那杨不悔到底是被谁抓走的?”
“详情不知,据传是与杨逍有仇的白云城所为。”
这一番对话原封不动的被不悔听了去,她不免有些好笑。
原来像假柳逸这样拿着割鹿刀行骗的人竟不在少数,究竟是谁在四处散播谣言,竟然打着圣火令的旗号在登月楼招摇撞骗?
不悔微微勾唇道:“小昭,我们今晚便下榻登月楼。”
“啊?”小昭震惊道:“小姐……这登月楼的管事赶客赶的这么凶,我们要怎么进去?”
“无妨。”不悔起身,轻轻一跃便率先下了马,淡淡道:“你跟着我便好。”
刚刚哄走了一批想来凑热闹的穷鬼,陈管事正欲关上楼门,便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婉约的声音:“陈管事,留步。”
“请问贵楼可还能待客?”
陈管事在心中暗骂一句没完没了,随即一脸不耐烦的转过身,却瞬间愣在原地。
欺霜赛雪若西子,未施粉黛如青山。
面前少女一袭云锦流绣裙,发挽素簪,雾霭青丝软软铺泄于清瘦肩膀,浓稠瑰丽的容颜,纯然无垢的双瞳,轻轻一笑间仿佛萦着山河秋色。
纵使陈管事混迹江湖多年,见惯了美人,一时之间也难掩惊艳。
“陈管事?”不悔再一次道。
“姑娘认识我?”陈管事骤然回神,咳嗽了两声道。
不悔眨了眨眼,“登月楼在豫州城大名鼎鼎,早有耳闻陈管事风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话听得陈管事极为受用,他一双吊角眼浮起三分笑意,再看向不悔时语气都轻了许多:“姑娘有何事?”
不悔道:“听闻贵楼今夜有鉴宝会,不知方不方便入内一观?”
“这……”
登月楼向来只接待江湖豪客,有钱有势的大人物,面前这位姑娘虽然气质不凡,但身着朴素,并不像有竞宝实力之人。
“敢问姑娘来自何处?家世如何?”陈管事狐疑道。
却见不悔不慌不忙的拿出那枚假令牌,轻轻笑道:“行走江湖,身份多有不便。凭此物,能进楼吗?”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幽灵宫大人驾到!!”陈管事暗暗一惊,连忙开门迎接,幽灵宫管辖豫州城多年,哪怕是登月楼也不敢不买账。
“快请,快请。”
不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小昭入了楼。
登月楼建造十分奢豪。
三层开阔观景台,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大堂中央有一处高阔玉台,下方凿渠引水,莲鱼嬉戏,端的是一幅雅致浮华美景。
陈管事不敢怠慢不悔,特意选了一处视野极佳的雅间,又奉上了好酒好菜。
不悔毫无心理负担,待打发走了陈管事,便舒舒服服的坐在美人靠上,一边饮酒,一边看向楼下玉台。
酒过三巡,楼下鉴宝会愈发热闹,不时便有人登台献宝,且每样都是绝世之珍,引人眼前一亮。
“小姐……我们到这儿是要买什么?”小昭疑惑道。
不悔勾唇道:“这里的宝物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现如今你我穷得叮当响,卖了我们都不够买宝物。”
“啊?”小昭微微瞪大眼。
“稍安勿躁。”不悔解释道:“我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着明教圣火令的旗号招摇撞骗。”
音落,不悔便又仔细观察了半响。
她发现登月楼这些拍卖的宝物,虽然样样珍贵,但每一样在明面上都已经被抢走或意外遗失,总归没有一件来源干净,如同有人四处夺取宝物,特意来此换取钱财。
不悔微微眯眼,忽而又想起了持假割鹿刀骗钱的某人,总觉得这行事作风,颇为相似。
终于,在所有宝物被一一竞卖掉之后,圣火令终于亮了相。
不悔原想一睹卖家真容,却见陈管事亲自端着承盘上了台。他眉开眼笑,随即对四方抱拳,道:“欢迎各位江湖豪杰下榻登月楼,不甚荣幸。各位久等了,在下手中便是今晚的压轴宝物。”
说罢,陈管事便猛然扯开了承盘上方的绸帕,扬声道:“明教圣火令!起拍价!一千斛金珠!!”
登时引起场下一片哗然,有对圣火令不甚了解者更是出声质疑:“区区几枚令牌也值一千斛金珠,岂非是这登月楼在漫天要价?”
“嚯,上一件宝物的最终价格也不过八百七十斛金珠......”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对于引起场上众人骚动,陈管事并未慌张,清咳两声开口道:“诸位贵宾稍安勿躁,圣火令看似毫不起眼实则大有来头,就由鄙人为诸位简单介绍。”
“——此物乃‘山中老人’霍山霍大侠以白金玄铁混金刚砂所铸,质地坚硬无比,便是倚天剑、屠龙刀此等神器亦是伤它不得,本次参与拍卖的六枚令牌上更是纂刻了霍大侠毕生武功精要,且此物为明教的镇教圣物,见此令如见教主,得此令便如得明教,个中好处实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诸位贵宾,正式开拍罢!”
众人望向玉台中央,但见承盘上六枚圣火令平直摆放,质地非金非玉,面上隐隐泛着墨色冷光,似透明非透明,令中似有火焰飞腾,颜色变幻,六枚令牌各有长短,大小不一,每枚令牌上纂刻着不少波斯文字,虽不得其意,但约莫就是陈管事口中的武功精要了。
“一千一百斛!”一层席间率先有人开口。
“一千二百斛!”随即有人加入竞价,“我出一千五百斛!”
二层似乎也有人看上了这六枚圣火令,“洒家出一千八百斛!”二层另一侧一粗犷男声不甘示弱喊道,“我出......”一时场上加价声四起。
眼见这圣火令受到众人争相竞价,竟然逐渐抬价至两千斛金珠,不悔登时有些想观摩一下这些人傻钱多的“土豪”了,话虽如此,不悔内心还是不愿这假圣火令流落出去,届时若是因这假令引起一番血雨腥风,明教的处境怕是会更加艰难。
“三千五百斛!”一道清脆女声自三楼西侧雅间传出,不甚大声却足以引人侧目,如此高的叫价顿时让不少有心竞价的人望风却步。
一时场面落针可闻,陈掌柜见一时无人加价便开口道:“贵客真真识货,三千五百斛可还有加价?”
小昭傻眼转头看向不悔:“小姐,你不是说卖了我们都不够买这儿的一件宝物吗,怎么喊起了价?”
不悔暗觉好笑,纤纤玉手轻点小昭额头道:“小姐我呀打算把你押下,换得这来头不小的圣火令回去,当上教主再赎你回去。”
小昭摸了摸额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小姐……你就别跟小昭说笑了……”话音未落,三楼东侧雅间一略含儒雅的男声响起:“在下出四千斛!”
“四千五百斛!”不悔不慌不忙地跟着喊话。
这假圣火令仿得如此逼真,必定有些缘故,若是将这圣火令流传出去引起江湖大乱,身为明教中人,不悔如何能坐视不管?
至于钱……不悔本就不打算给钱,只想借此引出幕后之人。
“五千斛!”对方朗声跟价。
“六千斛!”不悔于对面这位“冤大头”颇为无奈,要是真让对方拍下圣火令回去,未免也太便宜了这卖假货的登月楼。
“在下出一万斛金珠,还望诸位英雄抬爱,也望对间的女侠能给在下一个便宜。”东侧雅间的男人开口言道。
两方三言两语间便将这场拍卖的势头推上了一波高峰。虽今日与会之人多是一方枭雄,财力自是雄厚,但在座的也不是傻子,如此天价已远远超出圣火令本身的价值了,谁也不愿参与进这两方的对擂之中,唯有陈管事在玉台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悔心知再叫价下去除了浪费时间也毫无意义。她眸光微沉,起身间,竟直接朝楼下一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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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登徒子
不悔骤然跃楼的身影如一只蹁跹白鹤,落地瞬间,已迅疾掠向陈管事。
满堂震惊,长久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在登月楼闹事!
陈管事毕竟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江湖人,反应之后,连忙急退两步,一手护住承盘上的圣火令,一手汇聚内力猛然向不悔袭去——
不悔眸光微沉,侧身间轻而易举躲过疾风,只听得“砰”一声巨响,玉台上瞬间桌椅分裂、齑粉迸溅。
陈管事稍稍站稳,便恶狠狠道:“姑娘!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想要强抢圣火令不成?”
不悔的眸光扫视一圈,仍旧没有见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她心知此刻已经骑虎难下,既然此人不现身,那么逼也要将他逼出来!
“抢又如何?”不悔轻轻勾唇,“敢问台下英雄豪杰,此次谁不是为圣火令而来?”
“圣火令流落民间,本就是无主之物,既得此物者得明教,那么……自然是能者居上。”
说罢,不悔不待陈管事再次发难,便骤然出手。她武功算不上大乘,奈何轻功极佳,身影灵巧,出手更是又急又快,几个来回间竟将陈管事逼得节节败退。
“——快来人!!拿下她!!”
陈管事又惊又慌,怒喝出声,回头间才发现堂中已经乱做一团!这些参加鉴宝会的江湖豪客,每一个都是冲着圣火令而来,各怀鬼胎,如今他们被不悔的话煽动,见有人肯率先出头争抢圣火令,顿时个个都坐不住了。
一时之间有人掀桌拔剑,有人争抢怒骂,人群很快与登月楼的伙计爆发了激烈冲突,现场一片混乱!
而不悔看准时机,趁着陈管事惊慌之际,足尖轻轻一挑踢向承盘,六枚圣火令霎时如落叶飞花、飘散半空!不悔纵身一跃,眼看便要拿到圣火令,三楼一直紧闭的厢房忽而窗门大开,一道闪电般的身影迅疾而至。
——正是先前与不悔竞价的男子!
他一袭紫衣,身量颀长如竹,虽面佩玄铁面具,看不清容颜,但一举一动皆透露出上位者的气势。
他刚刚出场,便抢在不悔之前,率先将六枚圣火令收入囊中!
不悔微微蹙眉,看出此人功夫极高,规劝道:“前辈,你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我抢圣火令吗?”
音刚落,却闻对方轻轻一笑。
这笑声如同山间清泉、玉石落盘,哪怕在混乱人群中也透着一种低沉的迷人。不悔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见对方并不作答,不悔只得再起了强抢的心思。
她一跃至男人身前,劈手便夺,却见男人微微侧身,轻易避了过去。几个回合之后,男人始终背手而立,不慌不忙,并不出击,而是游刃有余的逗弄着不悔,使得不悔愈发着急。
“前辈!”不悔看出他的玩笑之意,压着怒火道:“此物一旦流落江湖,必然毁名危誉,祸乱四方,我夺取圣火令实乃有不得已的原因,还请前辈先停手,听我解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男人终于说话了。
他骤然抬臂,一击之间便化解了不悔攻势的力道,忽而又就着这动作将不悔拉近身侧,俯身在她耳边道:“这六枚圣火令是赝货。”
不悔瞳孔微缩……这人、这人既然知道圣火令是赝品??那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竞争?甚至还与她抢夺??
这人有病吧!!
不悔骤然抬头看向男人,却只见玄铁面具之后一双漆黑幽邃的凤眸,那冷冽眸光正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寒意。
不悔下意识一掌挥去,却骤然被男人擒了手腕,随着两人打斗动作,那骨节修长的手指一点点顺着小臂,暧昧的滑动至不悔脖颈!
不悔只觉那宽大掌心如同火炭,炽热温度仿佛一直烫进了心口。
她耳梢微红,慌乱间猛然后退,却不料身后已是玉台边缘,这一退,竟直直向后倒去。
方才还有游刃有余的男人眸光微沉,想也不想,便跃下了玉台。登月楼之所以取字“登月”,便是因为这大堂高台足足离地十丈,纵使不悔轻功绝佳,没有外物借力的情况下也极容易受伤。
不悔下意识闭了眼,却感觉身体微轻,既而腰肢被一双大手环住,淡淡檀香萦绕鼻息,她缓缓抬起眸,朦胧视线透过纷乱飞扬的青丝,隐约见到男人锋利的下颌线条与冰冷面具。
“你……”
不悔想不通这男人为何相救,落地瞬间,她靠在男人肩膀小声道:“多谢你救我。”
下一刻,她忽觉纤细腰肢被男人不轻不重、十分狎昵的揉了揉,随即那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在耳侧调笑道:“不如以身相许?”
“——登徒子!”不悔霎时涨红了脸。
她气的发抖,猛然从男人怀中退开,顺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壶酒,泼到了男人脸上。
淅淅沥沥的酒液顺着冰冷面具,缓缓从男人下颌滴落。却见他被泼了酒也不生气,反而闲散从容的笑道:“我是登徒子,那你是什么?”
“小骗子。”
说罢,男人微翻手腕,修长指尖赫然夹着一枚明晃晃的令牌——正是不悔造假的幽灵宫令牌。
其实面具之后的男人,正是张无忌。
离开无垢山庄之后,他为了筹集更多钱财,扩充势力,便将这些年巧取豪夺的宝物交与了登月楼竞买。彼时,恰逢明教杨不悔失踪,江湖上人心惶惶,全都想得到圣火令,掌控明教。